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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奥斯波四重奏(14) 北方吹来的海风

本帖于 2025-12-25 13:58:49 时间, 由普通用户 多伦多小珂 编辑

 离开马尔堡,继续向北。

这次旅行一路以来,前三个国家捷克,斯洛伐克和奥地利都需要事先购买高速公路的电子贴纸 - Vignette,唯独波兰不需要,结果在前三国开车的时候,我们都一路通畅,到了波兰却不得不经常要在高速公路的收费处停下交钱。

不太明白,波兰理应比斯洛伐克发达,但后者早就采用电子贴纸了,而前者直到今天还在采用这种原始的人工收费。

很多人都以为第二次世界大战是从德国对捷克的步步蚕食开始的。在当时欧洲各国绥靖政策的纵容下,纳粹德国于1938年10月占领了捷克的苏台德地区,1939年3月更进一步吞并了整个捷克。当时在巨大的外交与军事压力之下,捷克政府虽然被迫接受了这一现实,但捷克人民并未展开大规模的武装抵抗。

正因如此,德国侵捷行为虽然揭开了二战的序幕,却未真正开战。直到半年之后,德军开始进攻波兰,史学界将这一刻认定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正式开端。而打响第一枪的地方,就在我们即将前往的西盘半岛(Westerplatte)。

西盘半岛是一个狭长的沙嘴,一侧是繁忙的港口航道,另一侧则是开阔的波罗的海。它是格但斯克通往波罗的海的“咽喉”要道,战略位置非常重要。谁控制了这里,谁就锁死了格但斯克乃至波兰的海上生命线。

1939年的格但斯克因为德波之间的领土纷争,暂时被裁定为自由市,当地居民以德意志民族为主,整个城市名义上由国际联盟托管。

波兰被允许在此驻扎一支小规模部队,用于管理军火仓库和保障对外补给通道。

1939年9月1日凌晨,已经在港内停泊了六天、假称“友好访问”的德国旧式战列舰*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号”(SMS Schleswig-Holstein)炮口突然转向海岸,对波兰驻军阵地开火 - 打响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第一炮。

当时波兰驻军200人左右,只有轻武器,少量机枪,迫击炮,没有坦克、没有空军支援,而德军投入的兵力超过3400人,空中有飞机,地上有大炮支援,德军狂妄地认为仅需15分钟至1小时就能结束战斗。

战斗打响以后,德军突击连穿过被舰炮轰开的围墙缺口时,被波兰守军精妙的机枪交叉火力网压制,被迫撤退。仅第一个小时,德军就付出了13人死亡、58人受伤的代价。

这座矗立在西盘半岛的废墟是新兵营(New Barracks),当时是波兰驻军最坚固的核心建筑。

它不仅是士兵的宿舍,还包含了厨房、食堂、武器库以及一个配备了当时最先进通讯设备的指挥中心。

在战斗的第二天,德军出动斯图卡俯冲轰炸机进行地毯式轰炸。这栋兵营被直接命中,损毁严重。

幸存的波兰士兵利用残留的钢筋混凝土墙体和地下室作为掩体,继续抵御德军随后发动的多次地面冲锋。

波军以不到十分之一的兵力,居然顽强抵抗了六天。

9月7日,在弹药、医药耗尽且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为了保全幸存士兵的生命,波军苏哈尔斯基少校(Sucharski)最终下达了投降令。

德国将军弗里德里希·埃伯哈特(Friedrich Eberhardt)对波兰人的坚韧深感震撼,在受降仪式上特许苏哈尔斯基少校保留指挥刀。

9月19日,希特勒亲自视察了西盘半岛,他在那些弹坑和废墟间沉默不语。他大概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历史上被灭国三次,从世界舞台上消失了123年,又刚刚复国20年的民族,怎么有这么强大的意志和牺牲精神。

这是西盘半岛保卫者公墓(Cemetery of the Defenders of Westerplatte),是苏哈尔斯基少校和他手下在那场战斗中牺牲的波兰士兵的安息之地。

墓地正中是一块巨大的Virtuti Militari(军事美德)勋章石雕,这是波兰勋章制度中的最高荣誉,为了表彰守军的顽强抵抗,战后这枚勋章被象征性地授予了整个西盘半岛的驻军。

如果说破碎的新兵营是战争留下的伤口 ,那么这座屹立在土丘上的海岸保卫者纪念碑(Monument to the Defenders of the Coast) ,则是这片土地里长出的脊梁,从远处看,它又像一把插入地面的巨剑,象征着即使被击败,波兰人的战斗精神依然永存。

在西盘半岛穿行的,绝大多数是波兰人。他们在地标前低语、驻足,神情肃穆。西盘半岛对于波兰人,如同马萨达之于犹太人 - 这是孤军奋战、英雄主义与民族尊严的图腾。

如今的西盘半岛,硝烟早已散去,紧邻纪念区的是格但斯克港(Port of Gdańsk)的核心部分 - 巨大的龙门吊、堆积如山的集装箱以及不断进出港的巨轮。

我站在海边,凭栏望去,东北方200余公里处是我们2年前去过的立陶宛的克莱佩达,西盘半岛和克莱佩达之间隔着俄罗斯的加里宁格勒,共同环抱着波罗的海的一个大弧形 - 格但斯克湾。

