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缓缓前行,带着一种高贵的情感。你感受到它的高贵,可你说不清那是什么。
它是两个平面的高浮雕的组合,但头部是立体雕。从某一个角度看,它有五条腿,它是神牛(Lamassu ,from city gate III)。
你走向它守卫的拱门,它有四米多的高和长度,一米的厚度,由一个整块的石灰岩石雕刻而成。
它迎面静立,目光庄严。它看着远方,可某个角度上你感觉它俯视着你,你得仰起头。
从正面你只能看到它的两条前腿,你注意到它雄壮有力的前蹄。
它有漂亮卷曲的连鬓虬髯,直垂前胸。两对四只牛角绕着双重花冠,冠顶围着一圈羽毛。它有连在一起的长眉,挺拔的鼻梁,透着仁慈的嘴唇,牛耳朵挂着大耳环。
它坠着曲线优雅的长尾,尾巴端部的毛卷曲,它的飞禽翅膀,它躯干上的卷毛与腿上的肌肉和血管都在提醒你它的兽性。
它是强悍无敌的亚述王的卫神,拉马苏,它叫拉马苏。
更准确地,它是亚述王萨尔贡二世的拉马苏。它能祛邪,它为王守门,建筑学地说它还要替王承重拱门,它是王的臣仆(Lamassu, from citadel gate A)。
它的身后通常跟着个祝福的genius,半神半人。这一位拎着只小水桶,用松果把清洁去秽的水洒向通过的路人。
城门洞里的祝福,原样照搬来卢浮宫。
亚述王萨尔贡(Sargon)的名字在《旧约》中出现了一次便消声匿迹。“亚述皇帝撒珥根命令他的元帅攻击菲利士的亚实突城(以撒亚书20:1)。”他应该就是最后在公元前722年攻陷撒玛利亚将以色列人掳去亚述的王,萨尔贡二世。
后世的学者对这位亚述王几乎一无所知,许多人怀疑他的真实存在。1842年法国人保罗-埃米尔·博塔(Paul-Emile Botta)找到他的王宫。
在1842年,法国政府将一个自然科学家任命为法国驻奥斯曼帝国摩苏尔的领事,他便是博塔。英国人认为这项任命意在强占近东地区考古的制高点。博塔有一个身为历史学家的父亲,他本人环游过世界,替巴黎自然历史博物馆在非洲采集过动植物标本,因此被认为是个合适的人选。摩苏尔是小亚细亚和波斯湾的连接点,当今伊拉克的第三大城市。上任之前博塔被建议象英国驻巴格达的领事一样利用这个大好机会为法国收集远古代两河流域的文物。
博塔下车伊始便寻宝,但收获不多。行前他认真研究过《约拿书》,相信狮穴之城尼尼微就在附近。他找到个叫约拿的小丘岗,顶上有个清真寺,寺里的阿訇拒绝他挖地洞。年底,一个在集市上卖染料的农夫提议正在找浮雕石板碎片的博塔不妨去自己住的村子看看,他说,这东西我们村里有的是。
萨尔贡二世的城半埋半露,掩在这个村子的地底下,幸运之神化身作一个和博塔做了一小笔染料生意的农夫把他带到那里。细致的发掘、测绘、记录开始了,掠夺也开始了。
大英百科全书说如果博塔没有遇见拉马苏那么他会是发现尼尼微的人。但是博塔挖了一个星期之后见到拉马苏和楔形文的铭文泥板,他以为自己找到了《旧约》里的大城。他传电回巴黎: Ninive est retrouve (发现了尼尼微)。尼尼微就在二十公里之外。
博塔发现的是公元前七世纪萨尔贡二世建造的城, 萨尔贡之城( Dur-Sharrukin)。
萨尔贡之城是一个严格的长方形,一平方英哩的面积,城墙45呎厚,39呎高,七个城门,城里面有一个‘无以伦比的’宫殿。博塔看见城墙的雉堞,笔直的铺石大路,金字形四方层塔,一个又一个内壁装饰着浅浮雕护墙石板的房间。他问自己,哦,我看见了什么?
博塔挖掘了两年,他的继任领事挖了十年,接下来是美国人,七年。1957年伊拉克人自己才开始挖掘。难以想象萨尔贡的城堡还剩下些什么。
法国人挖掘的,藏在卢浮宫;美国人挖的,在芝加哥;伊拉克人自己挖的,经历2003年巴格达陷落后民众对国家博物馆的哄抢,不知还剩下些什么。
法国人装船了七只拉马苏,两只在运输途中沉入底格里斯河,五只抵达卢浮宫。四只拉马苏头生两对犄角,有一只长了三对。
长着三对牛角的拉马苏,似乎在朝你微笑。当牛的犄角柔软地绕住自己的冠,你必得相信它是神。拉马苏的身后是豢养狮子的吉尔迦美什,人类最古老的英雄史诗(The Epic of Gilgamesh)赞美的就是他。
长发披肩的拉马苏,发稍卷起像两球大辫子花。它们埋在尘土和垃圾底下长达两千五百年,考古学家使它们得见天日,也使他们永离故土。当年法国人的沉船地点众人皆知,伊拉克独立以来未见到政府打捞,那两只拉马苏应该还陷在河底的淤泥里。2003年发生的抢劫使你思索或许还是不打捞为好,至少,那孕育它们的大河还能佑护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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