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黑白共治的台灣史

文 顧爾德

「蚊哥」許海清出殯，台灣的政治人物「進步」了，多不敢在這場「世紀喪禮」中留下與黑道有瓜葛的跡象。祇有台北市議長吳碧珠是少數敢出現在蚊哥公祭場合的政治人物，她說自己代表議會來送這位台北市第一屆議員最後一程。

　　許海清一九五○年底擔任第一屆台北市議員。之前台北市設有參議會，但二二八事件中二十六個參議員有十九個被列為事件的「主動及附從者」，議會本土菁英大受打擊，五○年的第一屆市議員選舉，九成是新面孔，其中也有黑道。

　　許海清是國民黨遷台後，開啟台灣「黑白共治」史的幾位「先驅」之一。十一年前「蚊哥」接受媒體訪問曾說，早年國民黨遷台後，採取「以台制台」政策，找一些角頭老大參選議員。國民黨堅持要他出馬，當時連自己名字都還不大會寫的許海清，成了台北市的「市民喉舌」。從政後，他和陳儀、黃杰、白崇禧等等政要搭上關係，自家的賭場、酒家、銀樓（金鈔黑市是許多銀樓的生財之道）生意自然興隆順利。

　　台灣杜月笙阿城哥送管訓

　　翻開第一屆台北市議會議員名錄，除了許海清，還有一位當年更威名遠播的人物：「阿城哥」蔡金塗。許海清出身艋舺青?市場；蔡金塗早年則在「大橋頭」（台北橋一帶）賣米乳，外號「米乳城」。他愈混愈大尾，「米乳城」被尊稱為「阿城哥」，後來甚至被稱為「台灣的杜月笙」。蔡金塗怎麼從政的？應和許海清相去不遠──若無國民黨首肯支持，他怎麼可能進入議會。

　　「阿城哥」當議員後，熱心公益，賑災勞軍不落人後；他喜愛歌仔戲，組織不少民俗藝班，也投資了「林投姊」等多部歌仔戲電影。這位「社會賢達」，卻在一九六○年被警總逮捕，被當成「惡性重大之流氓」送外島管訓。警總公布了他洋洋灑灑的罪狀，其實多祇是恐嚇勒索、票據犯、低價強購他人物產等小流氓行徑，怎麼看都不像「杜月笙」級的教父會幹的。

　　不過，當時聯合報報導，蔡金塗被捕的一個原因是：「他最近與全省各地流氓領目接觸頻繁，以其左右黑社會的號召力量，運用各地敬香團來台北機會欲開設『香堂』，廣納三教九流的群眾為門徒，擴大其所領導的幫會組織。警總以其對社會治安影響甚大，乃在其開『香堂』之前下令逮捕。」

　　廈門幫老大出身刑警總隊

　　從蔡金塗的遭遇，可以看出國民黨政權為達「以台制台」之目的，可容許本省籍幫頭目從果事賭、娼、壟斷市場、魚肉平民；但若想像「阿城哥」一樣廣開香堂、全省串聯。抱歉，祇得把你送外島，因為這可是會「動搖國本」的。

　　一九八八年，蔡金塗以七十四歲之齡去世。當時他的喪禮也如同今日的許海清一樣空前盛大。日本山口組派人弔唁，竹聯幫首度掛出旗幟、出動馬隊祭拜，這些創舉在當時都讓警方傻了眼。

　　許海清死後，本省掛天道盟的精神領袖「圓仔花」陳仁治成了道上輩分最高的大老。陳仁治事實上出身廈門幫，他在一九五八年爭地盤殺人，被判十年。戰後初期，新自福建渡海而來者，在台灣黑白兩道影響力深遠。在政治界有福州幫、在黑社會有廈門幫，黑道白道間又有互動關連。五○年代廈門幫最轟動社會的新聞是，一九五七年幫中老大許德安被殺，他死前向警方說是同幫另一位頭目吳永輝幹的。值得注意的是，許、吳都與刑警總隊有淵源，許在總隊當過警衛，吳則做過總隊的刑警，黑白一家親。更精彩的是，後來出面承認行兇的是另一位來自福建黑道的羅振和。羅振和在中國大陸時就混黑道，二戰期間在福建參與了國民黨特務汪鯤、林頂立策畫，刺殺日本在中國特務頭子澤重信。甚至有一說，真正開槍的是他而非汪鯤。

