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波士顿,难忘的马拉松
(三)
John 跨过波士顿马拉松比赛的终点线以后,心里是一种木然的感觉。本来双腿疲劳已极而且还有伤痛,他应该停下来休息一下。但他始终不想那样做,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是急于想见到几分钟以前就本应见到,可是不知何故却没有见到的家里人吗?也许,但肯定又不完全是这样。因为他一直在不停地考虑着,犹豫着见到他们时究竟该说什么好。比赛终点区人很多,显得有些杂乱。而不知何时,太阳又躲到了云层里面,因此周遭一切看起来都显得有几分昏暗。这时,风也嗖嗖地吹了起来,让John立刻感觉冷得厉害,于是他急忙地从志愿者那里要来了那种薄膜毯子,把自己的身体裹了起来。偶尔抬头往前一看,他发现有很多人都和自己一样,用薄膜毯子包裹着身体缓慢地向前移动着脚步。此情此景让他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其中有一个情节描写一场惨烈的战斗之后,大批的被缴了械的战俘,缓缓地,甚至有的还是一瘸一拐地走在杂乱无章的战场上。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些被押解的战俘其中的一个……
取回行李,打开手机,John 立刻与妻子通上了话。他本来想问她们究竟是怎么搞的,为什么没有在约定好的地点出现。可是不知为什么,他把都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改口变成清晰的、一字一句的方向指示:
“就从你现在的位置,朝着图书馆的方向一直往前,靠马路右侧走……不见不散。”
在与家人通了电话以后,John 离开终点区,回头朝向波士顿建筑学院的方向走去。他边走边期待着Dave 的电话,就像去年洛杉矶马拉松比赛结束时那样。尽管凭他多年以来对Dave的了解,他很清楚,这次由于自己的比赛成绩欠佳,Dave 绝不可能违心地说出像上次那样热情洋溢的赞美之词,但他仍然隐约地似乎期待着这个曾经的马拉松好手,能够比较理性地安慰安慰自己此刻那颗冰冷的心。而他认为这种理性的安慰,要远比那些不大了解马拉松的朋友们的恭喜和祝贺更有意义,对于扫除失败的阴影,疗治自己的心理创伤也更为有效。
“吱吱吱吱……”John 感觉到了自己手机的震颤。抄起来一看,不是Dave,而是Robin,就是“蒙人社”的创始人之一,同时也是这一词的发明者。
“你好你好。恭喜恭喜。那行就这样,回来再聊。”
“.……”John 连一句话还没说呢,他那一边就把电话给撂了。John 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Robin 的个性,知道他多半是不想占用John的时间,点到为止。于是他心说也好,反正这会儿心里烦着呢,多一句不如少一句。
在走了一段路,同时也等了一段时间但仍未接到Dave 的电话以后,John 决定自己给他打过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Dave 果然并不像去年洛杉矶马拉松结束时那样,以那种可以明显地感觉到的兴奋的语调先行祝贺,而是有些慢条斯理地通报了John 的成绩。
“三小时三十六分十八秒。”
这是Dave 的第一句话。
这也是John 在跑完比赛之后第一次了解到自己的比赛成绩。尽管实际上这个成绩比他自己所估计的要好一些,但毕竟是在三小时三十分以外,而且,尤其让John 感到失望和沮丧的是,Dave 听上去好像没什么其它要说的了。于是他有些心不由衷地,又似乎是语带双关地对Dave 说了一句:
“我觉得挺失望的。”
没想到这句话好像稍微撬开了Dave 的口,引发了他的下一句话:
“你是不是又撞墙啦?”
Dave 这么一问可倒好,真可以说是让John 终于找到了大发牢骚的借口。他滔滔不绝地把比赛中前后三次痉挛的事情讲了一遍,英语此刻变得溜极了。不料,他话还没说完呢,就看见妻子带着两个孩子已经出现在眼前。于是他不得不长话短说,很不情愿地跟Dave 说等回去以后见面时再详谈。
家人的提前出现让John 感到有些意外,甚至有点惊慌失措,因为他仍然没有想好见到家人的时候究竟该说什么好。
妻子没说话。她迅速地把John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从包里拿出一个包的好好的Subway 三明治来递给了John。John 心说我哪儿吃得下去啊?正犹豫不决时,他瞥了一眼站在妻子旁边的两个孩子。只听女儿轻声地说了一句:
“爸爸,你的鞋带开了!”
