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释名,何为老炮儿?过去北京公安局没有分局,只有一个十三处,用来拘留打架斗殴的不良少年,俗称炮局,被关进去的这些惹是生非的teenager们则被称作老炮儿。
冯导演的这位老炮儿其实是一个被理想化了的北京爷们,仿佛是一个北京贫民版的教父,好打抱个不平。就我个人在北京出生成长的多年经验而言,现实生活中的北京人其实和全中国其他地域的人一样的自私、斤斤计较,能为一点蝇头小利争得面红耳赤甚至打的头破血流,而且北京人比外地人更挑理儿,象六爷这么仗义的货色真的凤毛麟角,而且以后会越来越少。并且冯导的那口所谓京片子其实也是理想化了的,虽然他的用词、吐字和腔调都是北京的,但是声音太低沉、太男子汉气、也太言简意赅,典型的北京话利索清脆声音分贝很高,而且很啰嗦,一开口会添油加醋的拉扯一大堆,冯导的北京话显然是艺术化过了。
六爷参加决战时所装备的那个将校呢大衣和军刀,是六十年代的红卫兵们的光荣和梦想,暗示着你父亲的军衔达到将校级别并且在战争年代立下过赫赫战功缴获过鬼子的战刀。那时你如果敢带顶军帽上街,还没出胡同就会可能被人骑车过来劈手抢走。钢丝锁,弹簧刀,板儿带,板儿砖都是那会儿流行的武器。那个时代的北京红卫兵分两派:一派是在部队机关大院里长大的干部子弟,这些人是精神贵族、掌握话语权,“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就是他们的发明,王朔、崔健这些当年的文化愤青都是从这群人里出来的;另一派则是北京原生态的胡同串子,象《阳光灿烂的日子》和《血色浪漫》里出现过的那位“小混蛋”就是他们的代表。这两派人虽然都头戴军帽、身穿板儿绿,见了面绝对往死里打的。他们身上交织着侠义、革命理想主义的狂热与野蛮和无知。
冯导作为北京出生的机关大院子弟,无疑对老北京的传统文化和红卫兵时代的战斗文化会多少会有些情结。但是看着这部影片,越来越感觉这些都并不是这个影片的重点。这个片子的色彩是沉重忧郁的,不仅有六爷英雄末路的颓唐,而且充斥着城管打小贩,警察抓坏人,百姓跳楼而路人叫好起哄,官二代富二代纸醉金迷,以及高官巨额贪赃... ,再也看不到《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那种灿烂而无知的阳光了,所剩的只是深深的绝望。
这不是一个北京坏人与外地坏人的冲突,也不是一个老年坏人与青年坏人的矛盾,而是一个并不完美的小老百姓为了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尊严向那些他根本惹不起的势力进行的堂吉诃德式的挑战。当话匣子告诫他那些人他惹不起的时候,他自己说了:“我惹得起谁呀?”
那只鸵鸟逃跑而六爷在旁边鼓励的情结,是全片唯一把我逗笑的地方,想不到编导还有余力搞了这么一段幽默,太牛B了!然而我是带着眼泪笑的。虽然鸵鸟最终难逃被抓回去的命运,但是它没有认命,它抗争了。就像六爷,虽然惹不起那些人,“虽然咱是个小老百姓,有些事该做还是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