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1986年漂流长江的报告

来源: easysummer 2006-10-06 14:10:13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10624 bytes)
八月十八日 星期一
上午十点,司机在结算时说550元太低,非要800元不可,我们拒付,这两个司机把我们
告到了县法院。我和建生、晓帆、保洛等遂到法院去应对官司。法院的工作人院在问明了情况
后,又经过计算,最后裁决我们付250元,俩司机悻然而去。
下午一点,川队先头接应小分队开着“巡洋舰”越野吉普车,也到德钦,在县招待所见
面后打了个招呼。我们去县里联系车,无着落。
德钦县城地处高山之巅,海拔3400米,是云南最西北角的一个县,也是三江(金沙江、
澜沧江、怒江)被横断山束缚最紧的地段,三江之间距离都在五十公里左右,往西过了怒江也
就几十公里即可进入缅甸。德钦城高低不平,古房旧瓦,色调灰沉,很容易让人联想起艾芜的
《南行记》,这里不知何故,天一直阴霾重重,细雨菲菲,云遮雾障。
晚饭后看书,夜三点休息。
八月十九日 星期二

早,吃过饭,到县体委联系,李主任答应给找车。后找到县石油公司的一辆东风大卡车,
200元到中甸,共185公里。遂回住处装车。
十一点十五分出发,车在横断山中穿行。出城不远,澜沧江西岸,便是有名的梅里雪山,
海拔6740米,云雾迷漫处可见白雪皑皑,犹位壮观。十二点多,车翻过“白茫雪山丫口”此
是地名,海拔4200米,一九三六年五月,红二方面军在贺龙率领下,长征由此北上,与敌军
为抢占丫口而发生激战。队员们在车上一路高歌。
下午三点,至奔子栏,此处已从山顶下来了,在金沙江边,三点半开车,经“红军桥”
又过到金沙江东岸。五点五十,抵中甸县,迪庆藏族自治州州府设在此处。这里是一片小平
原,当地人称为“坝子”,水草茂盛,气候宜人,这在横断山中,实属罕见,海拔约3000米
左右,下榻州府招待所。
晚饭后,到街上溜了一番。大街上人流稀少,也没有几辆车,后路过烈士陵园,遂进去
一观。这里安葬着红军长征时和镇压叛乱时的烈士,有红二方面军红二军团四师参谋长高利
国,一九三六年四月牺牲,红二方面军红二军团五师参谋长汤福林,一九三六年五月在丫口
战斗中牺牲。看后,沉思良久,中华民族有多少仁人志士,为民族、为理想血洒疆场,红二
方面军这两位将领就是这样,长眠在这人烟稀少的云贵高原,与雪山、大江为伴,现在,还
有多少人能想起他俩呢?当然,有没有人想,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为自己的理想而战,
直至献出生命,且为之而战的理想最终使历史发生了根本的转变!由此,联想到红林、张军,
也是葬身他乡,“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 ”
夜,两点休息。

八月二十日 星期三
早,九点起,先到新华书店看了一下,买了两本书。建生、小波等去州政府联系车辆,
盖章事宜。
十一点,州体委副主任杜主任来到招待所卡看望我们。
下午,和孙志岭到客运站托运破船和其它物资,定于次日早八点乘长途车前往丽江。
晚上,给红林妻彩秀、张军妻金芳以及权秘书长各写一封信,托晓帆、洪雷带转交。写
完之后,再也睡不着了,遂与蛤蟆闲谈直至天亮。

八月二十一日 星期四

早,六点起床,先到汽车站装器材,后吃了点东西。
八点出发,从中甸到丽江198公里,一路柏油公路,山也不太高险,不时出现小平原,这
一带就是传说中的“香格里拉”,到处是翠绿一片,看不到一点土色,给人一种江南之感。
十一点,抵中甸虎跳江区,过金沙江,便是丽江属地,从云南石鼓至虎跳峡这一段,江平如
镜,共六十余公里。中午十二点,车到白汉场,是个三叉口,往南,向大理、下关,往东是
去丽江。车在此休停半小时,遇几个来云南旅游的加拿大学生,保洛用英语与之交谈片刻。
十二点半出发,向东行进,三点多到丽江,这是坐落在盆地中的一个城,一片绿油油的,
是纳西族人的聚居地。住地区招待所。恰值农历七月七,是纳西人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晚上
成群结队的在对歌,一些青年男女,对上歌后,就双双对对的远离人群,去旁边谈情说爱了。
由于昨夜一晚没睡,九点多,就休息了。

八月二十二日 星期五

早,七点半起,吃过早饭,分配任务。蛤蟆、小波、商老师到区里联系车辆,准备次日
去虎跳峡看地形,建生、保洛、老何去买药品以及三天的干粮,茂军、晓敏先到邮局,与家
里取得联系,落实船、人上来的具体时间,后买绳、刀等有关物品,以到虎跳峡勘察之用。
中午,几路人回来,情况落实不错。
下午,去汽车站发破船,因晓帆、洪雷明日返洛,托其捎回去。
晚上,给家里友人各写几封信。

八月二十三日 星期六

早,七点,洪雷及报社晓帆、仁伟、商老师回洛,大家与之握别,在一起将近一月,分
手了,总是有些小难过。吃过早饭,在招待所要了一辆吉普车,由茂军、建生、蛤蟆、老何
及小波,前往虎跳峡勘察地形。保洛腰疼,有小霍、晓敏在家陪其看病。
九点出发,顺着从中甸来时的路走,午,十二点,到虎跳江区所在地,桥头镇,在此吃
午饭。由于前几日连降大雨,道路塌坊,车不能进,遂让车回去,定于后天下午五点来接。
几人开始步行,进入峡谷。
走了约五公里,到了虎跳峡大理石厂,这是一个劳改单位,有二百多个犯人,在峡谷里
采石。过了大理石厂,就没公路了,只剩一条山间羊肠小道,在峡谷里贴壁穿行,甚险要。
虎跳峡两岸,均是雪山,江西是哈巴雪山,海拔4900米,江东是玉龙雪山,5596米,江水海
拔1900米,峡谷深三千多米,比美国的科罗拉多大峡谷,要深一千多米。及至快到上虎跳时,
很远就听见不绝于耳的浪涛声,到跟前一看,气势磅礴,好生得了!虎跳峡全长17公里,但
落差就有220米。金沙江流到四川宜宾后,以下直到上海,称长江,全长2900公里,落差也就
不超过300米,由此比较,可以想见虎跳峡的凶险。它不是在流,而是从天而降。上虎跳,由
连续三个大跌坎组成,中间的最大,有十几米,江中间有一巨石,高十多米,宽十多米,长二
十多米,近2000立方,把金沙江一劈两半,江水从巨石两侧飞泻而下,象大坝决堤一样,排山
倒海,势不可挡。三个跌坎落差有二十多米,站在上虎跳的江边往上看,只见金沙江从天上流
下来,根本看不到江面。犹如万马奔腾,整个峡谷都被搅的在翻滚,跌下来的江水激起的浪头
高达十几米,浪花翻起的水雾象下雨一般,飞起四、五十米,充斥满峡谷,那浪涛声,如雷贯
耳,只听“哗、哗、哗 …… ”好象要把峡谷震塌,两人对脸说话,非高声大嚷不行,如同吵
架一般。难怪美国《华盛顿邮报》称,长江漂流,“是地球上最后一次伟大征服。”
看完上虎跳,继续往中、下虎跳察勘。走在路上,大家谈着感受,均认为此峡难过去,
用蛤蟆的话说,“要是从这往下漂,那肯定是活的不耐烦了……”整个峡谷,有二十几个特
级滩,较大的是上虎跳、满天星、中虎跳、倒角滩、下虎跳等,这一系列险滩构成了整个峡
谷那种险象叠生、错综复杂的状况。
下午六点多,来到峡谷中段,见路旁有一木质两层楼小院,上前询问,得知是永胜乡
公所,看看天将黑,想在此宿夜,谁知进去一看,川队的勘察人员也在此,且已占完房铺。
带队的是朱参谋长,又看到冯春等队员,大家热情的打招呼,互诉着巴塘一别的近况。乡公
所有个小同志告诉我们,下去四、五公里,有个小村子,叫核桃园,你们到那找找住处,并
告知,乡里书记老任家就在那。听后,与川队挥别,急赶向核桃园,峡谷里天黑的早。小道
弯弯,高低不平,路过一大深沟,上搭一小木桥,极不好走。等赶到核桃园时,天已全黑。
这是个小自然村,约十几户人家,散落在路两侧的山坡上。问到任书记家时,他不在,
到江边地里打鸟去了。小坐一会儿,任书记回来,讲明情况,很是热情,忙让妻子给我们做
饭。任书记不到四十岁,当过兵,中等个,略瘦,他对我们来冲虎跳峡,寄于了很大期望,希
望我们能平安无事,而且最先冲过去,他也知道后面有个美国队。从这儿可以看出,做为一个
基层干部的那种朴素的民族感情。
夜,在老任家的平台上打地铺而睡。不时传来江涛声 ……
(待续)

八月二十四日 星期日

早,告别任书记,继续往下走。过了核桃园,就是下虎跳,峡谷在这里拐了两道九十
度的弯,正在直泻千里的金沙江,被突如其来的万丈绝壁迎头阻挡,它用整条江的力量,向
山崖砸去,顿时激起狂澜巨浪,“卷起千堆雪,”掉头向东,复又遭阻,前景重现,当地人
把这里叫做“倒角滩”。后又看了平台瀑布、下虎跳石、簸箕滩等,最后穿出峡谷。
金沙江在没有进虎跳峡之前,从石鼓到峡口这一段,江面比较开阔,江水也非常平稳,
用《话说长江》里解说词来形容,是“水平如镜”,确不知,它在平静中聚积了一股力量,
在虎跳峡里突然爆发出来。金沙江在峡谷中,被哈巴、玉龙两座雪山所夹峙,最窄处只有几
十公尺,眼界极受阻,走出虎跳峡,豁然开朗,峡口外是丽江的大具区,是很大一个坝子,
绿色的庄稼象一块大绒毯,铺在地上,水草茂盛,顿觉视线无穷,心旷神怡。
在这,碰到一队马帮,经过和他们小谈,了解到在大具有一个渡口,过去江,有一水
运队,区政府也在上面。考虑到将来过虎跳峡,这个地方设个总接应点,非常合适,况且还
有水运队,将来也可以帮很大忙,这时何立迎提出,他先过去看看,摸一下底,然后从大具
返回丽江,遂由老何一人前往,我们顺原路返回,再仔细看一遍虎跳峡。
返回的路上,天气骤变,下起了大雨,山道泥泞,小山洪不时从头顶飞泻而下。四人
冒雨赶回桥头镇,已晚上八点多,从头到脚湿个透。速找一小旅馆,进房把湿衣脱下紧拧。
后上街吃饭,在一小饭店遇到川队随行记者戴善奎、赵坚等人也在吃饭,只见赵坚按耐不住
兴奋,向我们高喊,“美国队死了一个人!美国队也死了一个!”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待
问及详情,也说不明白,只是反复肯定着,错不了,他们死了一个队员,叫大卫·西皮。
晚饭后,在房间四人谈感受,窗后虎跳江的流水声“哗哗——”响个不停,金沙江的
这条小支流,落差也不小,伴随了我们一夜,直到天亮。

八月二十五日 星期一

一觉醒来,已是上午十一点多。旅店老板在敲门,说是有人找,开门一看,是李勤建、
郎保洛,同行的还有洛阳团市委的几个人,忙让进屋。原来团委的人是来慰问的,李勤建则
是来送船的,两条118型,比104小太多,密封船还没做好,还要等几天。他们到了丽江,一
看我们不在,遂赶到虎跳峡来,保洛也跟来。大家又次见面,很是高兴。
中午,在桥头找了一家馆子,欢聚一堂,畅谈多时。
下午返回丽江。
晚上,团委的人又请我们吃了一顿饭,并代表市团委及洛阳青年,向队员们赠送了慰
问品。我代表全队表示感谢。
晚饭后开会,一方面向没去虎跳峡的队员介绍水情,一方面商讨分析面临的问题。大
家都发表了议见,讨论很热烈。总的看法是漂成功的可能不超过百分之十,就这百分之十,
心里也不是很有底。有三种可能,一 、三个队都漂不过去(即美国队、川队、洛阳队);二、
美国队漂过去,两支中国队过不去;三 、美国队、川队都漂过去,而洛阳队过不去。
会结束后,给家里发封电报,催船及人。

八月二十六日 星期二

吃过早饭后,团委一行人告别回洛。
上午,刘平安从巴塘赶过来,批评他一顿。因留他在巴塘,除了进一步等找人的消息
外,还有另一个任务,就是失踪队员的家属还要来巴塘,我队留人在,一个是可以按排接待,
介绍情况,另一方面让家属看到有队员在,也是个安慰。可现在家属还在路途,平安就擅离了
巴塘,确实让人脑火。他是在巴塘等了几天没消息,而全队都扑向虎跳峡,一个人太急了,就
搭乘川队的车,辗转来了丽江。
中午吃饭时,何立迎从大具赶回,介绍了情况。大具江边就是水运队,他把我队要漂虎
跳峡,需水运队帮忙截船的事说了之后,没想到水运队的同志满口答应,不计条件,要人给人,
要船给船,大家听后甚喜。
下午,又给家里发电报,让船、人员尽快到位。
吃过晚饭,《四川青年》杂志记者万明来小坐。他中等个子,不到三十岁,带副眼镜,
人很缅腆,看上去较瘦弱,做为中科队随队采访记者,那是很艰苦的,不难想象,他的毅力和
体力,反差还是不小的。谈了一会儿,他好象有话要说,但欲言又止,我说有什么尽管讲,他
从包里取出一面小红旗,递给我,这是一面自己做的旗,和我们在此之前所受赠的锦旗相比,
可以说是很差劲的,红旗的中间,用黄油漆写着“金沙雄风”几个不太工整的大字,“这是我
的一点心意,你们太不容易了,你们才是真正的探险者,我帮不了你们多大忙,只能表示我的
敬意。”顿时,我感到了这面旗的重量,它是一种期望和信任!
八月二十七日 星期三

吃过早饭,与建生、蛤蟆、老何、小波、勤建到江边看地形。留平安、小霍等在家陪
保洛看腰。经过与洛阳家中多次联系,得知船还需一周左右才能送上来,遂决定利用这点时间,
把虎跳峡以下江段勘察一下。金沙江在丽江地区,是围着丽江转了个尖顶的“几”字形,它从
云南德钦入境,一路正南稍偏东,到了“长江第一弯”石鼓,突然掉头向北,流经虎跳峡后,
不出百公里,行至川、滇交界处的三江口,又次掉头,一路正南,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几”字,
而丽江,就在“几”字中间。察看地图后,决定从“几”字的东线——金安桥为切入点,分两
个组,沿江南北勘察。
九点多,乘长途车出发,公路盘旋在横断山中,弯弯曲曲,极是惊险,高山大川,尽收
眼底。近午,到金安桥,这是金沙江上的第五座桥。下车后,桥头两侧并无饭店,只有零星几
个小贩在卖芭蕉,很便宜,五毛钱一大堆,就此当饭,虽有点涩,但很顶饥,大伙都吃的很饱。
两组分手,建生与勤建、小波一组,顺江南下,至永胜县的金江返回;茂军、蛤蟆、何立迎一
组,逆江北上,至川、滇边界三江口返回,两组共勘察江段200余公里。
分手后我们三人沿江西岸北行,刚开始尚有一条小路,走着走着变成一条线了,再后来
就隐隐惚惚看不清了,只是把握着不能远离江边。山渐陡峭,忽发现山上到处都是芭蕉树,摘
了几个熟的尝了尝,和刚才买的差不多,怪不得那么便宜。再往下走,茅草越来越高,先是齐
腰,后来没顶,遂拔出腰间的藏刀,一边砍,一边走。
下午五点多,狂风骤起,大雨倾盆,从金安桥过来已有二十多公里了,但尚未遇到一户
人家,无处避雨,三人出发时就带了一把伞,不能求全,让体质稍弱的孙志岭打着,冒雨前进。
又行一阵,眼看天黑,还是无人家,但此时雨住,三人商议,再赶一段路,力求在天黑前能遇
到人家。又走了一阵,前面突出现一小山洪,湍急的洪水,顺着陡峭的山谷,飞泻而下,使人
不能近前。我试了几试,无法徒涉,彻底断了向前行进找人家的念头。此时再返回金安桥已不
可能,只能就地想办法,天已渐渐黑下来,要抓紧时间。三人分工,蛤蟆拾木柴,我与老何用
刀在茅草中砍出一块空地来。
天已全黑,三人在一片茅草中的一小块空地里,点起篝火。由于柴湿,半火半烟,还要
不时的吹一吹,熏的两眼泪。但有一点好处,可以驱蚊,这里的蚊子个头之大,在别处也属罕
见,之前听说云南十八怪中就有“三个蚊子炒盘菜”一说,这回也算领教了。没有吃的,老何
到山上摘了一些芭蕉回来,天黑看不清,大多不熟,口感极劣,也顾不得许多了。
后半夜,又下起了大雨,赶紧用伞给篝火挡上,三人如汤鸡,其状难名,直至天亮。

八月二十八日 星期四

天亮时,雨也住,前往察看,小山洪比昨晚还大,因下了半夜雨之故,仍不能徒涉前行。
无乃,只好顺原路返回。
午,复返至金安桥,等到下午快四点,终于等到一辆可上人的长途车,三人乘车回。
七点,到丽江,回住地后,看到建生的哥哥胜生从洛阳来了。他告诉我,茂建在家等密
封船,过几天就上来。我则告之建生去看地形,也是明、后天回。他又详细的询问了建生叶巴
遇险之况。
晚饭后,在院子里碰上戴善奎等一群记者,老戴极不客气的单刀直入,问道:“你们到
底过不过虎跳峡?”我也极不客气,“过!肯定过,要是不过就回家了,还待在这儿干啥?”
“那你们什么时候过?”“我在等船,就这几天。”“那你们有多大把握?”老戴打破沙锅问
到底,“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们会尽百分之百的努力。”保洛回答他,老戴笑了,“我
们可是拭目以待哟!”“你等着看吧。”保洛又回应道。
我们感到了压力,也知道,不仅仅是记者在等着看,还有美国人、川队,还有更多关注
漂流和观望的人。说实在,在巴塘大家都憋了一肚子气,两人遇难,三船破损,物资殆尽,资
金净光。在卡岗以下,我队帮了川队大忙,遭挫之后,我向他们借条船,他们都不肯,想借力
与之合漂,又遭拒绝,洛阳来人,也是劝我返回,内外困扰,使洛阳队的处境降到最低点。我
深知,要改变这种状况,就必须在虎跳峡打一个翻身仗,这一点,是大家的共识,所以大家把
一肚子气带到虎跳峡来,就是要一吐为快。
想起古言,“哀兵必胜”,在虎跳峡,咱们比试比试吧!

