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岚与逸卿 美丽的封面 (人物之三)(4)

来源: 2008-11-10 17:58:56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老爷子没理会刚起床的姑爷,大嗓门迭声给客人让座,一边搬过一只小凳子,起身站将上去,打食品柜顶里头取出一茶叶罐来,看那精致考究的装潢便知道罐中茶绝非凡品。一头有转过身,打餐厅的器皿厨里捧出一套紫砂功夫茶具,烫壶烫杯搁茶叶兑水斟茶一连续动作,稳重而麻利,几分钟功夫,客人们面前就都摆上了杯热气蓊郁清香扑鼻的好茶。

“是我学生打国内航空寄来的明前铁观音,一直放那儿没时间去品它。香茗待佳客,今天刚好派上了用场。大家先尝尝,旅途劳顿,刚好解乏。”

随行的小华是北方人,打小儿也就喝点什么珠兰茉莉之类的花茶,黄山毛峰太平猴魁祁门红茶君山碧螺春,也只能看看汤色,咂巴几口装个门面,哪是红茶哪是绿茶哪是黑茶哪是白茶其实根本分不出子丑寅卯来,倒是听人说过什么‘雨前’茶,也就是农历谷雨前采摘炮制的茶芽儿。至于‘明前’二字是什么路数,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美国人管但凡好奇的人等,统称‘好奇猫儿’,这小华博士,便是个十打十不耻下问的好奇猫儿。看着面前的香茶,却先不去喝它,光皱起漂亮的小鼻头象小猫咪一般先嗅一嗅,然后侧过脑袋问身边的老李道:

“只是听说过‘雨前茶’,这‘明前茶’是怎么讲哇?”明里是不耻下问虚心求教,实际上是欺老头年高肯定耳朵不济听不清她的交头接耳。

老李刚一口好茶在嘴巴里漱着,仔细品味着,还没来得及吞咽下去,却让江老把话接过来。见老人不仅目明而且耳聪,华博士闹了个脸上发烫。

“清明前的茶呗!‘春水惊春清谷天,夏满忙夏暑相连,秋暑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说的是一年二十四节气,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立夏、小满、芒种、夏至、小暑、大暑;立秋、去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和大寒。二十四节气里,清明在公历四月四、五、六号左右,十五天之后才到谷雨。你们这些年轻人啦,好象开汽车一样,赶上了绿灯,也就一路绿灯一道通过,什么好事儿都让你们摊上了。我们当年,哪儿还有什么雨前雨后的,掳点柳树芽,搓揉几把,搁在灶台上烤巴烤巴,就是茶。那个苦,嗨,不说了!”

李太太接过话头,“江伯伯跟伯母都是金陵大学出身,早年在我国农林植保园艺领域都是开拓领军人物。好多早年的学生都是工程学院院士。这寄茶叶的学生也是。”李太太对他们家真是知根知底的。

韵岚在灶台上忙着,老母亲也闲不住,做些传碗递勺子的杂活儿打个下手。逸卿见状,也拍拍老李的肩头,趋身上前帮忙,可也插不上手,急得两手只搓。韵岚见状赶忙吩咐:

“去地下室拿瓶拿十年五粮液来!你们老哥俩还不趁兴开怀喝几杯!”

“嗳,别!”李博士最是馋酒,却一脸假正经。“别提酒!千万别提好酒。特别是五粮液。我跟你急!真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咱们不喝酒。再说,工作午餐咱们不能喝太多的酒,国内颁发了《禁酒令》,咱们也应该一体执行不是。嗳,老李,你实在要开酒,就一瓶也就差不多了,万万不得开两瓶!”老李知道老爷子这儿有好酒,都是国内那些得势的学生们孝敬的。

“咱们女士喝红酒。你就别在这儿装模作样了。”韵岚含俊不禁抢白他。“还记得那年中秋节,我跟逸卿刚谈恋爱,都约好的晚自习后一起上教学大楼平顶上吃月饼。结果怎么着?咱们让他老李自己坦白从宽!”

