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警察老高正在审讯着岳虹。
侧旁有一台电脑,小王飞快地敲打着键盘,作着审讯记录。
老高问:“你与赵富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一直有来往吗?”
岳虹:“我在他们生产队插过队,后来很多年不同音讯,前些年偶然又碰面了,后来就有一定的来往。”
老高:“是在什么情况下偶然碰面的?说说吧。”
岳虹:“哦,那还是我孩子三岁那年。那时传说粮票要作废了,人们都将积存的粮票买成了面粉。买得多了短期吃不完,就可能变质,所以人们又把它们摊在院里晾晒……
当年岳虹所住的家属院都是平房,有段时间,几乎家家门前都支着或大或小的木板,有的在家门口铺着一块塑料布,木板和塑料布上面都晾晒着面粉。几个小孩在院子里追追打打,他(她)们绕着这些面粉摊转着,追着,闹着。一个穿大红色短裙的小姑娘在前面跑,一不小心,她碰倒了一块晾晒面粉的三合板,这块薄薄的三合板在翻倒时,将小姑娘也碰倒了。小姑娘哇哇大哭,小姑娘的妈妈岳虹闻声走出屋门,急忙将板子抬起来,只见小姑娘满头满脸都是面粉,额头趟着血。小姑娘一边用手揉着眼睛,一边大哭着说:“妈妈,我看不见了,我什么看不见了。”
岳虹急忙说:“云云别哭,别揉眼睛,妈妈马上送你去医院。”说着她抱起小姑娘就跑,连身上的围裙也顾不得解下来。她跑到大门外,左右看了看,不见有车,就抱着孩子急步向医院方向跑着。
云云额头上的血流到了脸上,将脸上的面粉冲开了一条小道。岳虹焦急得不时朝路上看。
这时,一辆小车停在她身旁,车内一个人问她:“孩子怎么了?是去医院吗?我送你去。”
岳虹急忙抱孩子坐进车子,车便开动了。她对车上的人说:“谢谢!谢谢!”
车上的一个高个子男人说:“别说客气话了,救娃娃要紧。”
岳虹闻声一惊。她撩开自己那遮住脸的长发,迟疑地看了看这个人说:“是你……赵富……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赵富尴尬地笑笑说:“是我,我还在搞工程,这次到省城来办点事儿。你看碰巧就见到你了……这娃娃咋了,弄成这样子?”
岳虹说:“唉,淘气,弄倒了人家晾晒面粉的三合板。”
赵富说:“哦,我知道了,是晾晒在院子里的吧,咱们县上的居民也是家家晒着吃不完的面粉。”
岳虹继续诉说着:“那次,他一直陪我给孩子看完病,又叫他所坐的出租车等在医院外面,我们看完病他又送我回到家里……当时我是慌忙中出门的,身上连钱也没装,医药费还是他给付的。”
老高问:“后来你们还有来往?”
岳虹:“是的,过了两年他来找我,说他马上要来省城发展事业了,让他的儿子先到我所在的学校把高中读完,我答应了。两三年后他的儿子高中毕业考上了大学,他果真也将事业发展到了省城。”
老高问:“那么这次你是在什么情况下去的他家?”
岳虹说:“这次是赵富打电话请我过去,说是他的孙子亮亮在他家附近的小学读学前班,这所小学富家子弟较多,都是被家长娇惯的孩子,坏毛病较多,不利于他的孙子成长,他让我通过教育界的朋友帮忙给他的孙子换一个学校。”
张队长:“那就说说那天的经过吧。”
岳虹陷入到较长时间的沉默中。
警察互相交换着眼神,也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岳虹抬起头来轻轻地问:“他死了吗?”
老高:“你消息太不灵通了,他没死。”
岳虹吃惊地问:“怎么可能?”
