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心頭暖

年復一年，又到了數九寒天，美東地區寒氣襲人的時節。每年此時，開車途徑
公車站的時候，看到了刺骨寒風中引頸企盼的候車乘客，內心總會掀起一陣不安。
電視上偶爾也出現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露宿街頭的新聞，只見他們以報紙和厚紙板

裹身禦寒。在最冷的那幾天，房客控告房東暖氣供應不足的事件，也是時有所聞。

新移民及留學生初來乍到，縱然覓得了棲身之處，卻常因為寄人籬下或考量房租

電費的關係，並不是每個人都能享有足夠的暖氣，以抵禦地凍天寒的冬天。

二十年前，初初來到紐約的那個冬天，或許是尚未適應嚴冬的緣故，記憶裏那些個
日子格外地寒冷。那時白天先生上班去了，留下兒子與我在家，然而屋子裏一點
兒也不溫暖。當時我們暖氣的供應權掌握在樓上房東夫婦的手裏，我們很客氣，
始終不好意思向房東反應樓下冷颼颼的實際情況。 後來我們悄悄地買了一個電爐，

還藏著，怕房東瞧見。主要是考慮到了水電瓦斯的費用都包括在房租裏頭 ，生怕

一個不小心，房租便要跟著上漲了。

那時候，只要不下雪不下雨的日子，白天裏，我總喜歡帶著三歲的兒子沿街漫步。

一旦走動起來，似乎就不那麼冷了。每天我們都會路過一家中國餐館。幾次之後，

便知道何時會有剛出爐的叉燒包。他們賣的叉燒包和臺北賣的不一樣。外表看起

來像個普通的圓形麵包，吃起來則比臺北白色的叉燒包來得美味。有時，我會買

一個，放在兒子手裏。乖巧的兒子總會舉起叉燒包來，堅持讓媽媽先嚐嚐。為了

讓年幼的兒子體驗到分享的樂趣，我常會象徴性地咬它一小口。

當時，我和先生研究所剛畢業，一家三口在美國尚未站穩住腳，加上我帶著孩子

還沒有工作，所以哪怕是五角一元，也要精打細算，一毛不拔。唯獨買給兒子的，
我能捨得。那麼冷的天裡，牽著兒子的小手，看著那張小嘴吃得津津有味，做

母親的心裏也是暖洋洋的，挺高興。

記得一毛不拔的我有一天如常帶著兒子出門散步。不尋常的是這次在離家不遠處，
就在一戶人家門前的走道上，赫然發現了鄰人丟棄的一大箱書本！我趨前一看，
眼睛為之一亮！二話不說，也不知哪來的神力，竟把整箱沉甸甸的書本給抬了

起來。

我自小愛書，視書本為寶貝，但從路旁撿拾別人不要了的書本，這還是頭一遭。
由於自尊心作祟，箱子雖重得很，我猶能三步倂做兩步，拼命地往家裏跑，乃至
奪門而入。年幼的兒子也是小跑步跟著，緊緊相隨。

回到了自己的小窩，安全了，我們母子倆胡亂地翻閱了起來。兒子高興得不得了，
“ Wow！Wow！” 地歡呼著。原來除了少數幾本婦女雜誌之外，一箱子全是小朋
友愛看的童話故事書。花花綠綠，五顏六色，而且每一本都還蠻新，蠻乾淨的。
那戶人家把這樣的一箱書丟在外頭，莫非是故意要送我們？否則太不可思議了啊。
當時我這麼想。

當晚先生下班回來，一進屋，兒子便過去抱著爸爸的腿，“ Daddy, Daddy ” 的叫著。

先生彎下身來，疼愛地將兒子抱起。兒子興奮地向他報告：“ 媽咪找到書，媽咪

找到好多好多書喔！”

那年的冬天特別地冷，唯獨撿書這件事溫暖了我們的心。

冬天過後的四月天，我們搬到了新澤西。這次暖氣的供應權還是操縱在房東手中。
然而隔年的冬天我們卻捨不得外出了，因為屋子裏總是保持著相當的溫暖，沒讓

付了房租的房客凍著。記得房東是個波蘭人。

（ 世界日報 2010 年二月十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