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我说了,我从小胆子大,只要听说杀人,都要跑去看。那次在石耶粮站下面枪毙三个人,一个叫杨兴伯,一个叫杨欣然,一个叫鲁世义,这三个人都是地主。那一天我就站在审判台的前面,三个地主看得很清楚,他们被五花大绑,工作队的人鼓动一些人上台批斗揭发,呼的口号是“打倒地主阶级!”“打倒恶霸地主!”“劳动人民翻身作主!”
其中鲁世义最年轻,只有20多岁,他就是鲁伯林的大儿子。他被捆得受不了,大汗淋漓。他喊:“审判长,要杀要剐快一点!” 刑场在319国道旁边,打鲁世义时,枪没响,鲁世义还扭过头,喊:“水子子,水子子。”就是说是哑火。行刑的人重新换子弹,“砰”地一枪把他头打烂了,头骨和脑水洒了一地。
我记得的有吴肇修、吴龙文、鲁庆全。另一个就是鲁世义的父亲鲁伯林。 那天仍然是把头打烂,又是刘桂华来收的尸。她把公公的头皮脑水收集起来,仍然哭述说:“鲁家到底是什么回事嘛,人们都说你们净做好事……” 接下来把鲁伯林的老婆抓去逼要金银,她已经是个快六十岁的人了,吊打,尤其是跪“铁梁角”刺。农会会长田维忠和周发友(音)把她婆婆衣服裤子脱了,强迫她在“铁梁角”刺上滚。更恶劣的是,他们还把她提起来像打夯那样往刺上扔,她婆婆痛得呼天喊地。(胡讲述至此时抽泣) (注:“铁梁角”是当地一种有生一寸左右长硬刺的植物)
我在《难忘的岁月》里记了他的一件事,有一次薅红苕,他挖断了几根,说他是有意破坏,抓去就是一阵斗打,唉呀,那个日子! 到了大饥荒时,有一天,在食堂吃饭(我们在同一个食堂),他们一家饿得床都起不了,他支一根棍子,来食堂想打点吃的,其实那个饭就是几片红苕加晒干了喂牛的红苕叶。
接下来的几天,我没有再看到他。那天我从他家门前过,他门是关着的,我推了一下,从门缝里望进去,看见他母亲、妻子和娃儿躺在床上,他是躺在一个柜子上。 我去找队长杨通明,他听说后说:“饿死几个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何况是几个地主!”他把我骂一通,我当时怒火一下子冲起来,恨不冲上去几刀把他杀了!但是我忍了,我也有母亲和妹妹。 去埋他们一家时,我也去了,就埋在河坝边。我看见鲁世法的耳朵,还有他母亲的嘴唇,都被老鼠咬了,这一家死绝了。 我们用河沙掩埋的。不久涨大水,全部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