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战洛城马拉松 — 踏着阿甘的足迹
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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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州漫长海岸线的中部，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人称蒙镇。这个小镇上住着为数不多的华人。 John 就是其中的一个。他与小镇上的其他（华裔）居民一样，每天都过着简单有序、平淡无奇的生活。所不同的是， John 从小就养成了爱跑步的习惯。而且他的这个习惯并没有因为出国而改变。几年前 John 在镇上一个学校操场上练习跑圈时，无意识地超越了当时跑在他前头的一个老美。谁知后来这个老美在 John 练习的间歇，客气地把他拦住，问他是否愿意跟自己一起练习。 John 这个人平时不大愿意拒绝别人，于是就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从那以后，两人就经常在一起训练，并成为忘年好友。后来 John 才了解到，这个名叫 Dave 的老美朋友，年轻时曾经以 2 小时 30 分的成绩，赢得过美国全军马拉松赛。而 Dave 也毫不保留地与 John 分享他的比赛和训练经验，经常鼓励和帮助 John 。他们刚认识没多久， Dave 就邀请 John 跟他一起参加一个在镇上举行的五公里长跑比赛。 John 虽然内心里认为没有参赛的必要，但他不愿意让 Dave 感觉别扭，于是就有些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出乎 John 意料的是，这次比赛的赞助者，竟是电影《阿甘正传》（ Forest Gump ）里面所描述的现实生活中的阿甘！而更让 John 没想到的是，他自己在这次比赛中获得了年龄组的第三名，并得了奖。至今 John 还清楚地记得，那次比赛开始之前，阿甘身着他那套标志性的服装 – 一身乳白色西装，手里拎着一只小皮箱，在起跑线前头走来走去的。他甚至还走到当时正站在起跑线上的 John 的面前，拍了拍 John 的肩膀，说自己不如 John 聪明。搞得 John 是一头雾水。比赛结束以后， John 和其他获奖者一样，都获得了一次单独与阿甘并排坐在那张曾经在电影中出现的木椅上拍照留念的机会。
那次比赛以后， John 在蒙镇上平淡无奇的生活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他只不过是发现自己更加迷恋于荒郊野外孑然一身的奔跑，更加陶醉于奔跑中的胡思乱想了。这或许是因为与阿甘的不期而遇在 John 的潜意识里发生了某种作用的缘故。毕竟，和许多其他看过并且喜欢《阿甘正传》这部电影的人一样， John 对于阿甘的境遇以及阿甘本人的经历是相当富有同情心的，尽管阿甘“不太聪明”，或者说正是因为他不太聪明。
但更为直接与实际的原因，还在于 Dave 的影响。由于 Dave 不断地鼓励 John ，经常邀请他参加各种不同项目的比赛。这就让 John 的跑步训练不仅增加了强度和距离，而且比从前更有目的性了。结果近几年中， John 平均每年都参加一次正式的马拉松比赛。而 2012 年他所选中的，就是洛杉矶马拉松比赛。
比赛之前
John 认为去外地参加马拉松比赛时，叫一个朋友帮忙开车比较安全。这倒不是因为他贪生怕死，其实是因为他担心如果一旦出了事，那他的家人该怎么办呢？于是他就问周围的一些朋友。其中一个叫做 Robin 的，当下就表示愿意“开开车、拎拎包”。
Robin 虽是某名牌大学出身的理科生，但却酷爱阅读文史哲方面的书，而且喜欢与朋友们分享自己的心得。这每每让文科出身的 John 有一种“惺惺相惜”“臭味相投”的缘分之感。而 Robin 妙语连珠的能力，更是着实令 John 望尘莫及，唯有喷饭不已。曾有一次， John 跟 Robin 等几个朋友闲聊时，建议成立一个华人相互帮忙的固定组织，并且提出来一个“蒙镇华人互助社”的名字供他们参考。谁知 Robin 不仅表示赞同，而且立刻就添了一个小小的彩头儿来。
