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战场游记之二十七：喋血孟良崮（中）
张灵甫在孟良崮主峰山洞内的指挥部：
电影里的张灵甫骄横狂妄，目中无人。但若仔细检视他在战场上的表现，我觉得他是很有头脑，有勇有谋的。在孟良崮战前大约七八天的时间，１９４７年５月６日张灵甫在垛庄给蒋介写了一封信，信中痛陈国民党军中积弊，对剿共前景深表忧虑，措辞颇为直率激烈，他写道“牺牲者牺牲而已，机巧者自为得志”，“彼此多存观望难得合作各自为谋同床异梦”。张灵甫的这一番言论表明他对国民党军内的积弊和军事上的败因不可谓不清醒。他也曾多次向国防部建议：山东的地形不利于７４师这样的重装备部队行动（实际上可能预感到战场上内部险恶的人际关系会置７４师于死地），要求调去东北作战。被婉拒后他对毛森发牢骚：＂他们要我在这里死，我就死给他们看。＂进入山东战场后他并不像在苏北时那样积极，可南京处处要他打头阵。五大主力之首嘛！你不干谁干？４月１２日晚蒋介石在其官邸召开了军事会议，作出了在山东战场继续全面推进的决定。首先是占领坦埠，这是校长亲自决定的。国防部第三厅立即向山东战场下达了作战计划。戴金丝眼镜的官员根据作战地图制订作战计划。他们根本不熟悉沂蒙山区的具体地形地貌，看似７４师左有２５师，右有８３师掩护，三个师相互策应，无懈可击。其实不然，地图上看不出山区的险恶地形，有的两个山头直线距离区区几百米，实际上大兵团行军要走几小时，山区还有许多路径是地图上无法标示出来的，这就给地头蛇奇袭有可乘之机。
雕窝远眺：
遵从汤恩伯命令，７４师在５月１１日就已从垛庄出发向坦埠方向进攻（就是叶飞向总部报告的＂已同敌７４师前锋在孤山店接触交上火了＂一事）。１２日这天早晨发起强攻，由重山、艾山间渡过汶河，攻克黄鹿寨、佛山、三角山、马牧池等地，其右翼李天霞的８３师也同时占据了东面的隋家店、依汶庄，其左翼黄伯韬２５师的一个旅占领西面的黄斗顶山和旧寨。三个师齐头并进，７４师在中间略微突出。本来重装备兵团渡河不是轻松的事，可这一开头特别顺利。张灵甫做梦也没想到这是粟裕布下的圈套。当面阻击的九纵许世友任务就是要在这两天中牵引７４师的鼻子向前，但又不能让他进得太快。九纵在马山、迈逼山、大箭一线阵地摆出决战的架势，反复争夺。到１３日晚，７４师在整整两天中只前进４公里，攻占了马山，距其主要攻击目标坦埠尚有七至十公里。张灵甫踌躇满志，把指挥部前移到邋遢山，准备于十四日全力攻占坦埠。
粟裕骨灰撒处：
乘７４师被吸引于汶河以北的机会，叶飞的一纵于１３日晚，以小部对２５师发起进攻，使黄伯韬误以为自己受攻击而无暇他顾。一纵主力则利用山区地形实行迂回，从该师与７４师的结合部向纵深猛插，并抢占蛤蟆崮、天马山等制高点及交通要点界牌村。第八纵队以相同的战术从７４师与８３师之结合部插入，并夺取制高点桃花山、磊石山、鼻子山，逼近双堠镇。第六纵队则从鲁南之白彦地区兼程向垛庄急进，以断敌退路，于１４日晨到达距垛庄西南二十余公里之观上、白埠地区。而正面第四、第九纵队，经过激战，已推进到黄鹿寨、佛山，并攻占了马牧池、隋家店。至此对74师的包围态势已大体形成。
７４师阵地：
在这一个回合中，动用隐伏于鲁南的六纵是关键的一着。六纵曾两次被７４师大败，伤亡近万，纵队司令王必成对张灵甫恨之入骨。当时第六纵队距垛庄约一百二十公里之遥，一路山区，他们１２日接获命令后，立即收拢部队，马不停蹄急速开进，１４日晨抵达费县白埠后马上翻越主峰高１００１米的望海楼山脉。１４日夜，六纵在一纵协同下攻占了垛庄，八纵则攻占了万泉山，歼灭８３师的５７团。三个纵队打通了联系，最后封闭了合围口；并构成了阻击第２５、第８３师的强有力的对外正面的坚强防线。
７４师战壕：
最早发现战局摊上大事的是兵团司令汤恩伯。他一向是个十分谨慎的人。进入山东战场以来，哪个国军将领不是战战兢兢的？共军实在太狡猾了，随时都可能从天上掉下来落在眼前朝你的鼻子开火。４月１３日上午，第一兵团副司令李延年要来７４师视察。张灵甫电话里说您老千万别来，我这里很危险，出了问题担待不起。李延年本已到垛庄了，吉普车立马掉头回临沂去。１４日一早，汤恩伯接到黄伯韬的报告，说他的正面受到强大共军攻击。汤恩伯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下令全军后撤。８３师溜的最快，当天就回到青驼镇大官庄（这正是粟裕祈望的）。２５师主力本来就没离开桃墟，撤回旧寨那个旅不费什么功夫。何况粟裕计划中就不想动他（粟裕交代叶飞：宁肯放过２５师一个团，也不放过７４师一个连）。７４师重装备多，要退回汶河南岸本就不容易，陶勇的四纵和许世友的九纵又拼命死缠着，所以收缩行动慢了半拍。刚过了汶河，汤恩伯又来电催他快派兵增援垛庄，那里已发现为数不明的共军活动。张灵甫急忙派了一个运输团火速前往，可已经太迟了。
