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树(之九)---胸怀

        一生中,我们会遇到无数的人,有些人在自己生命中的出现,像是上天给予的一种恩赐。 可娜和纽米,这对母女就是这样的人。她们的出现,为我带来了一道人生不可多见的“风景”,那就是一个普通的人,在平凡的生活中所展现的善良和包容的姿态。

        可娜是一位患有乳腺癌,手术康复之后的患者。她像大多数加拿大中年女性一样,素颜,衣着朴素。她说话用词正式,语调诚恳,脸上总带着温暖的笑容 。在我们彼此熟悉了之后,有一次,她有些犹豫地对我说:“舒,你有没有想过,改善自己的英语口语,这对你执业有很大的帮助……”。其实,这一点我何尝不知道。

        可娜建议我改善英语口语是有原因的。我初见可娜时,她带来像一本书那么厚的过往病史,还有她接受过的手术和化疗的治疗记录。由于她的病程较长,治疗过程也比较复杂,她用了很大的功夫,才让我听懂她对自己病程的描述。也许这对于与医生频繁打交道的她来说,在这样困难的语言交流情景下看病还是第一次。接下来,当她认真地听完我用我那不流利的英文去解释我对她目前状况的看法,和治疗建议时。我想,可娜可能会因为交流障碍而放弃。即便是这样,我也认为是理所当然。但恰恰出乎了我的意料,她没有任何的犹豫,就表示愿意接受我的建议,先做一个疗程的治疗。

       在后来的日子里,每当我回忆起这些经历,我都会心生感激。当初的可娜需要多大的勇气和信任,才能做出让一个甚至都不能与她顺利交流的人,来为她做治疗的决定。然而,正因为这些普通加拿大人的善意。才成就了我们这些早年的新移民,在这块陌生的土地上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而这种真诚、善意和信任一直在鼓励着我,以至于在后来的生活中,我努力着让他人从自己的行为中也体会到这种可贵的品质。

       回到我们要讲的故事,对于可娜的善意提示,我也坦诚地告诉了她,我作为一个新移民,语言的确是自己的最大障碍。但迫于生计的压力,我不可能回到学校去全职学英语。我还给她看我每个星期的时间安排。一周里,有三天我要工作在诊所;有两天要出诊去医院、老人院和康复中心,为那些行动不便的患者治疗;有两个上午,我要在本地的中医学院授课;四个晚上,在社区成人夜校学英语。我苦笑地对可娜说:“你看,事实上我已经尽我所能了”。

        听我说完后,她用赞赏的目光凝视着我,沉默了一会后说:“等我问问纽米,看她是否能抽出时间来帮帮你”。她又补充说:“哦、我还没有告诉你,纽米是我的 stepdaughter, 她正就读于UBC大学的文科硕士学位,实际上她已经毕业了,现在正在完成一些离校的杂事。如果她能抽得出时间,我想,她会乐意帮助你的”。 接受了可娜 的真诚和善意,并表示感谢过后,就在那个周六的早上,我在诊所见到了纽米。

       纽米是一个阳光自信的女孩。如她的继母,衣着朴素,不施脂粉。初次见面寒暄几句过后,她就告诉我关于她这段时间的安排。她已经拿到了内陆地区一个小城市的教师工作职位。在去报到之前,她将要到欧洲旅行两周。所以,她在温哥华的时间最多只有两个月。她承诺离开之前,每周会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来陪我练习英语。

        设定了辅导时间后,我们经过商量,每周,我要熟读一篇与医学有关的文章,在辅导时,大声朗读给她听。然后她帮我纠正发音。在余下的时间里,我们一起讨论文章的内容。她提问,我回答。就这样,每个周六的早上,她都会准时出现在我的诊所。开始我还是有些紧张,随着与她熟悉,我的阅读和交谈也越来越自然和顺畅了。

        有的时候,纽米和我在多余的时间里也会闲聊家常。她很好奇地问我,关于针炙治疗的一些问题。谈到她的继母时,我一直以为,可娜现在的丈夫就是纽米的生父。纽米说:“不是的”,接着,纽米对我说了她复杂的家庭状况。她说:“我的生父在我4 岁的时候,就与我的生母离了婚,并带着我,与现在的继母可娜结婚。但在我12岁那年,生父又爱上了别的女人。 在他与可娜分手时,我选择了跟我的继母可娜一起生活。多年以来,我们相依为伴, 直到我大学毕业。可娜现在的丈夫是在我大学毕业那年他们才相识,而后再婚的”。

      看着这个淡定自若,款款而谈的女孩。既没有因为自己的父辈复杂的感情经历而感到尴尬,也看不出家庭的频繁变故,让她对长辈们有丝毫的抱怨。我想这也许得归功于可娜这个善良的继母。由于她对纽米足够的爱和呵护,成功地屏蔽了那些变故带来的伤害。当然,也许是长辈们对于个人恩怨情仇的智慧处理,才让这种伤害变得最少,而有效地保护了这个正在成长中的女孩。 还有,或许这孩子天生就有一副超出常人的,善解人意的天使心肠….!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你真的不埋怨他们吗”? 她轻松地回答说 :“也许从小就跟着可娜一起生活,她的母爱给了我安全感。所以,在父亲要离开我们时,我没有感到特别害怕”。停了一下她又说:“而且,现在我已经成年了。更加理解他们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 说到这里,她好像忽然想到什么,脸上绽放出了开心灿烂的笑容说:“有时候我在想,我也许是一个很幸运的人,拥有三个家庭和六位长辈的爱。这次,我将要去欧洲旅行的所有费用 ,都是来自于这三个家庭的资助。 他们说,这是我拿到硕士学位的贺礼。你知道吗?去欧洲旅行,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一晃,许多年已经过去了。可娜的善良和纽米的善解人意,在我的记忆中如一幅美丽的作品被珍藏。一个人也许无法把握一生中会遇上什么样的人和事。但该以什么样的姿态置身于其中,却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现在的纽米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他们一家四口在内陆宁静的小城里幸福地生活着。偶尔,可娜与他现任的丈夫会驾车过去小住几日,与他们共享天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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