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知道的,但凡我所编辑的期刊,大概是因为往往有始无终之故罢,销行一向就甚为寥落,然而在这样的生活艰难中,毅然预定了《人在狮城》的就有他。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死者毫不相干,但在生者,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在天之灵”,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昨天被砍的 N多个青年的血,洋溢在我的周围,使我艰于呼吸视听,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而此后几个所谓学者文人的阴险的论调,尤使我觉得悲哀。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后死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逝者的灵前。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无情的喷子。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
我们还在这样的世上活着;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离4月19日已半天有余,忘却的橐龠大师快要重生了罢,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在被害的青年之中,橐龠君是我喜欢的大师。大师云者,我向来这样想,这样说,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我应该对他奉献我的悲哀与尊敬。他不是“坚持反喷到现在的人在狮城”的大师,是为了人在狮城而仙逝的伟大大师。
他的姓名第一次为我所见,是在今年年初刚刚登录人在狮城,仔细阅读ID的时候。其中的一个就是他;但是我不认识。直到后来,也许已经是在蜣螂跟他对掐的过程被网友们围观,并热烈讨论之后了,才有人指着一个网友告诉我,说:这就是橐龠大师。其时我才能将姓名和实体联合起来,心中却暗自诧异。我平素想,能够不为口水所屈,反抗一广有羽翼的喷子党的大师,无论如何,总该是有些桀骜锋利的,但他却常常微笑着,态度很温和。待到偏安于议事厅,每天灌水无数之后,经常看见她的ID,于是见面的回数就较多了,也还是始终微笑着,态度很温和。待到人在狮城恢复旧观,今日的版主以为喷子已闪,准备陆续引退的时候,我才见他虑及论坛前途,黯然至于泣下。此后似乎就不相见。总之,在我的记忆上,那一次就是永别了。
我在19日早晨,才知道昨天晚上有群众在论坛开追思会的事;片刻后便得到噩耗,说版主大人居然开炮,NUKE了数人,而橐龠大师即在NUKED之列。但我对于这些传说,竟至于颇为怀疑。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下有残到这地步。况且始终微笑着的和蔼的橐龠君,更何至于无端在埋骨地喋血呢?
然而即日证明是事实了,作证的便是他自己的尸骸。还有一具,是某公的。而且又证明着这不但是杀害,简直是虐杀,因为前几天他的尸体也曾出现在这里。
但喷子就有说,说他们是“暴徒”! 但接着就有流言,说他们是被人冤枉的。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