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于我,最初的印象自小学大概四,五年级的语文课本:朱自清一篇名为《威尼斯》的课文。从那里我知道了远得不能再远的意大利,居然有一个城市有着几百座桥和蜘蛛网一样的河道;简直跟《少年闰土》作者老鲁头的老家绍兴有一拼。并且水上漂着的,是象月牙一样弯弯的,名叫贡多拉的小船。
语文课本里老鲁头的家乡是最吸引我的,那里有百草园,各样花草和蟋蟀蚱蜢; 有三味书屋和那张刻着 “早” 的课桌; 有夜里刺猹的闰土,还有和少年一道去看社戏的白篷航船。而有着贡多拉的威尼斯相比之下,不过是一张遥不可及的漂亮的明信片而已。
不想几十年后,曾长住过江南的我却与绍兴擦肩错过,阴差阳错地倒先圆了那个遥远的威尼斯之梦。
去年夏天,我们是乘火车到的威尼斯。寻的住处其实不在岛上,是离威尼斯最近的卫星城梅斯特。它距主岛仅需一趟行程10分钟的巴士即到,酒店的价格却比岛上便宜一半还多。这也是我们选择住在梅斯特的原因。

阿城说, “威尼斯像“赋”,铺陈雕琢,满满荡荡的一篇文章。华丽亦可以是一种压迫。” 打算待三天的我们对于完成这个华丽铺陈的梦是不作奢望的,相反,却生出逛到哪就算哪的念头。
安顿好行李,正是中午,阳光明媚。出门吧!去主岛的巴士迎面过来,上车。因为提前买好了24小时的交通通票,运气还不错。
主岛圣卢西亚车站颇似包豪斯风格,是钢筋混凝土搭成的一排矮房子。跟岛上其他文艺复兴前后的建筑不是很搭,不过实用和高效的交通枢纽似乎就该长这样。

出了车站沿河走不了多久,就到了里亚托桥。两边倾斜的桥身被引导到中央门廊的设计不多见,据说有建筑师在建成后不久曾预言过它会倒塌。然而时间流淌至今,证明他是错的,且伴着后来莎翁以它为背景的《威尼斯商人》名声大噪 (剧本中第一幕报童卖报的场景就是The Rialto Venice),里亚托桥更是成了威尼斯的一个标志性建筑。

随着熙攘的人流走上桥,下面是泛着青绿色波纹的运河,水道上过往船只繁忙而有序,而桥的两侧众多的店家与摊位比肩林立,热闹非凡。更吸引人目光的是码头边上一根根用来泊船的木桩,把一只只的贡多拉和公交艇安排得非常齐整,弄得它们像一群不敢淘气的小孩子,乖乖地停在那里,等着家长们(舵手)来接。

走走停停已是日头西沉,来到水上巴士站,24小时的公交通票不能浪费。辨认好方向,坐上了去圣马可广场的公交小艇,这种小艇在运河上宛如灵巧机敏的海鸥疾风而驰,把慢悠悠摇晃的贡多拉远远地抛在身后。感觉实在太好,再没了初来时对贡多拉跃跃欲试的念想,况半小时90欧的价格还真不亲民呢。

没多久到了圣马可站。走下船四顾,终于来到老朱对这个水城最推崇的地界:“威尼斯最热闹的地方是这儿,最华妙庄严的地方也是这儿。除了西边,围着的都是三百年以上的建筑,东边居中是圣马克堂,却有了八九百年--钟楼便在它的右首。再向右是“新衙门”;教堂左首是“老衙门”。这两溜儿楼房的下一层,现在满开了铺子。铺子前面是长廊,一天到晚是来来去去的人。紧接着教堂,直伸向运河去的是公爷府;这个一半属于小方场,另一半便属于运河了。”
一百多年过去,沿着老朱的字句,圣马可广场一点没变;只是广场上川流的人们不复当年。夕阳洒在广场的地面,为它铺上一层金色的薄纱。正是华灯初上,新老衙门楼下的咖啡厅变得灯火通明。顶着Bernar Venet – 1961… Looking forward艺术展招牌的,大约是个音乐厅,门口一位小提琴手,架琴在左肩上,拉起一首不知名的夜曲......琴声悠扬,伫立于人流的我听得出了神,不知是蝶梦庄周,亦或庄周梦蝶,今夕何兮,老朱当年于圣马可广场是否听过如此荡人心魂的乐曲呢......

圣马克堂是威尼斯守护神圣马可的安息之处。它曾是中世纪欧洲最大的教堂,从外观上,它的五座圆顶据说是来自伊斯坦丁堡的圣索菲亚教堂;正面的华丽装饰是拜占庭风格;而整座教堂结构又呈现出希腊式的十字形设计;不同时期建筑风格融合于一身正是它的魅力所在。

广场南面临河处有两根著名的白色石柱,一根雕刻有威尼斯守护神圣狄奥多,另一根雕刻有另一位守护神圣马克的坐骑——飞狮。

从两根石柱之间走过,迎着的是钟楼和总督府。老朱这里写得真好:(总督府)——“教堂左右那两溜儿楼房,式样各别,并不对称;钟楼高三百二十二英尺,也偏在一边儿。但这两溜房子都是三层,都有许多拱门,恰与教堂的门面与圆顶相称;又都是白石造成,越衬出教堂的金碧辉煌来。教堂右边是向运河去的路,是一个小方场,本来显得空阔些,钟楼恰好填了这个空子。好像我们戏里大将出场,后面一杆旗子总是偏着取势;这方场中的建筑,节奏其实是和谐不过的。” 钟楼是威尼斯最高的建筑之一。可登顶俯瞰威尼斯全景、泻湖和周围的岛屿。总督府是一座哥特式建筑杰作。现在是一座博物馆,展示威尼斯的权力和艺术遗产。其中最有名的一幅是威尼斯画派丁托列托的大画《天堂》。钟楼和总督府在夕阳的余晖里如此迷人滴召唤着我们,怎奈时间已晚,过了参观的时间,只能在楼外前后左右绕个遍,悻悻然再做打算。


连接总督府(公爷府)的叹息桥是早期巴洛克式风格,呈房屋状,上部穹隆覆盖,封闭得很严实,只有向运河一侧有两个小窗。据说当犯人在公爷府审判后处决之前,经过这座密不透风的桥身时,透过窗棂铁栏看上最后一眼桥外自由的蓝天,他们此时发出哀叹是何等的绝望......拜伦曾细致描述过这种感受,从此叹息桥便闻名于世。

看过叹息桥,暮色已浓,到了必须回酒店的时候。登上小艇,夜色便更浓了。运河上望去,远处巍峨的宫殿的轮廓和窗棂里透出的暖黄光线倒影在黑的镜子般的水面,投射出颤动的光柱;随着水波不停地摇曳、扭曲和变形,看来如一副立体主义油画。其他有着粉的、赭石的和灰白外墙的建筑,于水中的倒影却成了深蓝、墨绿和金光的混合;这变幻的手法,俨然是莫奈的笔触。哥特式多联窗的复杂轮廓在水中变得抽象而模糊,尖拱和细柱失去了清晰的几何形状,化为一团团闪烁着火焰般的光晕;有着梵高所作《星夜》中令人眩晕的效果。

回到酒店,我们还兴奋不已地谈论着白天的经历。如此度过威尼斯之行的第一个夜晚,的确是件可遇不可求的事儿。这下更坚定了我们对这种信马由缰,不事计划地玩法的信心。

(本来是想写一篇的,结果一发不可收拾,一篇只写了第一天的游历;后两天的经历只能择期再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