“也没怎么着。”老李扶了扶鼻梁上那不合时宜的宽边眼镜,“我们俩也就喝了一瓶高梁。”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韵岚这边。

“你和我?我俩喝了一瓶酒?!”韵岚发了急,怎么着这老李还没喝酒酒满嘴胡言乱语!其实老李手指的是大韵岚身后走过来的逸卿,手中的五粮液已经开了封,那醉人的香,顿时弥漫满屋。

逸卿把酒搁在老李面前,一边摆酒杯一边接过话头,“这家伙临时跑过来,先是同我大羽毛球,一身臭汗,也没地儿去洗,死乞白赖要喝酒,我总本能拿有约会来推辞吧,那样岂不留下重色轻友的骂名。一开始也就你一杯我一杯喝着,心中还在盘算找个什么借口脱身,或者干脆领他见见也未尝不可。没想到,酒逢知己呀,嗨!”逸卿忙着给大伙儿都斟上,老爷子老太太也都满了杯。

“也不就让你的月下佳人空等了整整一个晚上么。这一辈子我都记住了。每次同你们见面,都不再喝酒,是吧!”老李说着站将起来,却把杯伸到老人面前,“不跟他们喝,谁稀罕?!咱敬老伯和伯母!来,干一个!祝您二老身体康泰万寿无疆!”一扬脖子,一个‘shot’的白酒立时落肚。

瞅着大伙儿吃喝得正热闹,细心的李太太拉拉韵岚的衣角,两人窝在洗衣间里,看上去是在张罗洗衣服,实际上是趁着烘干机‘嗡嗡’的噪声说会儿悄悄话。“他们翁婿关系还能维持吗?”李太太说话喜欢掐头去尾直切主题,她怎么看都觉得两老爷们相互之间的行为神态都有点别扭。

韵岚浅叹了口气,“你知道我父亲的脾气,一辈子为这倔脾气不知吃过多少苦头,论知识论资历论能力,说啥也是工程院士级别的呀。还不就是那臭脾气,千人厌万人嫌的,早先还怨他的家庭出身不好,怨社会不公平。后来也就只能怨他自个儿了。他自己也清楚,可就是不想改,也是改不了的。偏偏就遇上逸卿,楞头青一个,书生气还那么重,从来不晓得主动同老人周旋,更别指望他能虚心下气哄老爷子一个乐。两个老爷们,一个屋沿下过日子,左肩膀撞上右肩膀都不逮吭个气打个招呼什么的,整个儿老死不相往来。你没注意刚才你们进屋,老爷子那番装模作样的干咳,那是故意轰他起床应客。咳,你瞧我这日子,过得真不得劲儿。”

李太太一时也拿不出什么可以安慰的话儿,两手直搓干着急。“那你母亲呢?老太太总归该居中打个圆场调和调和吧。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没有根本的厉害冲突,怎么的也是人民内部矛盾。逸卿那儿你也得说说他,老人们这么忙里忙外的,还不是为了你们。”

“我妈妈一辈子是我爸的影子,从来没见过她对我爸说过一个‘不’字。谁还指望她能调停。别夹中间多掺和就是谢天谢地了。逸卿那儿,我也算是招数使尽了。自打儿子上了州长特别奖学金学校住校读书,儿子的房间就空了出来,我们便分房了。本来,他夜起晨伏的工作,分开睡也免得彼此打搅。起先也就是分房,但并没‘分床’。”

“瞧你都把我弄糊涂了,什么‘分床’‘分房’乱七八糟的破事儿?分房了还能不分床?”

“也就这么一比方。一个星期我们总有时间偷偷来那么一两次,你还不明白?真会装蒜!那就叫不‘分床’。”韵岚说着,情不自禁也‘咯咯’笑将起来。酒精的作用,觉得腿裆里似乎有点异样,热乎乎粘乎乎的。

“那现在呢?你们现在就不……?”

“打开春起,我们就从来没。他们爷俩面对面闹了一场,那场面,真吓着了我。就是为那满屋的臭气,招惹得苍蝇蚊子满世界飞,逸卿实在是不习惯。老爷子一辈子好的就是在泥巴地里鼓弄,如今那后院就是他的人生乐趣所在,怎么也不听人劝,歇了那菜地就等于要了他的命。双方终于弄得剑拔弩张。可那天逸卿到底还是退回了一步,双方才没正式交锋。可自此就瞧他那半死不活的熊样儿,我这妇道之人,总不能为床纬之事去求他呀。还有,男人那话儿,它得神气活现怒发冲冠,才能得劲呀是不。他心中不顺畅,整天一副苦瓜脸,还能指望他有这份兴致?”韵岚说着,眼水都在眼眶里打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