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弄堂里的小人物 – 我的同窗线粉 (15)

来源: 2010-01-08 08:08:48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穿过常德路,外国人接着说道,我起初搞勿懂既然亚娣吃了亏,亚婕为啥还要再朝枪口上撞。一直到听亚婕讲完了伊拉阿姐的故事,我才明白,阿拉是两代人了,为人处世,道德标准等等都完全不同。亚婕讲,阿拉阿姐是老姑娘,随便啥事体太认真。老姑娘才有怪脾气,勿懂游戏规则瞎来,自家勿采取措施怪啥人?像我呶,保险套随身带,白相起来多少潇洒。也没伽巧的事体,阿拉阿姐从来勿白相,居然一枪就中头彩。伊性格内向侬也有数的,一直摒到放暑假回上海,再去寻迪个忻礼花。一开头阿拉阿姐还抱有幻想,心想自家好坏也是大学讲师,配配上海的研究生也硬羌羌讲的过去。

没想到迪个忻礼花一开口就讲,当初只是逢场作戏,没想到现在是污咣到身上了,讲阿拉阿姐装伊榫头。阿拉阿姐从来没听到嘎难听的闲话,当场厥倒。等阿拉阿姐醒过来,迪个忻礼花已经走了,在台子上留了一张纸条,我去学校写论文,冰箱里有吃的,要吃自己热。阿拉阿姐一时想勿通,就到药房里买了五瓶敌敌畏。在下楼时和二楼的阿姨点了一点头就算打招呼,回来后阿拉阿姐就直接上了三楼。阿拉阿姐想等迪个忻礼花回来后再谈一次,兴许还有挽回的余地。等到天黑,迪个忻礼花也没回来,阿拉阿姐就在沙发上眯了一夜。第二天又等了一整天,迪个忻礼花还是没回来。格辰光阿拉阿姐已经横竖横了。如果明早迪个忻礼花再勿回来,就拿五瓶敌敌畏喝下去。

等到早上九点左右,阿拉阿姐一看彻底绝望,就拿五瓶敌敌畏全部喝下去了。因为两天没有进食,加上胃里一阵阵发烧,阿拉阿姐吃勿消了,就想下楼叫人,没想到刚下了一格楼梯,眼前一阵发黑,就从三楼滚到二楼。二楼的阿姨看到阿拉阿姐浑身是血,马上回到伊拉客厅里打电话叫救护车。到了医院又是洗胃又是摘子宫,一条命总算保牢了。医生讲,幸亏肚肠里一点蛔虫救命,否则敌敌畏中毒就算救活了也会有严重后遗症。怪不得阿拉阿姐本来蛮胖,插队后越来越瘦,而且吃煞也不胖,原来有一肚皮蛔虫。格点蛔虫饿了两天,敌敌畏才当葡萄糖吃进了。

这时外国人的手很自然地勾牢我的右臂,我们一起穿过了南京西路,我用了一只五分和一只一分头买了两张门票,一起走进了静安公园。虽然满园的菊花尚未开尽,但是那残余的黄白相间的菊花已无法掩盖阵阵的凄凉。难免使我联想起哀乐开头那三个长长的拉拉拉音符。我指着路边一个朝阳的椅子对外国人说,就在这里坐一歇吧。老实讲,这种椅子除了老年人以外是很少有人去坐的,因为公园里的对对情侣们是不欢喜曝光的。外国人继续诉说亚婕的故事。

阿拉爷几十年如一日,一天两包香烟是至少的。人家讲邓小平一天用三根自来火,阿拉爷一天只用一根。其余的香烟就拿第二根朝台子上笃两记,再拿第一根的香烟屁股接上去。被阿拉阿姐的事体一搞,老头子肺气肿加上心脏扩大,一脚去了。阿拉阿姐受不了一连串的打击,精神开始失常。看医生吃药都没啥大用场。可能伊看到敌敌畏已经买帐了,不如触电爽气。没想到伊拿小火表上保险丝的瓷盖拿下后,站在板凳上用拳头去触电,一只手烧得墨赤黑,被电弹了下来。虽然吃了一点苦头,但是搭错的筋又被电搭好了,再也勿想寻死了。要是侬现在看到伊,保证勿认得伊,胖得像柏油桶。除了敌敌畏的功劳以为,还有冬眠灵。伊看到人家总归先一笑,接着自说自话,我从前哪能嘎戆,会得去寻死。人家老早讲过了,好死不如赖活。

医生讲,阿拉阿姐勿能再受任何刺激,最好要换一个环境。但是阿拉娘又勿放心让阿拉阿姐一个人回到安徽,所以等暑假结束后也一道跟去了。我心里想,迪个忻礼花拿阿拉一家门几乎搞得家破人亡,一定要寻伊算账。我甚至想好了,一见面,先勿要啰嗦,上去就是两记大头耳光。等到礼拜天,我醒过来一看,已经九点半了。洗脸刷牙后出去到摊头上吃了糍饭油条和一碗咸豆浆,就到迪个忻礼花家去了。

到了迪个忻礼花家门口,看见一部黑色的上海牌轿车,只见二楼的阿姨搀着一个老头子出门,两个一道上车走了。我一路冲上三楼,看见迪个忻礼花正低头在写字台上写东西,满台子满地都是纸。我叫了一声,忻礼花。只见伊抬头随手推了一推眼镜,哎,侬好,侬好,我想起来了,阿拉有过一面之交。侬是外国人的伴娘的阿妹,请进请进,来的都是客。侬看看,我屋里是乱得一天世界,坐也没地方坐。一面说一面把靠窗的单人沙发上的一堆衣服往席梦思上一丢,请坐,要喝点啥饮料?

