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评秦照《灵魂当铺》，并再瞎侃几句如何去欣赏特朗斯特罗姆的诗

来源: tianduan114 于 2011-10-07 10:39:31 [档案]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次 (13962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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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当铺》 by 秦照

你呲牙冲着我微笑
洁白的牙
像当铺里
排放整齐的银子
我当掉了灵魂

花光了银子
我俩眼空洞洞地回望着
当铺里排列整齐的灵魂
许久许久
无人问津

秦照这首短诗非常精彩。他的短诗比他的长诗往往更耐读，虽然他的长诗也不错。

作者在这首诗里，把牙齿形容成当铺里的银子，确实很奇妙，意象出人意外，但显然是合理的。

意象可以是“漫无天际”的，但不能乱用，必须要合理，也就是说要有逻辑联系。但是诗歌里的这种逻辑不是我们通常所认为的那种数学式的“理性”逻辑，它也可以包括“感性”逻辑，因为诗歌毕竟不是数学，它是语言艺术，是表达感受的。什么意思呢？就是说表面上看来毫无关联的东西，比如特朗斯特罗姆的“破夹克”和“狼群”，“脸”和“大理石板”，在感觉、感受上却是有一定的关联的，是能引起联想的。“破夹克”和“狼群”之间，看来毫无关联，但它们一组合以后，就有逻辑关联了，什么关联呢？就是“野”的感受；“脸”和“大理石板”从字面看似乎也不合逻辑，但其“冰冷”、“刻板”、“冷峻”、“严肃”的感觉逻辑，把两者非常合理地联系在了一起。所以说，合理的意象不仅和感受不相矛盾，反而恰恰是表现心情、感受的极好象征。休谟曾经用同情来解释平衡感说，“一个摆得不是恰好平衡的形体是不美的，因为它引起要跌倒、受伤和痛苦之类的观念。”可见意象和感觉是有联系的，不是随意组合的。为什么我们会对那些莫名其妙的意象反感？就是因为它们既没有表面的逻辑关联，也没有感觉的逻辑关联。特朗斯特罗姆的诗我认为好，不仅仅是因为他那些意象的出其不意，更因为那内在的感受很冲击人，令我陶醉。

回到秦照的诗，“牙齿”和“银子”之间的逻辑关联就是我们对颜色和形状的感觉。因为两者都是白的，都是可以一颗颗排列整齐的，所以感觉上就很合理。

然后就是当铺的意象，这个意象不仅设置了一个场景，而且隐喻了一种交换。它像是整首诗的容器或房间，把单元意象整合在了一起。当牙齿一颗颗当掉后，也意味着人老了。那么当掉的是什么呢？是年华、是生命！银子随意花了，虚度生命，浪费生命，当掉的灵魂势必毫无价值，自然无人问津。这时候回望，只能是两眼空洞，无限落寞、无限惆怅了。由此，就把诗作的深度掘开了，使主题鲜明突出。意象服务于主题的任务至此完成。

这首诗唯一让我费点神要斟酌的是这个“灵魂”。作为生命的“灵魂”因为有以牙齿为象征的年龄在作铺垫，所以我觉得很合理。但是，如果这个灵魂是指道德意义上的灵魂呢？但诗里，“牙”和这个“灵魂”并没有内在的逻辑关系，莫非是影射大吃大喝、出卖灵魂？似乎有点牵强！“银子”交换“灵魂”当然也有针砭现实的意义，但这时候，“牙”仅仅是作为银子的形象关联，和“灵魂”的关联则有断点，因此“牙”的意象就显得比较浅了。所以，如果作者的创作思想是基于后者的话，那我就觉得好像还缺点什么。

总体来说，这首诗短小精悍，意象可忆，主题明确，象征性强，很值得学习。

匆匆写的东西，不妥之处请作者见谅呵。

以下是一段对正午的城诗友关于感受和意象关系的讨论，提上来和更多的朋友分享。

西方的心理学家几乎都涉及美学，美学家们都涉及“移情说”

所谓感受，在美学上就是移情。什么是移情作用？用简单的话来说，它就是人在观察外界事物时，设身处在事物的境地，把原来没有生命的东西看成有生命的东西，仿佛它也有感觉、思想、感情、意志和活动，同时，人自己也受到对事物的这种错觉的影响，多少和事物发生同情和共鸣。

亚里士多德在《修辞学》里说到用隐喻格描写事物应“如在当前”，并且解释“如在目前”说，“凡是带有现实感的东西就能把事物摆在我们眼前 ”，然后举荷马为例说，”荷马也常用隐喻来把无生命的东西变成活的，他随时都以能产生现实感著名，例如他说，‘那块无耻的石头又滚回平原’，‘箭头飞出去’和‘燃烧着要飞到那里’，‘矛头站在地上，渴想吃肉’，‘矛头兴高采烈地闯进他的胸膛’，在这些事例里，事物都是由于变成活的而显得是现实的”

特朗斯特罗姆是心理学家，他是隐喻大师，看他的那些诗，就会发现他把无生命的东西变成活的了。感受和意象并不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