八月二十九日 星期五

早饭后,在宿舍洗衣,又是半月未换衣裤。
午,与洛阳同长途,茂建告诉我已上去一名新队员,很快就到。根据虎跳峡的复杂地形,
深知人少了是不行的,上船要不了几个人,但地面接应,物资运输,捆绑船只,设点截船,均
需人手。这几天,两个问题一直在脑子里打转,一是等船来了,一定要搞次试漂。川队在巴塘,
新密封船来了后,曾在拉洼滩试漂过,听说不理想,又拉回厂里重做。我们没条件不理想重做,
但是试漂一下,看看密封船在虎跳峡究竟能否抗的住,还是必要的。另一个就是上船的人选,
谁上,上几个?叶巴密封船出事,固然有连结、捆绑的因素,但是不上那么多人,也可以把危
险降低一些。建生叶巴刚遇险,再加之昨天胜生与我的谈话,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再上。小霍也
是如此,保洛有病,勤建新来,均不利上,就剩我和孙志岭了。根据目前知道的漂流规则,只
要有一人乘船过去,就算全队过去。干脆上一个人,还是自己上,这样危险的百分比,就低一
些。这两个问题,反反复复的在脑里思索着,不想都不行。
下午四点多,我的中学同学,洛阳园林处的史六虎来到,外号“老虎”,他是受后方指
挥部的指派,专送敢死队员来的。来人叫杨书奎,是洛阳轴线厂的工人,25、6岁,中等个子,
身体一般,不是很强健,看我反复打量,老虎介绍说,“有牺牲精神,不怕死。”杨书奎更干
脆,“你把我往船里一塞,你们就甭管了,漂到哪儿算哪儿,不死拉倒,死了去球!”这人怎
么能让他上船?除非我们都死完。但是眼下正缺人,先留下用吧。
晚饭后,大家去洗澡。在澡塘里老虎对我支唔道,“老茂,要是没有什么事,我明天就
回去吧。”一听,勃然大怒,“那你来干什么?你就来送个人?人家自己找不到地方,还用你
来送?这里马上有场大战,人手正缺,你要回家,你自己看着办吧!”老虎一看,马上“这要
有事,我留下,我留下……”
夜,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决战虎跳峡就要打响,来人也越来越多,但成份也越来
越杂,看来有必要开会整顿一下,先从思想上、纪律上入手,要不没法保证下来的工作。
这个会要尽快开。

(待续)
八月三十日 星期六

早饭后,在院子里溜达,看到越来越多的记者都住进了招待所。有的认识,随川队采访
已几个月了,但大多数不认识,这给即将到来虎跳峡漂流,增添了几分紧张。
这时,川队驻扎在桥头镇,指挥长候惠仁,也从成都赶过来,坐镇指挥,其他副总指挥
唐邦兴、朱剑章等,又新来了个肖书记,也是副总指挥,下面漂流队、科考组、后勤组、财务
组、新闻处还有车队,不算随队记者,已经八十多人。而记者们则住在丽江,两头跑。这几天,
我也陆续碰到一些川队的队员来丽江,大家很熟,在一起就多说两句。他们的状态不如洛阳队。
一方面也是在等船,上次在巴塘送的密封船不理想,遂让重庆橡胶厂重做,还没好,但更重要
的是候指挥长带来了省里的指示,大意为:要吸取叶巴的经验教训,要有绝对的把握,不可轻
举妄动,虎跳峡能过则过,不能过则绕。这样一来,使全队上下人心浮动,说什么的都有。怪
不得戴善奎那么关注洛阳队过不过虎跳峡。
午饭后小休,两点,平安把我叫醒,有人找,视之,乃贵州广电局卢主任。今年的长江
漂流,唯一的一部电影纪录片,就是贵州广电中心拍的,在源头、通天河地区,还有金沙江上
游,多次与他们的记者和摄影师徐心制、忻高明打交道,也算较熟,这会儿陪卢主任来的就是
忻高明。忙问何事,答曰“来看看队员”,我想肯定有事“别客气,有啥你但讲无妨”,“我
想了解一下,你们队过不过虎跳峡?”“过!”“中国科考队要是不过,那你们还过不过?”
我觉的有点奇怪了,“卢主任,他们过不过我不管,我们队是肯定过。你是有什么想法吧?”
卢主任人挺好,不到五十岁,中等个,瘦瘦的,“那好吧,都是为了工作,我就直说了,我们
这部片子,本来拍不拍,内部争论就很大,一派不主张拍,认为没有那么大的价值,且投资又
那么高,关键是长江漂流危险性大,拍片的风险跟着就大,怕钱花了还拍不成功。另一派认为
要拍,这个事件毕竟是全国注目,最后经过争论,我是顶着压力同意拍的。工作起动后,耗资
很大,花了数十万美金,从国外进口胶片,这部片子能不能成功,关键要看两个地方,一个是
长江源头,一个就是虎跳峡。原来对源头的困难,估计的多一些,海拔高,近六千米,担心摄
制组上不去,后来结果上去了,镜头也有了,这个看来已不是问题了。但虎跳峡就不一样了,
它是整个长江最险要的地方,而且知名度也很高,如果这个地方两个队都不过,那么将要严重
影响我们片子的质量和发行量。因为长江漂流探险,没有虎跳峡的镜头,做为影片来讲,本身
就失去了许多色彩,我很担心这个,万一虎跳峡没有人过,我这个影片就不能算成功,而且还
要影响它在国内、国外的发行量,我在局里就非常被动。”听完他的话,我明白了,“卢主任,
你放心吧,洛阳队肯定过,我们说话算数,我们也不是和川队比,他们过,我们才过,他们不
过,我们也不过,我们队的态度是,川队过不过,我们都要过!”卢主任很感动,“另外,我
告你卢主任,我队今年来漂流长江,和你拍片没有关系,不是为你拍片而来的,在虎跳峡,你
拍,我过,你不拍我们就不过了,不是那样。你拍不拍片子,我们照样过!”老卢激动的一下
紧握着我的手,“谢谢,北方人,真豪爽,真是好汉,谢谢……”并一再叮嘱,行动前,给他
打招呼。临分手,他取出一条“黄果树”牌烟给我,一再推辞,他说,“让队员们尝尝……”
晚饭时,建生一组回来,还带回一人,龚林。他们当天和我们分手后,顺江而下,正好
碰到金沙江水运局中江水运处的龚林,遂同船下漂,不但察看了水情,还在大雨来之前,抵达
金江,龚林在这里上班。当龚林得知我队要漂虎跳峡,执意参加,建生看他对这一带水情很熟,
经常往渡口市赶漂,是不可或缺的,遂把他带回。大家介绍认识后,均很高兴。
晚饭后,接洛阳电话,船后天可到。
(待续)

八月三十一日 星期日

上午,队员们整理内务。与建生交换工作意见,谈了关于试漂的想法,建生同意。
午饭后,接巴塘来的长途,是杨红林的弟打来的。他与张军的妹夫及从直门达回去的队
员张春明从洛阳到了巴塘,一是看继续找人的可能,二是处理后事。我关问了几句,对留下的
人不在巴塘做了说明,又嘱其在巴塘注意身体,有事可找桑县长。
晚饭后,与建生外出散步,借以谈谈上船的事。丽江的傍晚,格外舒心,古朴的城巷,
弯曲通达,纳西人恬静的沉醉在自己的生活海洋里,无心细赏。与建生交换上船人选,他先同
意由一人上船漂流,然后问“你是怎么考虑的,谁上?”“我上。”我把这几天考虑的结果及
理由摆了摆。建生较深沉,他沉思片刻,语气庄重的说,“还是我上。”我不同意,坚持要上,
遂与之争论起来,后建生语重心长的说,“还是我上吧,我有两次坐密封船的经验,身体条件
比你好,关键你是队长,万一有个好歹……”“是呵,正因为我是队长,我才必须要上,我上
船,你们怕万一有个好歹,难道你们上就不怕好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万一有
个好歹,你看这个摊子咋收拾?这群人,谁能来带?死个把人不算啥,但一个队伍不能倒!”
我很清楚,建生和我是在争什么,这是在争危险,这是在争死亡。洛阳队是自发组成的一支小
队伍,它的人员构成全部是自愿,且一切责任、后果全由自己承担,在叶巴,已经死了两个队
员,接下来的漂流,特别是虎跳峡,还会有极大的危险,甚至是生命。建生是在为全队着想,
如果说虎跳峡会要人命,他不让我面对,由他自己来承担。建生已经在洛阳队的漂流过程中,
成为一根顶梁大柱。就这样,先内定了虎跳峡由雷建生一人上船。
夜,躺在床上,转辗反侧,不能入睡,想着即将到来的虎跳峡大战。上次在叶巴,是
在人们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的一次突然袭击,这回,准备工作一定要细而再细,峡谷全长
是17公里,分成几段设点 ……

九月一日 星期一

吃过早饭,找个单间,制定起草行动方案。
虎跳峡,按大的险滩区,可分为三大段,分别是上、中、下虎跳滩区。上虎跳落差最
大,但较短;中虎跳滩由满天星、中虎跳石组成,在峡谷正中,是全峡最窄处;下虎跳滩由
倒角滩、平台瀑布、簸箕滩组成,是全峡最长的一组滩。船在峡谷里,是一冲到底?还是进
入回水?如果进回水,它会在哪里进?经反复推敲,决定设五个点:
1 .峡口处,两人担当放船,保证船顺利进如上虎跳;
2 .上虎跳石滩尾,三人以上,观察船的漂向,一但入回水,拉其上岸;
3 .中虎跳滩头,三人以上,观察船只漂向,一但入回水,拉其上岸;
4 .中、下虎跳之间,三人以上,观察船只漂向,一但入回水,拉其上岸;
5 .大具渡口,这是最后一道防线,责任重大,船到此必须截住,要依靠水运队帮助完成。
午饭后小休。下午与建生商讨行动方案。
晚饭时,茂建赶到,除送来一条新密封船外,又带来一名新队员,李维民,洛阳市五中
体育教师,个子不高,但身体健壮,马拉松曾跑过河南前三名,善长户外运动,登山、游泳等,
去年夏天一人骑自行车到过西双版纳。大家看到船来了,非常高兴,就地打开,冲气检看。让
刘平安去找了点油漆,蓝颜色,亲执笔,在船顶写了“中国洛阳”四个大字。另外,还带来一
部摄相机。
晚上,与茂建交谈得知,后方已倾其所有,把人、钱、能花的,能用的全拿出来了。这
是多少人的期望啊,深感责任重大!
(待续)
九月二日 星期二

吃过早饭,召集全体队员开会,现在洛阳队总共十六人。
首先,做思想动员。大家来自不同的地方、工作部门,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
来,下面就要闯虎跳峡了,我们洛阳队能不能在这儿打个漂亮仗,就看我们在坐的有没有信
心,勇气。我们憋了很长时间,客观上的损失,友队的歧视,有关部门的压制,家乡的不理
解,这一切都使我们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是我们不要忘了,沿江两岸人们的支持和期待,
从沱沱河兵站的官兵,到玉树、巴塘的干群,从普通的农民、工人、记者,到家里支持我们
的亲人、朋友,他们都在看着我们,这是最大的动力,还有已经遇难的红林、张军,我们如
果不打好这一仗,怎么对得起他们!我还没说完,大家群情激奋,纷纷嚷嚷,一个意思,坚
决冲过虎跳峡。
其次强调纪律。要求大家服从指挥,齐心协力,共同奋战,为冲过虎跳峡尽最大努力。
最后,宣布试漂方案,分派任务。定于九月四日上午十一时整,在上虎跳试漂,霍学
义、杨书奎负责放船,并准备试漂用的狗。雷建生、郎保洛、李勤建、李维民、雷胜生在上
虎跳滩尾观察并截船。孙志岭、刘平安、秦晓敏在中虎跳滩前观察并截船。王茂军、安小波、
史六虎在中、下虎跳间观察并截船。何立迎、龚林奔赴大具,会同水运队截船,这是最后一
道防线,必须截住,再往下,就没人了。王茂建在上虎跳石负责录相。所有人员,务必在四
日拂晓前,到达各自指定的位置。因大具较远,还要先行联系,散会后,何、龚二人即可动
身前往。
后又把今明两天的工作,做了分工,联系车辆运送器材,购买绳索、背包、刀具、干
粮、和部分药品,另外要找驻军联系借望远镜、对讲机等,如有可能,借一、两支枪。
散会后,大家分头行动。
下午,戴善奎等一群记者来,问情况,得知我们的船到,急问什么时候漂,答之先试
漂,定在九月四日,老戴较兴奋,“终于有人动了……”
晚上,人陆续回来,准备基本就绪,蛤蟆与县政府办一小张同志说好,明早去带车。
看书至一时半,休息。

九月三日 星期三

早,八点多,和孙志岭到县政府办公室,小张早以在此等候。通过电话联系,解决了
一辆大卡车,遂带车回招待所收拾行装,把船、物资打包装车,大队出发,前往虎跳峡。
九点半出发,一路上大家情绪高涨,斗志昂扬,唱了一路歌。中午,抵桥头镇,在此
吃饭,后前往虎跳峡。这时,天下开了大雨,道路泥泞,多处塌方。来到大理石厂,决定把
指挥中心设在这里,因这里有虎跳峡唯一的一部电话。通过联系,该厂的领导及干警非常欢
迎,热情的接待我们,胡厂长给我们腾出一间半房,一再表示,“我们条件不好,同志们多
担戴……”。卸下船、器材,匆忙安置一下,我和孙志岭就各带一组,向预定地点出发。
一路冒雨疾进,山道紧贴着陡壁,下面是数十丈深的山谷,谷底,是汹涌澎湃的金沙
江,云雾缭绕其间,江面若隐若现。正行间,突听头顶“轰隆”直响,初以为是雷声,后听
声音至上而下,越来越近,大家赶快紧贴峭壁,就听一巨物从后面砰然落地,急回头一看,
是一头牛从山上摔下来,血溅四周,直澎到我们脚下,牛是口鼻喷血,肚开肠裂,肋骨外露,
立时气绝。此牛离我仅七、八步,甚是惊险!
下午五点多,我们抵达永胜乡,孙志岭一组留下,乡公所山崖下就是中虎跳滩头,他
们明天上午在此观察并截船。我、安小波、老虎接着赶向下虎跳。晚八点,来到万丈瀑布下
的大深沟,谁知近几日连降大雨,山洪把桥冲断,不能通过,无法到达下虎跳上面的核桃园,
想返回永胜乡,天已黑,只好在路旁点了一对篝火过夜。就着从山上流下来的泉水,吃了点
干粮。有一队马帮,也受阻在此,经询问得知,要等对面核桃园的村民把路修好,才能通过,
不然,他们也出不来,可能需两、三天时间。
晚十点多,又下开大雨,把火浇灭,三人只好在一大石头下避雨,相互拥挤着取暖,
但衣服仍被淋湿,在迷糊中睡了一会儿。
九月四日 星期四

由于太冷,天刚亮,就睡不着了。三人起来活动了活动,又吃了点干粮,虽填不饱肚
子,但今天试漂,所以也不觉的饿了。因桥坏,不能赶到下虎跳,只好在中虎跳上重选了一
个地点,把望远镜拿出来,就等十一点放船。
峡谷中风很大,加之衣服未干,冷的浑身直打哆嗦。约十点,又下起了雨,三人遂挤
在一起取暖。十一点,把望远镜举起来,不眨眼的往前方的江面上了望。十分、二十分,半
个小时、一个小时,直到一点,仍不见船过来,心急如焚。此时,眼已看的生疼,模糊不清,
遂三人轮流观察。三个小时过去了,仍不见船影,莫非出问题了……正揣摸时,从上虎跳过
来一个老乡,说是你们的船坏了。一听,三人立即返回。走到永胜时,正遇到建生、保洛、
维民,他们是来找我告知情况的,郎、李二人顺便把地形看看,因他们此前没看过。听他们
讲,密封船从上虎跳石西侧冲下来后,连翻了五、六个跟头,后被大浪压在水下长达一分多
没有露出水面,等冲过第三道跌坎后,进入滩尾回水。两个进出口已全被大浪打开,船仓的
结合部也被冲开约两尺多长的口子,试漂用的狗,已不见踪影。
约五点,我们赶回大理石厂,马上开会。在会上,就试漂的结果及下一步的行动,大
家展开了热烈的讨论。看来密封船是经受不住虎跳峡浪的冲击和水下的压力,派人再去上海,
与厂方共同商量改进,时间已不允许,只能是就地取材想办法。密封船是洛阳队的“专利”,
它的设计依据是,我们在看尧茂书报道时,曾描述尧想用两条敞船合扣到一起,人躺在里面
进行漂流,而向上海橡胶四厂提出,由他们的技术人员和我们共同研制的。李勤建这次上来,
带了两条118型橡皮船,比104要小许多,如把这两条船反扣在一起,是最快的办法。经讨论,
大家没有异意,遂打电话给大具何、龚调船,两条118都在大具搞接应截船。
晚上,保洛、小波、书奎、老虎住桥头,余人则安扎在大理石厂。
九月五日 星期五

