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禁思录:岚》(21-25)

来源: 2021-06-24 10:40:48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第21章 起风了

 

  经过一个星期的刻苦训练,在日复一日的锻炼中邵凡一点点突破着自己,无论是力量、速度、反应还是格斗技都比以往有了显著的提高,和白琳娜切磋时也从刚开始的一边倒逐渐变得有来有往、能进能退,虽然最终还是难免一次次败下阵来,但这都是邵凡在负重状态的前提下,若是除去一身的重负,邵凡觉得以自己如今的实力至少能和白琳娜打个平手。

  当第七天的训练结束后,晚餐的饭桌上,邵凡有些迟疑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些天的训练让我提高了不少,如今狼刃斩也已经改造完毕……我觉得是时候去会会破风了。”

  老爷子一听顿时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白鹏也抬起头一脸的凝肃。

  “这才一个星期你就等不及了?”

  “不是等不及,我真……真是觉得自己提高了不少。” 

  老爷子没有表态,而是望向餐桌对面的白琳娜,“琳娜,你觉得呢?”

  白琳娜喝着碗里热气腾腾的小米粥道:“这两天过招确实觉得他提高了不少,如果再训练一个星期应该就能达到预期的成效。”

  “还要一个星期?”邵凡诧异道。

  白琳娜扬了扬眉毛,“我承认你进步神速,但远未到能打败破风的地步。”

  “说得好像你和破风交过手一样,破风的实力你又了解多少?”邵凡心中不快的说。

  白琳娜哼了一声,“我是不了解,因为和他交过手领教过他实力的人早已经没命了!”

  邵凡无言以对,可心里仍有些不服气。

  老爷子沉思片刻,安慰邵凡道:“我看这样吧,明天你去掉负重和琳娜来一场真正的比试,如果能过了琳娜这关,就证明你有能力和破风一战,相信到时集你们二人之力应该可以战胜破风。”

  “可是……”白鹏顾虑道,“六妹的身手连打败鬼狼都难,即使邵凡过了她这关也证明不了能和破风一战啊!”

  老爷子显得深思熟虑,“破风的厉害之处主要还是在于来无影去无踪的速度,而对邵凡来说琳娜同样可以做到来无影去无踪,对他是否有能力迎战破风是最好的试炼,若是邵凡达不到超越上校级的实力,以平常人的肉眼凡胎,想和琳娜打个平手都绝非易事。”

  白鹏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邵凡也明白了什么,论单纯的战斗能力白琳娜虽然介于中校和上校级之间,但加上隐身的伪装能力,实力绝对能提高一个档次,对同是改造人的对手来说,这种伪装能力在红外线和热像仪的应对下形同虚设,但对肉眼凡胎的他而言,无疑就像那天老爷子所讲的那样——堪称超越上校级的对手。

  “原来这些天你一直在隐藏实力。”邵凡望着白琳娜说。

  白琳娜回了邵凡一眼,“明明是你说要循序渐进的来,训练计划原本就是依照半个月制定的,前半段是常规方式的格斗训练,后半段我才打算毫不保留的全力以赴。”

  “那明天就请多多赐教了。”

  白琳娜笑了笑,“那我们最好把话说在前头——如果你明天过不了我这关呢?”       

  “若我实力不济就继续训练一个星期,绝不会有任何怨言!”邵凡掷地有声道。             

 

  第二天上午,邵凡和白琳娜、白鹏三人一同坐车来到平时训练的那片荒郊野地。

  这次比试由白鹏充当裁判,以半个小时为限,点到为止。

  阳光明媚,微风习习。邵凡将改造之后的狼刃斩固定在左臂,与手持辉夜丸的白琳娜在草地上迎风而立。

随着白鹏示意比试开始,邵凡左拳紧握间宽刃剑迅速弹出,白琳娜“刷”的将手中辉夜丸拔出刀鞘,迎面向邵凡奔袭而来。

  邵凡抬起狼刃斩接下白琳娜一记势大力沉的挥砍,白琳娜随即一个贴地扫腿,邵凡对这招早已了然于心,当即翻身鱼跃而起,这一跳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没了一身的负重,他简直觉得身轻如燕,起身一跃便高高窜至半空。

  白琳娜也凌空跃起,趁邵凡下落之际提刀向其身后挥去。

  邵凡在空中毫无着力点,连转身格挡都感到困难,而且下落的轨迹已然被白琳娜牢牢锁定,面对白琳娜的背后斩袭根本无从躲闪。

  眼看白琳娜锋芒逼近,邵凡当机立断的按下狼刃斩内侧的按钮,然后再次握紧拳头——消失的剑刃化为三道长长的索刃从狼刃斩中弹射而出,借着这股反作用力,邵凡朝后迅速转身,左臂一挥间,三道索刃直指正面袭来的白琳娜。 