“好啊，好啊，我们就用这个名字，简称“蒙人社”吧。
这次 Robin 爽快地答应为 John 参加洛杉矶马拉松赛帮忙， John 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早就知道 Robin 这个人的良好品性 -- 勇于为朋友两肋插刀，以及在公共场所扶老携幼，（尽管偶尔会遭拒绝。） 可是 John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 Robin 不仅决定自己要去为朋友“拎拎包、开开车” ，而且还动员了“蒙人社”的其他三名社员 – 一个建筑师、一个音乐家和一个投资家。
这五名“蒙人社”的社员尽管各自的职业不同，各自的经历也是千差万别，但是蒙镇平淡无奇、而且还是物价偏贵的生活，使他们统统都成为了不折不扣的“（家庭）经济适用男”，并让他们时而相聚，互通有无，互相帮助。
这次为了帮助 John 远赴洛城参加比赛一事，“蒙人社”接连举行了两三次聚会，制定了详细的计划，明确了责任分工 : Robin 和投资家负责开车和拍照，建筑师负责餐饮及采购，音乐家负责联系洛城的住宿。
出发的那一天是比赛前一天。 John 的情绪比较低落。因为天气预报说洛杉矶的天气在比赛当日和前一日都不好，刮大风，下大雨。这让 John 担心跑不出好成绩来。本来这次比赛之前的训练， John 感觉效果不错，因此每当有关心他比赛的朋友问起他这次比赛的目标的时候，他都蛮有自信地回答说 “ 3 小时 30 分以内问题不大。”现在突然间天公不作美了，这就让 John 担心自己之前答应给朋友们的话，很有可能变成夸夸其谈，而这恰恰是 John 所忌讳的。
然而与 John 同行的“蒙人社”其他四名社员情绪还都不错。几个小时的车程简直就成了他们侃大山的绝好机会。一路上只见他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七嘴八舌地针对他们感兴趣的、日常生活当中能够涉及到的几乎所有话题 -- 国际的、国内的；现实的和历史的，都差不多逐一地进行了评论和探讨。
当谈到国内的贪腐问题时， Robin 的妙语，把大家的讨论带到了高潮。只听他用那又尖又细的嗓音说道：
“哎哎哎，我跟你们说啊，是这样的，他们（国内贪官）其实就是梅花三弄啊。”
John 问他“梅花三弄”是啥意思。 Robin 说：
“哝，三弄嘛，就是弄钱、弄权、弄色呀！”
接下来他们又谈论子女教育问题。哪知道音乐家一上来就是一段令人悲愤的忆苦思甜或者说是血泪控诉。他说小时候他爸当厂长。有一天一个下属抬着一筐水蜜桃来他们家，想用这筐桃来求厂长办点事。音乐家说那个时候水蜜桃可是很少见啊，于是他和弟弟不由分说一人拿起一个水蜜桃就啃将起来。可是当厂长的爸爸见状不禁怒发冲冠，打了他们哥儿俩一顿不说，还让小哥儿俩抬着这筐水蜜桃到工厂党委办公室去认错，听从书记处理。自知犯了严重错误的小哥儿俩哪敢违抗厂长爸爸的命令啊，抬着这筐桃就来到了党委办公室，说明来意之后就把一筐桃呈交给了党委书记。哪曾想这位书记竟当场决定把桃分给在座的每一个参加会议的党委委员，然后再分给小哥儿俩一人一个就把他俩打发回家了。问题就这么解决了。可是我们的音乐家幼小的心灵从此却被投射了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他心说，哦，我因为吃了个桃就挨了顿打，可送来给你们党委处理你们却大大方方地给分了，吃了。感情你们党委就这样解决问题啊！早知道这样，我把桃扔了行不行？我 TMD 把它喂猪行不行啊？！
随着 John 一行人乘坐的汽车逐渐驶近洛城，天气的确变得越来越坏。阴雨连绵，狂风大作。这还不算，在通往洛城的高速公路上，接连发生了好几起车祸。目睹车窗外的这一切， John 心灰意冷，心理上几乎放弃了对次日比赛的任何期待。尤其是，每当想到比赛以后该怎样跟朋友们解释，他甚至还有些烦躁与不安 ……
比赛当中
