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胡兰成《山河岁月》杂记
原以为,读费正清,睁开了看中国近代史的眼。读《山河岁月》,才知道,那不过是戴上了西式的眼镜,标签还没撕掉。
《山河岁月》,是写自己的历史。《史记》都没做到。
总在想,胡兰成也会审美“文革”吧!
早请示晚汇报,满中国的忠字舞,十里里长的大字报,是个官都被揪出,游街,八次领袖检阅,最新指示一出,街巷一空,..... 中国社会,生猛活泛,纵然“清醒”,能不震骇?!
“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 这般铮铮,春秋笔法的神传。
八个样板戏,至今,大陆人逾越不得。几十年间大陆人的这重审美里,自有激情在。
文革由一夫阴暗谋划,而展现出的,是汉社会的活力,其中包括变形的帝王制的严密和霸气。
长城不因役死千万而不巍峨,文革不因“天洞”冤魂而不“史无前例”。
是非,是利害的衡量;美感,则是民族的灵气,而审美则是越过利害的“天蓝蓝,水蓝蓝”。
胡兰成写出了太平天国,辛亥革命,五四运动,抗战的帅。厉害!
胡兰成,几分乡绅,几分文人,几分“sir;
眼镜片后的眼睛,不定,但也不飘;
他说啊写啊之后,又一副说什么写什么呢悵惘,而且好像都并不太当真。
一个愿意去琢磨的人。一个琢磨起来觉得有点意思的人。
没见过写江浙一带风情至这般好看的。知道他在“写”,就是不烦,还时不时叹息:自己怎么就看不到呢?
哪哪都看出美,看出也让读到的觉得美。不爱听“把什么都往美里写”。美到眼前不经人提醒没见到的时候不要太多。
“汉奸”,什么话!骂街的东东,便饭的桌都上不了。
对比胡兰成的文章,梁启超的,老气,旧;俞平伯,功夫了得而已;朱天心的,才气可敌,广博,明显显得欠;张爱玲,敏,过之;辞,逊之。
白话文,读胡兰成的,不枉。不读,可惜。
德国人做饭菜,宛如做实验。是个德国人,都这样。
有几本菜谱,样样都量化得妥妥。自己“量”不到三次。同胞们都这样。
面对如此般般,不费一点精神去“中西比较”,只东尝西品,体会着能体会到的,说自己感受到的,将说中国史变成私聊,就胡兰成。
感受中国,诸如“舌尖上的中国”,“没离开上海,就想它了”“民国人,那个岁月静好”,色香味。
太平军是什么?义和拳呢?字识不足逾筐的军阀,红军,红卫兵,“不忘初心”........ 当景致看,可得“山下旌旗在望,山头鼓角相闻”之意趣。
分析个啥东东?能分析出个啥东东?
且听胡兰成的说:
“五四运动起自北京大学,原本是政治的,但因黄河流域对这次城市新景气很少有份,其农村更在长期的破落中,且发生了大灾荒,北京的王气已黯淡,还不及满州生动泼辣,所以政治不能有声色,而只成了新文化运动。且连这亦是靠有江南的读书人在北京,但随又转入了只是书斋里的明静,他们虽然喜爱希腊精神及莎士比亚,其实却是冷漠。
五四运动在广州又自不同。彼时第一次世界大战已在头一年终结,洋布进来斗败了纱厂,这对珠江流域的影响特别严重,因为此地前此景况好的时节,亦不及长江流域的来得匀,新虽新,却多有刺激性,现在更是震动不安,所以一经五四运动点着,广州就如火如荼,后来发展成了北伐。但是鲁迅到了广州很失望,觉得那里的浪漫气氛太重。”
感受吧!总还有个一得。
分辨,“总结历史教训”,几个不气哼哼的。而且,就是个气哼哼。这也算一得,可都这样,气一片,凶巴巴的,不中看。
《张爱胡说》,这可谓天下第一灵之书名。
那么多的男男女女事,张爱胡说,好听得要紧,昨天读起,仍。
张爱玲的资质,没得说。胡兰成的,也没得说。单就文章,白话文写到他俩,不枉“白话文运动”。
张爱玲写不过胡兰成,但活过他。
张,任性,自恃,“我就这样”,且不遮掩。
胡,才华横溢,但不淹及邻舍;顾及八方四面且不犯嫌;写给张爱玲的情书,怎么也读不出油和俗;好像也不辩解什么,过去就过去了。活到哪儿就是哪儿。这般才情,这样好的女人缘,仕途机会,怎不耍上一耍。却被当真了。
把胡当人看,当个高档花心萝卜看,就是了。当人物究,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