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俄罗斯未眠夜》（原创）（27）
半个小时后
季玛家别墅
别墅花园在这个季节已经是绿树浓荫，气象万千了。树木的叶子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有的则油亮油亮的。只可惜花园内的人工水池没有给通上电，池中圣女的雕像没有像往年那样光彩照人的站在潺潺的流水之中。
季玛打开了门，欧阳瑾和他走进了客厅。
肖恩和伊万正在收拾皮箱，还有两个已弄好的旅行包静静地躺在他们的旁边。
肖恩一抬头，立刻愣住了。
欧阳瑾一步步地走上前，此时她离肖恩大概只有
“你还来干什么？我明天就有回国了。”肖恩不屑地说。
“什么也不用说了，肖恩。季玛都告诉我了。”
“季玛，你......”肖恩狠狠地瞪了季玛一眼，将手里的衣物摔在了地板上。他看着欧阳瑾发红的眼眶，和每次看到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欧阳瑾走进他，抬起了右手。
肖恩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这时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了，季玛和伊万看着他们俩，屏住了喘息。
欧阳瑾盯着肖恩，狠狠地放下了手。她无论如何也不忍心下手，即便是受到了心上人的伤害。她紧紧地咬住了嘴唇，猛眨了几下眼睛，想把眼泪逼回去。可是，此时她却早已泪流满面。
肖恩睁开了眼睛，同样满眼泪水。
“肖恩——!”欧阳瑾上前，紧紧地抱住了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欺骗我？！”
“瑾，当我知道我得了白血病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像被刀剜一样痛。因为我深知，你知道这个消息后会受不了，你的心会更痛......”泪光在肖恩的眼里颤动着。
“可是，你欺骗了我，我的心就不痛了吗”
“你怪我？”
“是，我怪你 ！”欧阳瑾擦了一把眼泪，斩钉截铁地说，“我怪你在你最困难的时候离开我，我怪你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我！”
肖恩的眼珠动了动，眼泪流了下来。
“肖恩，我深深地爱着你，就像你也这样爱着我。我们在俄罗斯，同是外国人，能成为爱人是天赐良缘。在学院留学期间，我们风风雨雨经历了那么多，我们彼此都用心承载着我们共同走过的岁月，以至于到今天，我们心有灵犀，心心相印。肖恩，疾病不可怕，况且我们有上帝恩赐的礼物——季玛，我们都要对手术抱有希望！肖恩，让我和你们共同去面对吧。”
“瑾——！”肖恩再也控制不住了，他将欧阳瑾抱在怀中，紧紧地压在了只自己的心上。在那一刻，他再一次明白，欧阳瑾就是他这一生中要找的爱人。
欧阳瑾笑了，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这时，她的目光遇上季玛。季玛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脸，鼓励地伸出了大拇指。她也向他点了点头。
伊万看出了欧阳瑾和季玛的“小动作”，叹了一口气。他悄悄地上了二楼。他想到了拉丽萨和列娜，他想暂时逃避，因为他此刻的心情太复杂了：是后悔？是感动？是佩服？还是愧疚......？
“瑾，原谅我，原谅我欺骗了你。我爱你。”肖恩握住了欧阳瑾的手。
季玛走上前，对肖恩说：“肖恩，你真是个愚蠢的笨蛋。维卡真的是只爱你一个人。现在这个年代，像维卡这样的女孩不会再有第二个，你怎么能生在福中不知福呢？”说完，季玛从衣袋里拿出了一个红丝绒质的首饰盒递给肖恩，“物归原主吧。”
肖恩接过了首饰盒，他轻轻地将它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钻石戒指，对欧阳瑾说：“这是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给我的，希望我能把它送给我未来的妻子。在和莫妮卡谈恋爱时，我一直都没有想送给她的冲动，我总感觉我和她之间的感情并不是真正的爱情。瑾，其实我本想在这次放假时带你回家，让我的父母见见你，并当他们的面把它送给你。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我却得了这种病。虽然，我不信命，但我还是觉得上帝硬要把我们分开......”
此时，肖恩的眼里又泛出晶莹的泪花，他哽咽了。季玛理解到肖恩的心情，鼓励地拍了拍他哥哥的肩膀。
“我当时伤心欲绝......我不能失去你，瑾，我......”
这次，季玛紧紧地搂住了哥哥的肩膀。
“瑾，带上它吧。不管你是我的什么人，我都愿意把它送给你！你永远都是我心中最圣洁、最美丽的女神！”肖恩亲自给欧阳瑾戴上了这个闪闪发亮的钻戒。
的确，钻石在欧阳瑾的手指上闪着异样的光辉，仿佛是一滴眼泪般晶莹的液体。
可欧阳瑾却冷冷地说：“那见证我们爱情的手链呢？你怎么不戴它了呢？”
肖恩的两眼闪着泪花。他慢慢地从他的高领套头衫里掏出了一条项链，上面坠着一条紫金手链。
“我把它放在了离我的心最近的位置上。亲爱的，它永远都在我的心上。”
欧阳瑾一怔，原来如此。她看着肖恩这种有点委屈的表情，和每次看到一样，她永远也无法抗拒。
“肖——！”欧阳瑾搂住了他的脖子。
肖恩则使劲儿地攥着那条手链，轻柔地说：“瑾，我爱你。永远，永远......”