正在吃早饭,桥头来电话,一接,是小波和老虎打来的,告知保洛、书奎去大具拉
船,又云许多记者围访,要我去谈一下洛阳队的情况。
上午,布置了一下家里的工作,继续察看地形,就带着晓敏前往桥头。一点抵达,
保洛正好乘川队车要走,遂交代其将104船一块拉回来,好在峡谷里截船用。
此时的虎跳峡,是记者云集,仅在桥头,就有全国各地三十多家新闻单位,百十名
记者。大的有新华社、解放军报,四川、云南、贵州省级的电台、电视台、日报社等,小
点的有丽江、渡口,及上海、北京、天津、成都、重庆、工人报、公安报等等各杂志社和
一些画报、美术出版社,但是,没有河南、洛阳一家新闻单位。这三十多家单位的近百名
记者,都是为了报道虎跳峡漂流而来,有的是为报道中国科考队,有的是为美国队,但没
有一个新闻单位或记者,是为洛阳队来的,甚至大多数尚未听说过洛阳队。这也不奇怪,
因洛阳队是“几个人的民间组织”,是自发的,没有随队记者,报上也罕有文章显露,所
以他们不可能知道。此时,美国人还在金沙江上游,记者们遂涌向川队(中国科考队)。
而川队由于上级有指示,再加上指挥部领导们保守,也不知是下不了决心,还是要等等看,
结果整个队伍便在桥头陷于停滞状。队员们每天打打牌,或者上街喝个酒。他们对指挥部
也很不满意。众多记者们看到此状,也深感失望。当听说还有个自发的队,人很少,且自
费,正在搞试漂,遂又把我队围而群访。我也想借机宣传一下洛阳队,扩大洛阳队的影响,
就把洛阳队是如何组建,为何要来漂长江,它的目的、动机,以及之前的漂流和现状,向
大家做了介绍。众人兴趣甚浓,遂号召他们进峡看看,去多与洛阳队谈谈。
下午,与新华社云南分社的周东棣、解放军报的江林、江志顺等谈洛阳队的组建、及
从源头下水、一路艰辛,叶巴出事等情况,又介绍了两队关系,谈到下来的漂流准备等等。
晚饭,周东棣非要请我们吃饭,他感动之极。
晚上,又同他们谈到很晚。夜宿桥头。


九月六日 星期六

上午,渡口日报记者戴洪芳来找,拿着一张《四川日报》让我看,是戴善奎的文章,
除详细报道了我队试船的情况外,最后评论,“在这条江上,没有过硬的漂流工具,是不
可能征服虎条峡的。”非要让我谈看法,并问洛阳队打算怎么办。我告诉她,什么是过硬
的漂流工具,只要人能乘其漂下去,就是过硬,洛阳队正在准备。昨天,四川电视台的姚
遥告诉我,“老王,你们当时如果坐人,也就过去了,狗不是人,它只能躲,人则可以抓
船。”戴女士得知后,对我说,你们可不能听那些不负责任的记者,说些煽动的话,他们
是为了写新闻,发报道,虎跳峡,你们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绕着走,人们会理解的,干吗
非要把命搭上?我说,我们不是为了他们发报道才来漂流虎跳峡的,是自己情愿,如果死
了,那叫死得其所。最后,她拿出个本子,要我写几句话,稍想了想,写道:
长江巨澜 积之于涓涓细流 中华振兴 有待于万千黎原
后我也取出笔记本,让她签名,她却写了一句“愿上帝保佑你们!”
我当时就楞了,她说,“我没有豪言壮语,我只能默默的祝福你们。”她走后,我
又想了半天,是我太华而不实,尽喊空洞的口号,还是她世界观有问题?
下午,张春明从巴塘来到桥头,经交谈得知,他陪红林弟志敏,张军妹夫马德才到
巴塘,等了几天还是没消息,收索的武警部队也撤了,根据种种情况判断,人生还的可能
已不存在,他才赶到虎跳峡来,志敏和德才还不死心,还要再待几天。孔志毅家没来人。
晚饭后,来一老者,六十七岁,要了解我队情况。经交谈,是广州诗社老诗人,前
编辑杨伟群,来大理、丽江旅游,听说有人要漂虎跳峡,专程来桥头看望。后给我写了一
首诗,作为留念。
晚,春明与我在一房间休息,说了他的一些想法,他不太善表达,“上船,请你考
虑我,让我先上。”
(待续)
九月七日 星期日

上午,《文汇报》、四川广播电台、渡口广播电台等记者来,问下步行动,与之周
旋了一上午。
中午,保洛、书奎拉船回来,遂一同赶回大理石厂。
下午,把两条118船打开充气,一捆,不行。两条118的船头是翘着的,合不拢,怎
么捆,都有一条很大的缝,还不如把破密封船拉上来粘一粘,捆好加固,要比这样强。经商
量后,决定换船,全队开到江边,去抬那条破密封船。上虎跳石的江边,根本就没有路,只
有一大片因塌坊而滑下来的斜坡,尽是碎石。队员们抬着船走在上面,很吃力,时天又下雨,
非常滑,队员秦晓敏从一块大石头上摔下来,肩膀挂烂一个大血口,差点掉江里。后肩扛手
拉,用了近两个小时,才把船从江边运回大理石厂。时有军报摄影记者江志顺、四川日报摄
影记者舒宗琳,把这一过程拍了下来。
晚饭后,详细检查密封船,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坏。船最底层全部都揭开了,象这样大
面积粘接,按要求是要拉回厂里修补的,因厂里有模具,要不就是厂里来技术人员,但时间
跟本不允许。自己干,可我们没有一人是干这行的,“没问题,这和补自行车一样,都是橡
胶吗。”蛤蟆下了结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认为可行,建生又提出让龚林回来,他在水
运队经常粘补船只,有经验。遂着人给大具打电话,让龚林明早火速回来,分工孙志岭、安
小波等明早去桥头买补船材料及工具。
晚,在大理石厂打地铺休息,半间房里有唯一的一张床,由保洛使用。

九月八日 星期一
早饭后,蛤蟆等去桥头买补船用品,我们找到胡厂长,又要了一间干净一点的空房,
把破船拉进去,准备补船,胡厂长很快帮我们解决了。老胡近五十岁,个不高,略瘦,头发
快白完了,人非常好,话语不多,一打交道就知是那种专干事情,而不会写总结的干部,他
在公安系统工作近三十年了。
九点多,蛤蟆等回,补自行车的胶水买到了,但桥头没卖砂纸的。胡厂长说他们有个
木工房,可以去看看。蛤蟆去回来,就借到一把木挫,开干吧。稍后龚林也从大具赶到,大
家一起动手,补了起来。临近中午,从桥头来的记者越聚越多,一边围看,一边评论,“你
们洛阳队不简单啊,这‘地球上最后的伟大征服’,你们是用小手工业来完成的。”说的围
观者哈哈大笑。人群中有一人没笑,而且紧皱眉头,他是重庆橡胶厂的技术员刘明祥。川队
的船就在他们厂订做,今天刚送到桥头,他是随船过来,并且要在虎跳峡观察、收集船的状
况和相关数据,以便将来作改进。当他听说峡谷里还有一支队伍,正在准备船只,近日要漂,
出于职业爱好,他就进峡来了。原是想看看我们的漂流船,和他们制做的比较一下,但一看
此情,他摇头了,“老王,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过虎跳峡?”“后天。”“不行啊,按规定,
这种大面积粘接,需要七天才能粘紧。”我说来不及了,他说你再考虑考虑,这可能不安全。
刘明祥这个人很正直,他告诉我川队刚做好的“中华勇士”号密封船是两万多块钱,问我们
的密封船是多少钱,我说一千八。“差别太大啊,美国人的船是将近十万块!”由此可以看
出洛阳队的设备和条件是比较差的。老刘很感动,从兜里掏出五十元钱给我,我说什么都不
要,他是说什么都要给,“老王,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只好收下。
下午,攀钢慰问团专程来峡谷里看望洛阳队,它们原本是来慰问川队的,因攀钢有好
几个人参加了川队,厂里还赞助有钱,出了一条“攀钢号”漂流船,在卡岗被大浪冲走。到
桥头看到川队迟迟不动,而洛阳队则紧锣密鼓,于是转向峡谷里来了。随行的攀钢技校书记
对我们讲,漂流长江,可与“四·五”天安门广场事件、女排三连冠相比,在很长时间内,
将会在全国引起巨大和深远的影响。
晚饭后,继续补船,一直到后半夜近三点。
九月九日 星期二

昨夜队员补船休息太晚,一大早,没叫醒他们,只叫上秦晓敏和我一块到桥头去灌氧
气,人在密封船里要用。记者们看到我,纷纷围过来打听什么时候冲击上虎跳,我说还要回
去碰头开个会,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明天上午十一点整开始行动。灌完氧气返回大理石厂,
记者们也蜂拥而至,一路跟踪过来。
十一点,五个老队员先开个小会,研究行动及上船人员。因与建生在丽江已交换过意
见,心里已有底,建生也不太着急,先听听他们的意见。当我刚讲,研究一下谁上船,话还
没说完,勤建、保落、蛤蟆就嚷成一片了,建生插嘴,“别嚷嚷,比比条件。”这时记者们
已把房间挤的水泄不通,我看在这说不成,也不想让记者们知道开会的内幕,等上船人员定
了,再正式向新闻界公部,遂拉着几人出来,说找个清静的地方。来到院内一棵大树下,谁
知我们还没开始,他们又把我们围个里外好几层,而且话筒、录音机伸了一圆圈,索性听吧!
“老茂,在直门达咱就有言在先,虎跳峡让我上船,”勤建率先表态。“你说那是啥时候的
事,那是为了让你回去买船,哄哄你,我从源头下来,我不上谁上!”孙志岭马上反驳,保
洛则反复强调,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年的漂流,要上也只能是他上。我说,“我同意建生的
意见,大家比条件,首先讲明,为减少损失,只上一人。”建生跟着说“比比条件,我身体
素质最好,从源头下来,有两次坐密封船的经验,你们谁有?”勤建说,“你上船,我不反
对,但我也要上,一船两人并不多。”蛤蟆、保洛跟着吵,都坚持要上,建生直皱眉“你们
这是争啥?这是争死亡!”“啊,你上就不会有危险?”蛤蟆反驳。记者们甚感叹,老戴说,
川队六、七十人,报名的就三个,洛阳队十七人,人人争先,反差太大。保洛一看比条件就
他差,遂说,“咱们干脆抽签吧。”“要是抽签,老茂你抽住待算我的,在直门达你已经答
应过我。”我说,咱是一个队伍,以抽签决定会议内容象什么话。建生一看说不成,对我说,
你定吧,因我俩已达成共识。随之大家说,那好,队长定,定住谁,就是谁。勤建还在那喊,
“老茂,说话要算数……”我思考片刻,“雷建生、李勤建上船,其余人接应,明天上午十
一点整准时开漂。”蛤蟆、保洛一看没戏,也知道上虎跳再争也没用,一起表示,中虎跳交
给他俩,我说等上虎跳冲完再说,勤建则说,“没你们的份儿啦,一下去就到大具了……”
后商议分工,霍学义、杨书奎仍担任放船,孙志岭带龚林、李维民、刘平安、何立迎、安小
波、张春明、史六虎八人,带一条104船,在永胜乡上虎跳前截船,由孙负责,船到此,无
论如何要将其截住。王茂军、郎保洛、秦晓敏、雷胜生四人,在上虎跳滩尾回水处,如船在
此进回水,负责把船截住。王茂建在上虎跳负责录相。上虎跳漂流完成后,明晚都向峡谷里
永胜乡集结。
开完小会,几人回到房间召开全体会议,将上船人选、行动方案向大家宣部。又是引
起了许多不满,“上船为什么不和我们商量”,“这么大的事你们说谁上就谁上”,“都是
你们老队员的事,啥时才能轮到我们”等等。我说,不要再争了,已经决定的事,坚决执行,
在丽江出发前开会已说过,服从指挥,统一行动,大家才平静下来。这时,大理石厂的记者
是越来越多,把房间挤的满满的,只好散会,自由活动一下。雷建生找了一个单间,去给朋
友写信,诉说叶巴翻船经过,李勤建也找个单间,给家里写遗书,感情激动,热泪盈眶,记
者们把这一切都拍、录下来。其他队员则在房间高唱《长征组歌》,情绪激烈,士气高昂,
信心充足,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连大理石厂的干警,记者们也被这热烈的气氛所感染,
和我们一起唱起来。激昂、雄壮的歌声,在虎跳峡里回荡……
下午四点,孙志岭组出发前往永胜乡,其他人把密封船抬到江边,进行加固,厂里的
干警也来帮忙。我们在桥头汽车站买了几个汽车内胎,充上气,捆在船的外边,又用绳子把
密封船扎个米字形的大网状,以放止船体破裂,一直忙到夜里近十点。
回到住地后,川队指挥部的肖书记、徐副参谋长找我,他们是八点多来的,一直在房
间等。我很奇怪,忙问何事。肖书记说,你们明天要漂虎跳峡,候总指挥让我来,代他看看
你们,另外,让转告你,再慎重考虑一下,明天是不是能不漂。我随之拒绝了他们,讲明明
天一定要漂,同时感谢川队领导的关心。二人告辞后,匆忙吃点饭,正准备休息,川队一把
手、总指挥、中科院西南分院党组书记侯慧仁来了,随行有指挥部全体领导和大批记者。此
时已过午夜,天还在下雨,他从桥头不顾危险(此路在下雨天塌坊、滑坡甚多),来到峡谷
里找我,深知其意。果然,他一张口就是“老王,你们明天要漂上虎跳?”“是呵”我答到,
“你明天是不是停停,把行动计划取消了。”“为什么?”“你们这样做不安全,也不科学”
我明白了,川队上层是不准备过虎跳峡,看来戴善奎、卢主任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如过洛
阳队坚持要过,势必将使川队很难堪,过吧,怕出人命,责任重大;不过吧,小小洛阳队都
过了,川队资金充足,设备精良,人员众多,怎么向舆论交待?“侯指挥,你讲这两点,不
是问题,漂流探险,就是充满危险,如果安安全全,那还漂什么?至于科学吗,我队已搞过
试漂,在现有条件下只能做到这里,通过试漂,我们心里已初步有底,对船体也进行了必要
的加固。”“有决对的把握吗?”“侯指挥,话不能这样讲,谁也不能说有决对的把握,但
谁也不能说,就跟本过不去!”记者和干警们一阵称赞声。本来洛阳队住地就小,只一间半,
保洛在里半间休息,其余队员则都在外间的大地铺上休息,老侯他们一来,把房内挤满,门、
窗挤的都是人。“你再慎重考虑一下,明天最好不要动”,“已不可能,我已向新闻界宣布
过了,而且我们的接应人员也已出发,现在已到截船位置……”“那好办吗,明天通知他们
撤下来就是了,至于新闻界,做个解释就行了。”看来老侯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和他再说下
去也没啥意思,“侯指挥,队员们累了一天,咱们在这说话,他们休息不成,是不是我们换
个地方……”“行!换个地方说,让队员们睡觉”。本想借此送客,没想到老侯倒真的要找
地方摆开谈了。胡厂长没有休息,一直在旁听,他看还要找地方谈,马上又开了一间办公室,
人流随之而进,老侯与我面对面,“老王,你再考虑考虑,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什么办法…”
“除了漂,其他还有什么办法?”我问道,“比方说,再多看一看,你们有什么困难对我讲,
要不咱们联合起来,共同行动。”“侯指挥,你不说联合,我不生气,你不提困难,我也不
想提往事。在卡岗,你们没有密封船,过不去,是洛阳队在你们困难的时候帮了你们,在叶
巴,为了帮你们,我队三条船丢的丢,坏的坏,到了巴塘,联合漂流,漂不成不说,向你们
借条船都不肯。你现在说,我们有困难可以帮我,我怎么敢相信?”“老王,别生气,不是
我不帮,是当时上面有通知,中央不同意。”“那你现在帮我,上面就同意了,中央就同意
了?”“你,你不能这样干,你不能拿着队员的性命开玩笑!我告诉你,这不是你们几个人
的事,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话怎讲?”我真的不理解了。“虎跳峡,现在是舆论的
焦点,全国人民都在看着这里,而且国际舆论也在关注,虎跳峡如果过不去,那就不是你们
几个人过不去,对外那就是中国人过不去,你怎么向全国人民交待?你怎么向舆论界交待?
这个责任你负的了吗?”侯总指挥是抗战时就参加革命的老同志,九级干部,我对他一向尊
重,但此时我再也按耐不住了,“侯总指挥,不是我不好交待,负不了这个责,而是你不好
交待,负不了这个责!你们花着国家的钱,用着国家的财物,设备齐全,人员众多,你们要
是不过虎跳峡,或是过不去,是你们不好向全国人民交待,是你负不了这个责!我们是自发
的,钱是自己的,命也是自己的,不用向谁负责,也不用向谁交待,虎跳峡,你就是说到天
亮,我们是漂定了!这样吧,侯总指挥,时间也不早了,明天我们要是过去了,就算是咱们
两个队的胜利,是中国人民的胜利,如果失败了,你们就当再搞一次试漂,为你们积累点经
验、教训。”老侯虽很生气,但也很感动,一再说,“你呀,太年青,太年青……”最后看
我们执意要漂,遂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想了想,这次,侯总是有诚意的,就说道,
能支援几个对讲机,来一个医生,老侯满口答应,我最后说,能否借一支枪,你们来人,过
了上虎跳,好鸣枪告诉船里人,胡厂长说,我们有,明天多带几根。老侯告辞,边走边摇头,
也难怪,快六十岁的人了,不是为工作,不是出于负责任,这么晚了,还冒雨往峡谷里跑什
么?难能可贵啊。
回到房间,没有一个睡的,大家急问何情,遂一一告之,时已后半夜三点。
虽然很晚了,但躺在地铺上,就是睡不着,辗转反侧,想着明天可能发生的事情,
出现的种种意外。万一船破人亡怎么办?没有退路,还得冒死往下漂,这条船不行了,亲
自去上海,做条结实的,钱要是不够,先欠着,回头再说……
(待续)
九月十日 星期三

