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生活在一个温暖和睦的家庭里,父亲慈爱喜热闹,母亲严谨好清静。父亲对我们极尽宠爱娇惯,只拽着他的胳膊拉长语调摇晃着喊几声“爸- 爸”,父亲就会败下阵来,任我们胡作非为为所欲为。母亲则是说一不二的性格,比如从小教育我和妹妹“女孩子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比如坐在椅子上要双腿并紧,不可摇晃”等等。我们一般不敢跟母亲耍赖。而母亲也经常嗔怒父亲对我们太过娇纵。但是父母在一件事情上却完全一致,从未有过分歧。那就是喝酒,尤其是过年时喝酒。
忙碌了一年,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吃年夜饭了。彼时,屋子里的墙壁打扫过了,一尘不染;年画贴在亮白的墙壁,鲜艳喜气;窗户玻璃擦拭的锃亮闪光,平日里舍不得用的大灯泡照的屋里亮如白昼。桌子上排着母亲备好的八碟凉菜,红丝绿叶搭配的煞是好看。锅里翻滚着饱满的元宝饺子,父亲喜气洋洋地用大漏勺不时地搅动着。地下的大铁炉子上,烫着一壶老酒。我把一个一个的小酒盅依次摆放在桌子上。饺子捞起来了,热气腾腾地放在桌子中央,全家人团团围坐一起,开始吃年夜饭。记得父母总是抿一口热酒,就一口凉菜。我们也打闹着要喝酒,便急不可待地端起酒杯咕咚一声喝了下去,呛得涕泪皆流。父亲说“拿筷子在酒杯里沾一下,再把筷子放进嘴里吸允一下。”后来我们也端起了酒杯。父亲总是不停地嘱咐“小口抿一下。”母亲则说“喝酒是有讲究的。天寒地冻时节,喝一口小酒暖胃。”
记得读初中时的一个大年初一清晨,我们正在家里吃火锅。有同学来找我,她进门之际,我正端着酒盅抿着酒。同学一眼看见了,便惊呼 “你还喝酒?”要知道那时我是三好学生,听话的乖乖女。抽烟喝酒是坏女孩坏学生的行为。于是我喝酒的消息便在同学中传开了。有一段时间,我有些抬不起头来。母亲安慰我说 “过年过节在家喝一口酒是变不坏的。而且在爸妈面前喝总比出去喝安全。”
时过多年,母亲的话语言犹在耳。母亲喝酒的智慧一直影响着我们。记得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二十出头的年龄。有一次出去吃饭,席间是各个单位的领导。有人说我最年轻要给最年长的敬酒,我想也对,就老实地喝了一口,有人又提议要一口喝干。我傻呼呼地干了,以为就算应付过去了。结果呼啦上来一群人要给我敬酒,我一下子就蒙了。解释说我不能喝酒,刚才那一盅已是破例了。单位的领导也出来打圆场说我这是破天荒第一次喝酒,平日里是滴酒不沾的。其余人见此就都散了。结果有一四十几岁的科长死缠烂打,非说他是第二年长的。如果我不喝,就是看人下菜碟,局长的酒才喝,科长的酒不喝是看不起他。我耐心地一再解释,他却得寸进尺地说如果我坚持不喝,他就生气了。我一听这话,倔劲儿也上来了。便也拉下脸来,就是不喝。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在反驳 “你生气,我还生气呢!哪里有这样子逼人喝酒的” 因为我感觉此人不怀好意,非要将我灌醉的架势。
虽然在外装淑女拒不饮酒,但是在家里却撕下伪装,畅饮尽欢。尤其是过年时节,在家里与父母兄弟姐妹们,在亲戚间与表哥表姐们,把酒言欢。有一年的大年初五,在姨姨家吃饭。一大家子亲戚相聚一起,长辈们一桌,晚辈们一桌。我们一开始喝葡萄酒、香槟酒,从最初的小杯换成大杯,又从大杯换成小碗。喝的不亦乐乎。最后,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喝红酒不过瘾。于是开始喝白酒,山西的汾酒,竹叶青,陕西的西凤酒,五粮液,越喝越热闹,最后醉倒了一大片。虽说后来被长辈们一顿训斥,说“哪里有这样喝酒的。白酒红酒不能混着喝。”但是那种放肆的喝,只有在亲人间才安全踏实。况且谁人又没有年少轻狂过?多年后的此时,遥想当初,依旧是满满的亲情蔓延弥漫。只是当初狂欢过的长辈都已撒手人寰,只有母亲一人健在。而当初年少的我们也都已人到中年了。
岁月就如父亲在铁炉子上温烫着的那一壶老酒,温温的、暖暖的,不紧不慢地在一口一口抿着的时光中,一日一日地抿少了,直至最后抿干了,抿空了,就如我们风趣幽默的父亲和那些陪伴过我们长大的慈爱长辈们。
光阴荏苒,如今过年过节时,母亲仍然会烫一壶老酒,全家人围坐一处,一口一口抿着,一起回忆过去岁月里有父亲的年,和那些永远不会消失的欢乐过往。一壶一壶滚烫的老酒,陪伴我们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年。也留给我们永难忘怀的美好记忆,还有割舍不断的温暖亲情。
明天就是除夕,提前祝福星星们新春快乐,蛇年吉祥,健康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