2012 年洛杉矶马拉松比赛是在 3 月 18 日的早上。在比赛出发地 —-- 道奇棒球场周围，超过两万多名参赛选手此时此刻都共同分享着一个莫大的惊喜：天气预报失灵了，今天没有雨！因此，等待着发令枪响的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男女老少真可谓群情振奋。鸣枪之前，整个球场回荡起激昂清澈的美国国歌。而 John 感觉他所听到的，却是另外一首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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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枪之后， John 异常兴奋。在的浩浩荡荡的人流当中，他一边跑着一边不由自主地思考着天气为什么竟会如此神奇般地突然好转。他首先想到了他的一位信仰基督的好友。因为这位朋友赛前曾答应为 John 祈祷，争取让比赛当日有比较理想的天气条件。看来朋友的祈祷还真够灵的呢。想到这里 John 竟忍不住心里头念叨起这个朋友的名字来，思考着日后该如何表示感谢。
六英里处， John 看了一下自己的跑表： 46’29” ，正是自己理想的速度。但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由于他出发前所在的位置过于靠后，因此他出发后的第一英里速度由于人太拥挤而导致异常地缓慢。而等他要加速的时候，就必须要在人流中左右穿行。这不仅让他多跑了许多冤枉路，而且还常常为了避免碰到其他选手而不得不忽快忽慢的。可是长跑比赛最忌讳的，就是这种不均匀的速度分配。但是 John 并没有察觉到这些。他只是觉得很轻松，而且心里想的都是一些令他感到美好的以及好笑的事情。
他想到了“蒙人社”里那位跟他踢足球的投资家。前些日子，这小子听说 John 的儿子在学校里不小心摔断了锁骨，他当天晚上就端来一锅骨头汤，以助 John 的小儿子康复。可他哪里知道， John 的小儿子说什么也不肯喝汤，没办法 John 后来自己把这锅骨头汤给喝光了。现在 John 认为这一锅猪骨头汤一定是起到了作用，所以他才能跑得如此轻松。
John 越跑越快，不断地超越前头的选手，男女老少都不在话下。
John 这时又想起昨天他们“蒙人社”五个社员在洛城唐人街闲逛时的情形。当时他们正在寻找一家吃早茶的饭馆，准备第二天早上来用餐。 John 对他们开玩笑说，
“哥们儿明早要在这里拼命， 你们几个倒是好，在这里吃早茶，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公平啊？”
这时候“蒙人社”号称是“共和国副统帅”（中学）校友的那位建筑师发话了。只听他慢条斯理地答道：
“哎呀，话不要这样说嘛，我们在这里吃早茶也会助你一臂之力的嘛。等你从这里跑过来的时候，我们就往你嘴里头扔蟹饺和凤爪。我再把我煮的茶叶蛋也带来，扔完了蟹饺和凤爪就扔茶叶蛋。你不是说我的茶叶蛋煮得好么！”
想到这些，正跑得起劲儿的 John 差一点儿笑出声来。不过他不知道这帮家伙究竟会在哪里出现。反正经过唐人街时没有看到他们。
大概是过了 7-8 英里左右的时候， John 开始接受供水站提供的饮料，他主要喝的是那种有甜味的运动饮料，而且每次就喝几口，然后就把纸杯子连同剩下的饮料仍在旁边的路上。他真是觉得有点可惜，不是因为他节省，而是因为他想到了 Robin 曾经讲的一段往事。
Robin 讲他弟弟小的时候很喜欢吃糖果，可是那时候糖果很少。有一次小弟弟生病，咳嗽，父母就买来一瓶止咳糖浆给他喝。谁知小弟弟竟然喜欢上这瓶药水那如糖果一般甜滋滋的味道，以至于后来病都已经好了还故意在父母面前假装咳嗽，目的就是为了再喝一点止咳糖浆。可是他爸爸一眼就看穿了小儿子的阴谋诡计，立刻便赏给小儿子一巴掌。
13 英里处，也就是半程时， John 又看了一次表， 1 小时 36 分。这让他惊喜不已。因为他专门跑半程马拉松比赛的个人纪录也不过才是 1 小时 38 分，现在跑全程马拉松时竟然破了半程马拉松赛的个人纪录，这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啊。照这样跑下去，别说是跑进 3 小时 30 分了，就是 3 小时 15 分也不在话下啊。想到这里，他根本就不再考虑控制速度了，一心想着要跑进 3 小时 15 分大关，继续不断地赶超跑在他前头的选手。
