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上海人,兄弟姐妹好几个,都读书很勤奋,清华交大等顶尖工科大学毕业。但毕业分配时,只有我母亲和大舅有了上海工作(母亲到济南是跟随我父亲,难得的自我牺牲),所以外婆说来就捶胸顿足,上这个大学为什么,搞得骨肉分离。
我小姨分配到唐山,小姨夫也是上海人,长得一表人才,搞铁路工程,有铁路通票,经常来我家,表妹像她父亲,长得非常漂亮,因为我当时跳舞,她特别喜欢跟着我,我给了她一双小了的芭蕾舞鞋,她喜欢极了,最后陪她下了葬。
地震时我姨夫在山西,那是国内第一期的电气铁路(?记不清了),闻讯立刻赶到北京,唐山已经封了,全是军队。他到铁道部要求特别派车,从北京到唐山开了两天,因为路坏了桥也断了。回到家已是一片废墟。他是用手把小姨和表弟表妹挖出来的,小姨死时趴在两个孩子身上。以后他开始挖同事邻居,挖出来是谁都不知道,只能凭戴的手表来判断(那时手表还是很可以炫耀的财产)。忘记是几天后,他到了我家,手臂和腿上全是挂痕,有愈合的也有流血的,反复只说一句话,“都完了”。母亲先张罗带他去医院打预防针,包扎伤口,他就木呆呆地任人领着他。后来拿出几张有水印泥印的放大照片(他们都是工程师,很热衷于自己照相冲洗家人照片包括我家的),就恸哭起来。
在这一两年后,他经常到我家,对我说表妹生前的故事。后来他调到天津工作,很快又婚了。我们都很理解他,实在太惨了。
当时我家在唐山还有一家亲戚,表舅,自然也是上海人。他家家底殷实,去唐山还从上海带了一个红木大床,结果那晚房梁掉下来,架在大床上,他们一家三口丝毫未伤。
我在南开时的唐山同学,家里都有死伤。他们说来,中小学同学死掉一多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