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绿在爱尔兰

来源: 美国严教授于 2012-05-26 18:20:12 [档案]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次 (21545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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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偏爱绿色，大概始于我的少年时代，在四周萧杀的气氛中，我像一片绿色的小草在狭缝中倔犟地生长，渴望沐浴阳光。于我，绿色代表生命，代表蓬勃向上，代表欣欣向荣，代表永远常青。我穿衣服，偏爱绿色的。

后来到纽约求学，每年的Saint Patrick’s Day第五大道都要举行游行，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绿色的气球，绿色的彩旗和绿色的衣服将第五大道装扮成了绿色的海洋。爱尔兰人的节日成了纽约的最大节日。路两边挂满了绿色三叶苜蓿（Shamrock）宣传画，传说中Saint Patrick就是用这三片绿叶向爱尔兰人解释基督教义。在纽约，警察和消防队是爱尔兰后裔的传统职业。他们的游行方阵里，穿着绿色花格裙子的男吹鼓手们得意洋洋地吹着喇叭，由纽约市长和政要们前导，乐声在中央公园和豪华公寓的四周回荡，热闹非凡。太太那时年轻，从地摊上买来一枚绿叶装饰物别在胸前衣襟上，红艳的脸庞下绿叶碧透玲珑，习习闪亮，青春无敌。我们夹在人群里享受着四周的绿色，沉浸在喜悦中。从那以后，我知道了爱尔兰民族和我一样喜欢绿色。看世界杯足球赛时，我对爱尔兰的绿色队服情有独钟，心旌摇动，总希望他们能赢。不知不觉，我对爱尔兰有了一种心灵相通的亲近感，埋藏心底多年。

今年的一个专业年会在爱尔兰首都都柏林（Dublin）召开，我和太太借机提前几天到达，一睹爱尔兰风采。当我们徜徉在都柏林的街头，发现这里的口音和许多句子的表述方法居然和美国十分相似，和伦敦街头听到的英语大相庭径。看来美式英语大部分是从爱尔兰英语演生而来。虽然美国是英国的殖民地，可是他们的发音和表述方式太不一样。听着Bewley Hotel前台服务生的口音，有点似曾相识回到姥姥家的感觉，心中对爱尔兰不免又多了一份亲切和认同。

走在街头，很少见到其它人种，一眼望去都是白人，和善热情。在National Gallery of Ireland 附近和太太看地图辨认方向，背后一位白人妇女绕到面前，告诉我们大门的方向在哪里，还一个劲地抱歉做得不周到，标示不清，好像错在他们，弄得我们有点不好意思。从St Patrick’s 教堂出来，在Marsh’s Library 门口看地图想去St Stephen’s Green 公园，一个老者不请自到，问我们需要什么帮助。问明了情况，他非常详细地告诉我们如何走。尽管天气阴霾，寒风冷瑟，心中却火热一般。以后在街上多次遇到热心人。回美国时在爱尔兰机场用早点，排队付款时身边有一对中年夫妇看见我们的咖啡杯盖子没有盖紧，赶快过来将盖子盖好，小心提醒我们，当心烫着。这里的文物和街景虽无法同伦敦巴黎相比，但伦敦巴黎的人和这里也是无法相比的，纽约和芝加哥更是没法比。这里待人接物给人一种本色的感觉，返璞归真，含有真诚，像那大自然的绿色贴近着你，让你舒心惬意，毫无做作。

都柏林喜欢绿色。一下飞机，绿色的机场，穿绿色服装的空姐，让人耳目一新。街边的小店里卖的都是绿色，绿色的衣服、绿色的帽子、绿色的茶杯、绿色的圆珠笔，绿色的。。。。。。连近旁麦当劳的门面也是绿色的，这在美国应该是红黄色的。绿色的Hop-on Hop-off 旅游车在街上来来往往，很像街心移动的绿色小草地。市区里有两个公园。从National Gallery of Ireland出来，过街就是Merrion Square公园。里面曲径通幽，碧草在绿树的掩映下像地毯一样扭着曲线，忽明忽暗，像个幽会的情人，温馨而浪漫。第二天到了St Stephen’s Green 公园，那绿草地更加宽广，更加养眼。细雨中坐在圆形草地旁的长条椅上，看着那雨丝悄无声息地渐入草丛，轻吻芳草，我心如兰。抬头看那不远处一汪池塘里的点点漪涟，环环相扣，圈圈相套，方知雨的存在。索性抛开雨伞，让雨线的丝丝凉意浸在脸上，润到心田。池塘倒影着天鹅的仙姿妙影，她仪态悠闲地款款向我游来，仿佛在一块翡翠上滑行。当那洁白的羽毛在我面前停下并曲项亲吻我的足尖时，我仿佛看到了上帝的微笑并听到了他的赞美。这时教堂的暮钟在霏霏细雨中响起，缓缓荡漾而来，轻叩我心扉。眼前中世纪留下的尖顶小屋和草坪旁的圆柱小亭在浓郁的树丛中一派祥和。