  白琳娜没料到邵凡会来这么一手,半空中无从闪身之际只得挥刀扫开索刃的攻击,一个动作的延迟便被邵凡瓦解了这次势在必得的背袭。

  随后两人几乎同时落地,邵凡将狼刃斩恢复到剑刃形态,对于两种形态的切换早已挥洒自如。

  白琳娜嘴角浮出一丝浅笑,邵凡如今速度和反应力的提升确实出乎她的意料,狼刃斩的新形态也让他多了几分周旋的能耐,但要论格斗技,在她眼里依然只能算是只三脚猫。

  笑容未散白琳娜便再次向邵凡发难,冲到几步开外的距离忽然纵身直旋着如离弦之箭般向邵凡飞来。

  疾风掠过草地,白琳娜闪烁着寒光的刀锋在高速直旋中凌空而来。邵凡后退中架起狼刃斩试图抵挡,可白琳娜飞旋的刀锋飘逸灵动,邵凡的防御在她暴雨梨花般的攻势下几乎形如一面四处漏风的破墙,连中数刀后匆忙侧身翻滚到一边躲开,还未松口气,白琳娜刀尖点地间身形陡然变向,紧追不舍的向邵凡飞身袭来。

  邵凡奋起向前,狼刃斩苍劲挥舞与辉夜丸猛烈相撞,落地中白琳娜身子一歪,刀剑胶着之际反身单手撑地一个向上倒踢,邵凡脑袋不偏不倚挨了一脚,向后飞出后落地连退了几步。稳稳着地的白琳娜丝毫不给邵凡喘息之机,当即高高跃至邵凡头顶,鹰击长空般翻身向下朝邵凡迎头栽去。

  邵凡抬头与白琳娜迎面相觊,目光中舞动的辉夜丸如落樱飘零,无比绚烂却尽显杀机,让人感到十足的压迫感。已经连吃苦头的邵凡心知不能再让白琳娜用这样环环相接的招式套住自己,既然强攻也无济于事,索性先远远躲开避其锋芒。

  这么想着邵凡马上拔腿向远处闪人,白琳娜落地扑空后立即飞身追袭。可连日来的训练让邵凡的速度和弹跳今非昔比,应付身后白琳娜的追击显得轻松自如、游刃有余。

  邵凡在前面跑着跳着,白琳娜在后面提刀追着,两人在空旷的草地上一阵来来回回、风风火火。邵凡不时回头望去,想瞅准白琳娜追击中放松警惕的间隙反戈一击,可白琳娜眉头紧锁、全神贯注,根本毫无破绽可寻。

  连番追击无果后,白琳娜终于不耐烦的停下了脚步,忍无可忍的朝邵凡嚷嚷道:

  “你跑来跳去的这是干嘛?到底还要不要和我比试了!”

  邵凡也停下来转身响应:“我当然要跑了,站在那一步步被你的连环招套住才是傻瓜!”

  白琳娜一脸的不屑:“既然打不过就老老实实认输,只会逃来逃去算什么出息!”

  “我哪里逃了!这叫迂回战术。”邵凡振振有词道,“怎么样——追来追去你力气消耗了不少吧?可我体力还充足得很,这就是我的战术!”

  白琳娜无奈一笑,“还挺有想法,知道我比不上你一身蛮力就用这种消耗战术。那你继续跑吧,我也懒得追了,反正今天的比试点到为止,半个小时一到若你打不败我就算你输,现在时间已经过半,你看着办吧。”

  邵凡愣了愣,白琳娜不说他都忘了,比试之前确实有言在先,时限一到若是他打不败白琳娜或是不能明显取得上风,就算他没能过得了白琳娜这一关。如今时限已然过半,再不进攻就来不及了。

  带着一分一秒的紧迫感,邵凡毫不迟疑的奋力向白琳娜冲去。然而邵凡还未冲到面前,白琳娜便转身闪得远远的,邵凡迎头追去,白琳娜继续从容周旋,丝毫不着急和邵凡正面交锋,显然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你躲来躲去的有什么意思!”邵凡不悦的朝白琳娜嚷道。

  “跟你学的啊。”白琳娜不无解气的说,“只许你跑就不许我跑?”

  “明知时间不够你还故意拖延!”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邵凡霎时哑口无言,毕竟是自己开的先例,如今白琳娜也来这一手,气愤归气愤,却也实在让他觉得理亏嘴短。

于是洒满阳光的草地上出现了这样一幕景象——前面的白琳娜跑得乐此不疲,后面的邵凡追得马不停蹄,两人东奔西跑、上蹿下跳,来来去去、犹如打闹……连站在远处观战的白鹏都不禁轻摇着头,这场本应严肃认真的比试如今竟成了令人大跌眼镜的“老鹰捉小鸡”,邵凡啊邵凡,真是自作聪明到头来却坑了自己。

  反反复复的追逐中邵凡已经彻底没了脾气,只得又急又气的朝白琳娜喊道:“你到底有完没完!折腾够了没有!”

