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会计的故事
高会计
某人一只鸡吃了有9天。说这话是在六十年代中期,那正是食品严重匮乏的年代。在那个年代,相信大多数人吃掉一只鸡只需时9分钟——风卷残云。而需要9天才能吃掉一只鸡的人,肯定是贵族——只有真正的贵族才能做得到!
在我的眼中,高会计就是这样一个贵族。
高会计,南京人,约五十多岁。曾经的国民党后需军官,单身,解放后混迹一间企业,在食堂做会计。高会计住单位宿舍,在食堂处理一日三餐。他生来斯文,就算是吃食堂也能吃出一副贵族的样子来。那年月讲起来也没有什么好吃的,无外乎是白菜豆腐、豆腐白菜。但是高会计略有不同。夏天的早上和晚上,高会计就在院子里,边乘凉边用餐:稀饭就榨菜,馒头蘸白糖。因为是在院子里,人来人往,看见了就不免要说一句:呵呵,吃白面馒头还要蘸糖——那时白面馒头难得,糖也难得。
吃白面馒头还要醮白糖!这使我有理由把高会计想象成那个贵族——9天才能吃完一只鸡。
文化大革命了,高会计就被揪出来了,进了单位办的“对敌斗争学习班”了。早晚也不再见到高会计在院子里吃馒头蘸白糖了,他被集中到机关去学习,每天列队来列队去,背毛主席语录,唱毛主席语录歌,斗私批修上纲上线批倒批臭。
那天单位食堂为这个学习班成员做了一顿特殊的饭——忆苦饭,糠窝窝头,没油没盐,乌黑一团。一句话,怎么难吃怎么做。其用意是让学习班成员记住旧社会的苦,知道新社会的甜。
开饭了。各个学习班成员在造反派头头的带领下唱着歌来到了食堂院子里,看到了窝窝头,个个扑上去,吃得又香又甜,表情夸张,让人不知这是想说明忆苦饭好吃还是不好吃;而学习班,也是以谁吃得好吃得快来验证他们的觉悟高低。
高会计自然逃不了也要吃。
相比起白面馒头蘸糖,不知高会计是以怎样的感觉来吃糠窝窝头的。
高会计自然逃不了也要吃。
相比起白面馒头蘸糖,不知高会计是以怎样的感觉来吃糠窝窝头的。
忆苦饭吃完了。大家正要排队离去,突然气氛大变,学习班负责人厉声喝令高会计出列。
出列的高会计在负责人的喝令下走到墙边,在一个土坑里,挖出了他的那个没有吃完的糠窝窝头。
原来有人告密,高会计在食堂院子里挖了个坑,把那个糠窝窝头埋了。于是,饭堂的铁闸门“咣当”一声锁起来,哨子尖利地吹响,口号和批判的声音山响,仿佛如临大敌——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出现了!
震慑人心的批判在食堂院子里现场展开,但对于食堂院子周边的住户,更多的感兴趣的是,看这个平日吃白面馒头都要蘸白糖的家伙,如何吃下那个粗糠窝窝头,何况还沾有许多煤渣和泥土。铁闸门的缝隙里,食堂大院周边的低矮的厨房的后窗户里,都挤满了眼睛。
震慑人心的批判在食堂院子里现场展开,但对于食堂院子周边的住户,更多的感兴趣的是,看这个平日吃白面馒头都要蘸白糖的家伙,如何吃下那个粗糠窝窝头,何况还沾有许多煤渣和泥土。铁闸门的缝隙里,食堂大院周边的低矮的厨房的后窗户里,都挤满了眼睛。
被出卖的高会计就跪在食堂大院里,跪在毛主席像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度去吃那糠窝窝头。高会计吃糠窝窝头时,眼皮耷拉,面无表情,只是嘴巴在咀嚼,除了因窝窝头粘有泥沙硌牙使他吃得不太顺利之外,其它,一切正常。依旧还是那派贵族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