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撒哈拉—我没有掉下来的骆驼泪
去西撒哈拉并非特意安排。因为要去西班牙,又查到西撒哈拉的Dakhla是欧洲人最新兴去的风板(Kite board)胜地。港湾狭长,三面沙滩,有安全保障(不会一下吹到大洋深处),一年至少360天有风。回想去年冬天在古巴海边等风的日子,Dakhla的吸引力太大了。更何况,对于资深文青,西撒哈拉还曾有哭泣的骆驼和三毛。
走前的星期五,巴黎恐怖袭击,死伤无数。心中惴惴,整夜无眠。在网上搜索Dakhla和西撒哈拉近况,见到的都是诸如Danger, Disputed Territorial等字眼。于是满心忐忑,惶惶不安中开始此生最没安全感的旅程。
30几个小时的飞行,转机转机再转机后,终于在午夜到达了酒店Attitude。酒店离Dakhla机场45分钟,一路上黑灯瞎火,大半都是沿沙漠中的车辙行进,根本没路。终于到昏黄灯光微闪处,只见两边各一土跺,中间一道横栏。开车司机高声用阿拉伯语叫门,回头用英文告诉我们到了。我心立刻变得哇凉--天!这不整一个新龙门客栈嘛!
(风沙中的大门,西撒哈拉版新龙门客栈)
所以后来在我四处找骆驼无门,酒店碰到的每个当地人都再三强调他们是城市人不骑骆驼,也不认识任何骑骆驼的“乡下”人时,我心里是十分的忿懑--是欺负我们没到过非洲还是没见过乡下?这里难道还不是我万水千山专程来到的世界最偏远的乡下?
但酒店的地理环境确实好,无边无际的沙滩,最优质的灰白细沙。退潮时,沿沙滩到海水得走好长时间。酒店其实算不上酒店,客房是海边依沙山而上的一排排简易房间。土黄的保护色,简单朴实。里面倒是设施齐全。
第二天一早起来,打开房门,面朝大海,立刻心里春满花开。朝阳将沙和海都镀上一层金色,海面上早已是风帆点点。各色好手踩着板踏着浪在海面来回往返。到酒店运动中心,选定我晒得黝黑的撒哈拉人帅哥教练,开始一周的苦修。
风板是我心向往之的运动,御风踏浪,潇洒无极。但也是极端危险的运动,在深水处风筝起不来,板子跌落在远处,身体被海浪推的越来越远时,那种无助感真是太强了。作为一个还在努力上板的菜鸟,我就不献丑了,还是把教练示范动作集锦奉献给大家吧。
酒店被评为Dakhla最受推荐酒店(嘿嘿,这标准),晚上活动来的显然是本地的名流。男的西装革履,女的妆容精致,如果不看那装饰般披着的头纱,简直以为是某发达地的晚宴,哪里看得出是在撒哈拉沙漠的一角。Dakhla是现在摩洛哥重点发展旅游的城市之一,也算是在西撒哈拉地区树立的明星城市吧。难怪他们城市人的优越感如此强烈。
后来到Dakhla市区,发现建设得还是有些规模的。公共场所如机场酒店大堂都挂着摩洛哥当代国王默罕默德六世的标准相,市区也三五步就能见到高悬的国王微笑挥手照。凭心而论,挺英俊的,比金某某好看多了。接触到的摩洛哥人,包括西撒哈拉人,对默罕默德六世的评价都很高。认为他在位16年来,摩洛哥的发展比他父亲在位的32年大得多。
哈桑二世,于1952-1956,领导了4年独立战争,使摩洛哥从法殖民地独立。1975年后西班牙被迫放弃对西撒哈拉的殖民统治,但相邻的摩洛哥和毛里塔尼亚马上瓜分了西撒哈拉。西撒哈拉人的Polisario Front一直为独立战斗。1979毛里塔尼亚推出对西撒哈拉的控制,此后西撒哈拉人的SADR (Saharawi Arab Democratic Republic) 和摩洛哥的战争一直持续到1991年。直到现在,SADR仍控制着西撒哈拉20%的地区。三毛的哭泣的骆驼一文,记录的就是西班牙从西撒哈拉地区撤出的那段历史。
(大漠无边,寂寞荒凉)
摩洛哥算是比较世俗化的伊斯兰国家。从卡萨布兰卡到坦吉尔(Tanginer)到Dakhla,妇女多着普通的阿拉伯长袍,基本看不到遮住全部头脸的黑袍女。Dakhla接触的年轻人,人手一部智能手机,苹果6+才让他们眼热;时髦男人衣服最常见的牌子是Amani(真伪不明,产地不明);对他们来说,有一辆二手摩托才是梦中所想。骆驼?用骆驼带女朋友哪有摩托车拉风!