  白琳娜回头幸灾乐祸的一笑,“不急不急,你就乖乖等着再训练一个星期吧。”  

  邵凡气得怒火攻心,白琳娜见状则愈加得意,不觉放松了警惕,奔跑中天真烂漫的仿佛要拥抱阳光一样张开双臂高高跃起。邵凡趁机将狼刃斩快速切换,三道长索瞬间弹射而去,当白琳娜发觉身后的异动为时已晚,两条胳膊和腰身分别被三道索刃牢牢缠住,挣脱未果后只得直直坠地。

  邵凡右手抓紧索刃,将束缚中的白琳娜一点点往回拉,白琳娜哪有邵凡力气大,眼看脚下踩着草地渐渐滑向邵凡,双手持刀往地上深深一扎,刀柄稳稳抵住身体和邵凡僵持不下。邵凡见状继续加力,任凭虎口被索刃勒出鲜血,白琳娜开始难以支撑,辉夜丸近处的草地有了松动的迹象。邵凡趁热打铁再次猛然发力,随着辉夜丸破土而出,白琳娜终于被拽着飞向邵凡。

  由于双臂被索刃紧紧束缚,手中长刀无法施展,白琳娜只得借力使力抬起双脚,一对长腿像剪刀一样交叉着勾向邵凡颈部。

  望此情形邵凡一怔,那天两人和鬼狼交战时,这正是白琳娜最后将鬼狼毙命的那一招。本想将白琳娜一举擒获的邵凡哪还敢伫立不动,当即闪身跳起,错开白琳娜双腿的挥剪,从上方迎面将她拦腰擒住。

  两人随即一起滚落在草地上,翻滚中邵凡总算松了口气,这下胜负已分,白琳娜再也逃不掉了。谁知混乱中白琳娜按下了狼刃斩内侧的按钮,松弛的索刃从周身倏然滑落,失去束缚的白琳娜将辉夜丸往身前一抵,趁邵凡避其锋芒之机抬脚将邵凡大力踹开。

  “你……你占我便宜!”白琳娜站起身气冲冲的说。

  “占到你什么便宜了?我还吃亏挨了一脚呢!”邵凡起身揉着肚子说。

  白琳娜听了更气不打一处来了,冲着邵凡提刀便砍。

  两人刀光剑影一阵凌厉交锋,搏斗中邵凡明显感到白琳娜的招式已不如开始时那般迅猛,看来随着体力的消耗,优势正逐渐向自己倾斜。

  白琳娜也感到双方的力气有些此消彼长,邵凡的状态似乎渐臻佳境,并且力量源源不断、愈发顽强,而自己体力本就不如他,加上连番高速追击和剧烈打斗的消耗,已无法达到连续的滞空使出令邵凡心有余悸的招式,这样下去终归不是办法。  

  转眼两人又是一记猛烈的刀剑相撞,白琳娜踩着草皮滑出老远,邵凡却稳稳伫立岿然不动。气喘吁吁的白琳娜双手藏至身后揉了揉手腕,刚才那一击的震力比起鬼狼的全力挥斩有过之而无不及,震得她手臂一阵发麻。虽然心里不服气,却也不得不承认邵凡在正面交锋中已明显占据上风。

  “该使出那一招了吧。”邵凡自信的说。

  仿佛自己受到了挑衅,白琳娜眉头一拧,瞬间消失在明媚的空气之中。

  一阵清风抚过草地,摇曳的草丛隐去了白琳娜的脚步,在邵凡耳畔窸窣低语。邵凡屏息凝气留意着周围的异动,紧绷的神经丝毫不敢放松。

  忽然身后一缕凉风,邵凡狼刃斩猛的向后挥去,白琳娜的身影短瞬闪现,之后再次遁入虚空。

  邵凡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防范着白琳娜的偷袭,但敌暗我明,实在防不胜防,反应稍微一滞便被白琳娜抓住空挡,左臂生生挨了一刀。

  白琳娜一击得手马上隐去踪影,数秒之后又是闪身一刀,如此反复偷袭下,邵凡腿上、背后、身前连挨数刀,旧伤未愈便添新伤,不消一会儿浑身已伤痕累累,褴褛的衣衫沾满血迹。

  面对白琳娜的形如鬼魅,一筹莫展的邵凡只得将狼刃斩切换到索刃形态,漫无目标的朝四周挥舞。白琳娜骤然现身先是一刀砍中邵凡肩部,接着飞起一脚将他踹出几米之远。邵凡刚吃力的从地上站起,白琳娜紧随而至又是一记重踢正中他的胸膛。

  邵凡喘着粗气从地上爬起,嘴角缓缓滑出一丝鲜血。      

  “认输吧邵凡……再打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空气中白琳娜的声音透出几分哀怜。

  “不,我绝不会认输!”邵凡咬牙回应道。

  空气中仿佛传来幽微的叹息,带着淡淡的隐忍和悲戚。

  随后白琳娜并未继续进攻,似乎静待着所剩无几的时间一点点耗尽,可接下来邵凡的举动却令她大惊失色,只见他抬起狼刃斩对准自己,锋利的剑刃直直刺入腹中。

  “邵凡!”白琳娜不禁失声喊道,“你疯了吗?”

