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东方红328号客轮

来源: 日暮乡关 2019-07-10 11:35:51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26356 bytes)

昨天读了林向田的博文:50年前一次难忘的旅行–回首第一次乘长江客轮去上海。这也勾起了我对长江客轮的回忆,正巧家乡文乡枞阳微信公众号有一篇美文(Original: 张文杰, 网名老杰,休闲老人),我转载过来和大家分享。

 

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我们老洲头、普济圩农场三分场四分场、以及方圆几十里的人们外出,基本上先乘“东方红”小轮到安庆或芜湖等城市中转,即可通达全国各地。人们乘坐客轮,感觉舒适价廉,活动空间大,还可欣赏长江美景,加上1983年前老洲一带既无公路,又无客运班车(836月,桂家坝至老洲头通车,至此枞阳县境所有区驻地均通车),所以码头时常人满为患,客轮经常超载。

 

老洲头古称鹊尾渚,又称荻埠。该地自古以来柳堤护岸,商船林立,10多华里的芦苇丛中,形成天然港湾。1901年,芜湖泰昌公司的3艘小轮首辟安庆—芜湖航线,老洲一带只停靠江对面的和悦洲,航程2天(直到54年长江发大水,和悦洲港口下移到横港。小轮停靠和悦洲过夜)。新中国建立前,有20余艘载客渡船,往来和悦洲、大通、梅埂和老洲之间。1952年,小客轮开始停靠老洲。1964年底,新型小跃进号客轮投入营运,芜湖—安庆航程由2天缩短为1天。

我们小时候管小轮叫小火轮,那是因为船上的烟囱常常冒出一股飘逸的黑烟,即使船在水天一色的天边,也能知道它就在那儿。

六几年的小轮有些像拖轮,旺季在客轮旁边就捆绑着一个体积略大的两层木船,人们坐的是长板凳。它从大通起航到下枞阳(656月,枞阳小轮码头由洋棚迁至下枞阳),当天再回到起点,这就是加班轮。大约66年内燃机轮船全面替代蒸汽机轮船,加班轮航程就改为芜湖到下枞阳,而正班轮船依然是芜湖到安庆,它们全部对开,一天一班,客轮名称为“跃进号”、“新鸿庆”或“荣茂号”。

6611月文革初期,为了向伟大领袖献忠心,长航公司的客货班轮,全改为“东方红”加编号命名。芜湖分局的长江客轮编号为“东方红”3××。

当年“东方红”小轮是安庆到芜湖沿江一带的客运主力,它长71米,宽12.5米,吃水2.4米,每小时航行12海里左右,每艘船都有4层包括底舱,载客700多人。船上设有广播室、卫生间、盥洗室、开水供应处、厨房、乘警室、船员卧室和会议室。通过舷门(窗)还可装卸一些杂货,以及邮局托运的邮件、报刊和杂志等。有少量三等和四等的卧铺床位,集中在二层和三层的前舱,其余的大部分是五等的既有面对面、又有背靠背排列的简易多排长靠背椅坐席,靠背椅两边是走廊。坐席没有编号,五等船票当然也没有坐席编号。坐席坐满时,买到五等船票的人只好倚靠在某个角落、走廊过道旁或坐在楼梯两边。天气寒冷时,下到底舱人最多,尽管这里光线昏暗,环境肮脏,空气污浊。底舱很大,多用于堆货,四周有长板凳可供人休息。动力舱在客轮的中后部,占底舱不到四分之一,它有两层,包括底仓和一层,动力是两台柴油机组,功率800多匹马力。

文革前,乘务人员扶老携幼,递茶倒水,对待旅客真可谓亲如一家人。

常见的小轮是东方红328327326325号。小轮票价是:1967——1985年,老洲到安庆0.80/人,1986年改为1.20/人,1989年调整到1.60/人,几年后最终调到2.10/人。

