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汉探母(二)

来源: 2023-04-25 10:18:50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两个人回旅馆洗浴,用餐,休息。时间差让人昏昏欲睡,飞机上虽然是商务舱,睡得也不错,可还是抵挡不住黑白颠倒的困乏。

莫汉忙碌了几十年,特别是这几年组合成的新公司让他很满意,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宝贝,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它。这不,睡了一会儿就醒了,为了不惊动妻子,索性躺着想想公司里的事儿。

前两天,他刚刚批了一个报告,信息部新来的一个网络工程师呈递上来要求系统升级增加新电脑,写得很好,说到问题的点子上。例如,目前程序员抱怨他们的电脑单机太陈旧,往往打上一排字,得等着,因为机子运行速度太慢。这不是窝工吗,莫汉好像验证了一件事情,每次他拿着喷水壶去IT部给花草喷水的时候,总是见到几个人在那儿要么戴耳机听音乐,要么听到他们闲聊。作为大老板不能事无巨细都亲自过问,可是看在眼里,烦在心里,诺,原来是这个原因,他非常痛快地签上大名。他们部门经理戴维好几次要求买新机子,可是总说不到点子上,例如说什么全国各大公司都在换新机子,是大势所趋等,让我很烦。大公司管我什么事,他们有钱,我们小公司就得省着点儿。

第二天,休息好以后,妻子的情绪也如晴天般的灿烂,让莫汉释然。

妻子建议参加当地一日游,看得全面,莫汉欣然同意,最起码干净,不要再看到街头那些肮脏的摊贩。乘着大巴,跟着导游从外面观赏清真寺对面红堡的洋葱圆顶,然后脱鞋进到寺庙里面参观。大巴经过甘地陵,参观圣雄甘地纪念碑,穿越新德里政府大楼,包括印度门,总统府和议会大厦。十三世纪德里苏丹时期建造的顾特卜纪念塔,一共有五层,高七十几米,内部有三百七十九级台阶,每层都有一个突出的阳台,巨大的石头垫底,承受了近千年的雷击。再接下来,参观马图拉路上的胡马雍陵墓。该墓于十六世纪中叶,由第二位莫卧儿皇帝的妻子哈吉、贝古姆建造,陵墓展现了高拱廊和双穹顶的莫卧儿特色,被认为是泰姬陵的先驱。夫妻俩认知各有不同,但是对印度文化之宏大深远油然敬佩骄傲,唏嘘不已。

第三天从新德里去金奈,飞行不到三小时,而且还没有时差。

在这个南方首府,他们似乎没有什么兴趣,还是抓紧时间回老家。莫汉的老家不好走,在泰米尔纳德邦与卡腊拉邦之间的西高止山脉脚下。从这儿往西走,要坐一天的汽车,从那儿就不通车了,只能坐当地的牛车。他们在山脚下的汽车终点站下车,先住进一家极其简陋的旅店,找三辆牛车,夫妻俩一人一辆,外加一个装行李。车夫说道路难走,需要三天才能到,那有什么办法呢。莫汉只是心疼妻子是否能吃得消,她虽然疲劳,可是并不娇气,准备好要吃些苦头的。莫汉虽然从此地出走这么多年,可是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时间如同凝固了一般,房子更加破烂,人们还是贫困肮脏,令人唏嘘。

第四天,莫汉开始极其原始的山地旅行。

安排第一辆牛车装上所有行李,四个大箱子,两个小箱子,妻子坐第二辆车,他自己押后,坐第三辆车。车子外观上看像普通牛车,两个大轮子,车夫坐在前头赶着两头瘦牛,但是车身不是平板,而是用粗棕绳编织的网袋,莫汉买了两床褥子垫在下面,人斜靠坐着。一路无话,日行夜宿赶路要紧。车夫知道沿途旅店,吃饭睡觉也就解决了。

颠簸中,夫妻俩坐着牛车,浑浑噩噩地走完了三天路程。

远远地,莫汉看到了阔别三十几年的村庄,一切似乎原样,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村口的那棵大树枝繁叶茂更加高大。精神气儿来了,他坐直身子,努力搜寻出走前的记忆。

山脚下那片土地炊烟缭绕,平原菜地里蔬菜长势依然强盛,远处还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不知道谁家的山羊群卧在草丛里休息。村庄里忽闪着各种鲜艳色彩纱丽,杂色的牛儿零零落落地分散在村子四处。不知道儿时的伙伴儿们现在怎么样了,估计都做爷爷了吧。

家里虽然与自己偶尔通信,可是对弟弟妹妹的具体状况也没有数。父亲早几年已经过世,他们事后才通知他,所以就没有赶回来奔丧,也是遗憾。信上虽然说老母亲身体不错,可是究竟也是八十开外的老人了。嗨,真难为她老人家了。

莫汉心头充满各种复杂的情绪,自己几十年来忙于个人前途,从山村走向大城市,从印度走到美国,可谓是步步升高,遂了自己的意愿。现在事业,家庭颇有成就,年纪也大了,突然间想起家中的老母和贫困的弟弟妹妹,感觉哪儿不对劲,自己为他们做了什么?似乎没有,有时候甚至几年才写一封回信,心里总是有一个借口,我这儿太忙了,美国的生活节奏太快,稍不留神就会被社会所抛弃,更不用说筹划回老家探望他们。

他有了一点羞耻感,自己太自私,太无情。远近上百公里,我是唯一出国闯荡的人,唯一的美国人,也就是混得非常体面的人。老乡亲,老朋友谈论起他来,每每竖起拇指赞誉有加,可是作父母的除了得到这些空头的夸奖,他们内心想见到儿子的焦渴谁人又能体会得出,想想是有点太过残忍。假设自己的儿子与女儿几十年甚至只是一年不来探望自己,那该是什么样的感受。父母几十年来经历着希望,痛苦,失望,谅解,再希望,再痛苦,再失望,再谅解,反反复复,无休无止的盼望游子的归来,对他们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残忍的心灵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