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利的游戏》是前几年极火爆的一部美剧。这是一部魔幻 + 宫廷剧,剧情纷繁复杂,几条主线同时展开。剧中人物众多,性格迥异,而这部戏的编剧好像有些偏执,越是英雄盖世,品格高洁的主儿,越是早早给安排领了盒饭,因此招来了影迷们的骂声一片。而与之相反的,那些亦正亦邪,身上有一大堆缺点的非典型人物,却往往能撑到最后。
我对剧中的一个配角,阿多(Hodor),印象特别深。阿多是临冬城城主的一个仆人,他身形笨拙,反应迟缓,整天只会说一个词 — Hodor,临冬城里的人也都以此称呼他。我对阿多印象深,一是因为他其实是一个隐藏的英雄。后来为了帮助大伙逃离大批异鬼的追杀,阿多拼死抵住最后一扇门,不断高喊 "Hold the door",直至力竭身亡。而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在我的家乡,也有一个阿多。而且很不幸的,他也是一个弱智的孩子。
阿多比我大两岁。我上小学的那一年,他就在我的班上,那已经是他的第三个一年级了。和绝大多数的唐氏综合征患者相似,阿多体胖,脸上总是带着憨憨的笑容。因为年龄的关系,阿多比我们班上的同学都要高大,当面没有人敢惹他。可是孩子们的心并不都是纯净的,那里面有善良,也藏着恶毒。当年不管是在学校,还是放学的路上,背后朝阿多扔石头的可不在少数。
如果被石头打到头上,立马就会肿起一个大包,那种火辣辣的疼痛自然不好受。可怜的阿多,总也搞不清楚到底是谁扔来的石头,他一边挂着泪,一边可怜兮兮地四下张望,希望有人能来保护他。有时候被欺负得狠了,他也会回过身,抓住那个靠他最近的小孩子,然后就是一顿暴打。很不幸的是,打错人的时候往往是大多数,以至于学校的老师和家长们,都警告我们不要靠近阿多。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是,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校外,他永远都是形单影孤的那一个,没有朋友,没有伙伴,被排除在所有孩子们的游戏之外。
那个唯一能够保护阿多的,是她的妈妈。在我的印象中,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阿多的父亲。他究竟是不幸离世了,还是没有勇气守护在妻儿的身旁,那实在是个不解之谜。但是,我可以毫无保留地说,阿多的妈妈,是我至今所见过的最勇敢,最细心,最有毅力的母亲。阿多的妈妈有自己的工作,可是只要她下了班,她就会一直陪着阿多,牵着他一起走路,轻声笑着和他说话。每当有人朝她们扔石头的时候,她都会回过身,堆着笑去讨好那些淘气的小朋友,释放出自己最大的善意,希望他们能够放过自己那可怜的孩子。
我和太太多次讲起这段往事,我们都非常倾佩阿多妈妈的勇气和毅力。我曾经扪心自问,如果我自己的孩子是阿多,我能不能有这样的勇气,这样的爱心,这样的坚持,顶着所有人的歧视和非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去陪伴自己的孩子,去给他那受尽磨难的心,带去一丝光明,送上一份温暖?
我小学毕业的时候,阿多终于升到了二年级。因为就读的中学离家远,学校里的活动也多, 我从此很少看到阿多和他的妈妈。后来我读大学,有一次暑假回家和父母闲聊,谈到了阿多,才知道阿多的妈妈后来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终于帮他在学校图书馆谋了一份扫地的正式工作。记得妈妈当时叹了口气,说阿多总算能生存下来,至少饿不死了,他的妈妈也总算是解脱了。
我那个时候风华正茂,血气方刚,并不能理解这里面的艰辛。现在结婚生子,对养育孩子有了一些体会。每当孩子生重病的时候,看着她的痛苦和挣扎,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时候,真是心力交瘁。而对阿多的妈妈来说,这样的煎熬,伴随着她生活的每一分钟。我想,做为一个母亲,阿多的妈妈最担心的,应该就是在自己的百年之后,还有谁能够保护阿多,有谁能给他一个挡风避雨的小窝。而在当年的中国,有了工作单位,好歹算是有了依靠,她也能安心了。
记得阿多的妈妈是在我出国留学那一年去世的,当时她还不到五十岁。她最终还是不得不放手,离开自己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再后来,我的父母也出国定居了。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有人能告诉我阿多的近况了。
每每想到阿多和他的妈妈,我总不免有些唏嘘。一个人的命运有时候并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就好像唐氏综合征,它是基于我们人体染色体异常所造成的疾病,每年出生的婴儿中有大约千分之一的发生率,而这样的发生概率是我们没有办法改变的。当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健健康康,聪明伶俐,成家立业,阿多的妈妈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而如果换一个角度,假设我们自己家里有一个弱智的孩子,我们又该怎样去面对呢?
我想我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这些答案。不过,我们的思想是可以穿越时空的。我似乎还能看到,阿多的妈妈正牵着自己那个无辜而又饱受惊吓的孩子;我看到了她脸上的笑;还有做为一个母亲,她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圣洁的光。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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