张队长问:“怎么不可能?你的技术不够娴熟啊,事实上他的腹内脏器都没有受伤,也没伤着大血管,只是肚皮被横穿了两个洞,如果不感染,十多天伤口就可以完全愈合。”
岳虹叹了口气喃喃地说:“除了刀把儿,整个刀子都扎进去了,他也一动不动了……”
说着,她瘫软地靠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偏扬着头。她的表情中似乎有轻松,又似乎有点失望。良久,岳虹居然淡淡地说:“既然他没死,他应该会告诉你们事情的经过。”
老高:“我们要的是你的供述,这对将来的量刑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岳虹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吧……我告诉你们事情的起因结果……”
岳虹悲愤而疲惫地讲述着:“……那天,我去后见他家一个人也没有,问他家里人怎么都不在。他说儿子与儿媳都没在家吃午饭,他让刘嫂不用做饭了,刘嫂就出门买水果和蔬菜去了。他要我和他一起出去吃饭。我推说吃过了,就跟他大致谈了谈孩子转学的有关手续……后来不知怎么就聊起了往事,他一边聊,一边不停地以酒代茶,还不停地对我诉说着他的婚姻之苦……其实在我去之前,他就已经喝了不少的酒了,说话很罗嗦……”
在岳虹的回忆中,那天她坐在赵富家小客厅里靠墙壁的那张三人沙发上,慢慢地啜着茶。
赵富坐在侧旁的单人沙发上。但他手中端的却是一杯酒,他显然是在自斟自饮,自诉自苦,脸上已经显露出了明显的醉意,连眼睛都发红了。
那桌上放着的酒瓶也已经空了半截。
赵富语调低沉,声音沙哑,他大部分都像是面对桌上的酒瓶在说话,偶尔扭头看一眼冷静地喝着茶的岳虹。他那不够连贯的话语中透着深深的苦涩。
“这人那,不能没文化,也不能穷……我一定要让娃娃要把书念好……把日子过好……岳虹啊……哎,你们知识分子很讲究婚姻中的那个……那个共同语言问题。我也想和老婆有语言啊,哪怕这语言没有共同之处也行……可是……可是……我这辈子和老婆之间……压根儿就没法有语言。她这个哑巴女人跟了我二十几年,连一句话也没能对我说过。你知道吗?一句话都没和我说过……我们关上灯……钻到一个被子中,我把她压在身子下边,这就是惟一让我两都能懂的语言……你知不知道这种日子让我有多窝囊?我不敢奢望别的,我只想着,这辈子什么时候也找个能“语言”的媳妇,让我和她也“语言语言……”
岳虹躲开赵富偶尔射过来的的眼神,茫然地看着茶桌上的物品。
赵富醉醺醺地用手指着客厅中的一切说:“我要这么大的房子和这么多的东西有个啥意思呢?有个啥意思呢!跟老婆一起睡了几十年,两人中连一句“语言”都没有。”
岳虹以反感的口吻说:“你喝多了,去休息吧,我该走了,我今天还参加一个重要会议呢。转学的事情有了结果,我再告诉你。”说着她放下手中的茶杯。
赵富伸手拦住岳虹说:“你……你不要走,你当年看不上和我结婚……难道现在连跟我说几句话都……都看不上吗?”
岳虹:“好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话。”
赵富眼睛直视着岳虹说:“我知道,你从心眼里讨厌我这种粗人,所以我为了不让儿子……不让儿子也像我一样,被人看不起,我就千方百计供他上大学。为了不让孙子也像我一样,被人看不起,我千方百计给他找最好的学校……”
赵富不停地仰脖喝干杯中的酒,又不停地自己给自己斟上。
岳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她几次欲走,都被赵富拽住了衣袖。岳虹站起来坚决要走,赵富也站起来挡她,但却因站立不稳倒在岳虹身上。岳虹急忙扶住他。赵富也伸手抓住岳虹做自己的支持。两人相距这样近。赵富醉眼朦胧地看着岳虹那漂亮白皙的脸。呼吸越来越粗了……
岳虹警觉地往远处挪了挪身子,眼睛无意中掠了一眼桌上的水果刀。
赵富丝毫没有察觉岳虹的这个动作,他还沉浸在自己的醉意中。他拉住岳虹的手,颠三倒四地说:“你没福气啊,没福气啊!你自己以为你成了中学校长,又找了一个当官的男人,这就有福气了。其实,你要是嫁给了我,那你现在才算是真正有福气呢……我保险对你比对我自己还好,你要我的头,我不敢给你脚,你要我到东边,我决不敢去西边……”
岳虹使劲儿甩开赵富的手说:“你怎么醉成这个样子?”
赵富:“我咋醉成了这样……你是知道的,我醉,是因为我才是最没福气的,连个会说话的媳妇都没找上,连我最心疼的女人都娶不来……”
岳虹坚决地站了起来,但却被摇摇晃晃扑过来拦阻的赵富顺势抱住了。这一抱似乎继发了赵富身上的什么,这个丧偶几年的男人,立刻有了一种不顾一切的生理冲动。他那高大壮实的身躯立刻将站立不稳的岳虹压倒在沙发上了。他更紧地搂住岳虹,不顾一切地在岳虹的脖子上拱着。
在赵富扑过去的同时,桌上的扁圆鱼缸也被他碰倒了,果盘中的水果也被碰得滚到了桌上和桌下。
岳虹将头向左右两边扭着,躲避着赵富的亲吻,双手拼命地推着赵富。但她的力气显然不能低档酒醉中的赵富。
赵富忽而撕扯着要脱下岳虹的羊毛衫,忽而将岳虹紧紧地抱在怀里亲吻着。
岳虹气愤痛恨地两眼流泪,继续摆动着头,扭动着身子挣扎着。乘着赵富掀开她衣服解她裤子的刹那间,她挣起身子抓住了茶几的边沿,但很快又被赵富压倒在身下。挣扎中岳虹的右手碰到了桌上的水果刀柄。她抓住了它,它的刀刃朝外被岳虹握着,她几次欲用刀子反抗赵富,但她的胳膊被紧紧地箍住了,这使岳虹始终无法将刀锋对准赵富的身体。
搏斗中赵富与岳虹一起从沙发上翻滚下来,原来搭在沙发扶手上的一件米色西装上衣也被蹭了下来,正好赵富的腿一抬,衣襟便被裹缠到了两人的身子中间。
岳虹的脚碰到了茶几腿,她用力将脚蹬在桌腿上挣扎着,巨大厚重的大理石桌面的茶桌居然被蹬得微微移动着……
两人在茶几和沙发之间的地板上腾挪着,岳虹手中的刀子也随之腾挪着,但那刀尖儿却始终朝外。那件被夹住衣襟的米色西装也随着他们的搏斗和翻滚甩动着。
岳虹心想,完了,我今天难免被他侮辱了……
这时,外屋大客厅里的电话不停地响着,过了一会儿,小客厅衣架上赵富衣袋中的手机也持续地用语言提示着:“电话来了,请接电话!电话来了,请接电话!”