早,七点起,叫醒队员,稍洗,来到大理石厂食堂,走进去一看,我楞了,饭桌上
摆了四个热腾腾的菜,一瓶酒,胡厂长在门口看我们进来,他一句话也没说,转身默默的走
开,我马上明白了。我们自进住大理石厂,便在此就餐,象征性交点成本钱,这里深处峡谷,
条件有限,平时早上都是咸菜,从厂长到职工均如此。这时,一个干警走过来对我说,“王
队长,老胡早上专门交待食堂加四个菜,不管好赖,这是我们一点心意。”他们知道我们此
一去凶多吉少,搞不好就是最后的送行,说实在的,红林、张军都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他
们不在了,我心里是难过极了,但就是流不出泪。可现在,眼却有点模糊。“吃吧,老王。”
干警催促道,“哦,好,吃,来,一块吃。”我喊他一起来,吃饭时,他又告诉我,今天厂
里放假一天,二百多名犯人不干活,统一排队,到上虎跳看洛阳队闯虎跳峡,接受再教育。
吃过饭,我们急着往江边赶,因昨天太晚,天黑看不见,船还有一点没捆完。一路
上,只见记者们纷纷从桥头赶来,附近的老乡也一群群往这来,有上千人,大理石厂的犯人
正在集合排队,长年沉寂的虎跳峡喧腾了。
赶到江边,我与胜生、小霍、书奎抓紧捆绑最后几个轮胎,记者们则在采访下水前
的雷、李二人。后川队的医生、王岩、冯春等带着对讲机赶来,遂让医生到滩尾去就位,对
讲机则摆放在放船处、上虎跳石前、上虎跳石下和滩尾四个点。 近十一点,才加固完毕,
我对建生说,推迟半小时吧,十一点半下水。又对小霍、书奎交待,船进主流后,马上赶过
来,下面人不够用。后胜生与建生握别,气氛凝重,兄弟俩也无更多的话,小霍与勤建拥抱,
热泪直滚,最后我们与建生、勤建一一拥抱暂别,都是北方人,感情不易外露,心里此时似
已翻江倒海,口中却又无言以吐,默默的在肩上用力,“下头见”,扭身和胜生往滩尾赶去。
我们快步疾走,还没到预定位置,就看到远处江面上,黑色的密封船顺着缓水漂过来,遂用
最快的速度往江边跑。下到江边时,已人山人海,抓紧准备好绳索、铁锚等。等了二十分种,
不见船下来,对讲机传来船进回水的报告,地点在上虎跳石前。我对保洛说,你去,想法把
船推入主流,保洛掂了捆绳就赶过去了。又等了半个小时,还不见船下来,心急如焚,就对
胜生说,你在这守着,我上去看看。遂攀岩而上,翻到上虎跳石高处的山道上。远远的就见
保洛在江中推密封船,腰里绑着一根绳,岸上有人拉着,一看,是川队的王岩在拉。此处离
上虎跳还有二百来米,如操作不慎,人也有可能被卷入主流,危险还不小。后费了很大劲,
才把密封船推入主流,船顺流而下。急转身向滩尾跑,边跑边看,就见船已经下来了,从上
虎跳石右侧靠玉龙雪山一边的主流跌水处,一个跟头翻下来,被大浪压了一下,随之向第二
道跌坎冲去,很幸运,船避开了第二道跌坎的高峰,从对岸一侧的低峰处冲下去,船没有翻,
而是顺着急流飞快的向下冲去。“成功了—— !”岸上的人一阵狂呼,“哒哒哒哒哒……”
大理石厂的干警,举起冲锋枪对天就是一梭子,原来约定船过来后,开三枪为号,告知船里
人,谁知他一激动就止不住了。我看看表,从一点三十七分到滩头,冲过第二道跌坎,刚过
三十九,前后不到三分钟。几个记者在争论,“是三十八,”“你的表不对,是一点四十…”
还有上海的一个记者,把表摘下,抛入江中,激动的喊着“让时间在这里定格——!”这些,
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个神话被打破,而且破的异常迅速,千百年来不变的事实,被几分
钟所改变!我虽然很兴奋,但更多的是感到浑身瘫软,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如释重负”!
等我从悬崖的大石缝里下到滩尾时,建生、勤键已从船里出来,正被记者围着进行采
访。他们是在滩尾处进入回水,在岸上老乡们的帮助下,将船靠在一大石头旁。三人见面后,
紧紧拥抱,记者问道,“你们不喊点什么吗?”我想了一下,对二人说,喊中国人万岁吧,
随之三人高呼“中国人万岁 —— !”勤建在船里被扭了一下,左臂不能动,遂掺扶着向山
上的小道爬去。大理石厂的干警在路旁等着,上去后,围成一团,相互拥抱。一个藏族老干
警,五十多岁,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你们,……你们真是给咱们中国人争脸……”原计
划上虎跳得手后,中心转移到永胜乡,好临近冲击中虎跳,但大理石厂的干警说什么也不让
我们走,非要再回厂里住,明天再下移,无耐,只好从便。
回到大理石厂,先安排工作,杨书奎下去通知孙志岭组,三点上面放密封船下去,务
必截住,然后检修船只,以备冲击中虎跳,晚住永胜乡。郎保洛、秦晓敏到江边,三点整把
密封船放下去,余人在大理石厂休整。
晚上,厂里搞了十几个菜,搬了一箱酒,队员和干警们欢庆畅饮,胡厂长这回没有走,
他一直陪着我们,只是不断的说,“能看到你们又回来,我比什么都高兴……”
晚饭后,川队副总指挥唐邦兴带几个人来看我们,送了些烟、酒,表示祝贺,遂表示
感谢。后相互交谈,我们把加固船体的一些经验,一一向他们介绍,并建议他们过的时候,
在密封船里带个指南针,这样,里面的人,就可据此判断船是否进入回水,唐总指挥很高兴。
他们还随行来有队医,给李勤建受伤的胳膊进行了按摸治疗。
九点半,何立迎从永胜乡赶过来,报告说,密封船一直没放下去,现还在江边回水里,
保洛又摔了一下,龚林、秦晓敏正在从江边往上拉他,现在天已黑,放、截都看不见,但在
江边一夜,担心船被冲走。我一听,立即背了一捆绳,与老何火速赶往江边。时天下大雨,
峡谷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寒风直吹,靠着微弱的手电光照路,根本看不清。下边江
水奔腾咆哮,涛声震天,山道极滑,步履唯艰。走到上虎跳石处,碰到龚林扶着保洛过来,
晓敏在后,遂让他们回大理石厂休息,我与老何继续赶往停船处。但到了那一片,却怎么也
找不到往下的口,光线太差,加之雨又大,什么也看不清,徘徊搜索一个多小时,还是一筹
莫展。两人判断了一下,从下午两点到现在,已十个小时了,船在回水没有推出去,从现在
算起到天亮,还有六、七个小时,船可能还是出不去,等天一亮就来人,估计问题不大。二
人经商议后,又冒雨折回大理石厂。
十二点多,回至住处,都没休息,在一起商讨过中、下虎跳的事,直到三时。
九月十一日 星期四

早,七点起,分工,建生带几人去江边放船,让孙志岭在下面截船,中午前完成后到
永胜乡集结,我与秦晓敏去桥头灌氧气,买轮胎,李勤建由于左臂还疼,和我们同行,到桥
头诊所再看看。路上,只见川队的车一辆接一辆,正往峡谷里开进,听路人说,川队今天冲
上虎跳,滩前江中,机动冲锋艇在江面游弋,准备放船,岸上,对讲机、步话机喊声不断,
那阵势好威风,象一支大队伍在行动,洛阳队和他们根本无法相比。只是围观者,明显的没
有昨天多。
到了桥头,想往家里发个电报,好让他们也知道我队过了上虎跳。来到邮所,已经八
点半多了,但还没开门,看看门上明明写着八点上班,怎么会没人呢?遂上前敲门,里边有
有个人很不耐烦的嚷起来,“敲么子,敲么子!刚睡下才多大一会儿,又来敲?”“还不上
班啊?”我问道,“昨天上了一夜,不上了!”“我就发个电报。”“发了一夜你们还没发
够?”“我是洛阳队的,就发一个电报。”当他一听说我是洛阳队的,马上应声,“你等一
下子,就来。”开们后,一四十来岁的胖子,两眼通红,“我还以为又是记者们,洛阳队的
发、发”,“师傅,就几个字,我想告诉家里,我们过了上虎跳。”“哦,就这事,你不发
也行,他们发了一夜,全是说的这个事,估计明天报上就可以看到。”他告诉我们,从昨天
下午三点多,各新闻单位的记者都在这儿发稿,最后一封发完,已是早上六点,人手不够,
把已退休的两人找来帮忙,搞了一个通宵,并说,全年的发报工作量,还没昨天一夜的大。
最后,还是给家里母亲发了一封,“妈妈,我队已成功漂过上虎跳。”这是我离家快四个月,
第一次给母亲通讯。
办完各项事,最后到桥头诊所,勤建也看完病,所长亲送出门,我问多少钱,所长极
生气,“什么钱不钱的,洛阳队免费!什么时候需要,只管来!”真没想到,洛阳队已在当
地,赢得了这么高的声誉。其实人们喜好什么,讨厌什么,爱憎还是很分明的。
返回的路上,有一些老乡从上虎跳下来,得知川队就要放船了,遂加快脚步。走到公
路尽头,碰上侯总指挥,坐在路旁一把椅子上,遥控指挥着川队。此处再往前,就是小路了,
他岁数大,过不去,故将位置摆放在这里。他看到我后,马上起来打招呼,“王队长,祝贺
你们呐。”“没啥,我已说过,这是咱两个队的胜利,今天预祝你们成功。”他笑笑,“好
的,好的。”再往前,又碰上朱剑章参谋长、唐邦兴副总指挥,都在现场,很忙。唐指挥的
位置刚好在上虎跳石的上方,我也有心想看看川队的船性能如何,所以就在这停下来,边看
边和唐指挥聊起来。唐邦兴,五十三岁,我国著名泥石流专家,“竺可桢野外优秀工作者奖”
获得者,中科院西南分院成都地理研究所所长。中等个,四方脸,身体结实,曾随国家登山
队多年,在我国西部高原活动,做科研考察工作。今年川队上源头,还是他带队,海拔在六
千上下,这么大岁数,说明他身体确实好。唐指挥在川队,负责科考这一块,他人特好,说
话随和,没有一点专家、领导的架子,事业心很强。我们从源头下来,一路时有相见,队员
们都对他极其敬重,和他聊天,总能学到很多新知识,关于“冰川重力融化说”,我就是在
玉树时听他讲的。闲聊中他告诉我,“你们洛阳队勇敢,这是有目共睹的,说句不好听的,
我们今天能过上虎跳,就是在你们这种勇敢精神带动下,才拿出的勇气。要不本来今天是研
究试漂的,十五号左右才能正式漂。结果昨天你们一过,记者们都急了,说你们不上我们上,
你看,下面情绪很高涨,我们指挥部也没办法,只好决定今天过。”正说间,他们的密封船
下来了,此时一点多。“中华勇士号”是重庆做的,比我们的船大三倍还多,飞碟状,中间
船仓是一个很扁的椭圆形球体,外面是一圈宽宽的防浪圈,就象飞碟的外环。“中华勇士号”
顺急流冲下去后,在上虎跳石下翻了一个跟头,在第二道跌坎处,没有昨天船的行走路线好,
是从高峰处跌下去,接连翻了几个跟头,随后进入第一个大回水,王岩、李大放从船里爬出,
向拥来的人群招手致意。也有一些记者在江边观看采访,但群众比昨天少多了,大理石厂没
来人,后碰到四川日报记者戴善奎,“祝贺你老戴,你们也胜利成功了!”我对老戴表示祝
贺,“这算啥子哟,毕竟是第二次了。”戴善奎很懊丧,有埋怨指挥部的情绪,四川电视台
的姚遥也对我说,“本来完全可以走到前面,首闯虎跳峡,结果是落到了后面,他们会后悔
一辈子的!”正说间,安小波从永胜乡来找我,说建生把船放下去后,孙志岭没把船截住,
向下游冲去,他现在去追船了。一听,火速往回赶。
路上边走边想,深知这条船是洛阳队的最后一点本钱了,如果被急流冲走,队伍马上
陷入瘫痪,无法行动,越想心情越沉重。快到永胜乡时,碰到蛤蟆一行从江边爬上来,虽气
喘吁吁,但笑嘻嘻的对我说,“运气大,运气大,船自动靠岸了,我说吗,老孙西天取经,
从通天河一路下来,啥没见过……”“蛤蟆,你少吹,刚才船冲下去时候,你脸都白了。”
何立迎在旁揭发,“那不是饿的吗?从昨晚到现在水米不打牙,你还想精神焕发?”哈蟆狡
辩道,又转向我,“老茂,肉买了吗?说好今天改善改善。”“买了一条猪后腿,……”秦
晓敏还没说完,“毛主席的光辉,嘎啦呀西喏喏,照到了雪山上……”蛤蟆就开始边唱边跳
起来,逗的大家哈哈大笑。
永胜乡,地处整个虎跳峡中间地段,距上虎跳约七公里,到核桃园下虎跳,也是七公
里左右,而中虎跳就在乡公所西边的悬崖下。下午,重庆电视台、四川电视台、贵州广播电
视厅等一行十余人,也赶到永胜乡,他们是判断我队明天要冲中虎跳,故提前一天赶来,这
样明天就可从容进入拍摄位子。全队进抵永胜乡后,对第二天冲不冲中虎跳,还没定论,先
做准备吧。分了下工,孙志岭、建生等到满天星滩前,把密封船在检修一遍,我,张春明、
维民等,下到原来截上虎跳船的点上,把两条118船扛上来,准备下移,好截中虎跳的船。
两个组忙完,天已全黑,回到住地,秦晓敏,小波等已把饭做好,一条猪腿,烩了一
大锅菜,大伙吃的很高兴。晚饭后开会,我首先把自己的看法谈了谈,满天星、中虎跳虽然
看了两次,但都是在悬崖上看的,真正下到江边还没一次。尤其是中虎跳,在两岸绝壁之间,
只有一条小道可达江边,而江边也只有一个点,勉可立足,中虎跳下面的截船位置放在什么
地方,现在尚不清楚,如果明天要冲中虎跳,还要一大早起来扛着船现找截船位置,这样,
显然是很被动的。基于此,我的意见是次日先不过中虎跳,再准备一天。大家一听,都不同
意,上虎跳这么危险都过来了,中虎跳有什么了不起?再一个川队今天过了上虎跳,比洛阳
队只差一步,他们在中虎跳肯定要和洛阳队比一比,所以,不应该再耽搁一天时间了。这种
由激烈竟争而引起的求胜心理,充斥在所有队员的头脑中,包括老队员也是如此,尽管我仍
感心里不踏实,据理力争了一会儿,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原来的主张,不好对众人的高涨情绪
泼凉水。决定之后,分派任务,龚林、秦晓敏、张春明由永胜乡任书记找一名向导带路,到
中虎跳石下面回水接应,以放船进回水,将其推出去;霍学义、安小波担任放船,时间定在
十一时;王茂建在满天星录相,并监视船在这里是否进回水;雷建生、雷胜生、郎保洛、李
维民、刘平安,在中虎跳滩以下找一适当地点截船,明天尽量早一点出发,十一点之前就位;
何立迎、杨书奎到大具水运队,商请他们帮助截船,以做最后一道防线;李勤建待所有人出
发后,雇牲口把全队物资驮运到核桃园待命。任务分派完后,大家没听到谁上船,纷纷嚷嚷,
问个不停,孙志岭笑了,“也不数数,还剩谁?”“你们俩上?”我答到,“对,剩下的上
船。”大家又是一阵嚷嚷,尤其是郎保洛,脸马上嘟噜下来,“你给谁商量了?过上虎跳前
都说好了中虎跳由蛤蟆和我上!”在会上不能争,越争越麻烦,“散会,有啥下去说。”考
虑到大具太远,如果明早走,十一点无论如何也赶不到,只能是今晚出发,赶到渡口,在江
边熬半夜,明天一早过江,不耽搁,但今晚却要受罪了。我给老何一讲,果然,面露难色,
我说再难也得走,要不明天误事。老何极不情愿,忽想起昨天川队唐指挥来看望时给了几瓶
“泸州大曲”,就对老何说,你带瓶酒,到渡口后暖暖身子。何立迎一听,来了精神,“走,
书奎,现在就出发!”
保洛一直在旁边等我,安置完,他和我来到院里,又提出上船一事,“保洛,不要争
了,”我劝说到,“你身体一直不太好,再说,如果出点什么事,将来怎么给你妈交待?我
得为你负责啊!”他弟兄两人,哥哥前几年出点意外不在了,就剩老母一人在家,“我不用
你负责,再说也出不了什么事。”“不行,……”“茂军,无论如何我也得上船,”保洛此
时动了感情,话说的格外沉重,“今年要是我不说来漂流,哪里还有洛阳队?哪里还会在这
儿争论?我是洛阳队漂流的发起人,虎跳峡,不让我漂说不过去!”借着楼上的余光,我看
到他眼眶湿了,非常伤自尊,“好吧,你上船吧。”只有让步,“你去找建生,让他给你讲
讲在密封船里需注意的事项。”保洛马上好多了。
谈完后,来到二楼的走廊上,找到孙志岭,因明天要上船,他有点兴奋,睡不着,拿
了一瓶酒和勤建、小霍、安小波等人在走廊上喝,我对他说,“蛤蟆,你明天和建生一……”
“去、去、去,门都没有。”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让给保洛了?缠不过他吧?你
就等着到大具给我开啤酒吧……”蛤蟆一肚子风凉话。“早点睡,明天可是要起早。”我嘱
咐了一下就进屋了。永胜乡,条件比大理石厂还要差,乡里只能腾出一间房,三张单人床,
十五个人,遂将两张一并,上睡九人,一个挤一个,为照顾我和蛤蟆个子大,两人一床,勤
建等几人在走廊打地铺。
在艰难中,迷迷糊糊睡去。

