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传》：大衍之数的本原

《易传》：大衍之数的本原


　　 一
　　《易传》是解释《易经》的著作，共七种十篇，故又有“十翼”之称。一般认为，《易传》非一人一时之作；但它们的产生，不会晚于战国时代。总体而言，《易传》的内容与孔子之学有着密切的关系，其形式纽结于象数与易理之间，以卜筮语言与哲学语言的杂糅，构造出独特的思维系统。其中的阴阳、三才等数理，一直为历代学人所称道！
　　当然，说是“十翼”，由于它们的侧重不同，所以其中谈论“数”内容也不均衡。比如“象传”，其中有名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1但是，由于它对应《易经》的卦、爻辞逐句注说，言简意赅，句式零碎，就几乎没有独立的“数”的内容。再如“序卦传”、“杂卦传”，其中也没有数字或相关的数理，只是“序卦传” 中有 “万物”一词，即“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盈天地之间者唯万物，……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2而“文言传”、“说卦传”中的数字也很少；但是，总还有一些内容需要笔录，请看：
　　文言传
　　在此传中，有四处用到数字。
　　其一曰：“君子行此四德者，故曰：乾，元、亨、利、贞。”注释者认为，这是以天之四德，而配四时。即：元是物始，与时配春；亨是通畅万物，与时配夏；利为和义，与时配秋；贞为事干，与时配冬。但是，“与五行之气，唯少土也。土则分王四季，四气之行，非土不载，故不言也。”3此说显然不确，其实《易传》之中并没有五行思想，这里将元、亨、利、贞嵌入四季，又与五行牵强，算是一个文化奇趣。
　　其二曰：“六爻发挥，旁通情也。”注曰：“发谓发越也，挥谓挥散也，言六爻发越挥散，旁通万物之情也。”4
　　其三曰：“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对于“四时”，注曰：“若赏以春夏，刑以秋冬之类也。”5
　　其四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6
　　说卦传
　　在此传之中，所用数字也不多；但是有几个名句，值得一提。请看：
　　
　　 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赞于神明而生蓍，三天两地而倚数
　　 兼三才而两之，故《易》六画而成卦。分阴分阳，迭用柔刚，故《易》六位而成章
　　 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
　　 艮三索而得男，故谓少男。兑三索而得女，故谓之少女7
　　
　　还有多处用到”万物”一词，在此不再引述。对于上面这些“数”，我们择要述之：
　　其一，“叁天两地”，注曰：“叁，奇也。两，耦也。七、九阳数，六、八阴数。”8注意：此处有一个重要的内容，那就是将数的奇偶性引入阴阳二元对应的体系之中。
　　其二，“兼三才而两之，……”一句，注曰：“天地即位，人生其间。立人之道，有二种之性，曰爱惠之仁；与断割之义也。既备三才之道，而皆两之，作《易》本顺此道理，须六画成卦，故作《易》者，因而重之，使六画而成卦也。六画所处，有其六位，分二、四为阴位，三、五为阳位，迭用六、八之柔爻、七、九之刚爻而来居之，故作《易》者分布六位而成爻卦之文章也。”9


　　 二
　　现在说一说“彖传”。此说文字不多，言“数”仅几处。例如：
　　六位时成
　　此语见于对“乾”卦的解说，即：“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10注曰：“大明乎终始之道，故六位不失其时而成，升降无常，随时而用，处则乘潜龙，出则乘飞龙，故曰‘时乘六龙也’。”11此为名句，六位、六龙，都在卦中，从潜龙到飞龙、亢龙，其演变生动形象，妙不可言。
　　四时不忒
　　在“彖传”之中，有几处用到“四时”，请看：
　　
　　 天地以顺动，故日月不过，而四时不忒（“豫”卦）
　　 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观”卦）
　　 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恒”卦）
　　 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卦）
　　 天地节而四时成（“节”卦）12
　　
　　这里的“四时”，讲的是四季，其喻意却在于阐释大自然的变化秩序。即如注曰：“天地之道，阴阳升降，温暑凉寒，迭相变革，然后四时秩序皆有成矣。”13
　　万物资始
