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杂谈----不婚不育的年轻人
年轻人结婚的少了;这是个事实,显而易见的事实。
疫情前那些年回国,陪家里老人聊天:谁家的女儿四十了还没结婚,父母愁得天天找人介绍对象;谁家儿子三十好几了,一个女朋友都没谈过,父母想抱孙都快急死了。开始只是听,后来接话,还都是单位里有名有姓的真人。
这两年回去,同龄朋友的孩子们也到了婚嫁时,秉着“革命不分先后,八卦不分远近”之原则,大家开始相互关心打听。先说一个小范围数据,窥一斑而知全豹。
大学同班同学,关系比较好、常来常往的男同学有八位。每次回去都会一块吃饭聊天,孩子的状况自然是要问的;都是独生子女,有一位男同学再婚(共三次,最近又“昏”一次)的也没再要;正好四男四女,符合统计学要求。
先排除一位,原因是这位男同学结婚晚,四十才喜结连理,娶了位小十零岁的太太,有一男孩,现在上初中。该男同学有文体天赋,画画是自学的,现在在大学里教设计专业,还以设计、装潢为副业;当年的男子跨栏和撑杆跳高破了省大学生运动会记录。
为什么这么晚结婚?数来数去,明显的缺点只剩一个:单纯本分;在另几位世故老道同学(特别是三婚的老猫)的映衬下,到目前依旧是朴实正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看来不止是玩笑,除了男人是根源外,女同胞是不是也该自我反省一分钟?
另外两男孩接近三十,未婚;一男孩三十有几,已婚,和妻子同在杭州阿里上班;名校、大厂、已婚三合一,让我们其他家长羡慕得狠;两口子目前没小孩,有假就出门,满世界旅游,给家长的说法是:趁着没小孩拖累,高兴一天算一天。
四个女孩中,一本科,一硕士,一博士,一意大利留学回国,均过三十,三个半未婚。
半个的是清华博士(同学小孩里学业最出类拔萃的一个,也是出生最早、年龄最大的一个)。2019年和同学见面吃饭,聊到小孩,同学说小孩心志高,只想留北京,不愿回家乡,于是清华本硕毕业,又读了博士,然后留在了北京。当时女孩已近三十,没结婚;疫情后没再联系,目前不确定(如结婚,大概率会有只言片语传出),所以算半个。
从这个小范围数据来看,城市里年轻人晚婚或不婚比例的确很高。
不婚的原因多种多样,个人总结一下,把结婚率不断创新低归结为“三不”:不能、不敢、不愿。
不能结婚:该人群是经济能力较差、社会地位较低的人群;高房价、高彩礼、低收入,让他们因为没有条件结婚、养家、育子而被排挤在婚姻大门之外。最主要的人群是农村务农和进城打工,以及乡镇无业的男性。
中国传统里对婚姻限制的观念不少,且大多集中在金钱和地位上,比如:高攀,下嫁等。女孩都要找比自己强的,不肯嫁比自己弱的,不光是她们这么想,周围的亲朋好友及家长都持有同样的观念,于是条件差的男性便成了“被遗忘的角落”。
不敢结婚:该人群对婚姻的实质和好处产生了怀疑,他们从父母的婚姻,或亲朋好友的婚姻里看到许多不堪的场面,再加上社会上居高不下的离婚率、时常见诸于社会头条的家暴、社会名流文体明星的外遇偷情,让部分年轻人对未知的婚姻关系产生恐惧,觉得婚姻的不确定性太高,幸福的可能性太小,离婚的成本巨大(因为离婚造成女性被伤害,甚至死亡的案例经常在新闻里出现)。这个群体大部分是城市里条件相对不错的女性。
不愿结婚:是近年来增长最快的人群,一部分从不敢结婚转变过来,因为担心忧虑,所以不情不愿,以女性为主;还有相当一部分是纯粹的不愿意,认为一个人的生活有更多的自由、更多的选择、更多的乐趣,这一群体大多数是条件相对好的城市男性以及部分女性。
或许有人对不愿结婚的理由不理解,毕竟我们这一辈大多数人都不会主动选择一辈子单身。说一个亲戚的实例。
我大表哥有一个男孩,今年已经三十五六,单身。男孩不爱读书,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后来考上了交警辅警,一直干到现在。他白天上班,中午在单位点外卖,晚上回家吃饭(大表嫂做得一手好饭菜),半夜和朋友去宵夜吃烧烤;他每天都有自己喜欢的活动,打篮球和打游戏,一集体活动一个人活动,这两项活动基本上把业余时间都占满了;每天都过得很充实,有吃有喝有玩。
