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望于天地江湖,这是他们唯一可以交互的东西,曾经的缘分,停格在时代的关隘。 (ZT)

来源: 2013-01-24 20:33:16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从《蓝莓之夜》开始,身边的不少朋友与王家卫的电影分道扬镳,或许是年龄的变化,或许是生活的变化。那个伴随着王家卫的电影从少年成长为男人的岁月,已成往事尘忆,念或不念,只在于自己的一厢情愿。可自始至今,我一直都是带着个人色彩去看王家卫的电影,那里有我,无我,皆因我。正如《东邪西毒》里的引用开篇——旗未动,风也未吹,是人的心自己在动。
  我原以为《一代宗师》的题材,会使王家卫的电影彻底的改头换面,切切实实造一场功夫娱梦,而不是爱情稠恋。没曾想,影片最终还是落在了一个情字上,难解难分。叶问用三个招式功名天下,摊、膀、伏。在这里,我想用三个字概括王家卫的电影,欲、离、念。
  
  欲:
  “说人生无悔,那都是赌气的话。若真无悔,那人生该多无趣啊。”
  生命网络剧情,是王家卫的看家套路,也是国际知名的通行根本。电影里没有严格的主人公,都是些形形色色的众生,你来我往,此消彼长。王家卫擅长以拆解叙事的方式,来削除角色的个体性外在,同化为人与人之间的意念、情愫之总和,无衣无帽、无血无肉,只留精气神。不管你是欧阳锋(《东邪西毒》)、周慕云(《花样年华》),还是叶问(梁朝伟饰),都不过是同一个人。看似捏不到一块的故事,其实是一个模糊的肉团,有一种鲜活藏匿其中,就是欲望。人活一世,总也避不开、绕不过的那样东西,甚至急于安放。可偏偏有人想要把它深藏,比如《一代宗师》里的宫二(章子怡饰)。这样的情感与其说是一种痛,莫不如说是瘾,长痛之下,还伴随着短暂的快乐。抽鸦片至死脱戒的宫二,无论是意象还是动机,都很好的诠释了欲罢不能、止于缘欢的情愫。章子怡的出色,在于角色的决绝。黑裘衬白花,惊艳的造型,更是烘托了宫二灿灿终如白骨的悲剧宿命。
   有我无你时,“见自己”。
  
  离: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王家卫的电影,有一种催情的浪漫、催泪的忧伤。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你死我活之际才见真爱。相向之下,有人孤独一生。《大话西游》里曾经挪揄了它,当时出现的配曲,正是王家卫《东邪西毒》的主题曲——《天地孤影任我行》。王家卫经常以柔焦、镜影、侧体或变形的特写,凸显人物的孤独;以晃镜、光晕、饱和色强调内心的执念。《一代宗师》依然延续了这种风格,写意为上。叶问作为一个人物的符号线索,串起了时代背景及武林道场的所有别离。在这条轻生死、重离别的线索上,有人进,有人停;有人是面子,有人是里子。单说叶问与宫二的别离,两者最近的距离,出现在唯一一次的打斗中,自此再无碰触。所谓六十四手、扯落的纽扣,无非是孤独的镜影。宫二是叶问心头的一座山,他永远不知道山后面的风景;叶问是宫二金屋里的青丝烬,她早已在时间中埋葬了自己。两者相望于天地江湖,这是他们唯一可以交互的东西,曾经的缘分,停格在时代的关隘。
  无我有你时,“见天地”。
  
  念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王家卫喜欢以角色身边的物件道具,来抽离性情。举目望去,比比皆是想象的能指,甚至于有些毫无缘由和根据。就像《一代宗师》里丁连山(赵本山饰)熬的那锅蛇羹,杂烩乱炖,自成美味。所以说,王家卫的电影永远都是私房菜,不是大众口味。所有期待故事的起始、高潮与结束的人,全部咋舌。与其说,让那些物件都有个隐喻,不如舍其喻向,只留喻力。不要找喻意,没有喻意就是喻意。念,即是思量着对方的每一步,横竖之间,似一盘棋。叶问与宫二的情爱动力就在于无处不相念。可真要是近了,念也就成了绝响。回味王家卫的电影,亦是在回味自己的情爱动力,曾几何时,它落在了何地何人。而又有多少这样的力,被弹开,被阻挡,被反伤。“有人说,人最大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东邪西毒》)”而更大的忧心在于,在时间的流逝中,无法说出那个爱字。爱,它不属于未来。芸芸世间,但凡如此。
  无我无你时,“见众生”。
  
  《一代宗师》虽有武功与传记的载体,但实质仍旧传递着王家卫不变的母题,就是男人与女人得不到的相合,不带性的暗示,只是蠢蠢之心。如果说《一代宗师》有故事的话,它已全部显现在插卡字幕里,那是属于叶问及同代人的骨质考证。字幕之外的影像,配上喃喃自语的旁白,则是电影的真正部分,暧昧地雕刻着人世间的爱欲情离与忆念。这就是我对王家卫电影的忠实偏爱。但《一代宗师》让我失衡的是,武功时代的儒教道理,家族恩怨的人性流离,本山传媒的文化野合,都横在那里,与爱欲虽可关联,却磨钝了情感的锐气。我还是更喜欢倾情于爱欲的王家卫,透过骨头抚摸你的缱绻醉意,那是一个只可以对镜自珍的思凡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