　　“万物”一词，说的是“万”字，也是一个数。在“彖传”中，也有几个相关的好句，其中还有“万民”一句。请看：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乾”卦）
　　 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卦）
　　 天地养万物，圣人养贤以及万民，颐之时大矣哉（“颐”卦）
　　 观其所恒，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恒”卦）14
　　
　　多好的句子！尤其以乾、坤二卦对应，注者曰：乾以龙御天，坤以马行地；乾是“大哉”，坤是“至哉”；乾是“资始”，坤是“资生”；乾是刚键能统领于天，坤是阴柔以和顺承奉于天。15
　　 二气感应
　　 在“彖传”中，还有一些数字。请看：
　　
　　 柔上而刚下，二气感应以相与（“咸”卦）
　　 二女同居，其志不同行（“睽”卦）
　　 水火相息，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曰革（“革”卦）16
　　
　　对于“二气”一句，注者曰：“此因上下二体，释咸亨之义也。艮刚而兑柔，若刚自在上，柔自在下，则不相交感，无由得通。今兑柔在上而艮刚在下，是二气感应以相授与，所以为咸亨也。”17对于“二女”一句，释者注曰：同而异者也。“水火二物，共成烹饪，理应相济。今火在上而炎上，泽居下而润下，无相成之道，所以为乖。中少二女共居一家，理应同志，各自出适，志不同行，所以为异也。”18这些注释都是在讲卦体，云三雾四，很有哲理，但缺少阅读的美感。这样的文体和风格，实为《易》学的一大特色。


　　 三
　　 最后，我们着重说一说“系辞传”。实言之，在“十翼”之中，“系辞传”的内容最丰富，“数”的运用也最多。数千年来，人们谈论所谓“易数”，其中大多数出自这里。请看：
　　 大衍之数
　　 此“数”名气最大，后人论说也最多，假此名义的著述亦多如牛毛。其实，它不过是一种用于占筮的方法，其中蕴含了一些数学原理。即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像两，挂一以像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凡三百六十，当期之日。二篇之策，万有一千五百二十，当万物之数也。是故四营而成《易》，十有八变而成卦，八卦而小成。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天下之能事毕矣。显道神德行，是故可与酬酢，可与佑神矣。子曰：“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19
　　
　　这里有许多概念，都在《易》学中十分重要。例如：大衍之数，天地之数，乾之策数，坤之策数，当期之数，万物之数，云云。
　　 一阴一阳
　　 在“系辞传”中，讲阴阳之处最多，由此形成了一个庞大的二元对应体系。其文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阴阳不测之谓神。”20注曰：“道者何？无之称也，无不通也，无不由也，况之曰道。寂然无体，不可为象。必有之用极，而无之功显，故至乎‘神无方，而易无体’，而道可见矣。固穷变以尽神，因神以明道，阴阳虽殊，无一以待之。在阴为无阴，阴以之生；在阳为无阳，阳以之成，故曰‘一阴一阳’也。”21这注释之玄，真让人叹服！后面还有许多解释，细细研读，道理是清楚的，真是难为了先哲们。类似的话还有：“日月运行，一寒一暑。”“一阖一辟谓之变”，等等。22都可以归于阴阳二元的阵营。
　　 一致而百虑
　　 子曰：“天下何思何虑？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天下何思何虑？”23注曰：“夫少则得，多则感。涂虽殊，其归则同；虑虽白，其致不二。苟识其要，不在博求；一以贯之，不虑而尽矣。”24
　　 阳卦奇，阴卦耦
　　 “系辞传”曰：“阳卦多阴，阴卦多阳，其故何也？阳卦奇，阴卦耦。其德行何也？阳一君而二民，君子之道也。阴二君而一民，小人之道也。”25注曰：“阳，君道也。阴，臣道也。君以无为统众，无为则一也。臣以有事代终，有事则二也。故阳爻画奇，以明君道必一；阴爻画两，以明臣体必二，斯则阴阳之数，君臣之辨也。以一为君，君之德也。二居君位，非其道也。故阳卦曰君子之道，阴卦曰小人之道也。”26
　　 六爻之动
　　 在“系辞传”中，谈及“六爻”的地方也不少；还有一些关于“八卦”的句子，以及“天地之数 ”云云，现集录如下：
　　
　　 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
　　 是故蓍之德圆而神，卦之德方以知，六爻之义易以贡
　　 六爻相杂，唯其时物也
　　 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非它也，三才之道也27
　　