John 回了句“我知道”,同时又看了看儿子– 这小子嘴角上露出明显地加以控制的一丝微笑。John知道,对于平时惯于沉默寡言的儿子来说,这就等于是性格外向的他爸爸的心花怒放的表现了。正捉摸着到底是吃还是不吃时,只见母子三人依然凝望着自己,看上去好像要催着他把三明治吃完。John 一见这情形就觉得这三明治看来不吃不合适,哪怕摆摆样子呢。于是就开始拨包装纸。这时妻子发话了:
“你跑得怎么样啊?”
“嗨,别提了,跑砸了。”
“多少时间?”
“三小时三十六分。”
“上次跑了多少时间?”
“三小时三十分不到”
“哎呀可以啦,才只差了六分钟而已呢”
John 沉默了片刻,心说,你别说六分钟了,就是六秒钟的差别那也大了去了。
但此刻最困扰他的还是家里人刚才究竟为什么没有出现这个问题,于是便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他妻子刚才她们三人到底在什么地方。妻子淡淡地地回答说:
“我们就按照你说的,站在地铁站的路口那里,不晓得为什么一直也没有看见你呢。”
John 一听“地铁站”就立刻把手里的三明治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心说,
原来,他这时才恍然大悟,是自己把事先定好的地点搞错了。本来是地铁建工学院站口,可是他却鬼使神差地记成了建工学院楼前。虽然两个地点距离只有不到两百米左右,可是在赛道两旁人山人海,赛道上运动员又比较密集的情况下,这不到两百米的偏差对于跑动中的运动员来说,基本上可以说是导致无法看到路旁家人的致命错误。更何况当时他始终还在低着头跑呢。而至于观看比赛的亲人为什么没有发现自己,John 认为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迄今为止,每次比赛都是他首先发现路旁的亲友的。他不想再说什么了,抬手叫了一辆出租车,一家四口即刻坐进车里直奔旅馆。
在乘坐出租车回旅馆的路上,John 的情绪已经跌落到了谷底,以至于连续几次听到自己手机的振颤,他都不予理会。司机是个留着很长很长的络腮胡子的年轻人,看上去好像是中东人的后裔。这家伙从一开始就不断地在跟什么人通电话。John 分不清他讲的究竟是阿拉伯语,还是希伯来语。反正在安静的一家人中间,这个出租司机的煲电话粥的声音显得比较刺耳。突然间John 听到了这家伙不断地重复“炸弹”(bomb)这个英文单词,顿时警觉起来,紧张地开始考虑如何报警,因为他怀疑这家伙很可能是恐怖分子。正在这时,司机关掉了手机,转过头来用英语问坐在他身旁的John:
“你刚才有没有听到爆炸声?”
“什么爆炸?”
“你不是刚刚跑完马拉松吗?你不知道终点线那里发生爆炸了吗?”
“我不知道啊。你听谁说的?”
“我听收音机报道的,两起爆炸,伤亡人数可能还不少呢。”
听司机这么一说,John 反倒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 起码排除了这哥们儿是恐怖分子的嫌疑,而且自己也用不着核计怎么报警了。但由于他自己毕竟没有在爆炸现场,因此并没有把事件想象得多么严重。他甚至认为,很有可能是谁停放的汽车爆胎了,让周围的人误以为是恐怖袭击。
John 第一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是当他和他家人到达波士顿机场的时候。他发现警察增加了不少,检查行李也明显地比来时更严格了。特别是他还听到有旅客说飞机有可能会禁飞,让他开始担心。毕竟,第二天还得上班呢。
坐在候机大厅里的座椅上,他的手机又响了。自从上了出租车以后,这已经都不知道是第几次来电话了。John 本来还是不想接,但一看是他的大学同学Frank 打来的,而Frank 也是个长跑好手,在马拉松这项运动上比John 出道得还早。于是他心说正好,跟他聊聊自己的比赛吧。不曾想刚开口还没说几句呢,Frank 便打断了他的话,而且听上去还有些一反常态地不耐烦:
“我说啊,你比赛的事就先别说了,我都知道了,我一直在网上跟踪你的时间来着。你告诉我你跟你家人都没事儿吧?”