如果你以为这就是都柏林的绿色，那就大错特错了。当我们改天搭乘出租车来到郊外的Phoenix Park公园时，立刻被满眼的巨大苍葱翠绿惊得说不出话来。那草坪修整得整整齐齐，一望无际，绿色无边。远远望去，高大的树木显得很小很矮。要是在其它国家的城市里有这么一大片草地，一定会修建许许多多的喷泉和花圃，让绿草成为陪衬，就像我们走过的许多欧洲和美国城市一样。爱尔兰人却不这样，他们让心中喜爱的绿色奢侈地成为这里的主宰。站在这无边的绿色草地上，你会觉得所有的花卉在这里都显得多余，让人扫兴，和苍白无力。于是我看到了草坪上嬉笑的儿童，飞驰的自行车，踢球的年轻人，和那坐在树下读书的妙龄女郎，他们许多人都穿着绿色的衣服，和这自然融为一体。绿色，让这一切显得多么的和谐协调。在这巨大的绿草坪中央，坐落着爱尔兰的总统府。爱尔兰的国旗在白色庄重的建筑物顶端迎风飘扬。我站在绿草地上面对总统府，心潮起伏不能平静，因为我和总统府之间仅隔着一条浅浅的壕沟，铁丝网还不到我的腰间，也看不到警察。我想，总统先生每天早上都会站在窗前望着眼前的绿色草坪。这无边的绿色时刻提醒着总统先生自己是一个爱尔兰人的公仆，要为爱尔兰人办好事情。

都柏林不大，很快就玩得差不多了。开会前还有一天时间空出来，于是我们决定到爱尔兰其它地方去看看。爱尔兰的西海岸Connemara有个叫Kylemore Abbey的地方，早就听说围绕着它有个关于爱情的美丽故事。虽然我和太太已经过了豆蔻年华，可是我们决定将爱情进行到底，让那浪漫的琴弦再拨一次。不料这一趟西游，让我们对绿色有了全新的认识。

一大早乘着一日游大型旅游车出发了。我们先到Galway，然后沿N59一路西去，沿途明山秀水碧连天。司机指着外面的绿草地说，当地人烧火不用愁，因为这草地连根带土挖出晒干，就是很好的燃料，一个星期挖土的工作量，就够一年烧的。中间司机让我们下车观看路边挖起的黑土。那黑色的沃土里草根密密麻麻，我似乎懂得了这土可以燃烧的原理。爱尔兰人取火太容易了，原来这绿色的草地为爱尔兰人带来了如此的实惠，举手之劳。

中午时分到了Kylemore Abbey。当我老远看见她在树丛中时隐时现时，心中隐隐激动。待到她在青山绿水中露出了真面目，我完全被她的美仑美奂迷住了。下了车，我迫不及待地来到她跟前，看着她发呆。这个爱情的见证物，让你不得不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我似乎听到了阵阵山涛声正在对着碧波清影述说着那不太遥远的凄婉故事。

Mitchell Henry 是英国的一位富家公子。1850年他携新婚妻子Margaret来此地度蜜月，大概像许多游客一样，Margaret一下子就被这里的美丽风光迷住了。这时老Henry去世，留下了一大笔遗产。得到遗产的Mitchell辞去了在伦敦的医生工作，回到这里来买下15000英顷的地建起了这座城堡给Margaret作为浪漫礼物。他们在一起有了九个小孩。不幸的是，1874年全家到埃及度假时，Margaret得了痢疾，十六天后去世，时年四十五岁。悲痛欲绝的Mitchell将美丽妻子的遗体运回Kylemore城堡下葬，让她在自己心爱的地方长眠。1877到1881年Mitchell在城堡的附近又修建了Neo-Gothic教堂为妻子祈祷，寄托哀思，并终身不娶。他为Connemara地区的老百姓做了许多善事，让人们恋恋不忘。他于1910年11月22日在英国Leamington以84岁高龄去世，死时一贫如洗，身无分文。临终前他留下遗愿，想和妻子葬在一起。人们缅怀他的善德，满足了他的愿望，将他的骨灰带回Kylemore Abbey，和妻子合葬在了一起。从此这对情深伉俪就躺在这里与青山绿水终日相伴，倾听山风树语，接受人们的缅怀。从古堡里出来，我们来到城堡前的湖边大道漫步。大道被浓密高大的树木掩映着，绿幽暗淡，空气润湿。我们在萧萧的树叶下望着一池皱水，回味着这段让人缅怀的Henry佳话，如同嘴里含了一片薄荷绿叶，清香隽永。湖中的并蒂莲深情地依偎着，形影相吊，它们就这样陪伴着主人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乘坐景点的专车，我们来到了Henry生前修建的维多利亚花园，又是满眼的翠绿草坪，随坡起伏，曲径回廊。遥想当年他们的恩爱时光，携子在这里散步，享受快乐人生，不免令人唏嘘。草坪上似乎还回荡着他们的飞声笑语。这绿色的草坪超出了观赏价值，它见证了一段不平凡的爱情，并把它留下来展示在世人面前。