　　林頂立以流氓加劇二二八

　　林頂立是個由台灣赴大陸的「半山」，在戴笠手下工作，當時隱身在福建日本統治者下做反間。在福建時，他黑白兩道通吃。戰後來台，擔任軍統局台灣站長，二二八事件時，他主張「分化奸偽和運用民眾力量來打擊奸偽」。所謂「分化」，一方面是派情治特務滲入台人團體，另一方面是組織台灣本地流氓來製造事端，升高衝突。他藉成立看似民間性質的「忠義服務隊」執行這個工作，一方面吸收一些善良、想維護社會秩序的學生、民眾，一方面動員地痞流氓與特務滲入，製造衝突。等到衝突升高，國民黨就名正言順地進行鎮壓行動。林頂立可以算是戰後最早懂得運用以「以黑台治白台」之人。

　　狡兔死，走狗烹，林頂立下場也不如意。一九五六年，擔任農林公司董事長的林頂立想競選省議會議長，蔣經國怕他勢力坐大，以「圖利他人」罪名要法辦他，逼得他退出了政壇。不過，據二二八當時在台灣的甲骨文專家歐陽可亮回憶，林頂立在二二八後，脅迫板橋林家的林子畏，將全民日報轉手給他。特務一躍成為報人，之後全民日報與其他兩報併為聯合報，林頂立也當上發行人。

　　早期複雜的「黑白共治」，利用黑道穩固政權，黑道勢力也趁勢在台灣各社會領域擴張，最終演變成地方派系被黑道把持，形成黑金毐瘤。政治勢力引黑道力量涉入政治暴力案件也層出不窮，許多還真相未明。情報局引入竹聯幫陳啟禮等人謀殺江南是一個例子。陳啟禮至今對「江南案」依然有所保留。另一個例子，則很像林頂立在二二八的作為：「高雄事件」中政府利用黑幫製造衝突。

　　高雄事件王玉雲欲用黑幫

　　當時的高雄市調處長高明輝日後在口述訪談中說：「調查局、刑警隊甚至王玉雲巿長都有直接去疏導地方上有組織、有身分的黑社會勢力；譬如Matsu（現任高雄市副議長蔡松雄）他們會聽王玉雲的。」警總南警部司令常持琇也說：

　　王玉雲是高雄市的在地派，他有一批黑社會的人可以運用。當時的刑警大隊長施淵源，組織了七、八十個人，都是一些黑社會的流氓，就在瑞源路附近的一個茶室附近集合，準備好。……他從家裡打電話來市警局，指示施淵源要動手。當時施淵源在我旁邊說：「市長講，我們開始動手吧！要對打。」王玉雲想要運用他的黑社會力量來反制，叫施淵源來執行這個事──有這樣很魯莽的行為！

　　常持琇說他制止了施淵源與王玉雲的企圖。但真相是否真的如此？為何茶室中會再衝出一群流氓打群眾？混在圍觀者中、突然冒出打憲警的平頭年輕人又是誰？或許祇能等待王老市長與蔡副議長讓這段真相公諸於世。

　　台灣的黑白共治繼續運作

　　對「黑白共治」守口如瓶，也許是江湖道義的一部分。不過，從上述「黑白共治」的例子，白道似乎常常比黑道更翻臉無情。蔡金塗送管訓、羅振和服刑十年、陳啟禮入獄、「聽王玉雲話」的蔡松雄也在一九八五年「一清專案」被送綠島管訓三年。相對的，黑道的韌性卻也高過白道，政黨輪替，黑道依然盤據在台灣的政治、經濟與社會各領域。「黑道世紀喪禮」不會是最後一次，黑白共治共生也還持續在運作著。(新新聞 http://www.new7.com.tw) (tJ)

评: 新新闻向来是垃圾周刊. 而且从来就是亲大陆的刊物. 大陆经常拿它的一些报道来攻击台湾的政党或人物. 不过这一期的部分报道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