最爱站在船尾甲板上,在飘着白云的湛蓝色天空下,看船尾的江水在螺旋桨的飞速推动下,如沸腾的开水不停地往上翻腾着;离船尾十几米远的水中,总是有七、八只江猪(江豚)分成几群,它们不时地从水中探出大半个身子,当人们还没看清它身影的时候又迅速地潜下,此起彼伏,如同一群嬉戏顽皮的孩子;不远处江面上成群结队的鸥鸟,忽上忽下,时左时右,寻觅着水中的小鱼小虾;鸥鸟和江猪与客轮保持着既定的距离,是它们依恋着我,还是我依恋着它们?久久不肯离去。

航行着的小轮将一江春水犁开了一排多“羽”的大八字型浪花,它们一浪追着一浪,凶猛地扑向两岸。遭遇的木船赶紧调转船头,和一排排浪花形成垂直状态,避免被江浪掀翻。若五层楼高、庞大的大轮驶过来,灵动的小轮就恭敬地摇摆几下身体向大哥示好,而憨厚的大轮则报以一声汽笛,然后稳若泰山地离去。

猎猎的江风,

吹动着我的衣裳。

五星红旗哗啦啦的声音,

驱走心中不爽。

不知疲倦的江豚,

使我想起童年时光。

那翱翔蓝天的海鸥,

令我自由神往。

低沉悠扬的汽笛声,

像来自天堂。

荻埠归帆、水天一色,

引我坠入遐想。

喜欢在船上看江岸远处高大的烟囱,轮船航行几十里,逆行的船只迅速地漂走,江堤边的牧童和护堤树木缓慢地往后退着,只有这烟囱还在原地不动,它们之间就像系有一根无形的连线,客轮围着烟囱画着美丽的弧线。年少的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时常沉迷其中,久久凝望。

更喜欢站在岸上,看水天尽头西方驶来的客轮,犹如潜水艇般从水下慢慢浮起,开始只看到通讯塔杆和烟囱,过了好一会儿才能看到驾驶台,最后轮船一点一点地浮出水面。我好生奇怪,倍感神奇和壮观,更多的是看到了希望。

 

最模糊的事,65年外公从长沙心合一队出发,到十八家过渡到桂家坝,没有坐到小轮,他就将6岁的我嘎()马肩步行40多里,傍晚6点多才到老洲,想必还带着行李,母亲见到一脸惊讶;

最难忘的事,船上蒸熟的米饭(无需粮票)特别有嚼味,还有那梅干菜扣肉肥而不腻,以及1角一袋的“傻子瓜子”个儿大、味道香,时至今日令人回味无穷;

最遗憾的事,吴某某同学看冬日江景,他感觉有些冷时,头就往回一缩,戴在头上价值不菲的军绒帽被挡风的帆布刮落江中,帽子像葫芦瓢一样浮在水面,打着美丽的旋儿,随波逐浪孤独无援地漂呀漂,消失在无尽的远方;

最尴尬的事,身着中山装的我,看着动力舱运行的柴油机出神,左上衣口袋中8元现金被盗竟毫无察觉(八几年,学徒工工资18.50元);

最开心的事,风雨中江面上白浪滔滔,轮船就像婴幼儿的摇篮,挂在头顶上的网兜、挂包和行李有规律地左右摇晃,横向站立的人前俯后仰,纵向行走的人东倒西歪,他们不是扶着靠背椅,就是拽着护栏,缓步慢行,姿态各异,大家都忍俊不禁;

最浪漫的事,雨雾中江景朦胧迷离,航标灯忽明忽灭,汽笛声一应一答,远处城镇和船舶的灯光,犹如天上的星星闪闪烁烁,船内照明昏暗温馨,明暗相间,斑驳有致,轮船宛若航行在仙境,载着人们去理想的彼岸。

在枞阳几个码头中,下枞阳、桂家坝和老洲最为繁忙,像大砥?和其它地方的一些小码头,如梅梗、乌沙、土桥和荻港,加班轮一律不停靠。

 航运最忙时段是改革开放的前后那些年。85年正月的一天,回家度过春节的我准备回安庆,儿时玩伴炳祥前来相送。中午12点多,刚走出候船室,就听见“呜——”的起航汽笛声,我们就像听到冲锋号,刚闯进检票口,就看到船工已解开缆绳,我心中那个急呀,依仗年轻,就脚下生风,在客轮离开趸船近2米,借着酒劲和惯性,我一个箭步跃上船的踏板,并死死地抓住门的把手。这时还没关死的门慢慢小心地打开,一位身着制服戴着袖章的中年男子,生气地对我说:小伙子,好险哦!你知道吗?我是安全员,出了事我要负责的。你,跟我走!跟着他挤过密密麻麻的人群,他打开栅门,在栅门和前舱之间有近2米宽的一个空场,这儿常常堆放一些小货物和邮件等,也是船员拋接和固定缆绳舷窗的地方,靠右一点还有一个接送货物的舷窗。