带着恋恋不舍，我们离开了Kylemore Abbey。我似乎和爱尔兰特别有缘，发现地图上居然有一个小镇用我一模一样的名字命名！司机让我们在这个小镇上停留了二十分钟。当我漫步在小镇的石板街上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从街的这头响到那头时，心情舒坦极了，那感觉很奇妙，仿佛自己从逝去的时光里走来。在街的尽头有一座绿草环绕的古教堂，残垣颓壁，废石断碑，绿草从石缝里长出来。那斑驳的石头墙显示了这座教堂历经沧桑。而它，也是用我的名字命名的！叫本人Abbey。曾几何时，虔诚的教徒们都到我这里来朝拜，可见我和爱尔兰人的缘分不浅（哈）。同车坐在我旁边的一位荷兰年轻人听说有这等巧合，兴致勃勃地告诉我他在都柏林的博物馆里见到过这里曾经用过的鎏金十字架，为上好文物，并拿出图片给我看。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连这个十字架也叫本人十字架。他还说起了这座教堂的辉煌历史 ―― 始建于公元七世纪，重建于公元12世纪。一条以本人命名的绿色小溪河缓缓从教堂旁流过，波光粼粼中折射出当年的辉煌。看着以自己名字命名的街道，河流，教堂，镇政府，店名等等，我真不想离开这里，买了几张印有我名字的明信片做纪念。其实这里的一切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它记录的是爱尔兰人的辉煌历史，和爱尔兰人的骄傲。

回程一路风光迤逦，让人叹为观止的是那漫山遍野的绿色牧场，铺到了水边，铺到了山顶，延绵不断，一直到我们的目的地也没断过，其壮观的程度让都柏林的所有草坪都相形见拙。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绿色。这些牧场显然经过了精心培育和维护，它们绿得放亮，在苍穹下茂密风动，欣欣向荣，生机勃勃。更为奇观的是每家每户都用石块在草场上堆砌成半人高的围墙，几里长，几十里长，几百里长，一点数也没有，延绵不断，看不到尽头。里面牛羊成群，悠然吃草。据司机说有些围墙还是一百多年前堆砌的。这里的绵羊很有意思，除了毛是白的，其它都是黑的，黑脚黑嘴黑眼睛。草场养活了牛羊，牛羊养活了爱尔兰人。靠了这绿色，爱尔兰人世代繁衍，幸福安康。我惊讶地发现那石头围墙前的农舍修建得非常的精致漂亮，一点也不输城里的别墅，显示了主人们的富足。这肥美的牧场，让爱尔兰人不怎么辛苦就过上了好日子。这里的人们不需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牧场还让空气净化，不产生污染。抬头远望，蓝天如洗，远山如黛。在参观一个废弃的中世纪教堂（Ross Errilly）时，我站在废墟边眺望，那羊群就像天上的云一样浮动，而那天上的云又像地上的羊群一样漫游，天蓝地绿之间妙不可言。

自此我才真正明白过来绿色对爱尔兰人意味着什么，难怪他们对绿色如此地崇拜和推尊。绿色是大自然对爱尔兰人的一种恩赐和奖赏。我仿佛懂得了为什么爱尔兰人热情好客，助人为乐。其它的东西你尽可以到别处去欣赏。但要欣赏绿色，你得来爱尔兰，才能对绿色有真正的理解。爱尔兰人对绿色情有独钟，情深意长，顶礼膜拜。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绿色我的心情有点沉重。一个星期前我人还在中国，我的故土。那里的人们为了争世界第一，为了GDP疯狂地将钢筋水泥高高耸起，遮天蔽日，将大好河山弄得面目全非。天空一片灰蒙蒙，太阳像月亮一样发着惨白的光芒。夜晚星空不在，尘土飞扬。总有一天，这一切的一切，都将得到自然的惩罚，殃及子孙。看着这可爱的爱尔兰绿色，对比是这么地强烈，震撼人心！我多么希望在中国能看到这无边无际的绿色和蓝蓝的天空。只有能够享受蓝天绿地的民族，才是真正的幸福美满民族。

二零一二年五月二十三日一稿
爱尔兰都柏林

二零一二年五月二十五日改稿于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