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
仕女踏青，在唐朝早已约定成俗
骑马不骑马全凭自己喜好，于风景无碍
薛涛笺鼓动狼毫把心事全程记录
只有唐朝的三月贴着风流的胭脂
三月多风流，仿佛十年才梦醒的扬州
帝国的末路是龙首塬上夕阳落下的叹息
王朝在灞桥作别，惊动了沈醉的杨柳
小小墓上的清风在伤别的草尖上啜泣
一九二
说到杨柳，免不了发感叹些许
宋代的残月伴着秋天的流水
难以吨计，只能以船承载的哀愁
朝在越山述别，暮已在楚水相会
流水远胜特种兵的能力，全凭训练有素
温柔之后剩下一屋子伤心的景致
割不断残留酒杯里汲不尽的孤独
春风妩媚，骨子里藏着销魂的刀子
一九三
我们时常惊叹，世界虚虚实实，无从把握
进去和出来都身不由己，仿佛江湖
大部分时候，世界洞开着，大路条条
等你走进，条条都通向陷阱，通向绝路
我们拒绝糊涂的生死，时刻都想弄清迷惑
一只母性的陶罐，只告诉我们生育
生育之前，我们在哪里栖息、漂泊
世界的门洞开着，只是我们找不到头绪
一九四
疟疾，春天的并发症感染了天空
冷汗不停地从发黑的脸上滴落
流动的血液具有不确定性，火药和冰
喜怒无常在街道上归家的车灯间传播
树和树结成联盟，手勾着手抵御风
三月乍暖乍寒，像一场摇摆不定的爱恋
刚跳上枝头的叶子时刻睁恐惧的眼睛
没有一片叶子为夭折的伙伴哀叹祭奠
一九五
万物争相萌动，一场接一场喧嚣的花事
一瓣瓣肉，因为果实成长的需要腐烂
开花，凋零，死亡，吻合法规
惟一例外的，是我涂在纸上的春天
墨水，黑暗之水，穿越了明朗的春天
死去的花朵又一次见证了黑暗的力量
我应该感谢发明用黑记事的先人
让我和文字合谋，留下亵渎春天的斑斑血证
一九六
西湖歌舞，作为醉生梦死的品牌被传承
醉死梦生，与太平和盛世没有直接关联
荣也要歌，败自然也不能把舞叫停
虚设的表面可以鼓舞低落的人心
汴州也罢，杭州也好，只要有暖人春风
眼前，楼台还是楼台，青山还是青山
置身六月风景，休问与四季有何不同
休与不休，从来就没有警醒过听歌观舞的人
一九七
春天善于装饰门面，一副典雅温婉的面容
立春之后，鸭掌率先被暖昧的电波温暖
典雅温婉的表象后，是不可抗拒的强迫症
洗脑后的草木集体狂躁，用庸俗颠覆冬天
太阳的尘埃纷纷扬扬，落在大地之上
一首悼亡的哀乐反反复复穿破人间
诡计和杀戮，掩盖不了繁衍的生殖之光
母亲圣洁，圣洁的乳房喂肥大群的细菌
一九八
仰望春日的天空，三两颗星老态龙钟
闲逸的马匹散漫地游走在天地的伤口
月亮野蛮的碎片划破处子池水的宁静
春心荡漾，心和脚无辜地被一次次扭曲
春日温暖，海面上蔬菜放射光辉和针芒
宽容的大海用风暴洗刷我们隐秘的痛处
然后，人们海藻一样悠闲地在故乡重温旧情
我们面对大海的恩赐，回报大片的水雷和战鼓
一九九
阳光抚摸草尖，触痛横七竖八摆放的白骨
包裹骨头的容颜，阳光也曾温柔的抚爱
春风吹又生的不是青草，是无尽的荒芜
恒久的爱是一场场生逢，也是一次次死
骨折，甚至粉碎，都是我们要经历的事物
血是短暂的光芒，刺伤所有的风暴和美
留给人类瞬间的经验耗尽了一生的痛苦
海水多像我的沉默，慢慢高过父辈的墓地
二00
南山草木郁葱，鸽子衔着橄榄枝
背井离乡的大雁计算着返乡的良辰
马匹卸下金鞍，散开自由的蹄子
云朵一般的羊群耍着细细的牧鞭