弹击石：
垛庄是这次包围战的焦点。原驻有７４师的一个通讯营，加上前来增援的运输团，战斗力不差了，可谁想得到竟有一支２万多人的六纵真的从天上掉下来呢。汤恩伯＂发现为数不明的共军活动＂其实是一纵的一个侦察连，因兵力太少怕惊动敌人而不敢动手。直到１４日夜六纵大队人马越过望海楼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击拿下垛庄，守军运输团长黄政被俘。到此时，张灵甫、汤恩伯、蒋介石才恍然大悟：共军的目标竟然是＂五大主力之首＂７４师！此刻它已经被四面包围。
百丈崖：
这时候张灵甫正带着７４师主力急速奔驰在向垛庄撤退的急造军路上，听了从垛庄逃出来的溃兵的报告，他才意识到战局的严重性和紧迫性。来不及请示汤恩伯或蒋介石了，他必须立刻自己决定把这３万２千人往哪儿带，绝不能停在原地让粟裕宰割。有资料说张灵甫是在孟良崮山上接到垛庄失守的情报，这勉强说得过去，因为＂孟良崮山上＂范围很大，也包括了山脚下的急造军路，但此时他一定不在高于海拔15０米的山腰。
此时张灵甫的位置大约在垛庄以北６－７公里；背后（北面）共军四纵和九纵紧紧追赶；右边（西面）８公里是已被一纵攻占的天马山和界牌镇，天马山再西１０公里是他的名义顶头上司黄伯韬率领的２５师主力所在地桃墟；左边（东面）是芦山主峰孟良崮，此刻他就站在孟良崮山脚下。下面这张地图是小百脸参谋部绘来供各位诸葛亮讨论用的：
好，我们现在要讨论的第二个问题是：假如你是张灵甫，在１９４７年５月１５日的凌晨６点钟，处在汶河以南、垛庄以北，直径约１０公里的包围圈里，你会怎么办？
摆在张灵甫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突围或固守。突围，往哪突？只能往友军方向靠拢。列位军事专家请注意，此时蒋介石尚未发出决战急电；一兵团各部（包括２５ 和８３师）对瞬息万变的战局朦然不解，还在紧急收缩自保，谁管得了你７４师！离７４师最近的也就只有东边的８３师和西边的２５师。８３师在青驼寺，３０公里，稍远了点，更主要的是李天霞和张灵甫矛盾很深；２５师在桃墟，１８公里，被战斗力（与八纵相比）较强的一纵在蛤蟆崮、天马山一带隔开。黄伯韬名义上是张灵甫的上司，两人关系还过得去。几天前７４师为进攻坦埠修急造军路时，黄伯韬还好心提醒他这样会暴露国军意图的，张灵甫骄横地说：＂我就是去打他们的，知道了怕什么？＂在这紧急时候，假如７４师（这时他们还保有重装备）全速向２５师靠拢，而黄伯韬全力强攻援救的话，一纵（它的一个师还在桃墟以西的蒙阴阻截６５师）不一定顶得住两边夹攻。７４师参谋长魏振钺就坚决建议不顾一切向西突围。
老君泉：
据说张灵甫看了孟良崮的地形后就决定上山。魏振钺提醒说，这里是突出而无屏障的孤山，虽然险峻，并非连绵，无所谓纵深，如在此固守，显系触犯兵家大忌。 ７４师副参谋长李运良则认为，此虽为独立之孤山，但沟壑纵横，地形险要，可以扼守，大可作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打算。不知道张灵甫当时怎么考虑的，山上有没有水这样后来证明是至关生死的问题当时谁也没纳入考虑范围，实际上也没有时间去调查。他最终采纳了李运良的意见占领孟良崮、芦山地区坚守，从而不得不把美式重炮和许多现代装备丢在山下。孟良崮山高坡陡、地形险要、易守难攻，更重要的是这样造成的中心开花战局一定会逼使蒋介石亲自出面组织所有山东战场国军紧急救援；以７４师的战斗力，坚持两三天至援军到来不成问题，那时他张灵甫就是消灭共军的头号功臣。这是一场更大的豪赌，张灵甫把自己的脑袋瓜也押上发牌台了。
丢在山下的美式重炮、吉普车和许多现代装备：
本来粟裕的计划是一纵穿插成功后立即先抢占孟良崮，在运动中消灭７４师。但张灵甫动作迅速，７４师捷足先登，把一纵的先头部队从３３０和２８５高地上打了下来。粟裕只好临时改变策略为先围后攻孟良崮。蒋介石非常关注他这支王牌军的安危，而且觉得终于有了和共军决战的机会，所以用最严厉的口气命令所有附近军队包抄过来。这样，共军五个纵队包围着７４师，国军却有十个整编师(军)包围着共军。情况陡然复杂了：鹿死谁手，前景未卜，最后输赢尚待决战。粟裕立即带领少数参谋、机要人员，将指挥所从张林村向前推移，进入孟良崮西５公里处山沟，以便密切观察和指挥战事。同样地张灵甫的指挥所也从山下随着战局逐级向山顶转移。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