又过了几英里以后， John 眼前出现的一幕情景让他的兴奋程度达到了极点 – 他终于看到了赶来助威的“蒙人社”社员。首先是 Robin ，此刻 正背对着 John ，似乎在路旁看着电线杆上张贴的小广告，估计这哥们儿正准备仔细研判，找出破绽，继而进行打假呢。 John 一边奔跑着，一边 禁不住冲着他大吼一声
“ Robin! ”
Robin 听罢一转身就发现了奔跑当中的 John 。只听他忙不迭地冲着“蒙人社”其他社员喊道：
“哎哎哎，来了，来了，快点，快点！”
紧接着他就抄起相机拍照，录像，试图一机两用。但由于紧张，他竟按错了键，结果非但录像没能录成，连拍照的时间也给耽搁了。好在投资家手里也有相机，可是这小子竟忘记了调焦距，结果照出来的人根本就看不出是谁来。再看那位音乐家，他伟岸的身躯直挺挺地矗立在路旁，面目表情异常庄重，抡起右臂左右挥舞着。 John 见状不禁又气又急，他心说你老兄倒是说话呀，你不喊加油，你喊我的名字不行吗？哪里有加油助威的人光挥手不说话的呢？感情你当你自己在指挥大合唱呢是吗？
跑到 20 英里处， John 用了 2 小时 35 分，比他上一次马拉松比赛同一地点所用的时间快了 5 分钟！但是，也正是从这一时刻开始， John 感觉身体出现状况了。首先是当他喝了几口从路旁志愿者手中拿过来的运动饮料以后，觉得味道有些不对头，随即便觉得肚子不舒服，而且还有点恶心。但实际上这是体能消耗过度的生理反应，而非饮料的问题。因为 John 长期以来一直引用这种饮料，从未有过身体不适的反应。
接着在 22 英里处， John 的右腿大腿内侧发生痉挛，而这又是体能消耗过度的明证。他只好大幅度放慢速度，紧张地祈望着痉挛快一点过去。好在几秒钟以后，痉挛消失了，但 John 却不敢再轻举妄动了。他下意识地继续保持低速行进，以防痉挛再犯。可是一想到自己的目标，他又非常焦急。他此刻矛盾的心里真是难以用语言来描述。
几乎在同一时刻， John 远在蒙镇的老美朋友 Dave 正守在电脑前，利用赛事网站提供的实时比赛信息数据，跟踪分析着 John 的比赛情况。当他发现 John 的速度在 20 英里过后，从之前保持的平均每英里 7 分 35 秒左右，突然急剧下降到每英里 8 分 30 秒左右时，意识到 John 一定是“撞墙”了。“撞墙”是一句长跑运动员当中流行的行话。意思是说一个人跑到他的体能达到了极限，感觉无法坚持下去时的状况。因此 Dave 开始有些局促不安，跟他太太说他很担心，不知 John 这家伙还能否最终跑进 3 小时 30 分。
刚一进入 23 英里， John 就意识到不能再慢下去了。因为这时候如果还不赶快加速的话，别说那 3 小时 15 分的大关了，就连自己那 3 小时 30 分的目标也不可能达到了。可是这时候加速对于体能已经极度消耗的他来说，真是谈何容易啊！他 一边痛苦地挣扎着一边想到，应该先力争跟上前头的那个离自己最近的人，然后摽住他，跟他能摽多久就摽多久。于是他就咬紧牙关努力地追了上去，与那个人并肩跑了起来。
他们并肩跑了大约有一英里。这期间 John 曾有一次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他曾经读过的一本彭德怀的传记，里面提到身患癌症的彭德怀，临死前忍受不了病痛的折磨，跟看守他的卫兵说：
“卫兵，我求你一枪打死我吧，真 TMD 太痛了，我受不了了。”
但没过多久他又想起这次比赛以前他的法国朋友对他说的一句话：
“ Break a leg! ”
他明明知道这是一句祝福的话，可是心里却始终觉得别别扭扭的。你难道要预祝你的朋友在比赛当中跑断一条腿吗？奇怪的是这个时候 John 突然意识到，刚才大腿的痉挛不是已经过去了吗？最坏的事情不是已经发生了吗？而且自己已经用超低速度跑了相当一段距离了，剩下的两英里干脆豁出去拚了算了！
想到这里，他一不做二不休，不顾一切地突然加速，很快就发现旁边的那个人被甩下了，更多的人也掠过他的身后。他一边奔跑着一边在心里抱怨：这一英里的距离怎么这么长啊？没有搞错吧？可谁曾想就在他心里头抱怨不已的同时，他又察觉到身旁的其他选手接二连三地发生不同程度的“状况”，而且还接连不断地听到有些人竟发出声来痛苦地呻吟着甚至谩骂着：
“ Come on, f*ck! ”
“ Oh, my God! ”