但我最想看的还是原始没有城市化的撒哈拉。湛蓝的天空,金色无边无际的沙漠,绵延起伏的沙丘。四顾荒无人烟,只有低洼沙地上一排车迹蜿蜒指向天边。车到白沙滩,惊起一群火烈鸟。大风起时,飞沙走石,一切都在沙雾中变得朦胧难辨。
这是我在Dakhla唯一看到的一条柏油路(市区除外),向北通向卡萨布兰卡,向南到毛里塔尼亚。三毛曾居住的小城阿墉 ( google地图上标的是El-Aaiún, Laayoune ) 就在此地向北约500公里处。见识了西撒哈拉的寂寞荒凉,再对比阿墉近海西班牙属小岛Las Palmas的雅致整洁,更加佩服三毛的特立独行,也更加感慨荷西对三毛的爱惜和包容。
酒店晚上表演请的是帕帕人(Barbari),非常原始的乐器,配着男歌者苍劲悲凉的歌声。听不懂歌词,但觉旋律凄美,一咏三叹,循环往复。而且带着铿锵的味道,隐隐有金石之音。帕帕人的舞蹈也是,两个女人对舞,动作幅度不大,不温柔不妩媚,却充满挑逗挑衅,活脱脱两朵沙漠荆棘中盛放的刺玫瑰。
蓝袍的帕帕人,来自大漠深处,是撒哈拉最原始的部落之一。我们都知道摩尔人公元七世纪曾统治南欧700余年。摩尔人其实是接受了伊斯兰教义的北非原部撒哈拉人,帕帕人和毛里塔尼亚人的统称。公元622年,默罕默德一手持宝剑,一手捧可兰经,从麦地那杀回麦加,之后不到一百年,伊斯兰教的影响范围已扩大到北非。公元711年,帕帕人的将军塔里克·伊本·齐亚德(Tariq ibn-Ziyad)率领六千五百名北非柏柏尔人和五百名阿拉伯人北渡直布罗陀海峡,在伊比利亚半岛登陆。登陆后他立刻焚烧战船,上演了一出北非版的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经过八年的征战,摩尔人征服了南部大半个西班牙。从此开始了对伊比利亚半岛近800年的统治。
阿布拉罕宫,摩尔人离开欧洲前的最后皇宫。雕栏玉砌今犹在,世事沧桑已改。公元1492年,摩尔人终于被重新兴起的基督文明击败,退回非洲大漠深处。不知当年仓惶辞庙之日,阿布拉罕宫里奏的是哪首别离之歌;当时的摩尔人之王,是否也曾垂泪对着他的4个老婆?