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说现在单身过得很好啊,轻松惬意,不需要看别人脸色,也不需要照顾别人;一旦有了女朋友,打篮球估计要受限制,打游戏估计要被做家务代替,而现在的女孩基本上不做饭,还得带回家辛苦老妈;最后总结说:“自己一个人过挺好的,找女朋友约等于找麻烦。”
细想之后,发现他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大表哥单位好,是省级报社,十几年前的效益极好,单位里早早盖起了房改房和集资房,两套房子都在市中心;再加上老一辈的遗产房,这个表侄子,知道自己将来会拥有这三套房,不需要在社会上辛苦打拼,不需要和别人联姻来共同创造财富,或让别人来分享财富。
现在的年轻人,特别是独生子女一代,更多是从自我的角度去看待婚姻,不再盲从或轻信;他们了解外边的世界,知道人生可以多样化,加上独生子女一代特有的较少的家庭责任感,他们并不着急把婚姻当成人生必经之路。
后来发现,除了年轻人对婚姻比较慢热,他们的父母(我们这一代)也不像我们的父母一辈那样着急、焦虑。因为我们本身对婚姻的看法和上一辈有很大不同,认为婚姻是一件需要花费很多精力和时间才能维护好的易碎品,否则便会一地鸡毛。
和同学聊到小孩晚婚的情形,大家还是希望自己小孩结婚生子,但和老一辈不同,他们不催婚,不求人介绍相亲,也不轻易承诺带孙辈。有女儿的同学通常会说:还没遇上合适的;有儿子的同学则说:小孩大了,让他们自己选择。
上面说的“三不”是面对婚姻时的阻力,而以前推动婚姻的三大动力也明显减弱了。
第一,“传宗接代”。
在我们这一辈,传宗接代依旧是件大事,上一辈老人念叨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影响着我们的婚姻生育;老人会拿出珍藏的家谱,和我们讲述祖先源流、家训族规;到了我们下一辈,高等教育普及、养老模式多样,改变了年轻人的观念,加上他们大部分是独生子女,生活中更注重直系情亲,淡化了传统家族关系。
第二,“情感寄托”。
过去人们的情感,付出对象大多是自己的亲人,尤其是配偶:婚约承诺里的“一生一世”,“白头偕老”,还有民间誓言“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能把不少男人的那点歪心思吓没了。
现在的年轻人却有了多样的追求:机场车站的大厅里,手捧鲜花翘首以盼,面红耳赤大声叫喊“我爱你”,这不是来接对象,都是来迎接偶像的。
傍晚的小区里,年轻人牵着的、抱着的,不再局限于自己的孩子,很有可能牵着“原本该看门的狗狗”,或抱着“原本该捉老鼠的猫咪”;他们管宠物叫宝宝,称自己是爸比和妈咪。
这种情感寄托的转移,无论人们是否喜欢、接受,都在真真切切地发生着。年轻人在追星和宠物上的支出,已经成为他们最大的情感消费。
第三,“性”。
一块玩的朋友里,有一对夫妻曾是大学同班同学,两人刚毕业半年就迅速结了婚。某个周末,大家一块打牌闲聊,聊起年轻往事,聊得起劲时,有人问他们为什么那么早就结婚,莫非是未婚先孕?女的说,当时男的整天想那个,可她担心流言蜚语或怀孕,不愿意没结婚就那个,于是两人便早早结婚;说完又说,男的婚前为了那个,常常不辞劳苦地各种献殷勤,被拒绝后会发小脾气;而自己当时不胜其烦,可还是意志很坚定,抵挡住了敌人的诱惑。
这段“半荤”的陈年旧事,听得我们哈哈大笑,纷纷表示不相信。
2017年回国,有老家亲戚说要来串门;当时住着父母空置的老房子,要爬楼梯,便在附近给亲戚们找酒店。