我们走向前舱,穿过船弦走廊,他领我进入空无一人偌大的会议室,示意我坐下后,他一声不吭地走了。

这会议室以前和大人们来过,它长约9米,宽7-8米的样子,靠后舱的壁上挂有毛主席画像,两边有他们内部的奖旗奖状和通告,下方有一类似茶几的桌子,上有水瓶(固定在支架内)、茶杯等,茶几左边是一个报架,夹着不少报纸。会议室中间是一个大长桌,桌上零星的放着一些报纸、杂志和茶杯,长桌四周整齐的摆放着许多靠背椅。前左右三方全是半人高的玻璃窗,左右两边可看长江风景,前方由于高翘船头的遮挡,看不到江面。

很长时间不见安全员,我心中忐忑不安,良久,只好自己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听天由命吧。

孤独无聊之中想起低我二届的学友林永升。78年夏末,他送熟人上船,由于行李多,送到二楼安顿好后,挤下楼的他准备下船时,看见船门关闭,客轮离开趸船已2米多。打过排球人高马大的他一点不惧,就从客轮后半身系缆绳的舷窗跳往趸船,虽有高度之优势,却无助跑之惯性,左脚踏上趸船一点边就一滑,他掉落江中,吓得工作人员紧急呼叫船长,船长马上关停螺旋桨并及时拉响三长声的汽笛声。只见工作人员这个手拿竹篙,那个提着绳索,还有的抱着救生圈,他们跑向船的尾部;旅客们大呼小叫,探头张望。好在学弟心不慌且水性好,不一会在趸船下游10多米远的地方露头了,他用左手抹了抹脸,回过头来向人们调皮地做着鬼脸并挥挥手,随后游向岸边,大家恢复了平静,客轮这时拉响了汽笛,启动动力安然驶去。

90年正月,我带着妻子从安庆到老洲,也是乘坐这样的小轮,且是最后一趟,只不过没有注意85年它就已改成“江芜”号。

96年夏天,我和罗惠平主任从南京回安庆,乘坐的是“江申”号大轮,船票是委托厂住南京小组的人员提前一天购买的。南京中山码头有多条航线,这里人山人海,川流不息,喧嚣不已。可恶的是客轮工作人员蛮横霸道,没有道义,他们从刚挤上船的旅客手中强行抢夺稍微大点的行李,以便收取保管费,若乘客不给,就想法刁难。他们看到我们携带一个包装好的彩电,过来就抢夺,罗主任据理力争地说:这彩电有30斤重吗?体积超过了0.2立方米吗?他们虽尴尬哑然,仍然不愿意轻易放手,最后就看谁凶谁横了! 

在改革开放大潮的推动下,陆路交通和水路交通展开了激烈竞争,自1988年长航集团完成客运量3410万人次,创历史高峰后,每况愈下。19813月,蛇口工业区竖立的脍炙人口的“时间就是金钱”的口号标语,几经起伏,后来彻底颠覆了人们的时间观念,大多数人出行不再选择轮船,而是更快捷的其它交通工具。200110月,曾经辉煌灿烂百余年的长江中下游轮船客运遗憾地落下帷幕。

随着高速公路、高速铁路的蓬勃发展和家用轿车的普及,以及现代桥隧技术的成熟,陆路交通实现了穿山越涧、跨江过海,天堑变通途,日行八千多里的神速不再是梦,人们出行更方便、更舒适、更快捷和更安全。

然而,我还是怀念着东方红328号客轮。 昔日东方红客轮劈波斩浪的英姿,早已深深地镌刻在我心底的记忆中。抚今追昔,更为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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