九月十二日 星期五

早,六点,天还不亮,秦晓敏、张春明已把早饭做好,是面条,大家起来抓紧时间吃。
吃过饭,龚林组就在向导带领下先出发了。我和建生因要在中虎跳滩下,选点截船,是现选,
故带着118船就太沉,影响速度,正好重庆电视台昨天来永胜乡时,雇了五匹马,答应可让
我们用一匹,遂交待平安、老虎随后压牲口驮船过来,我和建生、胜生、维民先走一步,到
江边选点。
我们一路紧赶,边走边选择合适的截船位置,谁知道,快到下虎跳了,还没找个理想
的地点。因为中虎跳,地势险要,江两岸都是陡直的绝壁,根本下不去人,更别说截船了。
就这样,到了下虎跳滩前,我对建生说,别再找了,时间来不急了,就在这里截吧。几人遂
下到江边,留胜生在路旁等船。等了一个多小时,不见船的踪影,与建生商量了一下,马上
赶往大具,在这没船,就是保洛、蛤蟆他们下来了也是干看。复又往山上爬,往大具赶。还
没到渡口,已经十一点了,我对建生说,“但愿老何他们不误事。”实践证明,今天的行动
草率了。渡口上面有个小村庄,叫友壳,几十户人家,在这一片是个大村子,渡口就在村下
的江边。赶到渡口,已经一点多,又等了半个小时,从对面开过来一艘机动艇,能坐二十来
个人,它是这一带方圆几十公里唯一的过江交通工具,过了江,就是丽江的大具区,友壳则
归属中甸县。江水在这一片还算平稳,但流速极快,过了江,是一很陡的山坡,气喘吁吁的
爬上去,很远的可以望见上游的江边有两条橡皮船和一群人,送了一口气,看来何立迎是按
时到位的。“老何没误事。”建生对我说道。
我们几人快步赶向江边,路上遇到从上面过来的老乡,遂问,“我们的船下来没有?”
他们说没有,只见到一块红色的东西漂下来,心里一惊,船出事了?那红色的东西是气垫床,
密封船在过了上虎跳之后,仓口被浪打破,补不住,向重庆电视台要了一张气垫床来堵仓口,
如果船不烂,它不可能出来。我和建生等听后,加快步伐向接应点跑去。
四点半,赶到水运队下的接应点,老何、书奎都在,介绍我们与水运队的雷志、张其
洪等认识,雷志是龚林的同学、好友,他们非常负责,江两岸各摆放一船,这样密封船下来
后,就可万无一失。我用望远镜向江对岸看了看那红色的物品,正是气垫床,忙问雷志,什
么时间发现的,答四点十分捞起的。遂与建生分析,船肯定是出事了,要么是进入上面回水
了,要么是被龚林那个小组接应上岸了,现在只能严密注视江面,心里非常焦急,眼一眨不
眨的看着江面,看看还有什么东西漂下来没有。只见从上面漂下来有死猪、牛、木头等,但
一直再没发现我们船上的任何东西。
六点多,对岸山上下到江边两个人,从望远镜里一看,是龚林和一老乡,坐水运队的
船划过来,他是来报信的。赶忙紧迎,听后得知,密封船于两点五十下水,在满天星被大浪
和跌水打的翻过来,翻过去,不知翻了多少个跟头,船在这强大的冲击下破裂,气垫床就是
在这被冲出船外。当冲到中虎跳时,两人全被大浪打出船外,但两人死死抓着船,冲到中虎
跳第二道跌坎时,船被一巨浪压入江下,半分种过后,当船又出来时,只剩一个人还抓着破
船,另一人再也没看到浮出水面。冲过中虎跳后,船和人进入对岸一小回水。急问是谁上了
岸,龚林说看不清,峡谷里光线太暗。马上和建生交换意见,连夜过江,救人要紧。正好水
运队把饭做好送到江边,但碗筷没拿,还得再跑一趟,我们从早六点到现在已十二小时没吃
东西,也等不及了,干脆下手吃吧。建生、龚林是一手当碗,盛着米饭,另一手当筷子,在
盆里抓菜,我把头上的藏帽反过来盛饭,下手抓菜,端桶喝汤。匆匆吃了点,赶快上路。
临行前,交待何立迎、李维民等,继续监视江面,直到天黑看不见为止,如果今天没
发现情况,明天沿江返回,寻找另一人,就是死了,也要想办法把尸体捞上来。随即,和建
生、龚林及向导,用104船向对岸划去。划到渡口上岸,把气放了打捆,背着一爬坡,不行,
104重八十公斤,我和建生虽力大,背起爬山路,摇摇晃晃,龚林一看,拔刀去砍了颗树枝,
两人抬着,还是速度太慢,照这样行军,天亮也到不了。此时天色已黑,遂对建生说,你们
在这儿小等,我去友壳找匹牲口来。进村后,找了户人家,姓单,讲明情况,他牵出一匹黑
骡子,说好价钱,八块送到核桃园。后赶到江边,把船驮上,抓紧赶路。
一路上遇到许多记者,军报、新华社、重庆、天津等,他们是从中虎跳出来,要到外
面去发稿的。核桃园到大具,要比到桥头近,所以,他们到这边来了,也把出事的情况给我
们进行了通报。峡谷的夜晚,漆黑漆黑,我们自从进峡已来,天都没晴过,山道坎坷,又疲
奔了一天,艰难穿行,可想而知。走到后半夜两点,终于赶到核桃园,但往中虎跳下去的路,
跟本看不见,夜黑一团,无法下到江边,只能等天亮。
几人把船打开,往地下一铺,倒地便睡。太疲劳了……

九月十三日 星期六

天还没亮,就被冻醒,一摸身上,全湿了,峡谷中雾和露水太大,昨晚不错,还没下
雨,此时再也睡不着了,冻的直打哆嗦。其他人也醒过来,又冷又饿,在附近找了一家老乡,
敲开门,点着一堆柴火取暖。问了一下有什么吃的,只有玉米,买了一些,在火上烤着吃,
边烤边商量营救办法。龚林说,江对岸那个回水不太大,正好在中虎跳滩的尾部,虽流急浪
大,但冒险把船划过去,救人就省事多了。听后,建生与我交换意见,我说下去看看再定。
啃过玉米,带着船往江边下。此时天已大亮,光线也行,沿着在峭壁中开凿的一条栈
道,弯腰曲行,该道也就一人宽,下面是几十丈的深渊,渊底就是金沙江,奔腾咆哮,白浪
涛天,响声震耳,令人怵然。老单的黑骡子到此,说什么也不走了,实际上它就是想走,也
很难过去,道太窄。老单也不愿让骡子下,把船从骡背上卸下,“再想想办法,赶它下。”
我对老单说,“还是我来,它万一有个闪失,掉下去,家里可怎么办啊?”老单可真是的,
你要是掉下去,家里可怎么办?建生看他卸船,就问,“行不行,不然我来”,“说是送到,
要算数才行。”老单也就一米六多点,黑瘦,若大个船在背上一扛,从后面就几乎看不到人
了。但是人家真行,肩负重担,快走如履平地,我们均不如他。“这儿的人,劲儿都长到背
和腿上了!”建生感叹道。下到江边,赶紧用望远镜向对岸仔细看,一看,我稍松口气,这
人是郎保洛。他上岸的地方,正好是对面陡直的玉龙雪山在江底有一小塌坊,约有十几米宽
窄,形成一个小凹窝,也正是因为有这个小塌坊,形成了一个小回水,破船能在此进入回水,
实属侥幸,可以说,就是想往那里再放船,都很难再进去,命运注定要让洛阳队历尽磨难。
只见保洛下身裤、鞋全被急流冲走,仅剩一件球衣和救生坎,他把球衣脱下围在腰间,赤
膊穿着救生坎。他也看到了我们,虽看不太清,但也知道是队友来救他了。原本他蹲在一大
石下,见我们到了江边,马上爬出来,用手指着头上的高顶,跃跃欲试,也不知是想从这里
往上爬,还是再问,这儿能上去吗?因他处在凹窝里,跟本看不到头上的地形。我赶紧给他
打手势,让他安坐下来,不要动,并大喊“保洛——不要动——我们一定把你拉上来——”
其实,他跟本听不见,涛声太大了,虽然相距不过百米,真是可望而不可及。
这时,江边的人越来越多,除当地的老乡外,还有新闻记者,永胜乡任书记,桥头区
李宏智区长,大理石厂的干警及川队队员,侯总指挥得知洛阳队遇险后,命令中科队停止一
切活动,全力配合洛阳队抢险。先详细的察看地形,保洛被困处,正好在中虎跳滩尾,此处
浪大水急,从这儿划船过去跟本不可能,要硬划,非翻船不可,就是不翻,因水太急,等划
到对岸也要冲下去百十米。江对岸,玉龙雪山陡直,高万仞不见其顶,怎么办?这时任书记
对我说,村里有个老乡,叫赵吉祥,冬天水枯季节,曾到对岸挖过草药,看他有什么办法没
有。遂说赶快有请,乡公所通信员小周一溜小跑而去。半小时后,赵吉祥到,四十上下,中
等身材,结实健壮,一握手,满是老茧,手指呈扁平状,一看就知是常年抓握硬物所致,出
力人。来时小周已告知详情,我忙问如何,有无办法?他眯眼向对岸审视,又前后顺江走看,
最后手指对岸,“可以到那里,那颗树,但是下不去。”顺指向一看,是在塌坊处上四十多
米,“只要能到那儿,用绳拉。”大家议论着,“你确实到过那里?”我还是不放心。“冬
天上去过,现在我可不敢过。”“为什么?”“水太大。”龚林急了,“你只要能走到那儿,
我划船保你来回!”“这是丽江水运处的,赶漂能手。”建生补充到。听到赶漂能手,老赵
放心了,他是本地人,知道在江上放木排,全凭赶漂人的技术才能使木头安全到达目的地。
他建议从下面水缓处过江,又提出要二百元酬劳费,建生嫌高,与他讨价,我一听急了“给
他!别说二百,就是四百,也得给,救人要紧!”“你知道咱现在还有多少钱?”建生也急
了,我遂转向管钱的安小波,红林不在后,由他负责,“全队还剩六百多块……”“全给他
也不多,这是一条人命!”我眼都红了,老赵一看,让步一百元,但提出搭一壶酒,他随身
就带着一个行军壶。此时已近中午,和建生商议了一下,决定由他带霍学义、龚林随赵吉祥
过江拉人,我在这边负责指挥。临行前,把小霍叫到一边,对他语重心长的说,“养兵千日,
用兵一时,平时对你留了一手,几次上船,都不考虑你,今天是关键,你要尽最大力,把保
洛救上来。”他双拳一拱,“茂军,你放心吧,我今天竭尽全力。”后收拾绳索、刀具,衣
物,我们是没有一点吃的,记者们拿出许多饼干、罐头,给他们带上,十二点出发。

建生出发后,我陷入了沉思,这条船是我队最后一条密封船,下虎跳怎么漂?全队的
经费还剩几百块,怎么行动?家里的朋友、亲人已倾其所有,这一点在丽江我们都清楚,洛
阳队又一次面对着巨大的困境,怎么办?这时,听到旁边一阵很激烈的吵声,过去一看,是
李宏智区长正在和四川日报的几个记者争辩,“我在这土生土长几十年了,那里是中虎跳我
能不清楚?过了大深沟就是中虎跳地段,漂过中虎跳石,就全部冲过中虎跳滩了,郎保洛现
在的位置,是在中虎跳以下!”原来川队的随队记者,在昨天发稿报导洛阳队冲击中虎跳时
受挫,一人失踪,一人受困,中虎跳至今,仍人无漂过。当地群众不愿意,认为记者不说实
话,李区长再也安耐不住了,“洛阳队已经过了中虎跳,并且付出了重大牺牲,你们不能因
为两个队有竟争,就不客观报道,你们这样做,我们是不答应的!”李区长的话,赢得了群
众和其它记者的赞同声。当他看到我时,大声说道“王队长,你不要着急,你先指挥救人,
我回去就发动区里给你们募捐,我们坚决支持你们!”刚才为向导与建生争钱的事,他和其
他记者以及川队的人,都听到了,“李区长,别麻烦……”我还没说完,他立即打断“你说
这是什么话!你们几千里从河南跑到这儿,你们是为谁?洛阳队勇敢,干实事,我们心里都
有数,你什么也不要说了。”李区长快人快语,又说了川队记者几句,就回桥头了。川队来
了十几个人,带队的是余成,我们在源头时都见过,比较熟,他是四川武警总队的一个参谋,
三十岁。他先向我转达了侯总指挥的问候,然后问,有什么困难,需要那些帮助。困难?洛
阳队是太困难了,能让人家帮助什么呢?总不能让人家给船给钱吧?那和再重组队有啥区别?
再说,让人家给船、给钱,去给人家竟争,人家能干吗?这一系列的问题困扰着我,我只能
苦笑笑,“余参谋,先救人吧,眼下我们的力量还行。”“那好,有什么尽管讲,别客气。”
这时,许多记者也在议论“洛阳队能干,勇敢,但他们条件太差了。”“是啊,如果他们能
有中科队一半的条件,他们就不会有这么难。”新华社成都分社的李维屏问我,“你们就不
能联合行动?这样伤亡就会小的多。”“说来话长,以后再说吧……”我把话支开。大家又
议论了一阵川报报道失实的事,其中,新华社、军报、云南日报这三家看法较一致,共同谴
责川队随队记者的这种做法,新华社云南分社的周东棣说道,“新闻的真实性,是新闻工作
者的良心所在,报导不说实话,那你还有良心吗?”看来,不光是漂流水情复杂,人情,也
很复杂。
下午五点,建生他们出现在保洛头顶,这边一阵小欢呼,所有的记者马上都把镜头、
摄影、摄相机对准对岸。建生他们距保洛还有四、五十米,就再也接近不了,虽在其上,但
看不到下边保洛的情况,加之涛声太大,我们喊话也听不到,只能靠这边打手势行事。先把
食品投放给保洛,再投衣服,结果被风吹入江中,最后开始拉人,把两股绳合到一块,扔下
去,保洛系到腰间,建生踩到一较突出的岩石上拉,小霍、老赵在其后赶紧把拉上来的绳子
固定到树上,以免滑落。就这样,他们很艰难的一点一点往上拉,谁知,山势太复杂,悬崖
峭壁凸凹不平,绳子在上面来回磨檫,磨檫点一多,百十斤的重量就不止这么重了,结果建
生拉了很长时间,也没拉上来多少。这时,保洛那头的两股绳,磨断了一根,急的保洛直向
我们示意,我从望远镜里看到后,马上向建生打手势,让他把人放下去,今天抢救放弃,因
他们没带多余的绳子,再拉,非把人摔到江底不可。他们明白后遂往下放,放到离地面还有
七、八米的时,保洛已无力坚持了,遂在凸出处,抱着一岩石小息,建生在上面感觉到绳子
松了,以为到底,收拾东西往回走,我们一看急了,保洛在绝壁上,要不了多久,就无力坚
持,人走后,他肯定得掉下去。赶快给江对岸打手势,告诉不能走,但他们就是看不懂,还
是准备走,急了,就两个人架起一人,下身腾空,示意给江对岸看,他们终于看明白了,遂
又先收紧,再往下放,才把保洛放回原处,这次营救,没有成功。此时天已黑下来,江对岸
非常难走,今晚回不来,只能撤到山半腰一大石下过夜,明天上午返过江。
饿了一天,从早上啃了两穗玉米到现在,后小波送饭下来,玉米煮南瓜,一大桶,没
碗筷,仍用帽子盛。现场采访、观看的人陆陆续续的撤,军报江志顺问我怎么办,我说等明
天建生回来碰过头后再定新方案。云南日报李开义走时,把他的雨衣给留下,还有青年世界
的万明、等纷纷告辞,他们要赶到桥头去发稿,也是很辛苦。
当夜,只留下张春明、王茂建与我,在江边点了一大堆篝火,隔江陪伴保洛,让他不
感寂陌,其余队员都上去。人都走完后,只剩下贵州拍电影的忻高明两人和我们三个,江边
没有很好的地方,找了一大石,在其下休息,几天来一直没睡个囫囵觉,故倒地便睡死过去。
半夜,冻醒,贵州两同志也冷的睡不成,正在给篝火续柴,复躺下,此时才感觉浑身
疼,是刚才咯的了,再也睡不着了,想着下一步怎么救人,下来洛阳队怎么办,……
一直熬到天亮。
九月十四日 星期日
天亮后,顺江边察看,目测着距离,看看用什么方法能给对岸扔过去点吃的,只要有
吃的,人就死不了,只要有口气,拉他上来只是早、晚的问题。与保洛最窄处,还有七、八
十米,人投掷是无法把东西扔过去的,要是有军用投掷器就好了。由此,想起小时玩的弹弓,
能不能做大一点,用轮胎的内胎做,正想间,队员们陆续下来,送了些玉米。遂把刚才的想
法告之于胜生、春明,让他二人想办法去做。
人逐渐多起来,记者们先来,李开义告诉我们,昨晚在他们回桥头发稿的路上,当走
到大深沟时,因多日下雨土松,从山上滚下许多碎石,有一块正好砸在万明的头上,流血过
多,还没到桥头就死了。听后深感震惊,万明才二十四岁,他瘦弱的身影,不断在我脑海里
闪动,他昨晚走时,还专门过来打个招呼,在丽江,他自己做了一面旗送给我们,“金沙雄
风”。虎跳峡,你真是凶恶啊!水里你冲走一人,岸上你夺去一命,人们都叫它“魔鬼大峡
谷”,名不虚传。今年的长江漂流,已死去六人,美国队大卫·西皮,在通天河翻船落水,
引起感冒发烧,后转为急性肺气肿,不治身亡,尸体无法携带,就地用碎石安葬,二十八岁。
孔志毅、杨红林、张军,三人同船在叶巴遇难,尸体现今无法找到,万明昨晚殉职,孙志岭
当时上不来,可以肯定遇难,只是看能否找到尸首。长江漂流,险机重重,确实如美国华盛
顿邮报所言,是“地球上最后的伟大征服”。
大家正议论着,川队的人下来了,每人头上都戴着安全帽,甚惊奇,余参谋告诉我,
一早,指挥部就把桥头镇上的安全帽全买了,还不够人均一顶,先发给进峡的人戴,上午再
派专人去丽江采购。并问我队是否需要,有多少人,统计一下,我说谢谢,我队就不用了。
这时,川队随队记者赵坚兴高采烈的过来对我说“好消息,老王,美国人撤了,他们在巴塘
宣布解散!”“为什么?”我不解,李维屏递给我一张《云南日报》,是昨天的,“新华社
巴塘十二日电 今天下午,中美联合长江上游漂流探险队队长肯·沃伦在这里宣布:中美联
合长江上游探险已告结束。由于漂流到四川白玉县境内河段,遇到密布的险滩和特大的激流,
船只损坏严重,无法按原计划抵达宜宾。中美联合探险队将陆续撤离巴塘。肯·沃伦表示,
在条件合适情况下,我们还会回来继续漂流。肯·沃伦最后说,现在我们都清楚了,我们对
这条江的认识是远远不够的,在这条江上,不管什么人,单靠勇气、毅力、技术是不够的,
要更多的认识它,了解它。另外,在不同的河段采用不同的漂流器材是十分重要的。”看后,
思绪万千,沃伦的这段话,看是对他们的漂流,做了一个总结,但客观上,也是对川、洛两
队的漂流进行了评价。“王队长,你看,现在美国人也撤了,只剩中国人了,我还是希望你
们能联合起来,这样,损失小,速度快。”“小李,事情不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这里复杂
的很。”李维平虽是新华社成都分社的记者,但他对川队了解并不深,他是在虎跳峡才上来
的。“王队长,都是中国人,没有跟本的利害冲突,目的一致,他们都说中国人内耗严重,
为什么就不能团结起来?团结起来力量大,对征服下虎跳和金沙江都有好处,能减少人员伤
亡,节省时间,开支等。”李维屏在阐述他的看法,“不能合,老王,一合,他们就不用漂
中虎跳了!”丽江日报的张信坚决反对,“我非要看看他们怎么漂?”“不联合,洛阳队的
困难你能解决?”有关我队还剩六百元的事,他们都知道,昨天都在场,他们无不为洛阳队
虽这么困难,但勇气十足而感动,同时,也很担忧,没钱是小事,没船可就是大事!“王队
长,你再考虑一下……”我打断他,“你不知道,川队历来没诚意。”“如果你不反对,他
们工作我来做,必要的话,我可以向中央打内参。”“我历来不反对联合,你先看看他们的
诚意如何,这里很忙,先把人救上来再说。”这时上面下来人又传出消息,“王殿明单人单
船闯过上虎跳!”王殿明在巴塘消声匿迹一个月后,又重现江上。来的记者们又说,川队侯
指挥很恼火,洛阳队遇险人还没救上来,你王殿明又在这单漂搞搔扰,他正在联系有关部门
要扣王殿明。
   这真是多事之秋!就这两天,洛阳队冲击中虎跳,一人失踪,一人被困,四川《青年
世界》杂志社记者万明以身殉职,美国人宣布撤离长江,中止漂流,王殿明单人独漂上虎跳
面临被扣。虎跳峡,注定要成全国人民关注的焦点! 