  邵凡滴血的嘴角浮起一抹苦笑,他不惜挥剑自残重伤自己,只为了激发出身体里的另一个他——和魏校司挥拳对决时那个双目嗜血,视界被染成鲜红,耳畔只有猎物的心跳声,狂暴中连意识都陷入半模糊状态的自己。

  感受到浑身热血沸腾的躁动,邵凡静静闭上眼睛,之后双眼猛的睁开,赤红的目光如恶狼般尽显狰狞。

  白琳娜倒抽了口冷气,眼前的邵凡简直变了个人,熟悉的脸上满满都是杀意,连站在几米之外都感到十足的压力,令她丝毫不敢轻率上前。

  循着白琳娜的心跳,邵凡锁定方向朝她迎面扑来,白琳娜不无惊骇的急忙躲过,可邵凡仿佛能看破她的伪装,怎么甩也甩不掉。不堪陷入被动的白琳娜瞅准邵凡再次扑空的时机,从侧面反击向他大力挥斩,邵凡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快,架起狼刃斩格挡的刹那,在白琳娜现身的须臾间单手死死扼住了她的脖颈,将其双腿离地高高提在半空。白琳娜反抗中试图抬腿勾住邵凡的脖子,可邵凡右手猛然发力,几乎让她晕厥窒息,双腿顿时无力垂下,手中辉夜丸也滑落在地。

  “我输了……”白琳娜气息微弱的作声道。

  狂暴中的邵凡充耳不闻,不仅没有放手,反而血红的双目盯着白琳娜苍白的面容杀气腾腾。

  “邵凡……你要杀……杀了我吗?”白琳娜已经气若游丝,纤细的脖颈随着邵凡的持续使力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崩出一串串微弱的电火花闪烁不停。

  远处的白鹏见状脸色煞白的朝邵凡大喊着跑来,可邵凡对他的呼喊置若罔闻,似乎一心将白琳娜置于死地。

  白琳娜神色恍惚而苍凉的望着天空,想起那晚从邵凡手中夺来的相片,淡淡的发色由银转乌,蓝色的眼眸也染上了一层黑色……随着丝丝鲜血由她嘴角滑落,邵凡目光一颤,尽管意识已陷入模糊,可眼前的面容仍让他感到熟悉而温暖,如缕缕阳光将他眼中的血色驱然消散。

  夏诺妍!恢复清醒的邵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难以置信自己的行径,慌忙松开手将白琳娜放下。    

  白琳娜口中咳出鲜血,无力的瘫倒在地恢复了原状,望向邵凡的眼神带着心寒和凄然。

  邵凡痛悔的跪在地上扶起白琳娜,白琳娜想把他推开,但随即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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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鞍市——毛坦中学——校司办公室

  烟雾缭绕的房间里,一位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背身而坐,在他旁边坐着位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看白衣男子手中香烟即将燃尽,忙殷切的端起桌上的烟灰缸伸上前去。

  “秦署长。”白衣男子将烟头轻轻捻灭,沉声道:“都一个星期了还没见那小子出现,我看他是不敢来了。你大老远的跑来毛中,让学校的老师们压力很大啊,连上个课都好像被二密科的人监视着。”

  “破风大人。”秦署长有些尴尬的堆起笑脸,“您威名在外,那小子当然会有所忌惮,可这人既然有胆量独闯二密科,足以说明他有多救人心切,相信只要等他查实我人在学校不是在骗他,就算刀山火海也一定会来。”

  “可也查实得太久了吧,毛中的大门已经向他敞开,从市里到镇上一兵一卒都没安排,到底是他太谨慎了还是你高估了他的能耐?”

  “那小子绝非等闲之辈。”秦署长恳切的说,“是我亲眼所见,连安全局的魏校司都不是他的对手,被他三两下就给解决了。”

  “这句话你说过多少遍了。”破风不耐烦的喝了口茶道:“哼……安全局的那帮废物,也就只有能耐干点牙缝里捡漏的活儿,碰上个硬骨头就原形毕露了。”

  “是啊。”秦署长附和道,“正因为是个难缠的硬骨头……”

  “所以才把祸水引来让我替你解决是吗?”破风抢先一步说。

  “不不……”秦署长诚惶诚恐的连连摆手,“您误会属下了,这不是祸水而是一份大礼,若能把那小子擒获,将是您献给部长大人最好的礼物。”

  破风不禁望向秦署长,“这话怎么讲?”

  “最近翌州市发生了太多事,不知您是否有所耳闻有关那座坠毁太空舱的流言?”

  “这么重大的事我当然知道,莫非那个名叫邵凡的小鬼……”

  秦署长点头说道:“这几天我虽然人在六鞍却也没有闲着,和翌州市的下属一直保持着联络,让他们暗中调查那小子的来头——从他就读的学校、居住的小区到这些年的档案数据,此人之前可以说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连体育测试都达不到优秀,可自从不久前他胳膊受伤后就好像变得力大无穷,先是只身收拾了十几个地痞混混,几天后单枪匹马端了那帮混混的老巢,再到如今连安全局的精英特工都不是他的对手……这似乎都是拜他那条受伤的胳膊所赐,而他胳膊受伤的前一日正是太空舱坠落在山北县那天,事发当时正值周日下午,学校没有上课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但后来不止一位曾在事发现场的目击者提到过——最先出现在太空舱坠落事发地的是个学生模样的少年,可他一见有人过来就不见了踪影,无论是体型还是年纪都和那个叫邵凡的小子相当吻合……另外还有一条更重要的线索,虽然一密科的人有意隐瞒还是被我的人打探到有两名政府特工死在了他家院子里,相必是国土安全特勤处的人最先追查到了那小子头上,反而被他给干掉了——凭此属下可以断定,一定是那小子得到了太空舱里的东西,才从一个平凡无奇的高中生变得这么体质秉异、身手了得!”

  破风听罢沉思了片刻,之后忽然站起身道:“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说!”

