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的手里,相信多数人知道这句令人震撼的话是从彝族青年莫西子在《中国好歌曲》上演唱的一首歌曲里知道的。这首歌一炮打响,一下子就走红了。
当时创作这首歌的过程非常偶然,就是有一次莫西子在歌词作者俞心樵的工作室里读到这首诗,就很随意地弹琴,弹着弹着就把诗哼唱出来,越哼越有感觉,然后这首歌就这么写完了,过程非常快。
在你听这首歌的时候,请看一下原诗,注意莫西子在将这首诗选作歌词时,有几句没有用到(加括号部分),所以看起来有点突兀。莫西子该改名叫莫须有了吧!
不是你亲手点燃的
那就不能叫做火焰
不是你亲手摸过的
那就不能叫做宝石
你呀你终于出现了
我们只是打了个照面
这颗心就稀巴烂
这个世界就整个崩溃
(因为你的美貌
像一把出鞘的钢刀)
不是你亲手所杀的
活下去就毫无意义
(不是你亲手打碎的
就不可能破镜重圆)
今生今世要死
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
怎么样,有被震撼和感动的感觉了吧?有人评价说,歌词太过狂暴,甚至血腥,但其实这些都是直抵人心的句子,令人耳目一新。在莫西子看来,每个人在某个特定的情感阶段,在内心特别压抑的时候,都会产生类似“想死”的情绪,这不是血腥,而是一种情怀。这首歌并不仅仅只是爱情,有更多的关于生命关于信仰的东西在里面。本虾尤其对"稀巴烂"这个用词很赞,在这样激情流畅的句子里加入这样一个极通俗极口语化的用词,特别生动鲜活。
可是俞心樵本人并不认为这首诗是自己写得最好的一首,甚至认为是自己较差的一首。此言一出,昨晚在场的包括本虾在内的"伪文青"们全都大吃一惊。
俞心樵是去年底刚获得意大利文学奖的著名诗人。所谓著名,由于诗歌不如歌曲,只能是小众化,所以俞的名气还不如一炮而红的莫西子大。俞调侃说,他的工作室很热闹,经常很多人,有些人来几百次都没和他合影,见到莫西子一下子涌上来合影。俞心樵苦笑着说,感觉做诗人很失败、很尴尬。
这次与俞心樵的小型见面会是一次难得的面对面讨论诗歌的机会。在此之前的几个月,他加入了我们这些"伪文青"的忆乡坊文学城的微信群。大家彼此在群里发言交流,已经很熟了。这次俞来访湾区,由群友夏雱操办,在圣何塞的艺术工作室举办了这次"诗与艺术"的小型盛事(知道小和盛不搭配,你管得着吗?既然你那么抠字眼,知道雱字何解?)
到场的绿女多于红男(我也不知道为啥不叫绿男红女),大家纷纷提问,当然免不了好奇和八卦。有人问诗人,这首死在手里的诗在创作时是怎么样的一个过程?真的具体有那个么人吗?对方知道不知道你为她写了这首诗?如果知道,她是什么感受?哈哈,你猜对了。问题是一位女士提出的。
俞自认为这首诗较为大众接受,可能是因为好理解一些,写法简单(不过本虾窃以为句子较狠较生猛刺中了大众心脏也是主因)。俞笑道,许多人以为要死要活的轰动情感,一定有一个具体的对象在那里。但他坦言此诗没有一个对象,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写了,好象为写而写。当然肯定来自于自己多年积累的一些强烈的感情沉淀或体验。诗人有时写的诗虽然很短,其实任何一首短诗可能是用一生来写的。
本虾问道,写诗是很个人化的过程,诗人一般需要安静的环境,甚至离群索居。你的工作室人来人往如此热闹,难道不怕打扰吗?
