“不用…真的不用…”谭茵茵想起什么来,眼睛突然睁开,在厚厚的织锦窗帘形成的阴影里闪亮,“唉,刘伯伯,昨天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就是我给他奖券那个人啊…崔浩…哪个崔,哪个浩?……”
电话里哈哈笑起来,“原来你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啊?”
“他也不知道我是谁啊!”谭茵茵不服气地说,但马上又换上小孩子撒娇的口气,“刘伯伯,我求您帮一个小忙,好不好?”她嘟着嘴,一脸的天真。
“小心,小心,先摆这儿,你们等一下。”楼下,雕花铁栏,铺着厚厚羊毛地毯的环形楼梯边,老吴小声关照工人,然后,他绕过一道描金黑漆屏风,走向里间一个客厅,行动泰然,神情自若,脚下却毫无声息,宛如一只长期贵养训练有素的猫。
“谭总,画运到了。”
“哦。”客厅的空调打到温度合宜,坐在大落地窗边皮沙发里的男人并没抬头,继续看着手中的报纸。宝蓝色窗帘拉起了,里面却还垂着一层细细的木质百叶窗,明媚的阳光被割成丝丝缕缕,洒落在他脚上擦得一丝不苟的Gucci皮拖鞋和棕褐色的胡桃木地板上。旁边的墙上垂着一个精巧细致的如意结。客厅里东西很少,显得有些空旷。
“您觉得…放哪儿好?”
“你看呢?”
“我看…不如,那边楼上二号会客室吧,那里一直缺幅画。而且,那间房…一般也不见贵客。”
那男人沉吟一下,点点头,“好,”又,“等等,等茵茵起来,问问她吧。”
“那也好。”
“对了,吴老师,”那男人放下跷起的腿,把眼光投到老吴身上,“你那没过门的女婿,快考试了吧?”
“是,下个月。”
“上次你托我的事,搞定了,应该没问题,他就等着录取吧。”
“是吗?”老吴脸上的肌肉微微一颤,打破了不苟言笑的神态,“这,谭总,谢谢您!”
“没什么。”
老吴搓搓手,“这可关系到那孩子的一辈子,过两天…我带他来,好好谢谢您!”
“那就不必了。吴老师开口,我怎么也得给办到,”男人微微一笑,“不过,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不太喜欢他?”
老吴轻轻地叹口气,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是不太喜欢,觉得年轻轻的小伙子贪图安逸,缺乏雄心壮志,亲家那边的家庭背景,我们也的确不太中意……可现在小孩子哪还有听父母话的?何况他们早就…”他放低声音,“在一起了,我女儿非他不嫁,还能怎么样?”他又叹口气,“想穿了,这样也好,老老实实,安安稳稳,只要对女儿好,我们也不求什么别的了。”
“这样吧,你对你亲家说,这个事不容易,得铺路,不多,五万,让他们拿三万来,为了好女婿的前途,你们这边打算贴两万,他们要有觉悟,五万都掏了,最好,只掏三万,那就相当于欠你一个大人情。”
“啊?”老吴惊讶地看着他。
“不是真要钱,就是要让他们往心里去。人心都是时过境迁忘恩负义,越难,忘记得越慢。你把事一下办成了,他们会觉得容易,无所谓了,挖他们一块肉,放点血,反而记得牢。尤其你女儿要跟他们儿子过一辈子,就宁可把自己放低些,决不能让他们拿你当云梯,养成需索无度的毛病。”
“那…钱呢?”
“拿来,你留着,要放心的话,就给你女儿做私房。女孩子有点钱傍身,不管多少,都是好的,”他抬头看看老吴,“放心,今年多少人报考,你亲家应该比你清楚,他们一定感恩戴德地掏钱。”
“我明白了。”老吴点点头,感激地看着谭总。
“对了,昨天晚上茵茵怎么又闹到交警大队去了?”谭总揉揉额头,眉心微微皱起来。
“哦,”老吴赶忙说,“这回不是茵茵的错,她去参加一个party,喝了点酒,梁总的儿子送她回来,路上开快了点。”
“梁总?云翔的梁辉?”
“是。”
“他儿子最近常来找茵茵,是吧?”
“对。”
“超速不少吧?”
“这个……”
谭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后来呢?”
“梁总的儿子够愣的,碰到交通警给罚单,跟人家说‘我爸爸是梁辉’,那小交警也够愣,说,‘没问题,我开两张罚单,一张给你,一张给你爸’。”老吴说着,忍不住微笑。
谭总却没有笑,“然后呢?”
“今天一早,张队长就打电话来道歉,说那个交警刚参加工作,不懂。”
“啪!”谭总的手掌用力拍在沙发边的檀木圆桌上,他沉默一会儿,抿起嘴唇,“老吴,你准备点东西,星期一送到交警大队去。就手表吧,挑两块好的,一块低档些给那个小交警,一块高档的给张队长,再加一斤冬虫夏草,”他低低地哼了一声,“看来梁辉已经去发过威了。他不心疼他那个小衙内的命,我心疼我女儿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