(帕帕人的居住方式,地下窑洞。图片来自网络)
1492年是西班牙国运的拐点,也是世界历史的拐点。西班牙人率先开始的大航海,开始了世界地理大发现,和世界化的殖民掠夺;而非洲则被殖民统治几百年,有了曾经血腥的黑奴买卖史和至今不能停止的贫困和战乱。
世事悠悠,600多年后的今天,穆斯林人又卷土重来,占领欧洲。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用的不再是汗血宝马,圆月弯刀。而是用他们强大如阿拉伯种马般的强大繁殖生育能力。现在欧洲很多国家的平均生育率1.3,而平均一个穆斯林女人却会生育6个小孩。大家吃着福利,骂着政府,凭人口优势占有选票左右政意。其实不用铁血恐怖,和平演变的日子也指日可待了。
世界上有太多喜欢搅和别的国家民族事物的政客,就好像有太多喜欢偷窥的邻居和喜欢挑拨是非的妯娌八婆。其实有时候也不是不理解某些极端穆斯林的想法:你们的政客到我国我家搅弄风云挑起战事,让我们生灵涂炭难民在全世界飘零。我就让恐怖的炸弹在你的土地炸响,让你们也感受我们的痛苦。
(相对Dakhla的平静,卡萨布兰卡显得更加紧张。机场不时看到三个一组巡逻的士兵。边上两个可是手里端着冲锋枪的!)
世界大同还是民族自治,永远也不会有标准答案。你以为自己在我以我血荐轩辕,还正慷慨悲歌呢,他却认为你是儒以文乱法,武以侠犯境,乱臣贼子一群而已。年轻的人和年轻的民族, 往往更热血轻生死。可惜力拔山和气盖世往往都过不了江东。慷慨赴死前都该先想想自己热血浇灌的是谁的主义,用生命铸就的是谁的长城。
一将功成万骨枯。最有思想有抱负的领袖, 往往也是最有权谋最阴险腹黑的小人。领袖是不死的,如同他们的思想。但他们会让别人死,美其名曰“献身”。所以潇潇易水旁,送别的人一大群,献身的只有荆轲一个。不过千年前的冷兵器时代,献身的匹夫之怒,最多也就杀一人,流血五步,目的直指君王权臣,百姓们还觉得有凄怆悲凉的距离美。而现在献身的匹夫们,都背着炸弹AK47,在人群中毫无目的引爆扫射,血流成河的结果只能让人人自危心生恐怖厌恶愤恨了。
(沙漠中的水站。没经过滤的地下水有着很浓的硫化氢气味)
不管风云如何变朝代如何迁,荣誉是属于领袖的,战乱是属于百姓的。升斗小民,没什么大理想抱负,最重要就是和气生财,明哲保身。你胜了来了,我就单食壶饮地迎,你败了走了,我也十里长亭地送。只要日子过的下去,管他谁家兴亡谁家败,谁来了都面子里子全给足,他日才好再见。
我相信现在的摩洛哥国王默罕默德六世应该也是深黯其道的。在西撒哈拉的怀柔政策和经济投入,明显让当地人敌意消退,生活水准也大有提高。能给多少玉帛,就化多大干戈。Dakhla机场附近,一片片土地都已围起来并挂上开发项目的牌子,同飞机也遇到组团从卡萨布兰卡到Dakhla谈生意的摩洛哥团和法国团。我不知到这片黄沙下是否也埋藏着巨大的资源财富,但就这大漠无边海天一色的景色,也值得大家到此一游吧。
(有人烟的地方就有摩洛哥国旗。对西撒哈拉地区的爱国主义教育无处不在)
当年看三毛哭泣的骆驼一书时,觉得巴西里和沙伊达的故事,象极了霸王和虞姬,心底是支持西撒哈拉自治的。我在网上找不到SDAR控制区的资料,在Dakhla也不敢问人游击队的情况。回家后对着地图琢磨,觉得阿墉那边比较近阿尔及利亚边境,控制区靠近那边的可能性更大些。现在自己年岁渐长,少了血性多了经历,再眼见了现在Dakhla的平和,反倒不知到该支持哪方了。(鄙视自己)
月出东山兮皎皎,沙漠的月夜清凉如水。涛声依旧,大西洋的水千年如一日地洗刷着西撒哈拉的海岸。古今多少事,岂能都付笑谈中。我久藏多年的骆驼泪,在心底转啊转啊,终于还是没有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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