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褪残红青杏小

花褪残红青杏小 (qq.com)

 

几日零星的雨下过,天气突然就热了起来。

道旁的梧桐新荫还未满,阳光从树叶间漏下来,照在地上,明晃晃的像白银。空气中细微的灰粒扬起,在光柱中,有温暖的味道。夏天就这么来了。

初夏是去田野里的季节。草丛里的野豌豆,淡紫色花已经大半开谢了,在风里摇曳着初生的扁扁豆荚。麦草是碧绿的,刚刚长出穗上的芒刺,被碰倒了,有清香好闻汁液从茎秆的断口渗出来。野蔷薇和火棘,开着密密的白色小花;野杏子和毛桃还没成熟,像一个个青绿色的诱惑,诉说着繁花们过去的梦和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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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田野里覆盆子在深草丛中还能找到几个,像珊瑚红玉攒成的。同样好看的,还有蛇莓。小时候老人们说,那是蛇信子舔过的,有毒。桑葚的季节差不多要过去了,枝头只有零星几个半红半紫的果子还挂着,摘下来尝一尝,有些酸涩,难怪剩到现在。

人的记忆是奇妙的东西。往往一段段吉光片羽,由莫名的丝线缠绕牵缀,看似凌乱无章,渐渐被时间的灰尘淹没埋藏不见天日。可是偶然间提起一个线头,有一连串的亮片,泛着莹莹的光,带着浅浅的响声,一波一波地荡漾开去。

记得小时候,也曾坐在父亲自行车的大梁上,到初夏的田野里去。部队营盘的小西门外,有一片小小的桑树林。说树林其实并不准确,我明明记得,不知为什么,那些桑树枝叶都寥寥被修剪成低矮的树桩,倒是正合适我那时的身高。大约是别的孩子已经来过了,桑葚所剩无几,偶尔有一两个,也是半红半紫。咬一口,被酸得呲牙咧嘴,然后也有一丝微微的甜。再跳回自行车上,大梁黑色的钢管在太阳下晒了半晌,有一点烫屁股。

桑树林只是路过,目的地是水库和野塘,那里面有巴掌大的鲫鱼,穷形恶状的小龙虾,还有塘边田埂上蹦跳的蚱蜢和青蛙。父亲用的鱼竿用是一种芦竹制成的,一共四节,最粗和次粗的两节完全中空,里面分别装着第三和第四节。每节接口处,都有密密的漆线缠住,免得受力时裂开。浮标是鹅毛制成的,一串白色米粒大小。阴天多云的话,在绿色的水面上倒是不难看准;可要是晴天微风带起一点涟漪,在粼粼的波光里要看清那浮标的上下,可就真要些好眼力了。

返程的路上,似乎下了一点太阳雨。田间土路泥泞不堪,鱼篓里的鱼鳞却映着快落山的太阳,亮得刺眼。跨过一条小溪,我把鱼儿从鱼篓请到溪里喝水休息,却不料它们竟都甩一甩尾巴,不再回来,只留下水花闪亮,一如那银色的鱼鳞。

当然我们也不是空手而归。记忆中初夏田野的路上,还有狗尾巴草扎成的小狗,还有麦田里惊飞出的野鸡的背影,更不用说,还有那条横亘路中,被一雨伞尖戳死的火赤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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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看到一段文字,丹尼尔·门德尔松说:“一位父亲以自己的血肉及智慧孕育了他的儿子,通过自己的野心与梦想打造这个孩子,亦辅以自己的残酷及失败。但身为人子,即使脱胎于其父,也无法彻底了解父亲……父亲对儿子无所不知,但儿子却可能永远不了解父亲。” 其实,我是父亲的儿子,也是儿子的父亲,是无所不知还是不了解,也无妨吧。

纽约的夏天来得更晚些,枝头的桑葚或许还未落尽,下周回去,应该还来得及带着桐桐寻一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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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客字,一句诗题。含蓄。 -惜也- 给 惜也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6/07/2023 postreply 21:37:49

文中诗味淡然浓~~~ -山水苍茫- 给 山水苍茫 发送悄悄话 山水苍茫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6/07/2023 postreply 23: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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