“没事啊,怎么啦?”
“我靠,你还不知道啊?你丫摊上大事儿啦!连总统都讲话了。”
“我没看见啊,真的假的?我跟你说啊,我一直弄不明白怎么这次比赛我一撞墙就TMD没完没了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哎呀算了吧,你就别再提比赛的事儿了。我可告诉你啊!我这边儿上百号儿人等着我转告你的安危呢,你怎么还跟我纠缠比赛的事儿呢?”
“谁跟你纠缠啦?我这才说了几句话啊就算纠缠啊?”
John 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说话的声音也提高了不少。恰好在这个时候,手机信号突然消失了。他开始以为是Frank 生气了,切断了电话。但当他环顾一下四周以后,便发现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他顿时意识到这是不祥之兆,于是紧张地站起身来,放眼窗外,试图看到他和家人所将搭乘的飞机。
万幸的是,他们的飞机正点起飞了,而且一路顺利,并于大约六个小时以后准时抵达旧金山机场。然而对John 来说,这六个小时的飞行却是一段漫长的煎熬。身体自然疲惫不堪,但无休止的思考和反省更让他那本应放松的神经持续地紧张和兴奋,使得他一路都没有合眼。他始终不理解自己的临场发挥,更不情愿接受比赛的结果,尤其重要的,是他开始产生了一种恐惧感,担心以后的比赛会不会每况愈下。而至于其他某些乘客所议论的有关波士顿马拉松比赛恐怖爆炸事件,则自始至终也丝毫未能引起他的关注……
John 在加州蒙镇的简单而有序的生活从他们一家人飞回旧金山的第二天开始就恢复了正常。与此同时他也已经清楚地意识到,失败的阴影和心理的创伤只能默默地忍受一段时间,除此而外没别的办法。他预计,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甚或是几个月的时间里,他将比以往更加低调,更加安静。
然而,有两件事情却大大地出乎了他的预料。首先是答谢那些关心他和他家人安危的亲朋好友以及同事们。事实上,在他回到家里的当天夜里,他就已经吃惊地发现,光他的手机里收到的、来自美国内外的声音留言就达到了48个,短信和电邮也超乎寻常地多。大家都想知道他和他家人是否受到了炸弹的袭击,希望他们一家人平安无恙。因此,他必须逐一地回复。而这起码在接下来几天的时间里,使他得以把痛苦不堪的思绪暂时淡忘一下,从而帮了他不少忙。此外,从他上班的那天起,接连两三天,就不断地有同事前来慰问。那些原本从波士顿来的老美同事就不用说了,连从缅因州和其它离波士顿更远一些地方来的同事也来找他,分享他们对波士顿的怀念,痛斥恐怖分子伤天害理的行径。这让John不禁有所感慨,他开始思考为什么这些人对事件如此关注,反响如此之大。为什么自己却显得有些无动于衷。
John 终于与Dave 再次相会,是在他从波士顿回来大约一个星期以后。那天下午下班以后,他带着打算送给Dave 的礼物– 一件印有波士顿马拉松赛事标志的T恤衫敲开了Dave 的家门。此刻Dave 的太太不在家,就他一个人正忙于准备参加将在德州某地举行的成人英文单词拼读比赛。Dave 是上一届比赛冠军,这次准备卫冕。Dave 看上去情绪颇佳。得知John 要送给他一件波士顿马拉松的衬衫,竟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喜形于色,并表示他一定要穿着这件衬衫参加拼读比赛。按照老美的习惯,Dave 接过礼物之后立刻打开包装,双手将那件蓝色的衬衫端正地展开,逐字逐句地念起衬衫正面上印的字句来:
“我妈……”刚一开口Dave 就突然没声音了,John 纳闷儿地凑过来想看个究竟,一看就傻眼了– 衬衫上印的一行字竟然是“我妈比你爸跑得快!”再仔细一看那件仍在Dave 手里的衬衫,才发现那原来是件童装。John 顿时羞愧难当,即刻想到自己在机场礼品店里匆匆忙忙的那一幕,痛恨自己为什么竟然如此粗心大意,然后一再对Dave 表示歉意。
那天晚饭以后,John 觉得无所事事但又有些忐忑不安。于是便早早地上了床,打算找一本书看看。这时Dave 来电话了。他先是安慰了John 几句,叫他不必介意白天所发生的事,接着又把电话交给了他太太Linda。John 猜不准Linda 要说什么,心里有些紧张。这时电话中传来了John 所熟悉的,Linda 那清晰而和缓的声音:
“John,我看到了你比赛的照片了,很棒,就象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啊!”