  秦署长吞吞吐吐道:“刚……刚开始这只是属下的猜测,没有把握的妄断岂敢在您面前提起……经过这几天的反复打探才证明我的判断无误,这才赶紧过来向您和盘托出。”

  破风缓缓踱着步子,面朝墙壁若有所思,“按理说此等重要的事我必须向部长大人禀报。”

  “望破风大人三思!”秦署长似乎另有所想,“此事若是惊动了部长大人,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部长难免会派其他镇抚校司前来协助您,凭您一己之力对付那小子已绝对绰绰有余,何必要让其他校司插手瓜分了大人您的功劳。”

  “你可真会替我着想啊。”破风闻声笑言道:“其实得知烈风小队全军覆没的消息后,部长大人是准备派我去趟山北的,却被魁手半路截胡捡了个便宜,真不知部长大人为何对他如此器重。”

  “所以说嘛,既然这小子自己送上门来,不正是您再次证明自己的大好机会。”秦署长迎合着说,“况且以前在六鞍任职时承蒙您关照,不知如何回报,这次逢此良机,只望这小子能作为您献给部长大人的独家厚礼。”  

  “说是替我着想,恐怕你还是想尽量保住自己的那份功劳吧——多一个人插手就多一个人和你抢功。”

  “属下怎会有心贪功……”秦署长面色发窘的堆笑着说,“功劳都是大人您的,我……我只是跟着沾点光罢了。”

  破风笑了笑,“就算你承认也无妨,我能理解,情报署被人端了已是重过,若是没有功劳补救,今后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好吧,就依你所言,这份大礼我照单全收了,事后一定在部长面前替你美言几句——若没有你甘愿做诱饵,那小子怎么可能自投罗网呢。”

  秦署长顿时一阵感动,“有破风大人这句话……属下真是不胜感激,今后一定……”  

  “好了好了。”破风喝止道:“你我都是为国效力,谈什么官场人情。不过既然暂时瞒着部长,这个邵凡就必须要留下活口等他老人家发落,看来到时我是不能下重手了。”

  说罢破风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天空,不动间周身衣袖翻舞、风声窸窣,仿佛按捺着心中的涌动等待着好戏来临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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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六鞍市区开往毛坦镇的公共汽车上,邵凡坐在车厢后排神色忧郁的望着窗外连绵起伏的田野。

  三天前的那场意外他险些酿成大错,陷入昏迷的白琳娜直到晚上才醒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白琳娜颈部的机械保护组织虽在邵凡的蛮力下崩裂损毁,但肉体组织并无大碍,听老爷子说调理一段时间就能恢复过来。

  当得知白琳娜终于苏醒,在她房外守候了一天的邵凡怀着无颜以对的歉疚刚走到她床边,还未来得及说出一句痛悔自责的道歉,迎面投来的却是白琳娜虚弱而冷漠如冰的视线。

  “你走吧,去救你喜欢的人吧……我不想再看到你!”——邵凡闻声不禁哑然,在白琳娜面前自己仿佛成了陌生人一般。

  “听到了吗,你走!”——片刻的怔然过后,邵凡低着头退出白琳娜房间。环顾四下,这个在他举目无亲、无家可归时给了他庇护、照顾和帮助的地方,而他如今已然没有颜面在此继续逗留。

  默默回房收拾完东西之后,带着满心的愧疚邵凡婉绝了老爷子颇为担忧的挽留,只身一人踏上了前往六鞍的路途。

 

 

 