……
此时此刻， John 产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意识到他就是拼死也得摆脱这地狱一般的处境，即使再痛苦也不能慢下来了 ……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 John 奔跑当中模模糊糊地注意到马路的两旁出现了黑压压的一大群人，但他哪里还顾得上仔细察看究竟呢。只不过他听到有人大声地向他喊着：
“Way to go! John.”
“You can do it!”
“John, you are almost there!”
……
John 这才终于意识 到，终点就在眼前了，于是他使出最后的一点力气，死命地向终点线冲去 ……
比赛之后
当 John 冲过终点线，终于摆脱了身心无比的痛苦和折磨之后，立刻感觉到他周遭的一切突然间变得那么宽敞，那么静谧。痛苦的叫骂声听不见了，沸腾的欢呼声也消失了，真好像步入了仙境一般。精疲力竭的 John 真想就地躺下来算了。可这时一位体态轻盈、明眸皓齿的女志愿者向他走来，在离他不到一米远的面前停住了脚步，微笑着并且是轻声细语地对他说道：
“恭喜你！”
John 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因为他没有想到，他自己没能跑进前几名居然也会有这种待遇，不用说，心里充满了无限的甜蜜之感。
这时女志愿者体贴地问 John,
“你还走得动吗？”
John 没有立刻回答。大概是因为不晓得该怎样回答，要么就是因为他仍在惊喜中沉醉着。
“你可以靠着我，把手搭在我肩上。”
这无比亲切而又甜蜜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在敲打着 John 的心，让他在极为短暂的瞬间里，心潮澎湃，感慨万分！与此同时，他脑海里又仿佛听到了“蒙人社”的社员们以及其他朋友们在大声地调侃他 –
“上啊，上啊，你客气啥呀？”
“你是男的你不主动，等着人家女的主动，你 SB 是不是？”
……
John 在这些闪念中挣扎着。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冲动，默默地告诫自己：人家这是工作，你瞎想什么呀。于是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他避开女志愿者热情的目光，微弱无力地、自言自语般地说：
“ No! I’m O.K. ”
可他说完了以后就立刻又有些后悔。于是转过头来目视着女志愿者，大大方方地问了一句：
“ What’s your name ？”
“ Stephanie ” ---- 女志愿者回答时的表情，简直就是阳光下一朵美丽的鲜花灿烂地绽放开来。
John 察觉到 Stephanie 似乎还在期待着自己再问点什么，或者再说点什么。而他此刻也的确是思绪万千，正欲一吐为快。他起码要感谢女志愿者让他感觉到的温柔和体贴，即便那不过是出于工作，即便那根本就不是发自她内心的真情。因为他无比坚信，假如没有这种温柔和体贴的感觉，他一定会倒在终点线上。不是昏睡过去，就是躺在冰冷的柏油路上，任凭万千杂沓的脚步在耳边掠过，痛悔自己在比赛中的每一次失误 ……
然而他脱口而出的，却是似乎与之毫不相干的一些话：
“我非常感谢，感谢你们每一位志愿者。要是，要是没有你们的帮助，和鼓励，我早就坚持不住了。”
John 断断续续地吐出了这些“肺腑之言”，然后期待着 Stephanie 也会有所回应，哪怕是心不由衷的一番客套。可是大出他所料的是， Stephanie 竟没有回答一个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我说的有什么错吗？ John 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当 Stephanie 让 John 低下头来，亲手把比赛奖牌挂在 John 的胸前时，那些落在 John 后面的选手们一时间犹如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地穿过了 26.2 英里赛程的终点。而 John 和 Stephanie 相对而矗立的空间，霎那间变得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当他重新抬起头来，准备要向 Stephanie 道别时， Stephanie 早已消逝在茫茫人海之中，再也不见踪影了 ……