听到这话,John 认为尽管不免有些夸张,但Dave 夫妇俩已经原谅了自己,或者,他们可能真的从一开始就没有太介意自己的粗心大意所导致的一场误会,于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而接下来Dave 的一番长谈,则让John 刻骨铭心,感激不尽。他简直就像一个富有经验的医生一样,耐心地询问John 从训练到比赛直至跑完全程的每一个细节,然后细致入微地进行分析,继而坦率而又中肯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Dave 认为,John 千不该万不该在比赛之前服用安眠药。因为这不仅仅会让你缺乏兴奋感,更重要的是导致你身体机能紊乱,尤其使心肺功能得不到正常发挥,影响有效供氧,并同时也会导致脱水。对此, John 深有同感。他清楚地记得在16英里开始吃能量胶(=GU)以后,居然因口内干燥,以至于能量胶沾在舌头上咽不下去,一直等到一英里之后的供水站。
另外,在Dave 看来,在比赛当中,尤其是比赛开始阶段一味地保持匀速,这从每个选手各自的角度来讲,实际上恰恰是违背了长跑当中的所谓“平均速度”(=even pace)的原则。因为每个选手都有各自不同的特点,比如John 就属于那种慢热型选手,往往是头两英里比较慢,此后速度逐渐加快。他的几次成功的比赛就印证了他的这一特点。但这次比赛中他打破了常规,依仗着GPS 跑表,从一开始就努力控制速度,保持平均速度。这其实是从一开始就破坏了自己的最佳节奏。平时训练时这么做可以,但在比赛当中,尤其又不是比赛的最后阶段这么做毫无意义。
最后,Dave 指出了John 在这次比赛当中所犯的另一个严重错误– 跑下坡时突然加速。本来从常识上来讲,跑下坡要比爬上坡更累肌肉。因此当跑过了20英里,肌肉已经相当劳累的时候,突然在开始下坡的时候发力加速,这简直就是虐待自己的双腿,也是典型的欲速不达,不能容忍的一个低级错误。
在与Dave 通电话之后的几天,John 的生活的确是又低调又沉闷。他开始意识到,他最好不要再象祥林嫂那样,逢人便谈自己的遭遇,似乎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毕竟事情已经成为过去,无法挽回。对于Dave 的分析,他觉得很有道理,只不过一时还难以在记忆中抹去那一幕幕犯错误的情形,也许一辈子都很难忘却。开车的时候,他偶尔竟联想到迄今所犯的、但与比赛无关的其它一些错误。思前想后,发现它们背后似乎都有某种急功近利、欲速不达的影子。然而,他一方面认为自己可以吃一堑长一智,今后不犯同样的错误,特别是低级错误。但另一方面他又吃不准急功近利究竟是多么有害。他甚至仍然相信,如果连一点功利性都不谈的话,那么平时训练和参加比赛的积极性从哪里来呢?因此,他深感迷茫,不知道今后怎么练,还有没有必要参加比赛。
不知道又过了几天,他收到了一个邮包,是从加州圣何塞寄来的。寄邮件的人叫Jim,是Dave 当年的师兄和训练伙伴,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比Dave跑得还快的长跑健将。John 永远都忘不了大约半年以前跟Jim 同时参加本地举行的一场10公里比赛。在John 冲过终点,与迎接自己的Dave 还有获得年龄组第一的另一个朋友开始赛后畅谈的时候,只见一个精神矍铄、鹤发童颜、刚刚跑完比赛的老者笑咪咪地凑了上来,手里拿着一个橙子对Dave 说:“这是维他命,你吃点儿吧。”这位老者就是Jim。虽然这并不是John 第一次见到他, 也不是第一次同场比赛,但Jim 那愉悦的、自我满足的、同时也是极为谦和的笑容总是在John的记忆中留下难以忘怀的印象。