此时，季玛想着肖恩说的那句话，他在心里也默默地重复了一遍：维卡，你也永远都是我心中最圣洁、最美丽的女神！
肖恩用手帕擦干了眼泪，走进季玛真诚地对他说：“谢谢你，季玛。虽然我们承诺在先，你违背了。但你是为了我和维卡。我能有你这样的一个好弟弟，而感到骄傲。季玛谢谢你，谢谢你的无私和伟大。”
季玛看着肖恩，喃喃地问：“你不怪我以前骂过你，打过你吗？你不怪我的不可理喻和横行霸道吗？”
肖恩宽容地笑了，摇摇头说：“傻季玛，我理解你啊。你之所以那样，是因为你爱维卡，就像我一样深深地爱着她。爱一个人有什么错，哥哥又怎么会怪你呢？”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季玛，你爱上维卡，正说明你的善良和与众不同啊。”
说完，他们静静地相视了片刻，然后肖恩张开了双臂。
“哥——！”季玛本能地上前抱住了肖恩。
肖恩试着抑制住夺眶而出的眼泪，会心地笑了。他轻声地对着季玛的耳朵说：“如果手术失败了，不要忘记我对你的重托。”
“不会的，不会的。手术一定会成功。”季玛想起了肖恩和他的谈话。鼻子一酸，眼泪涌了上来，
欧阳瑾看着这对拥抱的兄弟，欣慰地笑了。肖恩终于如愿以偿了，季玛也终于认到这个与他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了。
他们就这样拥抱了很久才分开。
“哦，对了，季玛。你怎么知道维卡今天要离开呢？”肖恩不解地问。
“说到这个问题，你们还真要感谢一个人。是她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维卡要走，所以我才能及时地截住她。”
“她是谁呀？”欧阳瑾和肖恩异口同声地问道。
“她是莉莉安娜。”
“噢。”欧阳瑾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对肖恩说：“看来我们还得好好谢谢莉莉安娜。”
季玛看着他俩，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就往外走。
“季玛，你要去哪？！”
“我去办一件事！”季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沃丽亚，我替你找到格涅季奇的田园诗了。”季玛推开沃丽亚的门，兴冲冲地说。
但是他突然间愣住了：沃丽亚卧室的墙壁上挂满了他的照片。其中一张被放大，贴到了最显眼的位置。那张照片是他在大一时照的：当时他的个头已经窜到
当时在季玛看来，这是一张普通的照片。可是被沃丽亚一放大，挂在墙上后，竟然出现了这么一想不到的效果。
“季玛，你来了。”沃丽亚正坐在电脑前打她的毕业论文——《关于颅面手术的研究》。显然沃丽亚既惊喜又兴奋，她连忙关上了电脑。
“你怎么在墙上挂了这么多我的照片？”
“呃......没什么。对了，你帮我找到格涅季奇的诗了？”沃丽亚的脸红了，她连忙岔开了话题。
“嗯。你看，就是你要的这首诗吧。关于他对彼得堡夜色妙笔生花的描述。”季玛将一个笔记本递给了她，然后坐在了她旁边的椅子上。
“对，对，对。就是这首诗！”沃丽亚兴奋得满脸通红，好像一只熟透的秋天里的苹果。
说着，沃丽亚情不自禁地朗诵了起来：
“夜降临了；但一道道金黄色的云霞并没有失去光彩，
不见星星，不见月亮，只见远方的天际一片辉煌。
隐约可见几艘海船扬起银白色的风帆，
在遥远的海边，就好像在蓝天里展翅翱翔。
殷红色的晚霞同东方的金光彼此交融在一起，
整个夜空闪耀着永不昏暗的光芒。
绯红的早晨。——这是最美妙的时光......”
“沃丽亚。”季玛打断了她，“我要走了。今天是来向你告别的。”
“什么？你要走了，去哪儿？什么时候？”沃丽亚一下子愣住了。
“明天。明天就有一趟从赤塔飞往莫斯科的航班。从莫斯科转机，然后去纽约做手术。”于是，季玛把给肖恩做骨髓移植手术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她。
还没等季玛讲完，沃丽亚就闪着睫毛，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她赶紧用手来回擦着，她不想当着自己心上人的面脆弱的哭泣。可是却怎么也擦不干，因为泪如泉涌。这段时间，她一直盼着能够见到他，每天白天想着他，夜里做梦梦见他......今天他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可却给她带来了这么令她痛苦的消息。她本来准备在自己的生日——
“我的心象个虹彩的贝壳，
在平静的海上轻轻荡漾；
我的心比这些还更欢畅，
因为我的爱情已经来到。”
可明天他就要离开了，就要飞到大洋彼岸的纽约了，也许是一去不复返了......
