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天山(二一)冰上、雪上

来源: 2022-01-14 15:35:38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正是滑冰、滑雪的季节。

冬天的乌鲁木齐很冷,西公园里的鉴湖在冰雪中成了粉妆玉砌的世界,围着湖的冰雕、灯展都美极了。每年入冬,当湖水冻上厚厚的冰,天然冰场吸引来很多滑冰的人,挺热闹。小时候,大人不让去,我大着胆子偷偷往那跑,一开始没当回事儿地在冰上猛冲,旁边有个人突然摔倒了,吧唧一下就横在冰上,紧跟在他后面的人来不及刹住,一道速滑冰刀就从他手上划过,立刻鲜血淋漓。我站在那里吓呆了,回过神来立马打道回府。

除了鉴湖,有些校园里的操场浇上水也成了冰场,不挤,安全多了,没有冰鞋的就拿两块木板,分别绕上两道铁丝,简单地绑在脚上也能滑。更多的人是在冰上滑爬犁,常常是两个小伙伴合作,一个坐在上面、另一个拉着跑,有的男孩子谁也不求,自己带上棉手套,两只手像船桨一样在两边的冰上使劲往后一按,爬犁就往前窜,也玩得兴高采烈。当然最方便、也是每天都做的就是一边走路一边出溜,碰到有冰的路面,前腿弓、后腿蹬地一下能溜出去老远,真叫爽。冰天雪地的日子里,很多的路都是这么“走”的。

刚上学的那两年,在满是冰的马路上,男生常扒在卡车的后面不费力气地被车带着滑,看得我羡慕,有几次,也有样学样地跟过去抓牢,听着耳边的风呼啸而过,不一会儿就到学校了,很攒劲。老师们为扒车的事训话的时候,眼睛凶巴巴地审视着男生们,从来没注意到我在那偷着乐。后来有个小孩出了事,扒车被三令五申地严禁了,而且开始全民扫雪,车走的路上就再也没有冰,人行道上有的地方还有些残冰,还能断断续续地滑着走,算是捡漏的乐趣。

那时不让撒盐化雪、化冰,因为土地的盐碱性已经很严重,但这些年居然允许了,我这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来。在美国,倒是每条街、人行道都撒盐,甚至很多人家也在车道上撒,所以基本上见不到冰。孩子小的时候,学校就在附近,每天走路送她上学。一次大雪后,路上慕然出现一长溜的冰,哇,久违了!想都没想就下意识地一脚踩上去,另一只脚在后面一用力,“哧溜”一下就到了那头。娃在一旁张着嘴惊奇又崇拜地眼冒小星星,却把边上一位老奶奶给惊得拍打着胸口直喘气,脸色煞白。吼吼,抱歉!都大妈了,太不稳重喽。

那年娃七岁,该学滑冰了,就给她报了个班,带着院子里的几个孩儿一起学。脑子里还存留着当年冰刀划手的画面,担心危险,尤其还有邻居家的小孩,在课后练习的时候我就陪在冰上,老母鸡般地护着他们练倒滑、展翅、划圈打叉。不知是个性的原因还是由于我显得太紧张了,娃滑得小心翼翼,没放开,竟然一直过了基础七级都没摔过跤,别的孩子在冰上甩开膀子都摔了上百回。娃自己很得意,美滋滋地说要继续学自由滑,将来当个滑冰运动员。我一听更紧张了,心里迅速计算着在成为职业选手前我得投入多少,而且也担心她一直没练到怎么摔,这要万一摔一下恐怕就会很狠,不是好事。

果然,第八级快结束的一堂课上,在学最后的原地旋转时娃终于摔了一跤,“啪”的一声就甩出去老远,摔得不轻,连惊带吓地从场上下来,痛哭流涕地再也不肯滑了。不至于吧,当年我老人家可摔过不少回呢。赶紧又抱又揉,甜言蜜语、糖衣炮弹、胡罗卜加大棒地好说歹说,甚至动用她的小伙伴一起劝——不是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吗?可她小人家,嘴一撅、脸一绷,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还真没辙:明明喜欢,怎么会一跤就不干了?为了哄她继续滑,我让她约同班的小朋友到滑冰场玩,结果几个人躲在餐厅里吃汉堡、喝冷饮,要不就坐在场外叽叽喳喳,对场里热火朝天的穿梭看都不看一眼,唯一吸引她们目光的是中场休息时的制冰车。我老人家无可奈何,只得孤家寡人地自个儿在冰上一圈一圈地转。

那就去滑雪吧。也报了班,几次下来,一起学的小伙伴都陆陆续续地上了蓝道,有的还迫不及待地跑去黑道,满山满谷地自由放飞。这下没人作伴了,可她泰然处之,就安安心心地留在绿道上,不紧不慢地自得其乐。我陪着她在绿道的小缓坡上干着急:这也实在太平、太没挑战了!娃呀,咱不上黑道,那个危险,咱只试试蓝道行不?你看那谁,还有谁谁谁不都在那边吗,人家还冲你招手呢!回我的依旧是绷着的小脸和使劲摇起的拨浪鼓。拨浪鼓摇了一年又一年,眼瞅着个头越来越大,急得我直喘粗气,脸上还强堆着笑,生怕人一撂挑子连绿道都不上了。