波斯湾的海水清洗刀枪清洗杀机
伟大的萨尔贡脱掉戎装放马南山
血腥和战火多像绕着圆轴旋转的轮子
战争的轮子推动文明的进化转到今天
人类的血牲畜的血让海水散发苦涩味
南山是一座梦中的山，在人类的南面
兽性的驱使，会有不断同自己搏斗的肉体
直到已成废墟的世界化为灰烬
二0一
清醒的白蜡烛，照亮我们大好的时光
檀香木的香气环绕着宫殿里洁白的肉身
帷帐后的欢笑隐隐回到欲望的故乡
瞬间的寂静，我看见如释重负离去的神
城门紧闭着耳朵，由黑色的火光噼啪喧响
木偶般的山河，看着又一个面影模糊的主人
旧药换汤，锈迹斑斑的真理又一次被嘹亮
严肃的阳光一如既往，照着盲目的婚姻
二0二
山安于独居，和水喜欢串门拉家常相反
半闭着冷冷的眼睛斜睨城市黝黑的窗户
木讷出于本性，远离磨刀霍霍的人们
磨刀除了杀戮，还可以更健康的生育
雨水从天幕垂下，仿佛大片斜挂的巫言
邂逅陌生的词语不啻于一次致命的相遇
飞行的蝙蝠有着禽和兽无法靠近的边缘
生命上升和沉沦都无法稀释孤独的浓度
二0三
我看见自己手指上的磷火，十朵曼陀罗
不安分的废墟把呼吸藏在时间的尺子上
冠冕的王冠下，千千万万的阴谋在漂泊
人烟稠密的城市，竟是世界最深的蛮荒
恶与善，我们身体里忽明忽暗的炭火
收敛了高大，就收敛了我们巨大的阴影
大地鉴证，条条芳草萋萋的手臂几度枯槁
泥石流顷刻间卷走了大片黑黝黝的村庄
二0四
健康的生存，离不开欲望坚实的双手
为了求得安慰，我们投入天堂虚弱的怀抱
渴望一张犁，翻遍思想这块杂草丛生的生土
即使我们愿意腹部发出圣教徒般的尖叫
绳索上刻着母语最初的感动和咒符
一个结就是一个心结，传递爱和憎的信号
事件和心事脱离了心机，简单而古朴
我保持静态，注目一片往昔破碎的黑陶
二0五
荒凉是世界性疾病，可能还具有宇宙性
癫狂的人们洗劫了我的内心，留下四壁
对人的世界，天生焦灼，常怀无名的惊恐
四处昼夜无法平息的战鼓和燃烧的旗帜
水依旧软弱，头脑被乏力的四肢掏空
影子徒劳地在自己的心灵烙下模糊的标记
春天带着我们老去，留给我们模糊的方向
四周都是方向，需要我们彻底放弃智慧
二0六
幻想远方，仰望是人类的普遍特征
我们抵达不了风的故乡，太阳的高度
天高云淡，高处是幻想生存的村庄
星月的村庄拒绝寄存人世的孤独
悲欢离合，身体的温度，欲望
手指上漂移的灯火无法诠释忧郁
无法占有纵横的时间是我们的真相
只有向下，亲吻支撑脚掌的泥土
二0七
把大海竖起来，做一次欢宴遮光避风的帷幕
唐宋元明清，依次端到悬于半空的酒桌
我独坐在大地中央，邀来馋嘴的星宿
一同狂嚼暴饮，把已经不多的岁月消耗
铜雀楼台，罗马广场，转瞬的腐朽
碰响我们的酒杯，祝福明天头顶的野蒿
植物，藻类，还有动物，时间的玩偶
在时间的掌心，我们的精血一寸寸燃烧
二0八
一只神秘的鸟飞过文字庸俗的墓碑
墓碑下埋葬的是一段声音的灰烬
也许他曾经拥有过一双人性的眸子
现在漂游天宇，有了神的庄严
曾经沧海的人不停劝告：劝君莫惜金缕衣
时间的手指会撕碎所有世俗的衣衫
千金买笑，却没有人收购仇恨和妒忌
完美的肉体，隐匿着自我沦陷的深渊
——长诗，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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