“沃丽亚，你别难过。做完手术，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季玛递给了她一块白色的手帕。
她看着这块手帕，在它的右上角绣着“季玛”名字的俄文大写字母：Д.Н.П。她的泪水滴到了上面，润成了一颗晶莹的心。她又怎舍得用它来擦拭眼泪呢？心中那束只为季玛郁郁盛开的玫瑰的花瓣又一片一片地飘落下来。
“季玛，我......”沃丽亚鼓起勇气，刚想说到那个关键的字眼却又停了下来，她始终不敢往前迈那一步。
季玛笑了：“沃丽亚谢谢你这么长时间以来，非常细心地帮助我妈妈做家务，给她分忧，她常跟我夸奖你！我走以后，我妈妈就拜托你和你爸爸了。”
沃丽亚点了点头。
“妈妈是个善良朴实的人，看得出，你们现在过得很好。还有你，我的姐姐，你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女孩。”
你说这话有什么用呢？沃丽亚心想。她凝视着季玛，本应该在他临行前说的话，此时她一句也想不出。她只想多看他几眼。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季玛站起身。
“季玛！”沃丽亚也猛地站起身，拉住了他的手。
季玛低头看了看沃丽亚的手，又看了看沃丽亚。
“季玛，我......，我有话说。”沃丽亚的脸又红了，而且还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敢抬头正视季玛的那双眼睛，她感觉那种深邃莫测的目光能侵入她的每一节骨髓。终于，她凝聚出全部的力量，张开了嘴：
“季玛，我......”
当她刚要把“爱”那个字说出口时，突然门开了，鲍威尔走了进来。
“啊，季玛来了。”
“您刚下班回来？”季玛把手从沃丽亚的手中挣脱出来，随着鲍威尔走出了屋子。
天哪......这......沃利亚一阵眩晕，她扑到在了写字台上。
“鲍威尔叔叔，我走以后，我妈妈就拜托您了。”
“季玛，看你说的！我也是你的爸爸啊！”鲍威尔从衣袋里拿出了一万卢布递给了季玛，“季玛，昨天你妈妈都和我说你要去纽约给你哥哥做手术的事了。什么也不用说，把它收下。”
“这......我不能收，您也不宽裕。”季玛想把钱推回去。
“季玛！”鲍威尔严肃地说：“听话，还拿我当外人吗？”
“这......我不......”
“收下！”鲍威尔硬是把钱塞进了季玛的衣服口袋里，“好好照顾自己。放心吧，我和沃丽亚都会照顾好你的妈妈！”
“爸——！”季玛紧紧地扑到鲍威尔的怀里，哽咽地说，“原谅我。”
“傻孩子，爸爸什么时候怪过你！”鲍威尔欣慰地笑了，“你也是一个懂得心疼妈妈的好孩子！”
“爸爸，那我走了。您也多保重，多注意休息。”季玛红着鼻子说道。
“嗯，到了莫斯科要记得给我们报平安。祝你顺利到达纽约并且手术取得成功！”
鲍威尔和季玛走到了门口。
“等等！季玛！”沃丽亚满脸泪水地从卧室里跑了出来。
“嗯？还有事吗？”季玛站住了。
沃丽亚跑上前，她的双臂紧紧地搂住了季玛的脖子，闭上眼睛深深地给了季玛一个吻，而后又闪电般地回到她的卧室，锁上了门，
季玛叹了一口气，开门转身走了出去。
鲍威尔则赶紧来到沃丽亚的卧室，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女儿哭得如此伤心。可任凭他怎么敲门，沃丽亚就是不给他开，甚至都不回答他的问话。他只能在门外听到女儿隐隐的哭泣声。唉，自己昔日乖巧的女儿终于变了，看来她对季玛的感情越陷越深。
屋内的沃丽亚透过泪光望着墙上季玛的照片，季玛好像越发地英俊了，还冲她微笑。她拿出了季玛给她的那块手帕，慢慢地嗅着它那淡淡的紫罗兰的幽香，仿佛是触碰到了季玛的脸颊。
沃丽亚含着忧伤的眼泪打开了电脑，给季玛发了这样的一个E-mail。这是俄罗斯著名诗人安德烈.别雷的一首抒情诗，名叫《爱》：
“脚下微波轻拍海岸。
离别时你微笑着安慰：
‘我们后会有期......那就再见吧......’
这是骗人。你我都知道，
那个傍晚之后我们将永远分手。
天边燃烧着火红的晚霞。
船帆兜满风儿。
海鸥叫声从海上传来。
我心怀哀伤，眺望远方。
船儿像只白天鹅展开了翅膀，
劈开湿润如玉的波浪。
在晚霞中消失在远方。
命运把船儿带向天涯海角。
在那晚霞淡下去的天幕上，
突然升起一团迷雾，
扩散着紫色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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