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拉克走了,南台湾满目疮痍。
我住在台南市,周边的很多县市已经淹水,正等待救援。雨一直在下,南化水库里的水已经变成浓稠的泥浆,水浊度一再降不下来。北高雄和南台南从礼拜天开始停水,整个城市一滴水都没有。没有办法洗澡,浑身黏答答;头发一缕一缕的纠结在一起,黏腻腻的贴在头皮上;马桶已经开始散发难以忍受的恶臭了。吃了三天面包。没有水,什么都不能煮。面包店里整天挤着满满的人在抢购面包。我异想天开,以为可以买一些矿泉水,实在受不了就用一瓶矿泉水擦擦身体。我为自己的聪明暗自喝采。可我看到的是好像被抢劫了一样的超市,不用说水,连饮料架都是空的。泡面没有了;饼干没有了;罐头也没有了……
整个城市,真的没有水。
终于,有好消息了。礼拜二晚间,有新闻说台南将在里拜三分区供水,某媒体干脆把分区供水的时间列成表格,大剌剌的贴出来。我们的小区附近是医院,水车给医院送水的时候大家就去跟着接一点水,起码可以冲马桶。礼拜二的晚上我也储了一桶水,想着隔天可以有水,于是用半桶水洗了个澡,剩下的半桶冲马桶。礼拜三一大早,我就打开水龙头等,时间一小时一小时过去,直到礼拜三午夜,打开水龙头,连个水滴都没有。接着中广新闻上说:台南会在12小时之内恢复正常供水。在无水的状况下苦撑了数日的大家再次高兴起来。可是,现在已经是8月14日凌晨一点,水还是没有出现。晚上的时候有人耐不住,已经往水厂打过电话,水厂的负责人说那只是我们希望可以在那个时间供水,但雨一直下,水浊度降不下来,还是没有办法供水。
还是今天的新闻,说马英九拒绝国际援助遭民众抗议。可是昨晚行政院明明已经出来辟谣了。二十分钟后,同一电视台的同一文件新闻里,主播用甜美的声音说:「马总统接受日美以及大陆的援助。」这家电视台真是勇气可嘉,可以响亮的抽自己一个嘴巴。
再说昨天的新闻,高雄县的小林村一再有好消息传出,陆续有人获救,这真的是好事。某电视台的现场记者真的是喜出望外,采访获救者,问:「请问,你现在是什么心情?」经历过一场大灾难的洗礼,这位获救者应该有什么心情呢?
我在两岸的媒体里工作过,相比较之下,台湾媒体的言论确实比大陆的自由。但是不是自由就是没人管?自由是不是就可以不负责任的乱说话?我不是读新闻专业的,可我至少知道一个新闻人要有最起码的职业操守。曾经一个台湾媒体圈里的朋友问我如何评价台湾的新闻圈。我说,我很喜欢这种敢把总统拉下马的言论环境。可打开台湾的电视,同样一件事,每家电视台都打着独家报导的字样,可实际上却是大家资源共享--用的是同一组画面,甚至有时连说明图表都可以用同一张,「独家报导」已经成为电视台的口头语了,至于是不是真的独家,似乎没有那么重要,反正观众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独家消息了。「独家报导」有时候也会是真实的「独家」--比如谁家的羊能发出类似人语言的声音啊;哪里的流浪狗又咬人啦等等此类。我说到这的时候朋友打断我,说:「台湾就这么一个小岛,哪有那么多新闻。那些记者也是每天累得像狗一样好不好。」我回问他:「台湾这么小,世界够不够大?台湾的电视台就只能整天盯着家门口这点事吗?」已经很多年了,很多国际上的大事我都是从大陆的网站上获悉的。难怪有人说,全世界都在说全球化,就只有台湾人还在整天强调本土化。
媒体平常做成什么样子对于大多数台湾人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可是在大灾大难面前电视台还在想尽一切办法创造收视率,实在让人忍无可忍。就昨天关于台南供水一事的新闻,有多少人因为这样的假讯息而提前将储备水用完?我相信播出这个讯息的媒体并不关心这一点。有人愤怒的开玩笑,说:「他们今天说有水,是一条新闻。明天说没有供水,跳出来指责水自来水公司,这又是一条新闻。」我笑不出来了,从我进新闻圈那天开始,直到离开,从来没有人教我这样「做」新闻。什么叫「做」新闻?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我认为「做」新闻就是说谎。
我承认,媒体也要赚钱,电视台也要拼收视率。但责任呢?胡乱讲出来的话造成的社会影响谁来负责?无伤大雅的一些事过去也就算了,了不起做做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仅此而已。可在成千上万人尚承受灾难的时候,还要把新闻拿来「做一做」吗?整个社会已经讯息化了的今天,有多少受灾群众把媒体当作救命的稻草?新闻还有时间拿来「做一做」吗?当年大陆一记者把香蕉癌错误的写成吃香蕉会致癌,导致当年海南「蕉」贱伤农的事情我至今还记忆犹新。媒体常常被称为喉舌,它说出去的话面对的是上百万甚至上千万人,怎么可以毫无根据的乱说?
收视率可以维持电视台的生计,这个我懂。谎话满天飞,整天胡言乱语自己都不知所云的媒体能维持多久?我不知道。我只想知道,明天的新闻可以给我们多少真实的东西?媒体说出来的话到底负不负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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