第22章 毛坦记 

汽车终于驶进车站,戴着假发和眼镜显得“文质彬彬” 的邵凡下了车,走在毛坦镇的主街道上举目四望。从进入镇上到现在,这座小镇都给人一种偏远僻静的印象。此时正是下午时分,主街道上空荡荡的,一个男人在路边的机动三轮车上打着瞌睡,两个老妇扛着锄头朝镇外的稻田缓缓走去……远处是延绵环绕的山峦,头顶是蔚蓝明净的苍穹,若非毛坦镇在国内几乎家喻户晓的鼎鼎大名以及被冠以“高考工厂”、“考试魔窟”的种种传闻,邵凡还真觉得这里有种世外桃源般的清净自然。而这座曾经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之所以如今声名远播,自然离不开镇上的毛坦中学和由它所一手缔造的高考神话了。 
几十年前,毛坦中学还只是一所普普通通的乡镇中学,每年只有不到100名学生能达到本科大学录取的最低分数线。但在过去的数年间,这一数字以几何比例急剧攀升,至今每年的本科达线数已突破了万人大关,本科升学率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九十,高中总学生人数超过2万4千,成为一所盛名远扬的超级中学。正因为极高的本科院校达线基数,大批的高考失意者从四面八方慕名而来,不惜缴纳高昂的复读费用在毛坦中学复读一年,希望在此最后一搏实现自己的大学梦。 
然而来这里实现梦想必须要有“欲往天堂,先经炼狱”的心理准备。“一切就是学习,学习就是一切;什么都是假的,高考才是真的;今天不是人,明天人上人;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死后必定长眠,生前何必久睡;留后路=留死路”……伴随着这些近乎悲壮的口号和寄语,毛坦中学对学生的管理也近乎军事化的严酷,在毛坦中学就读的学生们用起早贪黑、废寝忘食似乎也不足以形容他们的辛劳,拿车间工地上最辛苦劳作的农民工也不足以比喻他们的负重与压力。在这里,学生们存在的全部意义都是为了学习,而学习的唯一目的便是高考了。 
邵凡在街上边走边打量着路旁林立的楼宇和店铺,虽然此时的街市看似清冷,但不少新盖的楼房和邻比而去的商店却显出一派繁荣兴盛的景象。这种奇怪现象似乎是小镇的一道独特风景,而造成于此的便是这里风生水起的学生经济。 
大批外来的复读生,带来的是大量的陪读家庭。在这座僻静的小镇里,以毛坦中学为中心,四周每一条街道的每一栋楼房里几乎都挤满了陪读家庭,无怪乎外界称这里为一座考生和家长组成的“高考镇”。这些外来家庭的人数已经远远超过镇上的本地人口,达到了小镇原有居民的数倍之众。围绕着这些庞大的学生和陪读家长群体,镇上原本以农业为主的经济模式也随之转型为针对学生需求而经营创收的学生经济,并形成了一条庞大的产业链——最上层的自然是毛坦中学这个小镇最大的产业,进入毛中复读的学生,每名复读生年均须缴纳将近2万元的费用,最高可达4.8万元一年,凭着比国内一般本科大学还要高昂的学费,学校每年的收入可达几个亿,并直接带动了整座城镇的经济。靠着毛坦中学这座巨型高考工厂的支撑,镇上面向外来陪读家庭的租房产业也欣欣向荣,这里对外出租的房子,最便宜的租金一年大约五千,最贵的达到两三万元。而这些所谓的房子大都是蜗居得不能再蜗居的狭小空间,10平米的单间便能租上一学期1万元的好价钱,在当地,一家本地居民单靠向外租房,一年便能收入二三十万……除了租房,小镇上还有三样东西一直热销,排名第一的当属教辅材料,二是学习提神用的速溶咖啡和一些补脑补身的饮品,三则要数论斤称的草稿纸……这些复读学生和带来的陪读家庭,仿佛个个成了当地居民发家致富的摇钱树,而对于这些堪称摇钱树的学生们,镇上的居民自然要像对待自己的钱包一样格外呵护,于是乎平日里学校的上课时段,为了不打扰到学校的上课学习,街上如宵禁一般不约而同的保持着某种程度的安静,所以才造成了这种看似冷清的表像。不仅如此,为了配合学校的教学让学生们全心投入学习,小镇上几乎没有任何娱乐场所,教室、宿舍乃至镇上的主要路口均都安装着摄像头,监视着学生们的一举一动……一切都是为了学习和高考——这所地处大山脚下的偏僻学校,除了学习似乎别无一物,一切就像生产流水线般运作井然、心无旁骛。 
沿着大街走了一阵,邵凡发现街上没有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大概此时都在学校伏案苦读吧。 正往前走着,路对面走来的一位中年妇女引起了邵凡的注意,或者说不得不让他注意。 
只见这人神情恍惚,嘴里小声自言自语说着什么,看到邵凡这个四周唯一学生模样的少年忽然两手一拍咧开嘴笑了起来,“……朝晖,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走,回家去,妈给你做好吃的。” 
邵凡一阵莫名其妙,禁不住退了几步,愕然中和她保持着距离。 
中年妇女依然面露古怪的微笑,看邵凡退后继续近前道:“朝晖,你怎么怕起来了,妈不生你气,你爸也不会怪你,来,过来,让妈好好看看你……”说罢她就要上前拉住邵凡的手。 
邵凡忙躲到一边,望着路边书店探出头的店老板疑惑道:“这……这人怎么了?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店老板见状好心把邵凡让到店里去,冲中年妇女摆了摆手,“怎么又跑到外面犯起疯来了?见个学生模样的人就当成你儿子,快回家去吧,你儿子不在这。” 
“朝晖……”被拦在店外的中年妇女干巴巴的古怪微笑中透出几分央求的神色,湿红的眼角竟流下一丝泪来,“跟妈回家吧,咱们离开这……不上这个学了,你爸和我再也不会怪你了……” 