上午,川队余参谋找我,询问下一步我队的打算。告之先救人再说,他谈了他的看法,
“我赞成新华社他们的意见,现在就剩我们两个队了,还争什么?不必要在危险的地方,你
们过一遍,我们过一遍,这样,确实增大危险的概率。”余成,川队指挥部的成员之一,从
在雁石坪见面认识,一路多次打交道,他在指挥部分工安全,在巴塘找红林三人时,他一直
和武警部队奋战在江边十几天,工作认真、负责。这次川指又让他带队来支援洛阳队抢险,
虽没帮上什么忙,但对我队目前的困境深为关注和同情。“联合不是简单一句话啊,这里有
很多细节工作要做。”“你能不能先提个预案,我把意见带回去。”“现在不成熟,我需要
和队里商量,侯总什么看法?”“不知道,我今天回去摸一下。”鉴于巴塘的教训,这次要
谨慎,虽想给洛阳队的漂流,寻找一条出路,但深知双方条件反差太大。洛阳队首先是没有
船,就是有钱去上海订做,仍需二十天的时间,更何况只剩六百块。如要联何漂流,川队会
以此卡我上船人数,在巴塘就是如此。其次,双方队员待遇反差太大。活着的不说,他们是
单位敲锣打鼓,披红挂彩踏上征程的,洛阳队则是顶着开除、除名的压力默默出发的,这都
是小事,关键是几个遇难的队员,川队可以申报烈士,洛阳队算什么呢?不算烈士也罢,但
家里孤儿寡母,还要生活,川队是半官方,他们能用组织关系来解决这些遗留问题吗?我把
这些现存的问题,和余成做了交换,他说回去反映一下再说。这时秦晓敏下来,通知我建生
已从江对岸回来,叫我上去,时已近午。
赶到核桃园,在一老乡家见到建生,遂开个小会。他先把这次营救失利的原因分析了
一下,认为单绳难以把保洛拉上来,要扎绳梯,连拉带爬,方可成功。但扎绳梯需要时间,
山上到处都是竹子,派人砍回来,在用绳扎。遂问霍学义,需要多长时间,回答最快也要明
天,马上决定小霍带李维民、书奎等人负责扎绳梯,尽快做好。我和建生、龚林去下虎跳找
孙志岭,秦晓敏先行一步,去大具水运队借条船,在友壳和下虎跳接合部的大滑坡处等我们,
汇合后,再划船沿江搜寻一遍。众人分头行动,我与建生又谈了记者、余成的意见,并告知
美国队已撤。建生听后,想了想,说,“现在恐怕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是川队诚意有多大?
我们在和他们联合的谈判中,能不能多争取到一些权力?”我说,这还要看余成回去反映的
结果如何。建生想了一下又说,“这样吧,虎跳峡,川队只漂了个上虎跳,而且还比咱晚,
我们是已漂过上、中虎跳,如果咱们在找孙志岭时,看看能把下虎跳漂了,将来与川队谈判
时,资本就更大一些。”我同意,遂把李勤建叫来,将商量的意见告之,并嘱咐他,如果明
天上午十时以前,没有接到我更改计划的通知,就可以正式向新闻界宣布,洛阳队已开始冲
击下虎跳。
安排好各项工作,我和建生、龚林就出发上路。六点走到下虎跳,滩头是一片大滑坡,
尚可下人,过了滩头,两岸则也是悬崖峭壁,尤其是到角滩和平台瀑布,跟本下不去人,在
顶上往下一看,混黄的金沙江,在这成为一片白,原来,是浪涛翻滚所致。遂问龚林,在这
下去会如何?龚林说,肯定要翻,“人会怎样?”“不好说,抓紧船,也许能活着冲出去。”
我对建生说,不行,这里不能下,从滩尾下,蛤蟆就是在这也呆不住,冲着就下去了。建生
完全同意我的看法。到了约定的大滑坡处,没见到秦晓敏的人影,周围找了找,仍是不见,
上哪儿去了?按时间推算,他早就应该到了,我们又不敢远离,怕走后他再来,只有就地等,
利用这点时间,和建生进一布就联合的事,商量了一下。
等到快八点,天就要黑了,还不见来,大家心里非常焦急,不会再出什么事吧?龚林
跑到渡口又找了一圈,仍不见人,摆渡的已靠到对岸,今天是过不了江了,只能等明天。
三人到友壳,进村找老单,在他家住宿。吃晚饭时聊了一下,得知老单是河南舞阳人,
其父在国民党部队当兵,解放战争后期,随国军撤到川、滇交界处,被解放军围歼,他父亲
发给路费后没回河南,就在当地成家务农了,老单比我大两岁,已成为地道的滇北人了,听
后,我们也是感慨万千,更进一步认识到,个人命运要服从历史命运,一场天翻地覆的解放
战争,把老老单的命运改变成他乡农民,现在,我们又面临着一次伟大的历史变革,我们的
个人命运能发生怎样的变化呢?
夜,在老单家打地铺休息。跳蚤甚多。

(待续)

九月十五日 星期一

早,七时起来后,一人拿了两穗玉米,赶往渡口,过江后有两条路,怕走岔,我和建
生在渡口等,龚林前往水运队。一直等到近午时分,龚林才回,说秦晓敏已经带船过来了,
我们这边却没看见,分析他们可能没走渡口,是从上游划船过江的,遂往回赶。
走到半路,迎面碰上安小波,从核桃园赶来报信,由于我们不在,向导说谁划船也不
上,怕影响明天过江救保洛,所以才来找我们,遂同回。小波还告诉我们,记者已发稿,说
我三人去冲下虎跳,现在下落不明。我一听,坏了,因昨天等船至天黑,故无法按原计划行
动,上午又没见到船,更改通知已来不及了,深感我队条件太差,连个对讲机都没有,还要
用古老的跑腿送信的方式。小波又告诉我,红林弟志敏从巴塘赶过来,从桥头带来许多绳子,
正好救人用。
下午五点,回到核桃园,这几天在峡谷里连续来回穿梭,人极度疲劳,脚上的鞋,走
的飞烂。召集队员开会,竹子已砍回,绳梯也基本扎好,又检查一遍,补扎一下。吸取上次
经验,绳子是四股合一根,正好志敏带来的绳子派上用场。把明天带的食品、衣服等打好包,
每个队员都给保洛写几句话,装在衣服袋里,明天过去后,先把食品、衣服投下去,让他先
吃好,穿好,休息一下再拉他。又决定增强救险力量,雷建生、霍学义、张春明、龚林、赵
吉祥和他表弟李明安六人过江,时间定在早七点出发,这样,中午之前可到保洛被困处,就
给下来的营救,多腾出一点时间。
开完会,军报江志顺找我,一见面,先埋怨“老王,冲下虎跳,这么大的事,你事先
也不给我们打招呼,让我怎么发消息?李勤建又说不清楚,只讲你们已经下去了,问他人在
何处,他又说不知道,我们发稿只能说下落不明。”我赶忙解释,“船不在我手上,是借人
家的,所以事先不敢给你们定确切时间,那边船没借到,想通知这边已经来不及了。因送信
全凭人的两条腿了,这是虎跳峡特殊的地理环境,和我们的条件太差造成的,要有对讲机就
不会出现这情况。”老江又告诉我,“当听说你们几个主要队员去冲下虎跳,没有下落,我
非常急,江那边的郎保洛谁来救?上午发稿时,我给成都军区发了急电并转总参,请求派人
救援,总参已经批准,令成都军区第十四集团军派一侦察小分队,从云南下关乘飞机前来丽
江救险,明天就到,你要负责接下头。”听老江一说,我热血直涌,我们和他们素不相识,
人家做为记者,是来采访报道的,抢险救人不是工作职责份内的事,但人家不是坐视不动,
我紧紧拉着老江的手,“谢谢,谢谢……”,“这是应该的,说实在的王队长,我常年在部
队基层采访,越南、老山火线我也上过多次,可以说,解放军的任何一支分队,都没有洛阳
队的素质高。”我连连摆手,“可不能这样说,老江……”“是实话,战士当兵,是按宪法
服兵役,是公民应尽的义务,上战场打仗有军纪,尽管我们的战士都很勇敢,但有纪律约束,
你们凭什么?你们是凭信念!你们没义务,也没有责任要来拼死,但你们做到了,而且还做
的义无反顾,这些,不是我们每个战士都能做到的。”我深深的为老江能理解洛阳队而激动。
后新华社的李维屏也来了,他告诉我,内参已打上去了,把虎跳峡漂流现场的现状,向中央
做了汇报,并建议以洛阳队为骨干,重组国家队,上面很快就会做出反映。
晚上,给保洛写了封短信,“保洛,这两天你受苦了,大家都在关心着你,由于对面
山路难走和准备工作不足,耽误了两天,现在我们决定用搭绳梯的方法救你脱险,你根据自
己的体力看自己行不行,如果行的话,你就往上爬,如果不行,你就再坚持一天,人民解放
军特种部队马上就到,我们一定想办法把你救上来。另,美国队已在巴塘撤离,我队冲过中
虎跳的消息,全国人民都知道。”写好后,装在食品袋里交给建生,明天过去后,先投下去。
夜,住核桃园夏山泉家。
(待续)

九月十六日 星期二

天刚亮,就起,叫醒大家准备,少吃了点煮玉米,建生几人随老赵、李明安先行出发。
我们带了些玉米下到江边,茂建、志敏、老虎等在那隔江陪拌着保洛。见到志敏,先安慰了
几句,又询问了他在巴塘的情况,搜寻工作已停止,无任何线索,大家都沉默无语,心里都
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志敏反过来安慰大家,没啥,先救保洛吧。
我们隔江向保洛打手势,告诉他,今天要拉他上来,他好象是听明白了。已经四天四
夜了,除第一次营救给他投了少量食品外,对岸没有任何吃的,胜生的投掷器也没做成功,
茂建说,保洛昨天已开始拔草吃了,隔江看的很清楚,但没一点办法。关键是没穿的,白天
好一些,到了夜里,江风寒气逼人,再加上无吃的,没热量补充,人就快到极限了,今天如
不能把他救上来,那将是很危险的。
十点过后,下来的人越聚越多,记者们、村民们都知道洛阳队今天要开始第二次营救,
也都知道保洛已经被困四天了,可以说,今天这次营救成功与否,将决定保洛的命运。今天
是非常关键的一天!川队在余成的带领下也来了,余参谋看见我,把我拉到一边,问道“下
虎跳过去了吗?”“没有过,当时没有船。”“老王,可不能轻举妄动,你如果再出意外,
洛阳队就真垮了!”我笑笑,“没那么严重。”“这两天你不在,我已向侯总做了汇报,开
始侯总不同意,可是新华社、云南日报、解放军报三家联合向上写了内参,中央已做了指示,
具体内容我不太清楚,今天一大早,省里领导来电话,向老侯做了交待,侯总让我进来找你
谈。”“他要是不同意就算了,我们也不是非要高攀……”“王队长,侯总已改变看法,不
存在问题。咱们两个队,一路从源头下来,沿途受了多少苦?我们没有灰心丧气,一直在干,
而美国队垮了,咱们更不应该闹分歧,团结起来,把剩余的漂完,让全国人民都看看。”余
参谋也是真心的,“我上次给你讲的那几个问题,老侯什么意见?”“侯总完全同意,你队
遇难的队员,由指挥部统一上报烈士,老侯说了,哪有在一条江上,干一样的活,给两种待
遇?我今天来就是要给你谈具体问题。”随后询问我还剩多少队员,什么情况,哪些单位,
思想状态,哪些人能上船,哪些人搞接应等等,并在本子上一一做了记录。最后问我还有什
么要求,稍想,“余参谋,不好意思,洛阳队现在只剩一条敞船可用,资金可是弹尽粮绝,
以后就要花你们的钱了,”“合在一块儿,就是一家人了。”“那好,你回去告诉侯总,个
人没有什么要求,下虎跳,你们出船,我们出人。”谈完后,余成告辞回桥头向侯总汇报,
“省里还等着老侯的回话。”
中午十二点,建生他们出现在保洛头顶,开始投放食物、衣服,固定绳梯,江这边
除记者的相机“咔嚓”乱响外,大家都屏住了呼息。这次由于准备充分,进展顺利,按计划
保洛先吃东西,穿好衣服,休息了一个多小时,上面把绳梯固定好放下去,又系下去一根绳
子,让保洛捆好腰、腿,来个双保险。三点多,开始行动,保洛先爬梯子,爬一会儿,歇一
会儿,毕竟困了四天四夜,实际上他在冲中虎跳的当天,就已经耗尽了体内的能量,他是挣
扎着费了很大劲,才爬上岸的。爬了一会儿,保洛向我们用手示意往上拉,看来人已极度虚
弱了,遂向对岸建生打手势拉。建生他们吸取上次的经验,拉拉,停停,然后将绳子抖抖,
以防人被卡住。忽然保洛让停,也不知什么情况,在望远镜里也看不清。也许头晕,也许手
被绳子挤在岩石里,好大一会儿,保洛又示意拉,赶紧又向对岸打手势。五、六十米爬、拉
近两个小时,可想其艰难程度!五点,终于把保洛拉上来,营救终于成功了!江边一片欢腾,
不分记者、老乡,无论川队、洛阳队,大家跳跃,欢呼,拥抱,流泪……
人就是这样,当生活平静有序时,大家都按步就班,彬彬有礼,当生活出现跌宕起伏
时,人们就尽情喧泻暴露,这不需要表演,更不需要导演,全是人的真情本质流露!“买酒”
我对安小波喊道,“再买只羊,今天要庆祝!”
在往回返的路上,又碰到川队前来支援的几个队员,他们告诉我,侦察小分队乘飞机
到丽江因下雨无法降落,又返回大理,改乘汽车来,估计今夜可抵桥头。上到核桃园,遇到
几个从大具赶来救援的老乡,他们没受谁的指派,是听说洛阳队出事后自发来的。其中一人
也到过江对面,知道山势陡峭无路可走,所以,他们是带着大锤、钢钎、雷管、炸药来的,
还带着绳子、滑轮,准备开山炸出一条小路来,再用滑轮拉人,其诚挚感人至深!
晚上,烹羊煮酒,记者们,老乡们,川队队员和洛阳队队员们,大家举杯庆贺,建生
保洛他们要明天上午才能赶过江来。这时,不断有老乡送来鸡、鸡蛋、石榴、苹果等,一会
就堆了很多,说是让保洛补补。我一再推辞也不行,任书记说,“你就接着吧,乡亲们的心
意。”我说要不了这么多,“保洛吃不完,队员们吃,你看看你们干这活,吃地是啥子吗!”
老任很动情,我也随之赶动着。
快十点了,余成从桥头赶来找我,很吃惊,又有什么事?一问才知,他回去把意见汇
报后,侯总很高兴,随即就给省里领导打了电话,又让余成马上返回来通知我,明天出峡会
谈。他在来的路上,遇到一些出去发稿的记者,得知保洛已获救,遂用对讲机向侯总报告了
这一喜讯,老侯一听更高兴,让余成看今晚能行,就拉我出峡。余参谋边说边喘,“累死了,
还没吃饭。”马上让人去割羊肉。也难怪,一天在峡谷里穿梭两个来回,五十多公里,他是
太辛苦。我问他,侯总为何这样急?他说,一是省里催,二是川队在桥头已二十天了,再不
行动怎么办?明天谈好,后天就可以冲下虎跳。并告诉我,老侯不准备让洛阳队冲,你们太
辛苦,由川队来。我不同意,“你给老侯说去。”
晚上,把茂建、勤建几个人召集到一起,开个小会。明天我出峡去与川队谈判,保洛
过江后,派老虎送他去丽江检查治疗,其他人原地待命,等谈判结果。谁知茂建当场就反对,
说什么也不愿和川队谈,还有一些队员也附合,“看见川队的人就脑火!”“自己干!和他
们和在一起有啥意思。”我强压下去,“先服从命令,我已和建生商量过了。”大家碎然不
说什么了,但都是一肚子气。我心里也很矛盾,合在一起吧,感情上确实不愿意,不合呢,
下一步怎么办?先谈谈再说。
夜,仍住夏山泉家的小店。余参谋也住在核桃园,明早回。

