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断人生

5岁时，邻居的小哥哥随片父母迁家上海，临行时，送我一个他最喜欢的子弹头，对我说：以后长大了，拿着这个到上海找他。我哭了很久，弄脏了那件我最爱的泡泡纱裙子。20年后，我包里装着弹头走在淮海路上，在一家西餐厅同他叙旧，聊起小时的事，他却怎么也想不起关于弹头的约定。那一刻，我觉得小时流的泪真冤，受泪人都一点也不记得。

9岁时，老师选我做运动会校队的领队。我穿着最漂亮的裙子，转着黑亮的眼睛，得意地想，今天大家都在看着我吧。那个女生都喜欢的班长，今天一定会多看我几眼。结果那天班长同我吵了一架。10年后，我见到班长，他没考上大学，参军去了部队。看着他老实敦厚的样子，好象是另一个人。不禁暗想，他还是那个小时大家宠爱的班长吗？

13岁，我当了最不受人注意的生物课代表，从来班干部发言没我的份，或者到我发言时已时间不多，加上班主任还要总结，我能说上两句就很不错。我只好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外边的树，想着它们若变成能长面包的面包树该多好：或者突然来一个神仙，指指我，然后成绩就变得最好该多好。时间在遐想中过得飞快。

14岁，班上的女孩都来了例假，看着女同学故意挺着胸脯走路，我又急又羡慕，总想我怎么还不来？怎么同别人不一样，一到课间，我就跑冼手间，想看到那一丝红色，终于有一天，班上女同学之间开始传，最后一个小女孩也开始发育了。我终于也可以昂首挺胸，和大家一样走在校园。班上有了男孩给我递条子，我又高兴又害怕，握着写有“我喜欢你”的纸条，交给妈妈，妈妈第二天就冲到学校，要求老师严肃处理。那个男孩最终请来了家长，写了好几封检讨信，还在班会上念了一遍。但从此，我再没同他说一句话，甚至不敢正眼看他。其实他长得挺可爱，成绩也过得去。我不知道现在中学是怎么样，但80年代的后斯，学校真是很保守，很封建。也怪当时不成熟，否则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交给家长。

16岁，我进了一所地区最好的中学。电视上正在上演《十六岁的花季》，父母不让看，我每天贴着门听电视对话，觉得非儿的爱情是世上最幸福的情感。学校中别班的男生也学着电视拨气门芯，到最后，你拨来，我拨去，学校内几百辆车没一辆能骑。于是放学时，有几个男生就会陪着一块扶车回家。，学校到马路有一段不算短的小堤，堤两岸的湖水在夕阳下静静地。谈笑中，重点中学的压力似乎没那么大了，高考好象还有很久很久。

19岁，我是大学校园里一道不逞多让的风景。我演讲，主持，写搞，播音，挂着学校各类协会的宣传部长之名，拒绝着形形色色的男生的爱慕。两个月后，一位字写得极好的大四英俊男孩靠近了我，喜欢他的帅，笑起来神采飞扬……然而小女儿心态中想：他是不是最好的？我还有好多好多男孩不认识，也许还会遇上最好的。在犹豫中，他看懂了我，离开了我。我很快就后悔，到初次相遇的教室等他，到曾共舞的多功能厅碰他，到许多原来会见到的地方去，想偶遇他。可再也难见。很多年后，听到那首歌，“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醒事的我，红尘中的情缘……”还是那种想哭的感觉。初恋匆匆地来，匆匆地走。他毕业时，我们在校门口送共同的朋友，无意中遇上，我们彼此看了很久，却什么也没说，因着我们还是拥有相同的骄傲。

22岁，我工作一年了，冼去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和轻狂，我平静地做着一名银行职员。演讲再次获奖，省市巡回，不断参赛。我和一位同事一见钟情，这一次，我不再徘徊，认识的次日，我们正式决定恋爱。我们在不同的城市，隔着180公里相恋。每个不出差的周末他来看我。每次走时，他都说：把你变小，小到我能带走该多好。有时他来晚了一小时，我就会着急，心跳到看见他才正常。那时回去时他赶火车，为争取一点点相聚的时间，我都要送他，越到后来，越怕送他，因为要一个人坐车回家，那十来分钟短短的一程路，人单影支，会想他，想到克制不住地哭。那时，我们常常在一起打趣：中国铁路要感谢我们，是我们无怨无愧的支持，才让他繁荣昌盛。

25岁结婚一年后，我轻松地生了一个儿子。很可气的是，儿子完全不象我。我找儿子爸爸吵架，发泄着整个孕期积存下来的种种不满，凭什么男人就能坐享其成？凭什么你不怀孕|、不身材变形，儿子还全是你的基因？他由着我骂，只是骂狠了就握着我的手，什么也不说。白天听着我的唠叨，晚上照样是他十来次地起床，一会儿把尿，一会儿喂奶。我很快调到了他的城市，不大的两室一厅，是我们平静生活的开始。儿子一天天长大，长得开始好看了。我们的合影上了画报，上了网页。我也学会不再随便埋怨，爱情不再象以往那么浓郁，滋生的是一种叫做亲情的感觉。

29岁了，我开始害怕衰老，快30了！照镜子时，害怕脸上会哪儿冒出点什么来，看着书中夹着的美丽的写有诗词的树叶，想着那是哪年哪月的往事。躺在床上，忍不住就会掐着老公的脖子问：“说！你还爱不爱我？”先生侧耳听听，快，去关煤气，水开了。天啊，我的爱情哪里去啦？我竟然会又想恋爱。大学女友在一块相聚，最大的愿望居然都是：30岁以前，让我们再次谈场恋爱。当然——是和老公谈。

当我翻着日记，一个女人的二十九年岁月，留下的只是几个片段。看不到精彩，也不算太平淡。有许多往事，当时刻骨铭心，现在只觉得温馨留恋。但如果年华再从头来，，演绎的故事又会是怎样？想必不会变化，否则不会有那句：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