“都说了你儿子不在这了!”店老板略微不耐烦的说,“快回去吧,你这样堵在门口叫我怎么做生意。” 
正说着一个面容苍悴的中年男人从街那边一路小跑了过来,一番赔礼道歉之后将想进店里的中年妇女连拉带劝的领离了邵凡的视线……望着这一幕,邵凡不知怎的胸口涌起一阵难过,好像刚才自己带着某种嫌弃似的冷漠伤害到了一个母亲心中最柔软的脆弱。 
“这人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见个学生模样的人就当成她儿子?”邵凡不解的问向店老板。 
店老板没有回答,似乎不想再提起和刚才那档子有关的事,邵凡也不明觉厉没有再问,准备转身出去离开书店。 
“她完了……” 
一个几许悲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邵凡回过头,原来说话的是位正站在书架旁浏览书籍的年轻男子,看上去衣衫彬彬、二十多岁的样子。 
“这的书店真有意思,除了学习用的教辅材料基本上没什么其它书……不过既然学习都是为了考试和分数,谁还会去在意那些书本之外的知识。”年轻人继续浏览着书架,语气透出些许无奈的自言自语。 
邵凡闻言走上前去,心中仍满满都是对刚才那幕的种种困惑。 
“刚才那个女人……你知道她的事?”邵凡问。 
年轻男子这才转过身来,温文儒雅的白皙面容透着淡淡的书生气,“她儿子叫徐朝晖,两个星期前在学校跳了楼,那是她的独生子。” 
“为……为什么跳楼?”邵凡惊讶得一时语塞。 
“你觉得为什么?”对方反问邵凡道,“难道你不知道这里每年有几个学生自杀再正常不过?既然选择把孩子送来这里上学,就要做好那几个祭品一样的名额可能降临到自己孩子头上的心理准备,想必她是没有这种觉悟才会经受不住打击发疯的吧。” 
邵凡不禁错愕,“每年都要有几个学生?” 
“初到这里时我也很不可思议,但镇上确实每年都有学生由于学习负担过重或是跳楼或是以其它方式自杀,还有的精神出了问题,就在去年冬天,学校里就相继有几名学生因为不堪重负自寻短见。但这种事从不公开,内部平息,所以外界很难知晓具体的人数。” 
“那徐朝晖的事学校是怎么处理的?” 
“校方当然不愿承担全部的责任,认为徐朝晖性格内向、一直存在严重的自卑心理——其实就是暗示他自身性格不正常、有问题。在他自杀前几天因为月考成绩大幅下降,心中已经有强烈的厌学甚至轻生情绪,而且也向父母抱怨过这样活着没有意义之类的话,但他父母却没有向学校反映,导致校方没能及时发现这种危险的苗头并加以矫正开导,所以才造成了这样的不幸,所以最主要的责任并不在校方——因为不满于校方的处理和对外界的说辞,徐朝辉的家属仍留在镇上想向学校讨个说法,双方到现在仍僵持不下……想想也是可悲,当初他父亲花钱托关系把孩子送到毛中,如今把孩子的命搭上不说,连妻子也变成了这副模样,时而疯癫时而正常,一个曾经完整健全的家庭就这样生生毁掉了。” 
邵凡听了不禁气从中来,“家长把孩子交给学校教育,出了事却用这种说辞开脱!在他们眼里学生们到底算什么——升官发财的工具吗!” 
“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年轻男子说,“学生像芝麻,越榨越出油——几乎全罗夏的中学都是如此,学生们在某些人眼中的存在价值便是分数成绩,因为学生的分数成绩直接关系到这些人的前途利益,而学生的生命在他们看来不过是自身利益之外的东西——这就是当今教育的现状,为了出成绩不惜最大限度的榨取学生的价值和生命力。就拿毛中来说,这里的学生成天只知道学习,这所学校的方法就是不停做题,学生一年下来所做的讲义、模拟卷差不多有两尺来高。在这样的学习重压下,学生们身体、心理方面很容易出问题。而学校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眼前能出成绩,任何方法都无所不用其极。严酷的军事化管理自不必说,学校里监视学生的摄像头比监狱里还要密集,表面上早已被例行禁止的体罚也不在话下——这里对学生最常见的惩戒是罚站,还有用钢尺打手,前几天就有个女生因为上课忘带卷子,手被老师打肿了,连笔都握不住。有的老师打手还专门拿尺子敲打学生的指关节,这样更疼也能让学生长记性。甚至有些老师还让学生在模拟考试的“惩戒比赛”中较量,输了就要被罚站。有次罚站的情形让人议论纷纷:一个后进学生的母亲,被迫在儿子的教室外站了一个星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天底下竟会有这种老师!” 邵凡越听越是来气。
“其实老师们也是无奈被逼的,因为学校也对老师实行末位淘汰制,老师们能否保住工作岗位,能拿到多少奖金,均取决于他们提高学生考试成绩的能力。每学期结束成绩排行垫底的班级,班主任可能直接被学校开除,而班里各科成绩相较之下最差的科目,负责科目的老师也可能遭到班主任弃用。所以老师们为了提升各自执教的成绩只能你追我赶,对学生们也自然要抓紧手里的缰绳和鞭子,哪还有多余的闲心顾及学生的感受。一层一层的压力最终全部落在学生头上,而处于重压最底层的学生们的处境从镇上诊所的生意兴隆便可见一斑,每天放学后来诊所看病的学生有眼睛肿的,有高烧不退的,可几乎所有的学生都选择先买点药撑着,回去继续坚持上课,因为这点‘小毛病’学校根本不允许请假……就是在这种残酷的教育环境下,才产生了种种外人觉得耸人听闻但本地人看来却见怪不怪的事,以及像徐朝晖这样的悲剧个体……”
邵凡听了不禁摇头道:“这真是吃人的学校,吃人的教育!” 
这时一直在那里默不作声的店主人似乎终于忍无可忍了,站起身没好气的响应道: 