被迪个忻礼花一问,本来想好的两记大头耳光好像彻底盲记特勒。我朝沙发上一坐,把头转向窗外说,我啥也勿想喝。迪个忻礼花接着说,那阿姐的事体我听说了,我非常抱歉。本来想抽空去看一看,一来是我实在没时间,再说我心里有点怕。好容易事体结束了,等我一去,那阿姐又以为我对伊有好感,格事体又要搞复杂了嘛。至于经济上的损失,只要侬讲一个数字,我一定如数赔偿。

我听迪个忻礼花讲得合情合理,一时头上想勿出要讲点啥。本来只想到两记大头耳光,下一步要做啥还没想过。当初哪能没想到经济赔偿格方面,否则现在就好报一个数字,下半日先去拿头发做一做,省得一日到夜弄得来像蓬头痴子。迪个忻礼花接着说,我看侬气色勿大好,侬尽量放松,脑子里啥也勿要去想,放松,尽量放松,,我刚刚听伊讲我气色勿好,心里想才是被侬气出来的,害得我早上吃的油条豆浆一直顶了喉咙口下不去。再听伊讲脑子里啥也勿要去想,我想到两记大头耳光也盲记特勒,还有啥好想,慢慢感到脑子真的空了,人有点轻飘飘的感觉,非常舒服。真正一歇歇辰光,我感到胃里咕隆咚一记,嗝一记,打了一个无法控制的嗝,接着又放了一个转弯的屁,臭煞人。我马上面孔红到头颈根。

只听到迪个忻礼花讲,舒服点了吗?只要上下通气就好。小阿妹,做人要想开点,对乏。想穿点,买点吃吃。我听伊一讲马上又紧张起来,侬叫我想穿点,买点吃吃,阿是我得了绝症?迪个忻礼花讲,格算啥闲话,为啥一定要临死才能买点吃吃?我发觉世界上至少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人逻辑思维才有问题。我是认为侬年纪小,交关事体还不懂。轻松过是一天,烦恼过也是一天。与其烦恼那还不如轻松,同样是过一天。这就是我劝侬做人要想开点的原意。人生是有选择的,这在中国过去做不到,现在可以做到一部分,所以我选择出国。我大伯明年暑假从美国回来讲学,他答应给中国十个留学生名额,我当然是其中之一。我尊重祖国的传统文化,但我同时也欣赏西方的直率和效率。

迪个忻礼花讲,要勿要出去散散心,伊看我并没反对的意思,就说先沿了华山路荡荡再讲。我就跟了伊后头一道荡起华山路了。没走几步,伊就开始问起阿拉阿姐的情况,有辰光伊会得停下来,我发觉跟伊交流非常吃力。有的事体我还没讲完,伊就可以告诉我结局。有的辰光我已经讲到车上了,伊会得突然间帮我解释刚刚我讲的船上的事体。总之,我感到伊讲话有道理,不骗人。伊讲,对阿拉屋里发生的事体非常抱歉,反复指出愿意尽最大努力来补偿。不过,像阿拉阿姐的个性,就是没碰到伊,也会在其他人或事上面栽跟斗。因为阿拉阿姐太感情用事,而具体处理事体的方法是不理智的。

阿拉沿了华山路荡来荡去好几趟,后来伊讲肚皮饿了,问我哪能。我讲老早就饿了,只是不好意思讲。伊讲,下趟千万不要这样做。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是最重要的,小说。电影中催人泪下的情节,就是因为许多误会都曾发生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后来阿拉一道跳上48 路,乘到陕西路民航售票处下车,穿过延安中路,上了展览馆楼上的友谊餐厅,我还是第一次去这样高级的地方。迪个忻礼花的酒量鼎特勒,阿拉一直到夜里十一点才离开。伊一路送我到家,临走时伊对我讲,一天过去了,夜里只好开夜车拿逝去的辰光补回来。不过伊讲还是值得的,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挽救了一个人。

从去年秋天到今年暑假,迪个忻礼花一直帮我补英文。我现在也相信人生就是不断地选择,迪个忻礼花的大伯能够担保我,我到美国也能混下去。本来我一直认为自家只有技校毕业,就算嫁给个体户也无所谓,只要是万元户就可以了。是迪个忻礼花开阔了我的眼界,我感到自家有更多的选择。

(请听下档, 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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