伲爷

序
我拨了好多杂草，路上的，路边的。新贴了个标示，钉在树上。比门牌号码高些。拨了好多杂草。稍微能感觉一点，伲爷，他要活着，几烀好。

*伲爷过世个日*
伲爷过世十足年了。伲得知电讯，匆匆赶回转。到屋里那天，伲爷明显开心地看到伲子老老远赶回来了。姆妈说，伲爷一直看牢伊窗口路头，等伲子回来。那天天公好的，我把伲爷从床上抱到龙沿头，焐焐五月的日头。他可能动了很大的劲，也许是动了他命里最后一根稻草。到夜里时，伲爷喊痛杀特。我说，阿爸你挺住，明早伲去医院。我半夜倦缩在母亲的床上，姆妈困里床。到天亮时，九队的金老虎与金生官过来望望父亲，喊马生，马生。不应，才知伲爷己过世。不一会，爷叔赶到。我，姐夫与爷叔，把伲爷的寿衣换上。母亲为伲爷做最后一次清洗，好让伲爷干干净净回到天上。伲爷脚横头的被头还有点热气。

伲爷三七年出生，老二，头生伲子。十九岁时与姆妈结婚。母亲比他大三岁，老话讲的，女大三，抱金砖。伲觉得全世界的婚姻属伲娘伲爷最好的。他们天天在一起，过生世。父母结婚源于双方母亲在稻田里干活，因为贴条界绳阶，所以说话多些，所以到了干一辈到结婚时，就订下了。母亲说，知道自己未来的家在那里，老远看到，就想避开走，怕难为情。

*伲爷伲娘*
我第一次感觉到伲爷时，可能两三岁，姆妈边上，一个大人，我不喜欢姆妈之外的，但伲爷待我好的。我开始欢喜伲爷托抱。伲爷在边上的。我困头梦里知道姆妈与伲爷做好日里的好事。我不喜欢，也不特别不喜欢。

小神光日脚难过，没吃的。伲爷会掰鱼，他好心相，所以总能捕到鱼。我可能为头一次吃鱼被卡到鱼骨头。所以一直不喜欢吃鱼。那天落大雨，伲爷出门缋鱼，我非要拎篓头，姆妈不许。最后拗不过我的决心，我还是跟伲爷出门捕鱼。伲爷的箏，与繢网却是我极欢喜的。

伲爷吃得起苦的。别人喊痛，他不会响的，只叫一个人????受，不像姆妈，有一点点痛便会喊。伲上初中时伲爷得胃疼，别人说伊躺在田横头一个人喊痛。那天他早早从田里回来，吃了面。到半夜，母亲姐姐从田里回来，伲爷胃疼。起早里，母亲打着撩泡灯，哭着说，伲爷不来刹特。赶紧弄只船。我后来知道，那天父亲胃窜孔，想想胃里的东西流出来到肚子的隔壁 有多痛。那天医院开了刀，只是清理一下胃，把孔缝了。伲爷的胃病并没有好，过了一年他去地区医院动手术，切掉了坏特的胃，三分之二的胃没了。他手术后之后大概麻药过醒，他疼得要蹴江里响。那年过新年时，父亲没法喝酒，做客人时，他面前－饭碗，权当吃酒了。伊爷因为痛过了头，唉话表达不清的。以后热天时父亲光膀子时，他肚子上两道缝针，看起来像只百脚。

*伲爷伲娘2*
伲爷欢喜姆妈的，凡事总顺着伊。他们很少吵，姆妈的床与伲爷的铺总在一个房间，从伲小哈哩到伲爷老时。姆妈喊伲爷总喊，倷爷，从不喊名字。伲爷喊姆妈总是，倷娘。快上大学前的那个夏天。伲爷伲娘伲，三个人作茅柴，伲爷一直记得，我记得，母亲也记得。伲子长大了，从此以后，不在脚跟头啰。那是三四十年前了，怎么觉得就在眼门前，伲要哭的，因为伲爷伲娘天各一方，要很多酒，借香，约略感觉在, 生活还得继续。

伲爷不识字，苦格。所以伲弟兄俩从小到天伲爷欢喜我们读书。伲俩读了小学变初中生，读完初中变高中生，读完高中变大学生。伲爷开心的，屋里穷，但伲子有出息，楼房脚子搭好了。我读大学时，伲兄弟读研究生。伲爷在村办工厂里烧饭，平时里烧好饭，等别人吃好，收桌好，便在烧房间后面吃点酒。厂里的菜总比屋里的油水好，伲爷总担了剩菜回屋里。

*伲爷极苦难的日子*
伲爷的苦难是因为伲兄弟北京动乱时死特时开始的。伲爷搭爷叔，娘舅赶到南京，不晓得伲大佬在哪里。那个急与成年大人，男的，来回走路，带着哭的绝望，天晓得格作孽。伲娘的伤心与????受能力到了极限，伊从此心脏一直不灵。
伲爷常吃酒半夜三更回转来，棒桶梆打，知是伲爷吃酒回来了。我因为大学毕业回了老家中学教书，日脚灰暗苦闷得狠。伲爷叹一口气，芥菜落了瘦地牢。

拜三拜，伲爷伲娘，收桌
后来的每耷回转，伲爷总要赶到上海飞机场来接伲。
直到伊过了七十多，力气推班了。
到后迈来，伊呛出血，晓得自家毛病势足，估拉气要动刀。
伲来来回回回转好几沓， 伲爷做不得主，但总要希望自己死时伲子旯边廊。伲回转，歇了一日，第二夜天亮时伲爷过特了。伊张开嘴，头朝外，像是在看窗外的人来人往。

我把伲爷的骨灰分一半带在身边，埋在地里。我常与伲爷在一起。我哪天不行了，与伲爷日日在一道，吃吃酒，看太阳西落，过神仙日脚。

半仙. 陆
2023.5.8 Corning Californ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