John 心力交瘁，勉强地挪动着脚步，好不容易穿过了人流，在一处一眼就可以望见大海的地方瘫坐了下来。是的，他的确觉得累了，不光是肉体上，还有精神上。他始终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跑进 3 小时 30 分。他估计多半是没有跑进。因此，失败的遗憾折磨着他。除此之外，还有 Stephanie 。此时此刻他不无痛楚地意识到，在“她”的欢笑中陶醉，在“她”的怀抱中死去，尽管这从来都是他所向往的至高无上的理想，然而每当面对现实，他却总是宿命般地那么“淡定”，那么蠢笨。
望着前方湛蓝无比的海洋，以及沙滩上矗立的成行成队的棕榈树， John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算了吧，又是一段 TMD 美好的回忆 ……
“ John ！ 你这小子原来躲在这里啊， 3 小时 29 分 40 秒，你完成目标了！” Robin 大喊大叫着冲着 John 就跑了过来。
“没错！我亲自在电脑上查的， 3 小时 29 分 40 秒。”建筑师紧跟在 Robin 的后面，手里拿着一束红色的玫瑰花。
在建筑师的身后，“蒙人社”其他两位社员，音乐家和投资家也都笑容可掬地相继出现了。
在得知自己的时间并没有超过 3 小时 30 分以后， John 一下子就觉得精神上彻底放松了。尽管这个成绩比他上次的成绩其实还慢了 4 分种，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对他来说，重要的是不要让他的朋友们失望。
看到自己人相继来到身边， John 已经判断出接下来的节目了：合影留念，去饭馆干一杯，开车回家，然后再重新开始蒙镇上那种简单有序，平淡无奇的生活。虽然他从不觉得这种生活有什么不好，但此时此刻他意识到，通过跑步，他似乎是给这种平淡无奇的生活增添了某种异样的内容，因此不免有些满足感。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终于又“活过来”了。他站起身来，兴奋地回答这几个朋友提出的一个又一个有关比赛的问题，同时似乎听到， Andrea Bocelli 的那首《 我们的信念 》，此刻正在他的耳畔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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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窗外已是清晨，
今天的日子你将刻骨铭心
赶快整装出发吧
回报众望所归的信任
轻言放弃又怎能容忍
追溯每一个生命的年轮
都有闪光的时刻来临
当我们孑然一身拥抱世界
遂化作明星光彩照人
这一瞬间虽不会持久
但它总是会不时地闪现
在我们闭目冥思的黄昏
像那夜空中群星耀眼
为了你自己那璀璨的一瞬
你只有赢得胜利奋不顾身
而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因为我们都是闪光的灵魂
梦想抚慰你的精神
你要义无反顾
你要阔步前奔
希望的花朵定会绽放
在你冲过终点线的时刻
在一个必将到来的良辰
像那夜空中群星耀眼
为了你自己那璀璨的一瞬
你只有赢得胜利奋不顾身
而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因为我们都是闪光的灵魂
轻言放弃又怎能容忍
有多少人与你共命运
像那夜空中群星耀眼
我们都是闪光的灵魂
为了你自己那璀璨的一瞬
你只有赢得胜利奋不顾身
历尽千辛万苦
美梦定会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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