看了几家,都说平时不需要预定,周末才需要。聊后知道,附近有几所高校,周末时小情侣们会来酒店开房;我看的两家是带星的,周末还可能有空房,而那些平价连锁酒店到了周末都是满的;周围有新开的小旅店专门做学生生意,有“过夜房”,晚上八点后入住,半价,还有”钟点房“,以小时计价。
古人云:“食色,性也”。以前的“色”必须明媒正娶,“偷情”是要被家法族规浸猪笼的;现在的年轻人早已跨过了那道坎,在外边租房同居的比比皆是。
一旦年轻人尝到“色”的那点甜头,并把“性”和婚姻分离开,“性”便不再是结婚的巨大推动力。
国内最近出台了一系列政策,大力鼓励结婚生子。比如:登记结婚只需两人出示身份证,而且可以异地办理,大大扫除了以前父母(不给户口簿)、单位(不开证明)可能设置的障碍,地域成本也被完全消除;又比如:三岁以下的儿童,每人每年有3600元的政府补贴;幼儿园大班划入义务教育,不再收取教育费用(之前一年需要上万块)。
这些政策的出台实施,对那些正在犹豫的年轻人会有很好的推动,日积月累会产生正面的效果。
少婚少孕、人口老年化是个世界性问题,比如日韩和欧洲,都在大力倡导鼓励结婚生育,担心年轻人减少会带来生产力持续下降、对财政、税收带来难以逆转的压力;同时,也担忧少婚少孕会冲击原有家庭模式的社会结构,进而引发社会的不稳定。
对此,个人倒有不同看法,两点拙见(抛砖引玉哈):
1. 生产力的提高,和人口年轻化的关联在减少;随着科学技术的快速进步,AI和自动化的发展日新月异,未来一定会替代人类大部分的生产劳动。
在加拿大城市周边,经常能看到一大片整整齐齐的农作物,在绝大部分时间看不到农场工人的人影;国内的农村,一到农忙,田野里都是劳作的农民。这种很早就发生的机械自动化带来的巨大差异,我们都已经看见、了解和习惯,而AI引领的全面自动化所带来的差异会更惊人。
多伦多附近有一家很大的汽车工厂,一条最先进生产线的厂房里空无一人,全是电脑控制的各种机器手,工程师坐在控制室里观察监控,一辆辆新车持续不断地从传输带上缓缓出来。
在我们这辈人可以看见的未来,大部分工作里的大部分职位都将逐渐被AI和机器人替代,商店收银员、卡车司机、出租车司机、送货员、银行操作员、流水线工人、农场工人、专业翻译员、股市操盘手,普通电脑程序员,甚至教师、医生、护士、护理员等等。
到那时,人类的就业率会很低,相当一部分人常年没有工作,领着政府的福利,每天溜达,打打牌吹吹牛跳跳广场舞,这些人里也会包含现在正在出生的宝宝们。
加拿大和美国公布了最近的就业数据,就业人数连续下滑,且年轻人的失业率大幅上升,表明人工智能的影响已经不可忽视。
2,一夫一妻制和其它家庭形式共存。
我们现在认为社会结构的基石,似乎天经地义的一夫一妻制,实际实行的时间并不长,在中国是从1950年才开始,一百年都不到,而人类历史已有数千年。一夫一妻制是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出现的,是社会演化的结果,也是社会文明的进步;随着社会更进一步发展,单一的一夫一妻制也会发展或演变,应该可以和其它家庭形式共存,比如单亲家庭(不结婚但生育)、丁克家庭(结婚但不生育)、同居家庭、同性父母家庭等等。
社会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结婚、生育应该更多考虑人的愿望和需求,而不只是从社会稳定、保持生产力来取决。
有句古话:“杞人忧天”,我们人类经常干这件事;道家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有不婚的,就有火急火燎想洞房花烛的;有不喜欢小孩的,就有看见别人家宝宝便心痒痒的。我有个侄子,公务员,一到婚龄便结婚,现在有三个小孩,我已经当了好些年的“奶粉邮寄工”。
人们常常说:“只要孩子幸福,怎么都可以。”又说:“人生的意义在于体验。”既然如此,或许我们做父母的更应该放手,让孩子们自己思考、判断、决定他们自己的人生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