历史就是这样滑稽,80多年前波兰士兵为了捍卫领土,在这片土地上和来犯的德军誓死搏斗,但时空轮转,如今的德国人却只能在地图上凝望他们永远失去的普鲁士摇篮- 柯尼斯堡,如今名为加里宁格勒的地方怅然。

海风依旧从北方吹来,只是它不再裹挟硝烟。年轻的波兰人无忧无虑地漫步在夏日的阳光下,那些曾被舰炮撕裂的土地,如今开满了鲜花。安宁的和平,是对昔日那些牺牲的战士们最好的告慰。

离开西盘半岛不远处的布热兹诺(Brze?no),在一战前德国占领时期,名为Brösen,是当地人非常喜欢的海滨疗养区。

这儿没有游客的喧哗,宁静,安详,彷佛当地人的后花园。

一条栈道伸入海中,悠闲的波兰人在此漫步,骑车,晒太阳。

我们进入东欧腹地十来天了,第一次闻到了海水的味道。

暂别沉重的历史,阴暗的教堂,就让海风尽情地吹佛我们的脸庞。

我们离开栈桥,无意间拐进一处教堂的停车场,发现广场上站着很多人。

原来这儿有一座非常特别的教堂 - 奥利瓦主教坐堂(Archikatedra Oliwska)。

两座 46 米高的标志性窄塔顶着绿色的尖顶,展现了波美拉尼亚地区独特的哥特式风格。

进入教堂,一种极度的延伸感令我震撼 - 这座教堂全长约 107 米,是波兰境内最长的教堂。

深邃的长廊直通祭坛,两旁是23座精美的巴洛克与洛可可风格祭坛。

教堂始建于12世纪,在数百年的重建中融合了罗马式、哥特式、文艺复兴和巴洛克等多种风格。

步入中殿,视线会被自然而然地引向尽头那座金碧辉煌、融合了150多个天使形象的巴洛克式大祭坛。

但很奇怪的是,教堂里所有人都背对着主祭坛,或驻足,或举起手机,突然,悠扬的音乐响起,我这才明白,为何教堂外那么多人在等待。

我转过身来,眼前是每一位造访奥利瓦教堂的游客绝不能错过的精髓:震撼世界的巨大管风琴 - 奥利瓦管风琴(Oliwa Organ)。

这组管风琴建于18世纪,由著名的管风琴大师约翰·威廉·武尔夫(Johann Wilhelm Wulff)打造,它不仅仅是一个乐器,更是一件巨大的艺术品。

 

教堂每天中午都会举办管风琴音乐会,当近8000根琴管同时发声时,雄浑的低音和清脆的高音会在修长的中殿内形成完美的共鸣,被誉为“波罗的海最美的声音”。

紧邻教堂的奥利瓦公园(Park Oliwski),是波兰最美丽的公园之一。它的历史跨越了八百多年,不仅是自然的杰作,更是欧洲园林艺术流变的历史见证。

早在12世纪,修道院的僧侣们就在这里建立了果园和菜园。

18世纪中叶,在修道院长雅克·雷布林斯基(Jacek Rybiński)的主持下,公园经历了最重大的改造,从实用性菜园转变为艺术性园林。

他聘请了著名的园艺师,按照当时欧洲流行的法式园林风格重新设计了公园。

波兰北部的波罗的海沿岸,有一个连续却彼此性格迥异的城市群,被称为三联市(Trójmiasto)。它由三座首尾相接的城市组成:格但斯克(Gdańsk) - 索波特(Sopot) - 格丁尼亚(Gdynia)。

其中,格但斯克承载历史,索波特营造氛围,而格丁尼亚则代表现代。现代的东西我们在北美看的太多了,暂且略去格丁尼亚。

进入波兰以来,我们一直浸染在它沉重的历史里,突然走入号称波罗的海客厅的索波特,一直有些压抑的情绪顿时开朗起来。

索波特不仅是波兰的夏季社交中心,也是波罗的海沿岸最高端的疗养胜地。城市不大,街上却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这儿有欧洲最长的木质栈桥,长达500多米。

街道两旁密布着高级餐厅、露天咖啡馆和精品店。这儿充满着热情的欢乐场面与西盘半岛的肃穆格调形成强烈对比。

主街上最著名的地标莫过于歪歪屋(Krzywy Domek)。虽然看起来像是童话世界里的魔法建筑,但它其实是一座非常现代的后现代主义艺术杰作。

它落成于 2004年,由波兰著名设计工作室 Szotyńscy & Zaleski 担纲设计。

整栋建筑没有一处直线,屋顶看起来像龙的鳞片,墙体仿佛在海风中融化或舞动,完美契合了索波特那股浪漫、不羁的氛围。

虽然外表疯狂,但歪歪屋内部却是一个非常实用的多功能购物中心。它占地约 4000 平方米,内部设有餐厅、酒吧、咖啡厅、零售店。

主街尽头是宏伟的索波特水疗大楼,红瓦白墙在北方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这座拥有精美红瓦圆顶和青绿色尖塔的建筑是索波特的老灯塔(Latarnia Morska w Sopocie),它是当地最具辨识度的地标之一。

索波特是多彩的:它既是灯塔塔尖那抹鲜亮的绿;也是水疗大楼那一抹红;它既是街角那个少年悠扬的琴声,也是路口那三两少女的笑颜。

我们的下一站是格但斯克,那个古老的却始终被改写名字的美丽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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