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你爸爸昏迷不醒,被送进凯萨医院急救中心了。你弟弟、妹妹不肯去看他,我只好给你打电话。”
“怎么会这样?”思思难以相信体健如牛的父亲会病倒,不禁脱口问道。继母幽幽地答道:“他在机场苦苦地等了三天,人是到了美国,却没有露面。”
思思缄默了,她不知该说什么,劝慰继母?人家与父亲已毫无关系了,且伤透了心,有必要吗?抑或祝贺继母一语成谶,父亲罪有应得,可那边躺倒的毕竟是自己的父亲。
思思敬重继母钟兰,常常为有这样一位继母而庆幸。思思两岁时,生母因不堪忍受红卫兵的折磨,投河自尽。从此父亲父兼母职地照顾她。当时戴着“特嫌、里通外国”帽子的父亲,尽管才貌双全,却没人敢嫁他。直到思思七岁那年,经人介绍,父亲认识了农村姑娘钟兰。
钟兰忠厚善良,古道热肠;只是相貌平平,体态臃肿。思思曾悄悄地对父亲说:“她比我妈丑多了。”父亲揽她入怀说:“我是给你找妈妈,只要她对你好就行,我其实并不爱她。”这话深深地印在思思的脑子里,是因为她当时很怕继母夺走父亲的爱。
继母照顾思思无微不至,对她视如己出。继母用娘家陪嫁的花布、衣料,为他们父女做了几身新衣服,炒菜里仅有的几片肉,全都进了思思的碗里;还给思思梳起了她梦寐以求的发辫。那是思思记忆中从未有过的幸福时光,温馨生活的开始。是继母给了他们一个温暖的家。
1978年,父亲收到一封特批函,内容是:现居美国的爷爷奶奶,风烛残年,盼政府能帮他们找到仍然居住大陆的儿子,合家团聚。有关部门特批父亲赴美探亲。
虽然父亲不知未来会是怎样的命运,但仍如盲人见到光明一样兴奋。事实证明此行果然是父亲人生的转折点。富有的爷爷为父亲买了车、房,还送给他一份事业:一个相当规模、生意兴隆的中餐馆。父亲乐不思蜀,准备在美国落地生根了。 钟兰带着孩子去签证探亲,她的签证批准了,但是孩子们的却被拒了。继母毅然放弃了到美国与父亲团聚的机会,她说孩子们不能没有妈。这样一拖就是四年,思思终于拿到了签证。
当思思在机场看到朝思暮想的父亲时,也看到了金发碧眼、怀抱珍妮的杰西卡。父亲解释说,他之所以只字不提此事,是怕思思受委屈,并无心欺骗。
思思愤怒了,父亲出国四年,竟有了个两岁多的女儿,不是欺骗是什么?更不能容忍的是父亲贬低继母的人格,思思明显的感觉得到继母爱她胜过亲骨肉。
思思将父亲与继母的照片置于家里最显眼的地方,不理睬杰西卡母女;一通一通国际长途打给钟兰,但不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催她快出来。思思还跑到年逾古稀的爷爷处,诉说钟兰对他们父女的恩情。
终于有一天,父亲恳求她说:“你不希望珍妮没有妈妈吧?”
思思反问道:“您也不希望我没有妈妈吧?”
当不明就里的钟兰赶来时,杰西卡已成为过去。思思难以想象继母的大度,她执意要回中国,以成全父亲。还是爷爷奶奶出面,才把她留下。继母却丝毫也不迁怒于珍妮,悉心地照顾她,说孩子没有错。只是初来时思思眼中意气风发的父亲颓废了,他甚至很少笑了。
年初,父亲回国料理祖业,竟与一女大学生“一见钟情”,回来后执意与继母离婚。继母苦口婆心地劝他三思而后行。还说:“她的年龄可以做你女儿,怎么会爱你这个老头子?说不定有什么花样。”
父亲竟说:“上当我也心甘情愿。”弟弟、妹妹也和父亲吵得天翻地覆。思思也怪父亲老而不尊。父亲竟突然跪倒在大家面前,说:“我对不起你们大家,从道义上讲,我是不应该,但是我又不能背叛自己的感情,我从没有爱过你们的母亲。我没有第二个五十岁了,总不能痛苦一辈子,我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力。你们放过我吧。”继母身子一震,忙扶住椅子,她用力地点点头,同意离婚。
思思没有开口,她既不想支持父亲,伤害钟兰,也不想再次捣毁父亲的爱。全家只有她知道父亲的痛苦。思思虽怨恨父亲的自私、无情,可父亲的辩辞也不无道理,她理不清头绪,只有选择逃避,住进学校公寓,远离家庭纷争。
望着昏迷不醒的父亲,思思不敢祈求上苍保佑父亲,她怕这正是天责,是报应。奶奶总是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她只能坐在父亲身边,发自内心地呼唤:“爸爸,你醒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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