Jim 给John 寄来的是一本《跑步者世界》杂志,和一篇有关波士顿马拉松历史的文章拷贝《波士顿马拉松的历史:爱国日的一个完美的庆祝方式》(The History of the Boston Marathon: A Perfect Way to Celebrate Patriot's Day. ByYoni Appelbaum )。那天晚上John 又失眠了,他仔细地阅读这篇文章,然后一页不落地翻阅那本杂志,思绪异常地活跃。
他不无惊奇地读到,作者Appelbaum把波士顿马拉松的赛事比作民众对于一个民主共和国的庆祝。据这位作者介绍,许多美国的仁人志士都曾把当年为了捍卫自由在列克兴顿和康克尔(Lexington and Concord)两地与英军展开殊死搏斗的北美殖民地民兵比作以少胜多、大败波斯来犯者并使马拉松这个古战场的名字永垂史册的雅典的市民。这是波士顿马拉松为什么定于爱国日这一天的历史背景。与此同时,纪念对于美国独立有着关键意义的列克兴顿和康克尔(Lexington and Concord)两地的战役,纪念美国内战,以及庆祝美国人民的自由与团结则是1897年举办首届波士顿马拉松赛事的根本原因。而事实上,这项赛事的赛道当初也正是从康克尔出发,经列克兴顿而最终到达波士顿,从而使参赛选手们踏着当年北美爱国者的足迹,缅怀他们为自由独立而奋斗的精神。
让John 感到耳目一新的,是作者认为波士顿马拉松的意义并非仅限于纪念一些历史事件,而是已经发展成为一种争取更大的自由的象征。在作者看来,有关美国独立以及内战的诸多历史事件的背后,毕竟还有奴隶制和妇女参政权等尚待解决的问题。然而今天的参赛者当中一些进行募捐的选手所代表的正式慈善机构就已达数十个,而整个赛事及参赛者所代表的其它公益事业项目则更是不胜枚举。因此作者认为所有这些所体现的,已不再是先烈们在马拉松镇、或者在列克兴顿、抑或是在巴尔第摩所捍卫的自由的种子,而是这些种子经过生根发芽以后所变成的自由的果实。
最让John 感到振奋的,是作者在结语部分的叙述:
“尽管参赛者们看上去跟当年步行波士顿的(北美殖民地)民兵们完全不同,但他们仍然保持着那种坚韧不拔、无所畏惧的反抗精神。而今天的自由社会尽管依然存在着缺陷,但是人们在勇往直前的决心当中汲取力量,伴随着艰辛与痛苦,一步一个脚印地迈向更加完美的未来。”
然后,在翻阅杂志,读到那些直接受到波士顿马拉松爆炸事件波及的参赛者及志愿者所写的事件回忆,看到一张张事件现场的照片时,John 第一次感受到了心灵的震撼。
夜已经很深了,John 关掉了卧室的灯,但却难以入眠。他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两眼注视着黑暗中的墙壁,浮想联翩。不知为什么,他想得最多的,竟然是菲丽丝。他好像突然觉得这个年轻的、才华横溢的黑人女性令人无比惋惜、无比同情。她要是活在今天那将又会面对一种怎样的生活呢?想着想着,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她的影像,依然似曾相识。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间觉得眼前一亮,他想到了戴安娜. 萝丝,那位很久不见消息的黑人女歌星。他觉得戴安娜与菲丽丝两人简直就是一对孪生姐妹。不,他认为戴安娜应该就是菲丽丝的转世。随即,那首脍炙人口的歌曲《如果我们坚持到最后一刻》(If We Hold on Together)清晰地响彻在John 的记忆中:
当你目睹着时间的流淌
莫要作迷途的羔羊
踏遍万水千山
梦想在于编织
如果我们坚持到最后一刻
我们的梦想决不会消亡
它将陪伴我们直到永远
在那云消雾散的地方
迎风飘舞的万众生灵啊
定会有一眼清泉
祝福平安的归宿
肺腑之声在回荡
如
果我们坚持到最后一刻
我们的梦想决不会消亡
它将陪伴我们直到永远
在那云消雾散的地方
象朵朵鲜花为你我绽放
当我们在黑暗中摸索
它温暖着我们每个人的心房
如果我们坚持到最后一刻
我们的梦想决不会消亡
它将陪伴我们直到永远
直到灵魂飘舞的地方
那里云消雾又散啊
梦想的鲜花为你我绽放
伴随着余音袅袅的尾声,John 暗暗地认定,这绝对是菲丽丝的声音,这是菲丽丝对她本人同时也是对John 发出的肺腑之言。他甚至觉得,在漆黑的夜里,他看到了菲丽丝甜美的、充满自信的微笑。
音乐仍然在持续着,这时,John 仿佛又听到了另一个声音,一个并非铿锵有力但却真挚而和缓的男性声音伴随着音乐在回荡着:
“菲丽,尽管我对我毕生的奋斗从不后悔,但是我认为我堂弟– 美国第二任总统约翰. 亚当斯在签署《独立宣言》时所说的一句话值得回味。那就是,取消奴隶制不是我们这一代人所能够解决的问题。然而如果我的人生能够重来,我由衷地希望我能够做得更好。”
John 听罢几乎按奈不住自己兴奋的心情,他默默地在心中呼喊着:萨姆,萨姆,萨姆……同时脑海中相继闪现出林肯、马丁. 路德. 金博士以及美国第一位黑人总统。
在经过又是一个辗转反侧的不眠之夜以后,天已经朦朦亮了。John 走到窗前,遥望东方初升的红日,意识到那正是波士顿的方向。此刻他的心情依旧很不平静。看着朝阳下面山海之间即将苏醒的蒙镇,他意识到自己由衷的感怀:尽管,当初塞缪.亚当斯等建国之父的努力,即便是付诸东流,即便是没有能够使美国独立得到成功,在今天美国这块土地上人们的生活可能也未必会多么不好。但是,远比政体的形态更加重要的,是个人的信仰、理念以及思想意识的自由产生以及自由发展。而能够使这种个人的自由与独立的思想得到蓬勃发展的地方,波士顿虽然不是世界上唯一的,但却是最为令人赞叹的。从这个角度而言,波士顿不能不说是一个人杰地灵的地方,一个让世人刮目相看的“山冈上的城市”。
与此同时他也想到了自己,想到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参加的波士顿马拉松赛。尽管他的表现有许多缺憾,以至于让他经历了痛苦的反思,但终于在一番精神折磨之后,他感觉对比赛、对失败有了某种新的认识。而这是以往参加其它赛事所从未能体验到的。他不想否认功利主义的积极作用,但他发现当认识到公益的存在时,功利主义所可能招致的烦恼和恐惧就能够得到理性的控制。进而以此为起点,如果能够主动地将个人的比赛与某项具体的公益事业相结合的话,他相信那就将是Appelbaum所说的“更大的自由”在个人身上的体现。功利会激发动力,公益会让你心安。他认为这两者应该是相辅相成的一个整体观念。因此,他也终于认识到为什么那么多的男女老少能够那样尽情地享受马拉松赛的快乐。
此时此刻,他看着窗外的蓝天,意识到一个理想的训练日即将开始。在走出家门之前,他想到了一句足以概括他的无限感慨的一句话:
美丽的波士顿,难忘的马拉松!
文章及歌词翻译:By 森林朝阳。2013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