３８、噩耗
就在我展望未来、尽力学习、玩命打工的当口，一天晚上，我开车从“龙图”回到住处，于一民交给我一封信，道：“肯定是你太太来的。”
我一看笔迹就知道是刘清清的来信，所以赶紧走到厨房里去读。
信开头还是照旧，还是告诉我评讲师仍无确切消息，然后讲了一遍家中现状，让我不用给我父母邮那么多钱了，因为我爸早在我出国后的第５０天就去世了，说是怕我当时知道会受不了，所以迟迟没有通知我，现在已经时过境迁，安慰我想开点儿。
我看着信，真不相信那信是真的，就一遍一遍地揉搓信纸，揉搓完再展开来看，看了好几遍，我才终于确信，我的老爸，是真的没了。
我感觉自己完全麻木了，就像一块只会默默流泪的行尸走肉。
我这副样子是没法回房间的，回去也待不住，干脆把信往兜里一塞，走到外面。
外面下起了小雨。
我一边擦那擦不完的眼泪，一边想，到哪个没人的地方去静静地坐一坐呢？
我坐进车里，想起了曾经在地图上查过的位于９０号公路上的麻州最高点，心里马上一阵冲动，开起车就奔９０号公路的入口疾驰而去。老爸呀，你大儿子要到麻州的最高点去看你了。
开着车，我哭，我出声地哭，我放声地哭。
从小到大，我爸在我生活中的一幕幕场景像过电影一样在我的泪花中不停地闪来、闪去。我发疯般地开车，在限速６５英里的路段有时竟开到１００英里。
２个小时左右，我的车好像人一样，踉踉跄跄地停靠在麻州最高点的观景地上。
我跳出车外，跑向栏杆，朝着家乡的方向大喊三声：“爸！爸！爸！”然后跪到地上，哭喊起来：“爸，你大儿子给你跪下了！你看见了吗？爸，你大儿子给你磕响头了！你听见了吗？”
我一边磕头，一边哭着念叨：爸，我对不起你，你最钟爱你大儿子，你大儿子却没有为你尽孝，没有给你送终。爸，我对不起你，小时候我也常惹你生气，你打我，我当时特别忌恨你。爸，都是我不好，我早都不记恨你了。
就在我没完没了地哭诉时，一辆警车停过来了。
我赶紧回身站起来，见一个矮胖的白人警察一手按在腰间的手枪上，一手擎个大号手电筒，朝我照了过来。
“Ｗｈａｔ＇ｓ ｕｐ？”那警察问我。
我赶紧擦了擦眼泪，答：我得知我父亲去世了，非常难过，就来到这最高点遥祭父亲来了。
“Ｉ ａｍ ｓｏｒｒｙ．” 警察表现出一副很同情的样子。
我说：“Ｉ ｇｏｔ ｔｏ ｇｏ ｎｏｗ．”
警察道：“ｏｋ．”
我回到车里马上发现，车油箱已经彻底没油了，难怪刚才感觉车踉踉跄跄地。
“Ｈｅｌｐ！”我马上朝即将离去的警察喊，然后跑出去向坐在警车里的两个警察求助。
那两个警察相互交流了眼色，矮胖警察道：“Ｙｏｕ ａｒｅ ｌｕｃｋｙ．”他说着，下车，打开后备箱，拎出一个橘红色的塑料容器，一股轻微的汽油味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我知道，自己肯定不会被困在这麻州最高点上了。
回到住处，于一民披衣起身，担心地问：“老白，家出啥事了？”
我叹口气，答：“我爸去世了，但不是最近，都快一年了。”
于一民安慰道：“想开点，早点休息吧。”
我和衣躺到床上，睡不着，又不敢捻转反侧，几乎是身子僵僵地迷糊到天亮。
上午去“北平”打工，见到海伦，我怕自己说多了失态，只打了个招呼，就急忙到地下室换鞋了。
我正弯腰系鞋带，觉出是海伦走下了楼梯，站在楼梯口那儿不动。
“怎么了，雨生？”海伦的声音里充满了爱怜和关切。
我想抬起头，像一个坚强的人、一个坚强的男子汉那样平静地告诉她，我父亲去世了。
然而，当我听到了一声叹息，和一句轻柔的话语“Ｂａｂｙ，你看着好可怜啊”，我就实在控制不住我心中那岩浆般汹涌的情绪了。我抬起泪眼，看到海伦向我走来，缓缓地向我张开了怀抱。
我的心仿佛在嘶喊：我不是什么男人，我更不是什么男子汉，我就是一个嗷嗷待孵的Ｂａｂｙ，我需要慈母的胸怀，我渴望回到母亲温暖的怀抱！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抱住海伦的，却十分真切地感受着，海伦那一双柔和的手，爱抚我的头，我的发，我的脸，直至我的心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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