(待续)
九月十七日 星期三

早饭后,余参谋带着他的通信员,我带着安小波,四人一起向桥头进发。虎跳峡的
山路,不知走了多少遍,自从上月二十三号进峡来看地形到现在,已快一个月,来回出出
进进,不知道多少次。快到永胜乡的时候,迎面碰上前来救援的侦察小分队,一行八人,
身穿迷彩服,脚下是登山靴,异常精悍。经过交谈得知,他们是驻扎在下关的第十四集团
军三十一师,带队的是师侦察参谋杜万森,选的全是攀登能手,背了1500米的绳子,当听
说保洛虽获救,但人还没过江,忙告辞向核桃园急匆匆赶去。
中午十二点赶到大理石场,侯总指挥已经派了一辆“巡洋舰”在此等候,见我们到
了,马上用步话机向桥头汇报,侯总指示,“立即开车送过来”。八公里很快就到,川指
设在桥头一家最大的旅馆,我来到三楼,见到候总,他上来又是拥报,又是握手,连声说,
好、好,你们辛苦了,确实辛苦了!你们也确实给中国人争气了!我说没啥,“哎,老王,
你可真不简单,你在虎跳峡指挥了一个了不起的战役!”寒暄了一阵,侯总说,我这里正
开会,你也听一听。进入会议室,一看都是老熟人,中甸县的周副县长、桥头李区长、永
胜任书记、大理石厂胡厂长,还有桥头卫生所、邮所、汽运站等单位的负责人,他们看到
我上来拥抱、握手,听了一会儿,才听出会议的主题。这一段时间,洛阳队和中国长江科
学考察探险漂流队,在虎跳峡,进行了一场实力悬殊的较量,结果是洛阳队的英勇顽强,
深深的感动了当地各界群众,而川队那种畏缩不前的做法,使当地群众极为不满,但是川
队的随队记者们,则对洛阳队的英勇奋战,做了一些歪曲的、不属实的报道,对他们自己
却百般辩护,这些报道还在国家最大的报《人民日报》上发表了,这样一来,在当地群众
中引起了极大的不满。群众围着川指的住地质问“你们到底还漂不漂虎跳峡?不漂就滚!”
“他们不漂不能让他们走!”等等。还要求川指处理那几个记者,如不处理,群众就要打
他们。得知这些,甚惊讶,因在峡谷里,消息闭塞,对此全然不知。为此,川队指挥部今
天召开这个地方联席会议,让大家有什么意见,就提什么意见,有什么看法,就讲出来。
我去时,会议已进入尾声,李区长正在发言,“……象这样不属实的报道在《人民日报》
上登了,造成了很坏的影响,因为它是我们的党报,威信很高,这样一来,群众就认为党
报不讲真话,对党报失去了信任感,所以,这个事,要引起指挥部的足够重视,并拿出相
应的处理意见。”最后,侯指挥做小结,他先是给大家赔礼道歉,然后解释说,新闻记者
不属于我们管,他们是独立的,当然了,他们报道不属实,我们也不赞成,昨天,我专门
给他们开了一个会,我已经严厉的批评了他们,希望这种事情今后不再发生。至于我们还
漂不漂,这不,洛阳队王队长已到,我们准备联合起来行动,制定一个方案,马上就冲击
下虎跳,给全国人民一个满意的答案。
中午,川指留到会人员吃饭,也非让我参加。吃过饭,我问侯指挥什么时间谈,他
说晚上谈,下午先拿出一个草案来,你们辛苦了,先休息休息,洗个澡,换换衣服,下午
好好睡一觉。他哪里知道,我们根本无衣可换!身上这套运动衣,还是在叶巴翻船后,巴
塘县政府给买的,已穿了一个半月,汗味极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再干,尤其是自进
虎跳峡以后,就再也没脱过,昼夜如此。
下午,洗个澡,回到旅馆休息,躺在床上就是睡不着。想着晚上要谈的事情,回想
起我们这个队,几个月来的艰苦跋涉,失去的几个队友,洛阳队现在所面临的困境………
想着队员们在这样艰难的困境中毫无怨言,团结奋斗,在危险面前,个个争先,又想起在
中虎跳失踪的孙志岭,他那爽朗乐观的笑声,他那诙谐幽默的语言,历历在目,为队友们
驱走了多少艰辛疲劳,带来了多少笑语欢颜,怎么转眼就不见了……辗转反侧,胸中郁闷,
遂起,为蛤蟆草书几句以解之:
虎跳峡谷深, 金沙江水急。 健儿勇争先, 飞舟制强敌。
穿浪下激流, 劈涛惊地狱。 壮士去不还, 回看玉龙泣。
吃过晚饭七点多,侯总指挥派人叫我,遂往。川指几个领导均在,候总、唐邦兴、
李辑光、朱剑章、肖书记、徐副参谋长,余成也在。进去后,侯总非常客气,让了主宾位
子,又亲自倒茶。我心里清楚,洛阳队过中虎跳,一伤一亡,对于一惯保守的川队,中虎
跳是个心病,如两队一合,他们就不用再过,在这点上,我队占优。但另一方面,我队现
在无船没钱,行动不成,如想在开漂,非要求助于他不行,在这点上,他们占有极大的优
势。客套过后,侯总把他们下午起草的方案拿给我看,共三张五大项,开头写着:“中国
长江科学考察漂流探险队和洛阳长江漂流探险队,在双方自愿的基础上,在平等的条件下
实行联合。联合声明如下,第一条,是联合以后的名称,仍是他们的原名,二,是坚持党
的领导,三是有关遵守纪律的,四是财务制度,五,有关民族政策。除了第一条外,其他
都是次要的,因合不合,都要自行遵守。这样的结果,是预料中的,“洛阳”两字,在队
名中确实不好加,但我队的利益和劝力怎样体现,于是就问侯总,老侯说,可以下设两个
分队,一个科考分队,一个洛阳分队,这个放在下一步谈细节问题时再商讨,看每个分队
多少人,都由哪些人组成。我想也只有如此了,就说,我没什么意见。侯总说没意见就签
字吧,我说下来还要谈细节问题,待谈完后一并签,他说那也行。这时,有很多记者不断
进来问谈成没有,他们要急于发稿由其是川报的几个记者,因他们是随队,和川指很熟,
进出如己。侯总对他们说,以和王队长达成共识,同意联合。就这样,新闻记者在我们双
方还没有签字的情况下,就把消息发出去了。后定于明天上午谈细节,遂告辞。
回到房间,对小波说了说谈判的情况,十二点,休息。
(待续)
九月十八日 星期四

早饭后,继续与川指谈判,今天谈细节问题。见面后,候总拿出联合声明让我签字,
并说道,消息已经发了,赶快签吧。我想,马上就要谈细节问题了,签就签吧。先谈下虎
跳的问题,侯总说,下虎跳交给他们,他们的船已经绕丽江调大具,正在向下虎跳一带运
动。我一听就非常脑火,“侯总指挥,咱们一面谈,你们一面行动,这怎么体现平等?”
他说,你们洛阳队的队员都辛苦了,撤出来,撤到桥头回丽江休整几天,再一个,中科队
在这十几天没动了,群众都有意见。我忙说,虎跳峡的漂流,我还没上船,下虎跳我一定
要漂,要不我真是太遗憾了。“老王,你这都不得了了,你这比上船还厉害,你指挥一个
队伍打了这样一个漂亮仗,全国全世界都知道,你还有啥遗憾的?你就不要上了,你们已
经打响了头几炮,这下虎跳就交给我们吧。咱们既然合了,就不要分你们我们的。”遂问
谁上船,他说王岩、李大放。“怎么过,在什么地方放船,倒角滩过不过?”下虎跳的第
一个险滩就是倒角滩,全长2·5公里,落差35米,比上虎跳还要险,仅次于满天星,侯
总说倒角滩不过了,太危险。我说,你们怕出事,我们来过。他说算了,你们中虎跳刚出
事,要吸取教训。我说侯总,虎跳峡有这么多新闻记者,咱们不过,对舆论界怎么交待?
他却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发稿时可以讲,我们基本征服了虎跳峡。”我觉的他们的指
导思想,和我们的确实不一样。“怎么样,老王,你是不是下令,让你的队伍先撤出来,
休整一下。”即然下虎跳已决定由他们过,我们无船,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如此。
回到房间,给建生写等人了一个便条,让安小波送回核桃园,同时把谈判的情况给
他们讲一下,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今晚把队伍拉出来。小波马上返回。
下午四川省慰问团来川指慰问,要开座谈会,老侯没时间,故明天继续谈。因无事,
遂上街遛达一圈。桥头镇,是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中甸县虎跳江区区公所,所在地,在人
烟稀少的滇西北,算是一个大镇子。滇藏公路从镇子中间穿过,是通往迪庆、德钦的必经
之道,位置重要。方圆几十公里内的人,都到此赶场,店铺杂多,商贸繁荣,一条街有一
公里多。转到区公所门口,见许多人围着一公告栏观看,且议论纷纷,遂也挤进去一观。
但看上有《告全区公民书》一张,内云“……洛阳长漂队,为国争光,勇闯虎跳峡,威名
远扬,现处境困难,一死一伤,望我区人民,携助帮忙,无论贵贱,慷慨解囊,不分……”
其后有一长溜名单,区长李宏智第一名,二十元,随后十元、八元,三五块的,毛钱也不
少,最少的是三毛钱,告示旁有一小木桌,捐钱人把钱放入一纸盒内,一工作人员记录,
一人手执毛笔往告示后直接添写,也有不让记的。看的我浑身发热直出汗,生怕被人认出,
赶快挤出来,回旅馆。边走边想,中国老百姓太纯朴了,你还没有做出什么,他们就用胸
膛温暖着你,那一张张毛钱,在我眼前直晃,那分明是一颗颗滚烫的心!
晚饭后,天下大雨,一人在房内独坐。忽有桥头老乡数人敲门,一看是来给我送月
饼的,才知道今天是八月十五仲秋节。这时队员从永胜乡打来点话,说天黑下雨,路不好
走,大队已到此,先头几人到了大理石厂,勤建等和辎重还在核桃园,因没牲口,明天才
能过来,请示怎么办?遂让其今晚住永胜,保洛也随他们同住。
将近十点,大理石厂打来一电话,先头已到,但被干警们拉住不让走,非要在那过
仲秋,并让我也赶回去,再对联合商议一下。正好此时侯总也来给我送月饼,他问,队员
怎么还没有到,我说下雨路滑不好走,今晚出不来了,只能到大理石厂,我得赶回去一趟,
老侯说,下这么大的雨,你往哪儿走,太危险。万明就是下小雨赶夜路,而被山上滑落的
石头击中头部而身亡的。我说,不行,我还是得回去,我怕队员思想有波动。老侯说,你
等等,我去给你拿雨衣。他走后,我也等不及了,把裤腿一挽,冒雨摸黑向虎跳峡疾走。
走至峡口,后边一道刺眼的灯光,是侯总派吉普车追我来了,先是劝说我回去,如
执意不回,就让车送我到大理石厂,司机又交给我两瓶酒和一件雨衣,说是侯总送的。正
说间,前面也是一阵灯光,一辆车开到跟前,一看,是大理石厂的东风翻斗车,是胡厂长
派来到桥头接我回大理石厂过仲秋节的,遂让川队的车回,坐翻斗回大理石厂。
厂里,干警们在楼下的走廊上摆了满满一桌丰盛的食品,月饼、苹果、点心、瓜子、
糖、酒等,队员们和干警围坐一圈,见我到了,让个座,先喝酒。胡厂长代表全体干警给
大家敬酒,后互敬。队员们急着问联合的情况,我详细说了一遍,听后,多数队员在感情
上接受不了,“洛阳”队没了,漂着还有啥意思?尤其是茂建,竭力反对,“你们要合你
们去漂吧,我就回洛阳了,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厂里多数干警也认为,这虎跳峡眼看
是大功即将告成,你们不应该和他们合,川队是想窃取胜利成果。但我把洛阳队眼下的困
境摆出来,大家都默不做声,只是茂建在说,我就不信车到山前没有路?建生成熟些,“
咱能不能让这个洛阳分队自主性强一些,即能利用联合解决我们没船没经费的困难,又能
让洛阳队的旗号打下去,而且在行动上又不被束缚太死?”胡厂长问我,“老王,你们洛
阳方面就不能出头支持一下?”说来话长,无法解释,“远水解不了近渴。”我搪塞道。
正在这时,值班的叫我接电话,从桥头打来,跑到值班室一听,是洛阳市政府慰问团来了,
晚十时抵桥头,由副秘书长史宗儒带队,问我能过去吗?我说下雨路滑,不安全,明天过
来吧。他非坚持要过来和队员们一起过仲秋节,我一再说今晚不便。史秘书长激动的大声
对我说,“茂军,你告诉队员们,我们在仲秋节赶过来,就是要代表市委、市政府,代表
全市五百万人民,向你们致以节日的问候!你们辛苦了!你们给洛阳人民争了光,给全国
人民争了光!”一席话,说的我浑身热血翻涌,太艰难了!洛阳队在远离家乡,远离亲人
的理解和问候的虎跳峡,孤军奋斗,一旦传来乡音,特别是理解、支持的乡音,叫人怎能
不激动!!!
放下电话,我快步走回去,向大家传达这一喜讯,队员们高兴的不能行,胡厂长也
说,“洛阳来人了,你们就好办了。”大家纷纷举杯庆贺。此时,值班室又来叫我接电话,
是从洛阳打来的长途,跑去一听,是洛阳市副市长宿国夏打来的,他先向我们祝以节日的
问候,然后关切的询问有关联合的事情,“茂军,咋回事,报上发表了联合声明?”宿市
长,出发前我在洛阳曾找过他,为介绍信的事,彼此还算熟,“这在电话上说不清,原因
太多。”“是这样,我先把洛阳的情况给你通报一下,你看还有没有挽回的可能。”宿市
长工作经验丰富,他一听,就知道缺乏沟通。“在新华社报道了洛阳队勇闯虎跳峡的消息
后,省委书记杨析宗同志非常重视,九月十四日做了四点重要指示:一 、洛漂队既然上
马,就要大力扶持。二 、由洛阳市委、市政府组织成立专门机构,对漂流活动进行指导性
工作,在物质上、精神上给予洛漂队最大的援助和支持。三 、搞好宣传工作,利用洛漂队
的爱国行动,掀起一个宣传爱国主义的热潮。四 、做好资料收集工作。接到指示后,市委、
市政府召开了紧急会议,做出决定:成立洛阳市援助漂流委员会,由宿国夏任主任,马上
派出慰问团,到漂流一线慰问队员,在精神上给予最大的鼓励,”“史秘书长已经到了”
我插了一句。“接受社会各界的捐款、赞助,对洛漂队从资金上、物质上给予最大的支持,
在全市范围内,掀起一个向洛漂队学习的高潮,学习他们的爱国主义、英雄主义和集体主
义。现在洛阳人民可以说是关心洛漂队关心到家了,每天看报纸、听广播,人人议论,洛
阳人民对洛漂队寄予了很高的热情,和极大的期望,你那里一联合,‘洛阳’队的旗帜没
有了,我们支持的对象没有了,这样向人民怎么交待?”“宿市长,这些情况我们是一概
不知,这里消息闭塞,更何况洛阳队现在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你现在最困难的是
什么?”“船!关键是没有船。”“茂军啊,你不要急,我们马上派人去买,现在省六运
会正在洛阳开,快完了,过几天,我亲自上去。你看能不能把联合行动的事,拖一拖。”
“没问题,反正谈判的事还没有最后结束,有些细节问题还需要进一步商量,合不合,不
能光看一个联合声明。”“那你看现在发稿先用什么名称合适?”“还用洛阳队,宿市长,
有洛阳人民的支持,我们就不和他们合了。”“不能急,在谈判中憋对方,让他们说合不
成,你们不能落个破坏联合的名声。”又交待了有什么困难先给史秘书长说,第二批慰问
人员马上就动身,到时可解洛阳队燃眉之急。放下电话,我一路小跑,回到走廊,将这一
重大情况向大家传达,大伙简直是高兴透了,大理石场的干警们也说,你们的苦日子快出
头了,这是你们用汗水和生命换来的。是呵,我也在想,为什么洛阳队在漂的时候没有多
少人理解?为什么这理解总是在付出了极大的牺牲之后,三条人命啊!红林、张军、志岭
他们要是知道这一切,会有何感想?
聚会结束后,回到楼上,队员们还在兴奋的议论着,“我说了么,车到山前必有路,
怎么样,……”茂建在显示着他的远见。建生则说,“下虎跳,我们还是力争要上人,这
样,洛阳队才可以说是完整的漂完虎跳峡。”“是啊,我们的船要来,还得一段时间。”
我分析到,“但川队不会让我们上,今天我和老候争了很长时间,他都没同意。”“明天
你再给他磨一磨。”建生还不死心,“跟他们谈啥?你们都想不明白,只要咱不跟他们合,
他们就是漂了下虎跳,他们还得回来,中虎跳漂不漂?他敢不敢漂?等他们犹豫不定的时
候,咱们的船可能就到了。”茂建发表着高见,这时,值班室又来让我去接电话,从大具
打来的。一接听,是留守队员刘平安打的,他告诉我,洛阳李洛贤等两人送来一条新密封
船,已到大具,请示送到什么地方。真是不敢相信耳朵!“你再说一遍!”原来我队在九
月四日搞试漂的时候,报上发了船破狗亡的消息,我大哥闻讯后,敏感的意识到,在虎跳
峡肯定还需要船,他在洛阳又筹措了部分资金,委派人到上海订购,做好后,由李洛贤送
上来,真是来的及时!想起一句老话,“运气来了,关门都关不住”,今晚三个电话,使
形势骤然起变,洛阳队的困难、被动,一扫而光,“明天一早,把船运到核桃园,准备冲
击下虎跳,注意保密!”我大声交待刘平安。跑回宿舍,速将这一消息告之大家,精神都
为之一振,商量了一下决定,明天大队返回核桃园,一方面察看下虎跳地形,选择接应点,
有雷建生负责,另一方面把船运到江边,进行加固,由何立迎负责,初定大后天冲击下虎
跳。我明天再与川队周旋一天,稳住他们,后天赶回核桃园。
商量完,已近黎明,倒地和衣而睡。

