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单纯的爱 !
很多女儿在长大后,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父爱。说爸爸才是最可靠最温暖的依赖。而我,从来不曾体会。
我爸不关心我。我和他相处的时候总是陷入一种令我迷惑的沉默。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说抗日战争时期,一对父母抱着孩子躲在山洞里躲日寇,因为害怕孩子的哭声暴露他们的目标,爸爸捂着孩子的嘴把孩子给捂死了。听完之后我心里直打鼓。我觉得我和我爸的交情也不过如此。
我这样说并不是错觉。而是亲身体验。
奶奶过世后,我身边只有爸爸。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经常不在家,有时候一出去就是十天半月,婶婶叔叔看我可怜会经常过来叫我吃饭。那会儿我最喜欢躲在衣柜里,看书,看累了就睡。衣柜狭小的空间,晦涩的光线,以及触手可得的残存着爸爸妈妈味道的衣物让我觉得安全又快乐。
我小时候害怕洗头。害怕肥皂沫淹到眼睛,大人还一个劲儿拿水冲我的脑袋。有要溺水而亡的恐惧。没有人管我的时候,我很少洗头。湖南潮湿,虱子蔓延得很快。于是我拿起剪刀卡嚓给自己剪了很短很短的头发。那后来我爸回来看到我狗咬了一般的新发型忍俊不禁,但是没问我缘故。
生病了发高烧也是,我爸把我往医院一扔,就踪迹全无。等医生在病历上奋笔疾书然后要家长签字时,我顺手接过来自己就签了。医生问,你爸呢?我摇摇头。来去无踪,无从知晓。
虽然外人看来很奇怪。但我早就接受了。我有的就是这样一个父亲。有就比没有好。
事实上我也很讨厌两个人的感情,由第三方来维系。比如说爱屋及乌的那间房子。有时候我妈说你爸那么不懂感情,你不用关心他。随他去好了。。
事实是,真正的感情,抛却了那些重要的或不重要的附属品,譬如身份,共同的爱好,仅仅是这段关系中的两个人,安静的呆着,只因为彼此,就觉得自在快乐。是那种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的境界。
我妈有时心软了也会说,你给你爸电话了没有?那是你爸爸,他不懂感情,也还是你爸爸。
而我关心的不是爸爸那个身份。是那个人。
初中的叛逆期里我频繁的出去混黑社会,买各种离奇的小飞刀,偷喝家里的酒。老师同学家长来家里告状的络绎不绝,门槛儿都快踩破了。我爸也全无反应。仍旧沉默的吃饭睡觉消失出现。我经常陷入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的困惑。也因此,我头一次听到女儿是爸爸的前世情人时惊愕得合不拢嘴!并且果断断言,我爸今生没有,前世也一定没有过情人。
从小到大我潜意识里暗暗鞭策我自己的就是千万不能像我的父母。我爸没有什么文化,我要多读书!我爸要么沉默要么吵架,我要尽可能的笑容满面,我爸随遇而安对生活没有什么要求,我告诫自己生活不能缺乏美食和激情,我爸恋家,不愿意离开大山,我偏要远走高飞,闯荡江湖。就这样凭着我不屈不饶的抗争,我走向了我的人生轨迹,真的和他完全不同!而我爸也依然是无动于衷。只是抱着他的二胡,独自在屋檐下拉出悠长凄美的曲调。
我离开家的前一天,父女吃完饭,他照旧在屋檐下拉二胡。那是二月的第一天,湖南还很冷。我看到他穿着一件破棉袄,沉浸在他的琴声里。好像完全忘记了与他相依为命的女儿明天就要千山万水离开这个国度。我当时的心情翻江倒海。有一点埋怨,有一点不舍,有一点挂念,有一点疼惜。。
从今往后,爸爸就只有他自己了。。
我是一个容易走火入魔的人。少女时代,我常常幻想家门口的湖底有瑰丽的奇妙世界,半夜三更光着脚丫子去潜水,看红楼梦的时候,仿佛是自己在跟宝玉怄气,弄得泪水涟涟心力交瘁。看安徒生童话时,走在街头,会觉得某些人会把我变换成一头猪。连房门后面的扫帚也变得形迹可疑。。
而我最羡慕的莫过于黄蓉和黄药师的父女感情。羡慕得一颗心都碎了。
是的。也许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我爸是不爱我的。我那时候大概是太过聪明了。
直到最近一次他给我打电话说,爸爸没用,没办法来看你。要我好好照顾自己。
不知道怎么,我当时难过得快要哭出来。
想我以前经常恶意揣测他对于我的感情,出于道德,出于责任,处于舆论出于血缘关系。
我像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一样理性的分析他对我的感情,并且自以为是的包容他爱他。我爸爸不懂什么概念,也没有刻意去表达爱,他已经给了他所能给的。他只会这样子去爱。感情有着理智知识所不能理解的理由。
前段时间我有一个初中同学去我家看望我爸爸,听我爸爸唠叨我小时候的各种顽皮,说我把被子堆成一个小坟包,披着枕巾跪在坟前,痛哭流涕的喊,爸爸呀,你死得好惨,然后拿起手中利剑,去找杀父仇人报仇血恨。。他说我爸爸说女儿不像他没本事,可以独挡一面,他还说我爸爸说这话的时候满脸骄傲和温馨。。
昨天晚上,气温回升,我也被允许可以去户外散步。站在一棵光秃秃的苹果树前,有久违的晚风拂面。。这是近三个月来第一次感受到风,新鲜的空气。。那一刻,我突然有想哭的感觉。。经过了那么多波折变化,我决定,在面对我爸爸的时候,彻底放弃那些所谓的逻辑和道理,流淌的,只有人世间最单纯的爱。。
毕竟,他给了我生命,带我来这个世界。无论我做了什么都无法偿还。此生缘分太深,不是他不关心我,而是要做我的爸爸实在太过辛苦。
一人只能有一个爸爸,我会用整个生命来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