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终於悄悄地离去。进入四月，住房附近的树木、草地开始无声地改变着颜色。最美丽的季节到来了。
开车穿过城里，街旁黄灿灿的迎春化开满枝条。梨树也开满雪白的花朵。这些梨树是经改良过的中国品种，只开花不结果，是本地很流行的绿化树种。树冠的枝条密集规整，细看每个枝上都缀满花朵，远看一棵棵树就象一朵朵巨大的白花。粉红的樱花、大朵的狗木花也正尽情地展示着艳丽的色彩。
我们是第一次专程去“大沼泽”远足。
“大沼泽”位於我们住处东面几英里远，是一片方圆几十英里的天然湿地。其中包括几个公园、数百英亩的保留地，还有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动物保护区里并没有什么珍稀的动物，只是多水、多植物，适于动物生活。
我们最熟悉之处是大沼泽地西端的环境教育中心，那里一年四季为不同年龄的孩子举办各类活动。妻有时会带两个孩子参加白天的活动。我只能在下班后或是周末来参加活动。
有一次带姐姐参加一个介绍猫头鹰的活动。每个孩子解剖一个猫头鹰吐出的食物渣球，那是猫头鹰不能消化的田鼠骨骼。最后，夜色下大家打着手电筒，小心地绕过野地上的水洼，到林中去听猫头鹰鸣叫。那也是一个春天，姐姐还在上小学。
还有一次是一年前的一个冬日，我带妹妹参加一个介绍林中动物的活动。最后一项节目是到雪地中辨认脚印，到林中寻找鹿角。冬天，公鹿的角会自动脱落下来。
对我最有吸引力的是中心后面深入林中的小路了。入口处有路径地图，地图上可看到小路会分出多个岔路，纵横交错，可由不同路线返回。因从小在林区长大，我一直对树林情有独钟。可附近的山林即使不是私人财产，也常常有禁入的标志。
我早就向往探访沼泽之中的山林，那里广袤，深邃，并有精心修缮的小路。可每次提议到林中探幽，总有人抱怨天热、天冷，或路湿，有蚊虫。今天可说是天时地利人合了。
午后明亮的阳光给初春略凉的空气增添了几分暖意。因为是周末，环境教育中心的停车场里几乎是空的。建筑物后面是中央有岛的一片湖水，一道土堤又把大湖分成一大一小的两个湖。我们走过土堤，进入一片荒原之中。
春天似乎要在最后才光临这片神秘的沼泽。荒原中大片的杂草仍是枯黄。但枯草中一小片土地上醒目地长出一丛丛鲜绿的叶子，每丛叶子中间都有一朵黄灿灿的花朵静静地开放。姐姐说她知道那是野生的水仙。水仙鲜艳的色彩似乎与色泽单调的环境不相协调，仿佛一幅黑白照片被局部人工染色。但这强烈的对比令人愉悦，水仙小喇叭似的花朵似乎正在宣告：春天已来临了。
离开荒原，进入静谧的林中。一座简易的小木桥跨越清清的一湾溪流。近日无雨，溪水应是来自去冬的雪。浅浅的水底满是浸泡得茶色的秋叶，水面映着水边新生的青草。小溪也许是山林的日记，写满了林中所有的季节变化。
跨过木桥，脚步惊飞路面一只小巧的蝴蝶，不足半片邮票大小。展开的翅膀是亮丽的兰色，合起来则是灰暗。空中若隐若现，不等妹妹开始追逐，就消失在林中了。
路上偶尔遇到远足的人，相视微笑点头，便擦肩而过。林中再也不见其他的生命，没有虫鸣，也没有鸟儿欢唱。只有一棵棵笔直高大的树静静地指向天空，所有的林木都在沉睡，枝头不见一星一点的绿意。
有妹妹的地方永远不会寂寞，妹妹大声自荐要做“领头”，每个人在队伍中的位置都要由她指定。妈妈要紧跟其后，姐姐要在最尾。大家抗议了一下不民主，也就由她去了。每逢岔路，“领头”都假装查看立在路口的地图，等有人暗示往哪儿走后，“领头”便为大家指引方向。
姐姐找了一段树枝做拐棍，“领头”发现后立即收下自用了。木棍不但可助行走，每看到路旁树跟底部有洞，还可用来探索一番。在一棵树下，姐姐和妹妹一起捅一树洞，姐姐突然假装捅到什么东西，怪叫一声，妹妹吓得哭起来。姐姐赶快说：“你也可以吓我。”“可你也不会害怕呀。”妹妹边哭边抗议这不公平的游戏。
捅树洞不再有趣，大家继续前行。突然，路旁一阵悉娑声打破沉寂，一条暗黄色的小蛇从地面的落叶上快速滑行，钻到一棵倒在地面的枯树下。大家一阵激动，但无论大家怎样踢打巨大的枯树干，小蛇再也不露面了。
我们已深入林中很远，该是往回去的方向走了。前面突然出现一片闪亮的水塘。水中站立着许多高大的枯树，枯树的细枝都早已脱落不见，只留下秃秃的粗枝和主干。塘边枯草的根部已长出新绿。水底黑黑的，水面明亮如油，蓝蓝的天空和大朵的白云映在水里。水边还密密站立着枯干的猫尾草。草上的小棒槌已露出碎絮，仿佛是正脱毛的猫尾。
水塘的一角有一木牌，上面写着“啄木鸟泽”，可以想象，当周围的林木都披上绿装，水中的枯树会是啄木鸟的天堂。现在也不难看到几乎每棵树干上都有啄木鸟留下的空洞。
一棵枯木横跨在连到水塘的一条小水沟上，妹妹跃跃欲试，想当平衡木走，可又有些胆怯。我带头三两步走过去，妹妹於是敢摇摇晃晃跨过，姐姐当然也不甘落后了。妹妹还要再回走，大家劝说前面还有，方才罢休。
离开啄木鸟泽不远，我们终於发现一湾小水塘中充满了生命。成百上千黑褐色的小蝌蚪摆动着尾巴，在浅浅的水中欢快地游动。妹妹把手放在水里，希望蝌蚪游进去。
姐姐在水边又发现了一条小黄蛇。这条黄蛇并不跑远，而是同蹲在地上的姐姐对视。姐姐试图再靠近，可小蛇竟先向她的方向滑近，吓得她连连倒退两步。
留连了好一阵，妹妹又是不肯离开，要捉一只蝌蚪回家。我只好帮忙捉一只放在她手里。妹妹说要带回家。告诉她没水会死的，她轻轻把蝌蚪放回水中，蝌蚪抖动着尾巴，游到一片枯叶下，不见了。
太阳西下，天色渐淡。我们也即将走出林中。天空中突现一直展翅高飞的苍鹰。不见双翅抖动，苍鹰时而盘旋，时而静止不动，仿佛飘浮在空中。姐姐说鹰是在利用上升的气流，她是在书上读到的。
近两个小时的远足，妹妹显然已有些吃不消了。刚走出林中，她说她不当“领头”了，指定要爸爸接替。穿过草原的小路上，低洼处会稍有些积水，妹妹坚持说过不去，要爸爸提起来，夹在臂下，跨过水后才肯下来。
当我们接近环境教育中心时，妹妹已是在妈妈的背上了。我们是从中心的另一侧走回的。
湖中的野鹅还在湖面轻松地游弋，不时“哦、哦”鸣叫几声。这些本是候鸟的野鹅，据说有好多已留在本地过冬了。这湖可能一年四季都是它们的家呢。
我们也到了该归家的时候了。
(贴一篇十几年前的旧文，参加活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