俞解释说,他在北京草场地的工作室自他出狱后很多年一直采取开放的传统,来人很多,许多时候他本人并不在场,但他交待助手要泡茶、有时招待饭菜。一些人甚至在那里把酒问盏,也有人睡在沙发里。俞的诗很多被朋友私下印成小册子,一些人随便翻,会选出来谱曲,但很多谱曲俞听后一点感觉没有。崔健是那里的常客,他也随便翻出一首谱了曲,很有效果。
那么到底怎样才算好诗?好诗的定义是什么?俞认为它有自身的标准,也要结合文学史的标准。专业领域评定是好的才是好的,外行是没法评定的,这和数学、物理学界判断一个研究的水平和价值是一样的。哎呀,这不就是科学界要发论文需要同行审议(peer review)一样的吗?俞肯定不知道这个,但他的话和这个行规异曲同工啊。
俞认为,有较大影响力的并非是好诗人,有些人在圈外名声不大,但水平高,在圈内名声大。这和摇滚恰恰相反。摇滾搞出好东西是不会出不了名的,如果不出名不能怨天尤人。而诗歌不然。中国已从一个诗歌大国堕落成反诗歌大国,任何报刊杂志都不愿给予诗歌一席之地。大陆的任何奖都不值一提,文学界有成千上万的笑话,文学故事很少,文学事故很多。文学界也有江湖。
俞评价歌词写得好的是崔健和罗大佑,方文山也不错。但他对卷珠帘没越觉。是一种伪文化、伪古典,给人错觉很高级。
关于余秀华的诗,俞认为她的出名对改善生活状况改变命运有帮助,但对诗歌来说不是好事情。徐志摩在他那个时代是很不错的诗人,但现在还有许多人把他作为大师看待就不对了。和鲁迅比,徐志摩的份量是轻飘飘的,鲁迅的《野草》就是很好的诗,卡夫卡也不过是用诗来写小说。
古典诗词已在当时达到高峰,后人已不易超越。现代诗对工业革命以来人性的复杂和微妙有独到的立体的把握,现代的好诗人一定要有很好的知识结构,得同时是思想家、大学问家才行。美国的诗歌很有成就,虽然奥登、艾略特等不是美国本土的。
俞主张个人主义,反感集体主义、民族主义、爱国主义、国家主义。因为人类许多灾难多来自这里。当然个人主义不能是个人中心主义。
俞认为所有艺术形式中诗的价值最高,但丁、歌德等可以作为文化巨人、民族语言的奠基人,但从未听说哪个作曲家、画家担此重任。但人类很奇怪,所以有一些天价炒作和金融资本的行为。美术史很可疑。许多牵强附会,投射出这样那样的意义,其实有很多炒作,但因为物质化,比较符合堕落的社会。天价艺术品拍卖都是巫汉神棍的操作。艺术领域的标准很模糊,很易浑水摸鱼,强词夺理,但文学不然。
当年圆明园艺术村起源于最早的几个诗人,俞算是元老。是先有诗人再有艺术家的,现在被篡改成画家村。其实当时这些人并没有理想,只是因为那里房租便宜,扎堆取暖,幻觉集合而己。一杯酒下去了,整个海淀被控制了。幻觉破灭后,自杀的、逃离的都有。但幻觉还是应该要有的,它是支持生命所需要的。
俞自己也画画,画油画,他把监狱元素加入其中,在手稿处理上画画,在盲文上作画。他的风格与诗不同,诗较幽默接地气,
俞的早期教育很独特,他自认为自己现在的成就得益于未被教育污染。他的母亲在国外出生受教育,文革中外公受难,不信中国教育,主张有资质的就留在家里放养。诗人因此没有走入正规教育的课堂里。
那么他的诗的韵律和美应该形成于少时,这影响来自何方?俞分享说,自己山野长大,邻居貌似有点文化,他混迹于此,十一二岁时见到但丁《神曲》,虽不懂诗,但特别喜欢书中版画,埋下了艺术鉴赏的种子。他有一特质,可以把读不懂的东西坚持读完,而且读多次,从中领悟和感受。大概有一种本能,可以鉴别低俗和高雅。
记得俞心樵在欧盟驻华大使馆的发言有一句很深刻,他说,艺术与诗歌的光荣,在于提高了难度之后的飞翔,在于危险中的平衡和举重若轻。
他在意大利文学奖颁奖典礼的获奖感言中也有一句话很值得玩味:遍地鲜花是唯一可以打扫的垃圾……
这个2015年度意大利liberate国际文学奖是意大利历史上最新设立但官方规格最高的国家文学大奖。由意方评委会、众议院、最高检察院联合发布决定并发出邀请,在意大利议会金色大厅举行。搞笑的是,颁奖那天,诗人和其夫人两位主宾由于事先申报上来的入场名单中没他俩的名字而被警卫室的官员们告知不能入场,许多人上来求情也没有用,完全不予通融,最后由国家高层出面才解决。
评委会的颁奖理由(原文文为意大利文,现从英文转译)中有以下评价:"艺术大师俞心樵,他的诗歌,他的艺术作品以及他的理论,对权力与文化的关系进行了剖析,他是一位真正实践非暴力主义的行动者,他为人类个人和社会的提升指明了坚实的道路"。
二个小时的见面会很快就过去了。在众人要求下,诗人当场朗读了他的一首诗。他临时从自己的网页上找一首自己满意的诗,抑扬顿挫地读起来,声音马上变成了浑厚的男中音,和刚才侃侃而谈的风格迥异,感觉从花腔男高音变成了舒情男中音,非常有趣。这首诗题目叫《请让时代的脚步声离我们远一些》。
众人立马陷入沉思中,诗的魅力就是可以马上拉你入定,算是一种禅修或打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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