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美领馆签证被敲了一个 1 Y, 在家里生闷气,好朋友简来找我。
“这样啦,”她鼓动着我,“我正要溜出去到红玫瑰做头发,那里的沈师傅
和我熟,你一个人闷出病来,不如出来陪我聊天?”特特地地绕过触目惊心的美
领馆,跑到离家不远的红玫瑰。她却姗姗来迟,来了也不去买票洗头发,敷衍了
沈师傅后就舒舒服服地坐在软皮沙发上来和我一同翻看店里的发型书了。
那一年,整个上海城疯了似地时兴爆炸式,是用钢丝卷一缕一缕地把头发卷
起来的,做功极其复杂,连带洗头吹发一套得花两三个钟头。简自己因为三天两
头换发式,头发总留不长。可她和沈师傅两个一搭一档地,却说我的脸型身材气
质甚至发质是如何如何地适宜那爆炸式。那一日我对自己正很怀疑,一点点主张
也不做,就坐上了沈师傅的皮椅。
那是我一生中至今为止唯一一次烫头发,烫得满头飞卷,满脸妖冶。那断命
马脸头头老早就嫌我穿戴过份时髦,讲话过份新潮,现在再看我这陡然爆炸的头
发,自然鼻子哼得更响,马脸拉得更长了。家里父母亲也左右想不通自家老老实
实的女儿怎会一夜变了个触了电似的蓬头鬼回来。倒是周末去舞厅跳舞很方便,
坐着想歇一下都会有男士伸过手来问“小姐,可以么。”然而麻烦终究还是多,
最吓人的是马路上小流氓盯梢多起来,有时夜半三更回家碰到缠绕不清的小流氓
,会把人吓得飞跑起来。唉,风流不是我,我也不敢风流,要做的事情太多,还
不敢就此吃喝玩乐呢。那时大上海又引进了什么平板烫,据说是别家的都是凑数
,沪江的才正宗,能把满头的卷毛烫平整齐。如逢救星一般赶去沪江,价钱贵得
是我一月工资外加奖金外快。买好单子坐着等叫号,却左等右等没人理我,身边
好几个穿金戴银的女人倒是一个个给请到楼上去了。气不过跑到买票台去理论,
开票的小姐头也不抬地回答:“人家是日本回来的,付的是外币,你有么?”人
真是不能一步走错,现在要出钱买个清纯形象都如此受气。过后对简诉苦,倒给
她笑死:“这沪江是出名的势利啊,只有*****才去那里受气呢。”
一年半以后拿了签证,最后一次坐到沈师傅的皮椅上,沈师傅体贴地问我是
不是要烫一个好梳理的式样,我却只是摇头,说,“烫都不用,只是把现在的齐
肩直发再剪剪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