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旧时代的故事
-- “ 整日我灌溉着蔷薇, 卻讓幽蘭枯萎”
尘泊氏
1948年的夏末初秋, 一双刚大学毕业, 结婚不久的年轻夫妇, 女的美丽温柔, 男的才学俊秀, 并且刚刚考取了当年国民政府难过登天的公费留学奖学金。到美国领事馆签证的时候,主管的领事非常客气地说: "我马上可以給你签证,可是你太太要等一年半载, 我才可以給她签证,算是探亲的Visa, 她去看望你。"
就在他赴美不久, 国民党的军队兵败如山倒, 在南京解放前的两三个月, 美国就已经把南京的大使馆关掉了, 里面的领事及工作人员都溜回美国去了。可怜的她再也没有办法签证了, 很快大陆也跟着全面解放, 从此两人天各一方。
他到了美国以后, 进了数一数二的名牌大学, 就象其他的公费留学生一样, 出类拔萃, 很快就拿到了博士学位。
当年的美国, 还是有很强烈的种族歧视。一般的中国留学毕业生都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 幸亏那时候, 出了一个非常进步, 与众不同的公司, 叫 IBM--International Business Machines
这家公司要做一个实验, 就是有史以来, 第一次试试看请华人工程师参与电脑设计。他们决定从美国最好的十所大学里, 每所选一位最出色的华人博士毕业生。他被选中了, 就成了IBM第一批的十名华人工程师之一。
他们知道自己背负着重大的使命, 必须要干得非常出色, 才能为后来的中国留学生开路。结果他们都做到了, IBM 后来就请了很多很多的中国留学生。
忙忙碌碌, 当然心里一直是想着大陆的太太, 日子很快地过着, 十年过去了, 二十年又悄然地溜走 …
终于, 他决意了断这似永无止尽的, 失望和痛苦前后总相伴的内心深处的煎熬, 结束自己在异乡形单影只的生活。他与B女士结了婚。
可是他还是一直忘不了在大陆的妻子,他的初恋情人。每当他和朋友一起唱「初恋女」(徐志摩词)
又是谁也没有预料到, 中美两国关系有了好转的苗头, 他迫不及待地去查找国内的线索, 打听情况。在两国还没有正式和好之前, 这都还要冒着被别人怀疑是亲共分子的危险。
非常幸运, 申请被顺利地批准了下来, 踏上了回乡之路。
见到了白日里睡梦中, 一直无法忘怀, 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牵挂着的妻(他写了一本小品文 [幽蘭寻梦] , 就是他如何在梦中寻找幽蘭, 他大陆的爱妻) 。她不仅一直都没有再婚, 而且已经把他临走前的遗腹子, 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并把小女儿抚养成人。
他决心把他的幽蘭带回美国, 可他却已经有了一个已婚的合法妻子B女士, 一夫一妻制的美国, 幽蘭没有办法直接通过他本人来申请来美。
他只好先为女儿申请赴美, 然后再把她的母亲幽蘭办出来。
女儿要在美国五年才能申请入籍美国公民,然后才能申请妈妈过来。
幸亏那是开放的最早期,女儿不到三个月就来到了美国。
可是在此等待期间,他被医生诊断,患上了癌症,并告诉他说,他只能再活一两年了,可是女儿还要等两,三年才可以申请入籍。入籍以后还要再等一年半载才能申请妈妈过来。
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坚持活下去。
活过了死神设定的期限,女儿入了籍,把为母亲办的申请递了上去,可是还要再等才能批得下来。
病痛中的他,咬紧了牙关,告诉自己,也是再一次向全世界宣告,我还是要等她,等她过来,过来团聚。只有把他的幽蘭安顿了,他才可以离开这个世界。
漫长,血泪的一两年过去了,他/她倆及女儿终于在美国的新家团聚了。本来只能活一两年的他,被他坚定的意志和爱的信念支撑着,结果活了五六年,直到幽蘭安顿了以后, 平静下来的他, 才终于安祥地合上了双眼, 走完了这一生的路程。
第二任太太B女士,也一直都十分通情达理,让他完成了他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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