　　《易经》六爻成卦，故数字“六”最让后人折磨。为什么用“六”？《易传》为了解说这个问题，着实费了不少口舌。其主旨非常清楚，就是与“三才”相牵强，以神化六爻的数字意义。正如注者所云：“三极，三材也。兼三材之道，故能见吉凶，成变化也。”28
　　 八卦相荡
　　 “八卦”一词，本身就有神秘意义。而在《周易》的衍生过程中，八卦是一个重要的环节。它历来被认定为“神来之物”；它的叠加，才有了六十四卦。所以，《系辞传》在八卦的身上，下了许多神化的功夫。请看：
　　
　　 八卦相荡，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
　　 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
　　 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
　　八卦以象告，爻彖以情言
　　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29
　　
　　对于后一句，注曰：“言万事云为，皆是神明之德。若不作八卦，此神明之德，闭塞幽隐。即作八卦，则而象之，是通达神明之德也。……若不作《易》，物情难知。即作八卦以类象万物之情，皆可见也。”30其实，注释者所言，并非讲解其中的机理，多为吹捧而已。
　　 叁伍以变
　　 这也是一个名句，后学最好引用。即
　　
　　参伍以变，错综其数。通其变，遂成天下之文；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31
　　
　　其实，这里的数字都没有神秘意义，它只是讲述了《易经》变化的复杂性和推演的目的。即“成文”是变化的条件，“定象”是变化的根据。这句话，正是读《易》的名句要旨，需要细细领会。
　　 圣人之道
　　 最后，我们将《系辞传》中，其余的“数”开列出来：
　　
　　 广大配天地，变通配四时，阴阳之义配日月，易简之善配至德
　　 《易》有圣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辞，以动者尚其变，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
　　 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
　　 是故天生神物，圣人则之；天地变化，圣人效之；天垂象，见吉凶，圣人像之；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易》有四象，所以示也
　　 君子安其身而后动，易其心而后语，定其交而后求。君子修此三者，故全也
　　 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百官以治，万民以察
　　 二与四同功而异位，其善不同；二多誉，四多惧，近也。柔之为道，不利远者；其要无咎。其用柔中也。三与五同功而异位，三多凶，五多功，贵贱之等也32
　　
　　在这里，四时说的是四季；四道、四象、三修是计数；百官、万民也是喻其多；二、四，三、五都是在说爻的“位”等等。只有“天地之数”，贸然列在文中，其含义倒是清楚的，无非是奇数属于天，偶数属于地；就是不知道它们与卦爻辞的关系，更不知道古人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其实不知道才是好事，后人尽可以去推断好了，于是，才有了庞大的《易》学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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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易传》象传上。
　　2《易传》序卦传。
　　3、4、5、6《周易正义》文言传注。
　　7集自《易传》说卦传。
　　8、9《周易正义》说卦传注。
　　10《易传》乾卦，彖传上。
　　11《周易正义》彖传上注。
　　12集自《易传》彖传。
　　13《周易正义》革卦，彖传下注。
　　14同12。
　　15《周易正义》乾、坤卦，彖传上注。
　　16同12。
　　17《周易正义》咸卦，彖传下注。
　　18《周易正义》睽卦，彖传下注。
　　19、20《易传》系辞传上。
　　21《周易正义》系辞传上注。
　　22、23《易传》系辞传上、下。
　　24《周易正义》系辞传下注。
　　25《易传》系辞传下。
　　26《周易正义》系辞传下注。
　　27集自《易传》系辞传。
　　28《周易正义》系辞传上注。
　　29集自《易传》系辞传。
　　30《周易正义》系辞传下注。
　　31《易传》系辞传上。
　　32集自《易传》系辞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