九月十九日 星期五

早八时,洛阳市慰问团一行五人,坐着北京吉普车来到大理石厂,同行还有《洛阳
日报》记者黄长明。我们赶紧迎出去,史秘书长一看见我们,上来伸开双臂紧紧的拥抱着
每个队员,非常激动,泪从眼里流出来,我心头也是一阵热,史秘书长近六十的人了,泣
不成声,大家都很感动,扶着史秘书长回到住处,他激动的说,“孩子们,受苦了……你
们在外这么长时间,真是吃苦了。”然后仔细的看看每个人的脸、手,从上看到下,看着
看着又流泪了,“我们来的太晚了……”队员们无不为之感动,见到家乡的人,也无不为
之振奋!紧跟着,史秘书长详细的了解了队员们的生活、身体等。
十点,按计划,建生、茂建、老何他们就先出发往核桃园去,这时老虎陪着保洛从
永胜乡骑着马赶过来,史秘书长见到保洛后,也是拥抱着流下了热泪,询问着情况。我忽
想起要在永胜乡设个交通点,遂对老虎说,你快去追建生,告诉他在永胜乡放一个联络点,
让杨志敏在那守电话。这样,我就可以把桥头这边的情况,打电话告诉永胜乡,志敏再步
行到核桃园转达之,能节省跑桥头到永胜这段路。我们的通讯办法就是这样落后。
中午,桥头区政府来电话,说迪庆州慰问团已经到了,通知下午三点开会,让我们
赶过去参加。
下午三时,我们按时赶到桥头,史秘书长、团市委李副书记、及慰问团其他人员记
者黄长明,我和保洛。川队侯总指挥及其他副指挥,还有许多队员,都来到区公所,老侯
可能是得知洛阳慰问团到了桥头,洛阳队的困境可能有所改变,很担心有什么变化,想找
先谈,我说,侯指挥,先开会吧。慰问开始了,迪庆藏族自治州州长先讲话,然后给到会
人献了哈达,赠送了慰问品,青稞酒等。书记后讲,紧跟着,州委宣传部长宣读了云南省
政府发来的慰问电,随后,中科队由侯总讲话,紧跟着,李区长大声说,请洛阳队讲话,
会场掌声雷动,川队及记者愕然,因他们认为“洛阳”队经过联合,已不复存在了,没想
到,在这样的场合,李区长还专门请我队发言。我代表洛阳队表示感谢,同时,也很艺术
的表态,一定要漂完虎跳峡。会后,大家又唱歌、又跳舞,很是热闹。这时,侯指挥找我,
他已有点不太高兴了,问我,队员情绪怎么样,我说不太稳定,我正在做工作。他说那怎
么办?你们什么时候拉出来?我说工作没做通,急着拉出来不太好。他一听很不高兴,就
说,你们究竟出来不出来,你们要出来,我们就一块行动,你们要不出来,我们就不等你
们了,我在这里不能多耽搁时间,我的时间很宝贵。我一看他很不耐烦了,就说:“侯总
指挥,你看吧,你要愿等你就等,你要不愿等,就请自便吧。”“那我就可要行动了。”
老侯也不客气,“你行动吧,洛阳队也要行动。”他说那好,以后再见,扭头就走了。就
这样,两个队虽然签了联合声明,但还没有商谈出更具体的细节问题,就又匆匆分道扬镖
了。李区长过来找我,交给我一个大红袋子,“王队长,这是几天来乡亲们的一点心意,
请收下。”上面写着四千六百四十七元三角,落款“虎跳江区人民”,紧紧握着李区长的
手,没说一句话,说什么呢?说什么都苍白,咱们看行动吧!
见到军报记者江林,问她在丽江军分区医院能否说上话,她一听就明白了,“保洛
你就交给我吧,医院的事我去落实,不让你分心。”开过会,保洛坐江林的车前往丽江军
分区衣院,临上车,一再嘱附保洛,安心养伤,其他不要多想,早日康复。送走保洛后,
我和史秘书长等返回大理石厂。
晚饭后,正和史秘书长商谈明天的计划安排,桥头来电话,我大哥来了。原来,他
们是在听到新华社十五日电报道,我和建生、龚林三人冲击下虎跳后,下落不明后,从家
赶来料理后事的,遂乘大理石厂的车把他们接进峡。同来的有河南新闻中心的两个同志,
冯冉、王健,还有一个青年,是从天津赶来参加漂流队的,叫张志强,一见到我,二话没
说,掏出七十块钱和一部照相机,往我怀里一塞,嚷嚷到,“队长,我要参加漂流队,是
孬种是好汉,咱们今后瞧!”正谈间,军报江林从丽江打来电话,告诉我郎保洛已在军分
区医院安置好,尽可放心,又询问我什么时候冲下虎跳。我告之二十一号,她又一再追问
还会不会改变,我说你放心吧,不会改变了,感到很奇怪,为什么一问再问,她说要发预
告,发了后,就不能改了,我就又说一遍,你放心,二十一日准时冲击下虎跳。
晚上,都住大理石厂,和大哥说话到很晚。

(待续)

九月二十日 星期六

一大早,队伍出发向下虎跳去,路过上虎跳时,慰问团的同志下到江边去看了看,史
秘书长岁数大,下不去,在上边用望远镜看,看后他说,这么凶,你们都闯过来了,真是
给洛阳人民争光了。在此分手,慰问团坐汽车绕丽江到大具虎跳峡出口处等我们,我们则
继续向下虎跳进发。路过永胜乡时,叫上杨志敏,把这个联络点撤了。
下午四点抵核桃园,大队人马正在江边察看地形、加固船只,遂赶往江边。到了江
边,船只已捆绑完,检查一遍,让队员们先回村里,带上小波,又来到下虎跳详看。倒角
滩是下虎跳最大的一个特级滩,它被夹峙在哈巴、玉龙雪山之间,滩内大小跌水二十余处,
漩涡密布,暗礁到处潜藏。两座雪山在此拐了个“之”形的急弯,金沙江从中虎跳奔泻而
来,在这先迎头撞到哈巴雪山的万丈绝壁上,卷起二十多米的回头浪,在后泻而来江水的
涌、挤下,掉头向东,狂奔翻腾百十米,又一头砸向玉龙雪山,掀起数十米狂谰,翻卷着
折向正北,在滩尾处形成两大回水漩涡,如船下去后漩入哈巴一岸,还好办一些,人可接
近,将船重推入主流,一旦漩进玉龙之侧,则是千丈绝壁,人根本过不去,那就非困死不
可!看了水势之后,决定亲自上船,再带一带新队员。
从江边上来后,先与建生交换了意见,他也把下虎跳的情况看的很细,也想亲自上
船,我说,你就不要再争了,下虎跳我非上不可。他看争不过我,就同意了,问我新队员
谁上?我说带李维民,我已考虑过了,他是洛阳市五中体育老师,过去是运动员出身,在
省田径队干过,身体素质非常好,而且这次上来有充分的思想准备,私下几次向我要求上
船。建生没意见,但他建议,今晚他和龚林、秦晓敏带一条敞船先出发,到下虎跳出口处
接应我,遂同意,并把冲滩时间定在明天上午十一时半。建声说行,随即与龚林、晓敏带
着104,连夜向下虎跳口外赶去。
回到住地,召集大家开会,布置明天任务。霍学义、杨志敏依然放船,安小波、张
春明等在倒角滩尾左岸回水处接应,船如果进左岸回水,就想办法把船推出去,如进入右
岸回水,就火速报告侦察小分队,前来营救,侦察小分队则在下虎跳悬崖上待命。何立迎、
杨书奎前往大具协同水运队做最后一道防线接应,李勤建、雷胜生在我们下水后,雇牲口
把全队辎重运往大具。任务分配完之后,大家都急问谁上船,我说由我和李维民上。结果
又是引起一阵嚷嚷声,尤其是安小波,“咋搞的,虎跳峡都过完了,还不让我上!”解释
半天无效,火了,“我是队长,我说了算数!就这样定了,有意见以后再提!”“以后再
提?以后漂完了,还有啥意见可提……”小波嘟囔着,很不高兴的去休息了。
晚十一点,解放军报江志顺、新华社周东棣、云南日报李开义等找我,他们也是非
常关心明天的行动。老江语重心长的问,“王队长,明天有把握吗?”“老江你放心,估
计问题不大。”老江说,“我们几家已经发了预告,都盼望着你们能顺利冲出去,这样,
在虎跳峡,你们就彻底胜利了。”我知道,他是指我队和川队之间在虎跳峡的较量,“你
们放心吧,决不会叫大家失望的!”
(待续)

九月二十一日 星期日

早九时,队员们各自进入指定位置,我交待李维民不要吃早饭,以防上船呕吐。下
到江边,小霍、志敏及新来的张志强,在捆绑最后几个轮胎,新闻记者们则在采访上船的
队员,拍照录音。
十一点半,和维民与岸上的队员、记者等握手告别,“大具见!”遂钻入密封船,
打开手电,插好匕首、氧气袋,然后在里面扎住各自的仓口,对霍学义大喊,“放船!”
小霍把船猛力向江中推去,只听小霍喊了一声“老茂,多保重——!”紧接着,船顺主流
马上冲进了倒角滩。
刚下去,就听“哗、哗”的急流声,知道进滩了,紧跟着,浪有力的打到船上,只
感觉震动很厉害,遂对维民说,“注意,进滩了,”话音还没落,“卟嗵——”一下,船
翻了一个跟头,还没等我俩转过来,又是“卟卟嗵嗵”连续翻了几个跟头,我一一数着,
共五个。这时船里也进了不少水,随着翻滚,这水也是在仓内乱飞,浑身湿透,直进鼻口,
只觉的船被一下抛向高空,强大的离心力使人失重,一会儿又被压入江底,船被水的压力
挤压变形,我对维民说,这船不行,将来过老君滩时,得重新做一条。这时我看看表,已
快十二点了,感觉还是在滩里,船被浪打的晃过来,甩过去的。不对啊?倒角滩也就一公
里多长,五分种应该能冲出去,可这会儿为什么还是被浪打的几乎想翻?维民对我说,有
点恶心,我也有同感,赶紧对他说,把氧气袋打开。维民把氧气打开,用嘴咬着口呼息。
我想再坚持一会儿,过早的都用完了,到后边就不好办了,我就没打。维民吸了一会儿。
还是恶心。这时我也确实忍受不住了,只觉得头晕恶心,心中乱翻,也把氧气袋赶紧打开
大口大口的吸起来。吸了一会儿,还是恶心,这时船仍然在震动,颠簸,几乎要翻。
事后才知道,这时船进入了我们最害怕进的倒角滩尾,江对岸的大回水。在里面整
整转了四十五分钟,由于船是圆的,有自转,而回水呢,则形成一个公转,这样自转带公
转,加上滩尾浪大,船体剧烈震动,颠簸,使人在船内晕三倒四。恶心胸闷,难受之极。
不久,就忍不住恶心,开始大口大口的呕吐起来,简直把五脏六肺都快要吐出来了,
这时我再也熬不住了,氧气也快用完了,我对维民说把船舱口打开。维民说还在滩上,进
水怎么办?这时船里已经进了不少水,船剧烈晃动时,半仓水直往耳朵,鼻子里灌,非常
难受。事后得知,岸上的老乡。记者以及我们的队员非常焦急,因为漩进对岸,根本无法
救应,如果船出不来,不说多,只需一天,他们都明白那将意味着什么。所以岸上的老乡
都自觉自愿的双手合拢为我俩祈祷:“洛阳队出来吧,洛阳队出来吧。”事也凑巧,四十
五分钟之后,一个大浪打来,把船打出回水圈,又一个大浪打来,把船打入主流,紧接着
又一个大浪把船打着顺主流而下。一连三个大浪,我们岸上的队员多说“千金难买”,老
乡们则说洛阳队运气好,因为平日放木排,木头漩入回水一个月出不去是常有的事。
   我们出了回水顺着主流向下虎跳石冲去。在里面看不到,只是感觉船在大浪的冲击
下颠簸,摇晃,知道这是下虎跳石滩了。一会儿,船“咕咚”一声从高处翻落下去,又是
一个跟头,知道这是平台瀑布,有七米高。船过了滩,进了缓水,我赶紧把仓口打开,把
头伸出船外,四下看,两岸全是刀削般的绝壁,知道下虎跳还没有完全出去,因为看过地
形,对这一段很熟悉。船正走着,只见前面白哗哗一片,浪声震天,知道又有大滩,赶紧
把船舱口扎住。这是最后两个滩了,船经过一阵猛烈的冲击,颠簸之后,终于冲过了下虎
跳的上,下簸箕滩,终于冲过了下虎跳!这时我一看表,一点零五分。
   赶紧把船舱口打开,极目向前看去,只见前面五百米开外江边有一条小船,船尾部
插着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格外耀眼。一看就知道是建生他们,就连声大喊,“建生,快
点来,我们快闷死了!”当我们的密封船与岸边的船平行时,只见小船箭一般斜刺着插过
来,速度非常快,龚林划前浆,建生执后浆,秦晓敏手提缆绳,蹲在船尾。小船飞快的接
近我们,秦晓敏伸手抓住我们的船舷,用绳将我们的船栓固住。我已急不可待,拔出匕首,
挑断船舱口轮胎加固绳,从两个轮胎的缝隙间爬了出来。出来后我对维民说,快出来透透
气。这时只觉得两腿发软,头晕眼花,我爬上密封船顶盖,大口大口地喘气。李维民也是
很艰难的爬了出来,上到密封船顶盖,秦晓敏把旗递给我俩,我们相互挽着举起红旗,船
顺主流飞快向大具江边接近。
   只见江边人群拥挤,天空碧蓝碧蓝,没有一丝云,这是我们进虎跳峡后第一个晴天,
可能是因为我们冲出了虎跳峡,天非常好。大具水运处的两条船也斜冲过来,接近了我们,
这样三船齐下,一点十分,在大具江边登陆。大具区的区长,书记,区里所有干部,水运
处的工人,汽车运输队的职工,附近的老乡,还有刚刚赶到的洛阳市慰问团。区长把一面
写着“征服虎跳峡,英名垂青史”的锦旗赠给我,乡亲们端着盛满石榴,苹果的篮子举到
我们面前。新华社,解放军报,云南日报,河南广播电台等单位的新闻记者都拥挤在江边。
我们和他们一一拥抱,心情很激动。史秘书长这时也显得格外激动,非要亲自上上密封船,
我说你别上了,岁数大,上不好翻到水里。他不听,执意非要上,说今天看见你们冲出虎
跳峡,我也年轻了几十岁,我非上去不行。这样他上去后,我和维民又上去,三人在船上
合影留念。下来之后,记者们把话筒伸到我跟前,问我有什么感想,我说,现在我们可以
自豪的向世界宣布,中国人用中国自己生产的设备,首先征服了虎跳峡。随后我和队员们
一起唱起了国歌。
   离开江边,何立迎告诉我说,昨天下午四点,在大青沟滩发现了一具尸体,已被老
乡们抬了上来,你们去看一下。我和建生等人赶过去一看,尸体已经发了,头大如斗,面
目全非,根据形体可以依稀辨认出来,象是孙志岭。这时记者们都围过来问我是否可以发
消息,我说先不要发,为慎重起见,等李勤建来了最后再辨认一下再确定。因为李勤建从
小和孙志岭就是同学朋友,一块张大的,比谁都熟悉。
   等李勤建,雷胜生带着马帮驮着我们的辎重赶过来时,天已经黑了。我一见李勤建
就让他赶快去看尸体。他和霍学义赶快去了,不一会儿李勤建回来告诉我确实是孙志岭无
疑,说着声泪俱下。我们连夜给区里联系,区里很同情洛阳队,免费供应一切物质。找了
一幅棺,撕了十几丈白布,还有毛毯等物,连夜装殓完毕。
   夜宿大具水运队。

            九月二十二日     星期一
      
   早,七时,在大具水运队的院子里,广播里播送着新华社的最新消息:
      
      [新华社云南虎跳峡九月二十一日电] 解放军报记者、云南日报
      记者、新社华记者自下虎跳跳漂流现场报道:今天下午十三时十分,
      中国洛阳长江漂流探险队队长王茂军、队员李维民,闯过了虎跳峡
      最后一道险关下虎跳。至此,世界上最深最险的虎跳峡,被中国人
      彻底征服了。    
   上午,我们用水运处拉木头的汽车,把孙志岭的遗体运往丽江火化。临上车前,我
们在孙志岭的遗体前列成两队,开了个简单的追悼会。首先默哀三分钟,水上派出所的张
其洪同志向天鸣枪三响,一片肃静,只见红旗猎猎,江水浩浩。
   我简单地讲了几句话,“孙志岭同志是我们的老队员,他从源头下水来,不辞辛苦,
不怕危险,勇敢顽强,为我们洛阳队能够胜利征服长江贡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他是我
们的好兄弟,我们将永远的记住他。”
   说实在的,心情非常沉重,这是我们一快从洛阳出发,从长江源头下水的七个队员
中死去的第三位,从长江源头下水的七个队员现在活着的还有四个。每当看到一个战友倒
下,心里难受异常。我想起和蛤蟆共同生活,共同战斗的经历,在一块吃,一块睡,一块
闯滩,一块补船,一块谈笑欢唱,他那音容笑貌是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面对孙志岭的遗体,站在虎跳峡口外大具的坝子上,极目向南望去,整个虎跳峡,
只见峡谷里面还是云雾缭绕,不见天日。两岸高山巍巍,哈巴雪山和玉龙雪山顶上的积雪,
莽莽苍苍,隐约可见。这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感慨万千。虎跳峡呀,你是我一
生中最难忘的地方!虎跳峡呵,我们和你搏斗了一个月,我们终于冲出来了。你夺去我们
的战友,打破了我们的船,但我们打破了你自古无人过的神话,我们终于打破了!
   大伙们都对着虎跳峡看,依依不舍。我说,来把,咱们在这里留个影做为纪念。大
家一字摆开,照了相,作为我们在虎跳峡的最后留念,
   我心中默默念着,虎跳峡,我将永远记住你 ……
               
           [  第一部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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