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别跳了

狗狗读幼稚班的那一年，外公外婆来美国小住半年。 象很多来美国探亲的父母一样，他们回去时，自然是在亲戚朋友面前把美国夸个不休不了的，但是住在外国人地盘上的厌气，那是只有不懂英文不会开车的老年人自家心里有数了。

狗狗幼稚班只读半天，外公闲来无事，就在剩下的半天里跟狗狗玩算术解解厌气。那年我给狗狗买了一套新加坡算术书，因为想省邮费的关系，一买买到四年级。外公是一个非常有耐心的人，他每天挑算术书里英文读得懂的那部分内容来跟狗狗玩，这一老一少每天滴滴嘟嘟地玩一阵，半年下来居然一路就玩到四年级。等到幼稚班毕业，我发现这个偶尔还会尿湿裤子的小朋友已经连分数的概念也有了，算起24点来，速度快得能把对方急的得心脏病。而那个时候，他们老师布置的作业是让小朋友带一把豆子到学校里去数，能数到20的话，就可以顺利升班了。

表哥有个跟狗狗年龄差不多的孩子，见面时大家说起狗狗的算术游戏，表哥表嫂非常佩服，他们一叠连声地赞叹，“想办法让狗狗去跳级呀，跳级跳级。”

我们这个民族，历史算得上是悠久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把这悠久的历史传承下来的个体，现在却是不太悠得住的。每个人都生怕哪里稍稍怠慢了一步就万事都赶不及，以至於小孩子一出生，就有“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的说法。具体到读书的事情上，我们这个等不起不能输的民族，就特别崇拜少年天才，若不是天才，那么争取到跳级也是被非常看重的事情。

于是我们家里跳级的人就多些。有个表哥小时候非常聪明，他本来读70级，一跳么就69级去了。哪里晓得到毕业分配的时候碰上“一片红”，本来他已经有个哥哥在农场了，自己不进硬档工矿但是混到生产组里粘纸头盒子的资格本还是有的，结果这一跳就跳到辽宁插队去了。过了几年我哥哥也不肯安分，你跳我也跳。本来77级，刚好可以直接考大学的，结果跳到76级，毕业时发配江苏大丰农场。虽然在现如今的劳改农场苦了半年就考回来读第四师范，若是当年不乱跳，说不定直接就可以上大学而不用瞎兜一大圈。

轮到我先生的时候，他简直就象只螳螂了。不过客观一点说，这次做螳螂不是他们家庭安排的。有次开学他们班主任从班里钓了两人到办公室去做了份名堂不太清楚的考卷，过了一阵就有封被老师开了封的私人信件放在他的书桌上，在同学们的窃窃私议里，他发现原来是有人叫他去读大学。于是15岁生日过了一天，就拖着大箱子读大学去了。现在问起他感觉如何，答曰“大小人侪勿跟侬白相，女朋友么也寻勿着”。

现在到了美国来，隔了太平洋，就算一片红也红不到那么远，但是“大小人侪勿跟侬白相，女朋友么也寻勿着”的事情是无法避免的。孩子送到学校去，除了读书本更是学社交，矮人家一个头，好比小猴子混在大猩猩里。还是让小朋友有个糊涂快乐的童年吧，我跟表哥表嫂说，狗狗不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