这声音让两人都吃了一惊,赵富猛然扭过头去听着……
刚刚还在蛮横地拱着岳虹胸部的赵富,在猛然扭头听电话的一瞬间,突然觉得一阵眩晕,他闭上眼趴在岳虹身上不动了,那本来紧搂着岳虹的双臂软软地松开了,被压在身下的岳虹还在本能地挣扎,她似乎感到一点轻松,觉得自己的胳膊能抽出来了……
岳虹抽出握刀的右手便就近向赵富的左腹部捅去。赵富没有反抗,岳虹放开握刀的手,双手奋力将赵富从自己身上掀翻在地。
精疲力竭的岳虹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她弯着腰,两手扶着桌子,两腿瘫软发抖。慢慢地,她扭过头将目光扫视到赵富身上。突然,她发现那把刀子隔着那件米色色西装上衣的衣襟斜插在赵富的腹部,刀子似乎插得很深,只露出一个刀柄,那刀柄与赵富的中腹形成一个30度左右的三角距离。
岳虹惊吓得瞪大了眼睛……
在岳虹的惊恐注视下,刀柄处的白色衣襟渐渐地红了,这红色湿印在不断地扩大,但赵富一动不动。
岳虹摇晃一下赵富,赵富脸色苍白双目紧闭,身子一动不动。
岳虹仓皇地看看自己身上,白色羊毛衫上没有发现血迹。她急忙穿上挣扎时掉在地上的鞋子,正一正被赵富扯歪了的上衣和裤腰,再拽下衣架上的风衣穿上,又拿起自己的提包朝门口走去。走到门边,她迟疑了一下又退了回去。她颤抖着摸了一下刀柄,似乎想把它拔出来,但她犹豫了一下又缩回了手。再看看赵富,赵富还死死地躺在那里,似乎已经没有生命的迹象了。
岳虹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翻开赵富放在茶几上的皮包,拿出里面的一叠现金装进自己的裤兜里,又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手绢和纸巾,将手绢轻轻蘸上点桌上的水,左手用卫生纸垫着稳住皮包,右手用微湿的手绢擦了擦刚才手碰过的地方,又用同样的方法处理了茶杯。接着又用同样的方法战战兢兢擦了擦刀柄上的指纹。
在她的擦拭下,刀柄颤动着,赵富的身体也似乎颤动着,岳虹吓得停住了手,但发现赵富根本没有苏醒的迹象,岳虹便将手绢和所有用过的纸巾都塞进自己的包里,提包的拉链都来不及拉好,就站起来飞快地跑出院门,急急地向小区的大门口走去。
老高:“你这样是想干什么呢?”
岳虹:“伪造出一个偷窃行凶的现场?”
岳虹疲惫地靠着椅子,轻轻地吁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老高:“你那天穿的风衣呢?”
岳虹:“我把它扔进垃圾车里了。”
老高从桌下拿出一个塑料袋,从塑料袋中掏出一件白色风衣问岳虹道:“是这件么?”
岳虹惊讶地看了看,垂下眼帘说:“是的。”
老高说:“这么高档的一件风衣,只因袖口上沾了血迹便被扔进了垃圾车,清洁工产生了怀疑,便把它交给我们了。”
岳虹眼神失神默默无语。
张队长问道:“假如真如你所说,你就是正当防卫了,那为什么当时不报案?而且临走时还要千方百计擦去指纹,消除痕迹?还要伪装现场?在赵富受伤昏厥过去后,他就失去了侵害你的能力,你为什么不打电话叫医生来抢救?你知道延误了抢救时机,不该死的人也会死的。莫非你很愿意让他死去?”
岳虹:“当时我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救了。不管怎么说,人死在了我手中,总是有麻烦的。我还怕事情的缘由被人们知道了会有损我的社会影响。你们也知道,在中国,女人遭遇这种灾难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事,即便没有失身也会被人们乱加演绎和传说,我从事的又是上讲台的工作……再说,我丈夫知道了也许还会产生误会而纠缠不清……我也不好解释……”
警察互相交换了一下颜色说:“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小王从打印机上取下刚才的审讯记录对岳虹说:“这是记录,你看一下,是否有出入,若有出入可再与录音和摄像对照,若没有出入就在这里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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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分手》第一章 灾祸骤临 12/岳虹的招供
本帖于 2010-09-28 08:04:20 时间, 由超管 论坛管理 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