滑雪的确是件危险的事,常有救护车、担架来把伤员拉走。有一次,远远地看见在黑道的山头上有个身影有点奇怪,好像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两条腿都一直保持着一前一后地在同一条直线。怎么做到的?等离得近了,噢,原来是个独腿的残疾人。另条腿肯定是滑雪摔断的!一打听,果然。别的家长看得紧张,我倒不担心,我家娃是不可能那么“奋不顾身”的。

由于离滑雪场有一段距离,当天来回不过隐,就有热心人组织住在滑雪场的度假村里,每年圣诞节时,满山遍野都是同胞,平时见着见不着的都汇聚在这一片白茫茫中,可数的几个白人都是从欧洲来的,在美国没有亲戚,就也到山上来撒欢,此外也有少量印度人。总之都是无家可归、有家难回的一根藤上的瓜,美国人都乖乖地在家里享受亲情。度假村里最少有一顿或两顿隆重的大餐,有点像邮轮上的晚宴,正是盛装打扮的好机会,平时没场合穿戴的裙子、首饰,这会儿就一股脑地都招呼到身上。席间,炊金馔玉、觥筹交错,老中、小中们凑在一起安享佳节之乐。

就这样在度假村混吃混喝了几年,每天滑雪的时间比以前长多了,娃还是安然地呆在绿道,在平缓的坡上波澜不惊。一次次陪着笑脸、察言观色地请大小姐移步蓝道,拨浪鼓就一次次地摇。唉,已经不由娘了,爱咋地咋地吧,那年我一赌气把自己的票给退了,只管拎着做串珠的工具箱钻进度假村的屋子里,窗户正好对着山上的蓝道,看着别人家的娃在纵情地翱翔,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闷闷不乐地坐到桌子旁,专心串珠子。过了一阵儿,扭头看向窗外,咦?蓝道上有个粉色的小身影,戴着粉色的头盔、粉色的眼镜,这身打扮怎么这么眼熟?使劲揉揉眼,再盯着看,身影越来越近了,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得让我揪起了心:滑得稍微慢了点,可还是顺顺利利地下来了......

我喜极而泣,五、六年了,娃终于想通了、胆大了!嘿嘿,还不算大,但是可以了,蓝道是我给她定的目标。忽然灵光一闪,一个设计就出现在脑海中,迅速地挑出蓝珠子、白珠子、银珠子,把山坡上、滑雪道上童话般的颜色都串成了串,起名叫做“冬天里的蓝”,英文名“Go Blue”。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满心欢喜地戴着它四处招摇,学校里、单位里、晚会上,都让它蓝个遍,还跑去听了场高雅音乐会,一时间获赞无数,得瑟中的我就是那个心里美美的大萝卜。

后来暗想,是不是我没在旁边,她就愿意去尝试?那我还是继续退居二线吧,看她能走多远。尽管这样一来自己就没有上蓝道的机会了,算是一个遗憾,但人生哪会样样圆满。在我的定义中,能上蓝道才叫会滑雪:还算安全,也有挑战,当年我在乌鲁木齐南山滑过的那几个坡都只能算绿道。

二十多年前的南山滑雪场其实是新疆滑雪队的运动训练场,但没有索道和缆车,运动员们多数时间去吉林训练,所以场地空着,对外开放。我们一行人扛着雪橇艰难地往上爬,脚上的滑雪靴不会打弯,一踩一抬都像变形金刚,花两个小时浑身是汗地爬上去,一分钟就出溜下来,眼见着一番努力瞬间就如东流水。等再费劲爬上去,想想刚才的艰辛,实在舍不得这么快就下去,干脆,坐在山头上不滑了,就这样高高在上!天上有层淡淡的云,把天空笼罩成朦朦胧胧的浅蓝色,显得虚无缥缈,四周大大小小的群山白雪皑皑,宛如雪域仙山。在这片完美无痕的仙境里,我们就只敢在脚下的这座山上霍霍,头顶的太阳从薄云的间隙钻出来,似乎比平时离得近一些,洒下的阳光比山外要暖和。

可惜,山里的太阳落得早,转眼就看不见了,天色立刻暗下来,也迅速变冷。匆忙滑下山,赶到山下的食堂里,热气腾腾的熏马肉抓饭别有一番山肴风味,还有浓香的奶茶。就冲这,下次还来扛着滑板爬雪坡!

南山滑雪场前些年已经装上了缆车,现在的人们真享福。

据说新冠病毒不怕冷,那就让它在外边冻着,我躲着。这两个冬天没出门,躲在屋里上网、看视频,新疆那边,有的村子里都泼上水浇成了溜冰场,大人小孩乐呵呵地在冰上摔着跤。滑雪也跟着热闹,好几十个滑雪场分布在乌鲁木齐、伊犁,以及号称滑雪发源地的阿勒泰,山坡上,那些扬起阵阵飞雪的,除了滑雪板、滑雪圈、雪摩托,还有骏马拉着跑的雪橇。那是我从小就盼着坐的马蹄声声、铃儿叮当响的雪橇啊......

各位,玩好!

2022年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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