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串联时写的诗

来源: 2012-01-05 05:43:05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毛泽东发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我在上海一医读书。大串联时,也乘机跑了几个地方。第一次去的是北京。那还是文革早期,学校组织的,人人都去,去接受“伟大领袖”的检阅。那是我第一次坐长途火车,夜里看车窗外漆黑一片,就写了如下一首诗:

 

 

《赴京途中》

 长挥别沪走京华,喧闹市声隔远涯。

 夜黑不知身所在,三三灯火是人家。

 

 

到了北京,住在紫竹院附近一所化工学校里。去了北大,不是去看聂元梓,而是去寻访那一直向往的未名湖,结果只看到一片秋风荒草。因爱好文学,也去了作协。看到以前喜爱的作家都成了反动权威,深感写东西太危险。于是就有了如下两首诗:

 

 

《北大》

 燕园四面听高呼,动地狂飙起战图。

 我有别情寻旧迹,秋风荒草未名湖。

 

《作协看大字报》

 权威一夜变豺狼,墨迹淋漓满报廊。

 莫道世间天地改,误人自古是文章。

 

那次在北京,没看到毛泽东,因为九月十五那一次接见,人太多,等我们的队伍到天安门广场时,接见已经结束,天安门城楼上灯都关了。没看到人,也就没有诗。后来有机会看到毛泽东时,他已经躺在水晶棺材里了。在北京时,感到北京的紫葡萄特别甜,有次买了一串在长安街上吃。过来一队北京红卫兵,塞给我一张传单,上面写的是“革命串联欢迎,游山玩水滚他妈的蛋!”。当晚就凑了首诗:

 

《长安街》

 长街休息食葡萄,浓紫清香味果高。

 一队红兵传勒令:游山玩水滚回巢。

 

在北京时,发生过这么一件事,一位同班的女同学,因出身是资产阶级,被北京红卫兵知道了,说她不配接受毛主席的接见,必须遣赶回上海。我听后,十分震惊。因那女同学一直很文雅,很小心,也很积极。她临回上海时,对我说:我这辈子总归不会好了。我十分同情她,也为她对我说真话而感动,就偷偷写了下面这首诗:

 

《偶感》

 本是良材木,伶俜怎自轻?

 只缘非好土,不敢话生平。

 

那次北京往返,都过了长江。第一次看到长江,很是兴奋,也很激发诗情,来去都写了诗。那时南京长江大桥还没有修好,故有还期桥筑就的句子。

 

《过长江》

万里长江水,今朝我笑过。

 浪平千漪叠;天广一山峨。

 晨斗悬秋宇,江灯泻碧波。

 还期桥筑就,赏景赋新歌。

 

 

《从京返沪再过长江》

 今我何其幸,长江两度游。

 风声吹万里;帆影走千洲。

 浪涌吴天阔,霞红景色幽。

 此来心似涌,寄意看飞舟。

 

第二次串联时,先去了杭州,住在浙大。杭州的美给我极深的印象,美得使我忘却了“革命“,日日游山玩水。那时的灵隐,菩萨是被削了面孔的,庙门是关着的,和尚是看不到的,只看到意气风发的红卫兵在破四旧,从而写了下面这首诗:

 

 

《灵隐》

 佛毁青山殿绕藤,香炉灰冷绿苔生。

 风雷荡尽虚无梦,指点喧哗不是僧。

 

没看到菩萨,有点失望。但九溪十八涧,依然流水淙淙,使人心旷神怡,一路就捉了这四句诗:

 

《从灵隐到九溪》

 绿树青山小径西,风鸣高叶日光迷。

 多情伴我双流水,一路轻歌到九溪。

 

在杭州时,玉泉给我很深的印象,那儿特别的幽静,安宁,和那纷乱的时代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写了首五律。后来才知道,那儿附近有毛泽东的别墅,所以一块巨大的大理石壁上镂刻着毛的《沁园春》,现在都记不得是北国风光还是独立寒秋那首了。

 

 

《玉泉》

 游遍西湖地,玉泉景独妍。

 亭亭花掩竹;静静水浮烟。

 白璧留佳句;青山立小檐。

 纷思今可解,鱼鸟共留连。

 

游了杭州后,就继续西行,上了井冈山。井冈山漫山的翠竹,莽莽苍苍,摇天撼地,真激发了我所谓革命浪漫主义的思索,就得了下面这首诗。

 

 

《井冈竹》

 翠竹依山长,丰功入史章。

 磨梭迎敌寇,劈杆送军粮。

 叶茂鸣天籁,根深抱故乡。

 满坡新笋出,代代色青苍。

 

我到井冈山后,着了凉,病了两天,发高热,未能去黄洋界,只得抱憾下山,取道吉安去南昌。先坐汽车,再坐船。病还未好,恹恹地倚在船上,看两岸风景,得七绝一首:

 

《吉安道上》

赣水苍茫秋雨潺,孤鹰旋舞积云间。

岸山恹恹观无尽,一日车船到吉安。

 

后来从吉安到了南昌,参观了八一起义纪念馆。但没有留下诗。南昌郊区有南昌县,我高中上海复旦附中的语文老师,因夫妻关系,调在那儿教书。老师非常喜欢我,沪上临别时曾给我一张他的照片,背面写了下面四句诗“瑞冬吾小弟,交在师友间。三年恨聚少,情谊满春山”。我到南昌后,就特地坐长途汽车去看望他,归来写了下面一首诗:

 

《南昌访师》

革命串联入赣中,晴秋走访意何浓。

当年上海滩头别;今日南昌县内逢。

鸟鹊声声鸣小院,师生语语暖心胸。

难忘最是相分后,又是关山几万重。

在南昌时,广播中听到中央文革关于结束串联的通知,就放弃了继续西行到四川的计划,回了上海。一到家,父亲就对我说:“我知道你会是第一个回来的”。因为当时我哥哥和弟弟都在外串联,他们根本没把这结束串联的通知当一回事,依旧乘机玩了好几个月。父亲料我会第一个回来,因为我在兄弟中,最为老实听话。真是知子莫如父了!

 

以上所列的诗,都是四十多年前写的东西,已成历史,我已没有权力去修改了,几处出律之处,也就由它去了。我学写旧诗,主要靠自己摸索。因为毛泽东不提倡年轻人写旧体诗,在那个时代,你纵使走遍全国的新华书店,也难买到一本关于诗韵或诗词格律的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