“你们怎么说话呐!毛中怎么吃人了?要真像你们说的那么不好怎么还有那么多人争着来我们这上学!毛中管理是严了些,可有谁拿刀架在脖子上逼着让你们来了?有些人既然自愿来了又不肯吃苦,吃不了苦可以走啊,有谁拦着不让走了?可有的人却非要一死了之连父母都不顾。”
年轻男子淡淡笑了笑,“走?怎么走?您是本地人不会不知道那个公开的秘密——忍受不了学校的管理当然可以半途自行退学,可学费学校概不退还。来这里上学的大部分都是来自农村的复读生,一年动辄几万的复读费对这些并不富裕的家庭来说哪里是小数目!另外还有高昂的租房陪读开销,每学期的房租都是提前一次性付清,有毛中这样只进不出的好榜样,退房容易退钱谁听你说理!在这里上一年学几乎是让这些家庭砸上血本,正因为如此有的家长甚至把农务荒了把工作辞了来这里全心照顾孩子,这种无奈的孤注一掷根本就是有进无退,对学生来说一旦退学他们的家庭便血本无归,他们来了便没有退路可走,至少在他们心里已经无路可退,在这里上学一旦交了学费付了房租就和签了委身契差不多。”
店老板听了理直气壮的反驳道:“学费高房租高怪谁?还不是那么多人争着来这里上学的结果,人多了自然就水涨船高,市场经济不都是这样!但这些付出基本都能换回让孩子考上大学的回报,只要能圆孩子一个大学梦,让哪个家长说这种付出不值得!”
“可在这里上学的学生们呢?你有想过他们的压力和处境吗?”年轻男子反问道。
“在这里上学的孩子是辛苦了些,可年轻人吃点苦算什么,等他们考上大学再回头看,一定会觉得今天的付出是值得的。”店老板说道。
年轻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是和某些教育界人士一样光鲜的说辞,在你们口中大学已经被神话了,成了和天堂一般的存在,好像考上大学就意味着一切,可以从此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但事实上呢?国内每年毕业的大学生有三四成找不到工作,上百万的学生刚走出大学校园便陷入失业的迷茫和困顿,可尽管事实已经如此,这种应试教育仍继续为孩子们编织着一个泡沫般的美梦,甚至把高考拉升到入仕做官的高度,殊不知在目前大学生已经泛滥成灾的社会环境下,一纸文凭并不会给一个人带来太多命运的转机。等级、阶层的鸿沟间是一条极细的瓶颈,能穿过的凤毛麟角,所谓的考上大学改变命运这样的噱头更多只是社会统治的一种手段。古时候的统治者用科举和八股文控制文人,现在的统治阶层则用应试教育和高考控制年轻人,两者一脉相承、如出一辙,都是一种以无限光明的前景做诱导,让人们争先恐后、趋之若鹜的去走这条看似诱人的快捷方式,一个个心甘情愿的接受教化输导,从而控制民智、愚化和弱化民众,让人变得逆来顺受、麻木服从,以前是这样,现在仍是这样,这种教育体制下的学生就算成功读出来了,大部分进入社会后也是成了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对国家民族无什益处,然而这种把人麻木化的教育对当权者有好处,认为会提高官方的控制力,令民众更安分,社会更安稳。可是靠愚民弱民来谋求一时的社会稳定却如同涸泽而渔、焚林而猎,危害的是国家和民族的未来,这样下去国家的前景只会一片黯淡、万马齐喑!”
店老板听罢冷言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说出这样狂妄的话,还讲起国家大计来了——我们的教育怎么愚化民众了!孩子们在学校里学习知识文化怎么就成愚化了?要是不上学你现在恐怕连个大字都不识,你嘴里那些文绉绉的词儿难道是你打娘胎里就学会的?不都是学校里老师教给你的吗!现在反倒用肚里学到的墨水儿数落起教育的不是来了,这不是典型的‘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
“你……”年轻男子仿佛被店老板的话呛到了一般,但随即恢复了镇定,“我说的愚化民智并不是指这种应试教育不教给人知识,而是教给人知识的同时对人思想的灌输和控制,这种高压教育把孩子的所有精力都束缚在书本上,让他们的思想人格无从健康自然的成长,一个人若是被剥夺了独立之精神、自由之人格,就算学得满腹经纶和书呆子又有何异!”
店老板依然满脸不屑,“不管你怎么数落应试教育的不是,在我心里它都是天底下最公平的事。无论出身贵贱,高考面前人人平等,不管时代如何变迁,几十年来到现在高考都是最公平的。”
“不,死亡才是最公平的,不分出身贵贱更不分是非对错,可这样的公平你觉得好吗?到底谁会想要呢? ”
“你这人怎么说话呐!”店老板有些光火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瞒得住一个人、一群人但瞒不了天下人——把孩子送到学校学习教育,希望孩子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这是天底下所有父母共同的选择和心声,如果他们明知是错为什么还这样做,只能说明这种选择是公认为正确的,也说明我们的教育是好的是深得人心的,否则敢问天底下的父母哪个愿意毁了自己的孩子!”
“天底下的父母都这样选择倒不如说他们不得不这样选择,因为应试教育已经把国内所有的教育资源统统桎梏在高考的指挥棒下,为了让孩子受到教育学习知识他们没有其它选择——这正是应试教育的可悲之处,怎么在你眼里却成了所谓的人心道义!如果有其它更自由更宽容更人性化的教育模式可供选择,谁会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走这条千军万马惨烈相争、竞相挤踏的路!否则怎会有那么多中产阶级的家庭不惜破费大半的积蓄送孩子出国念书!”
“哼,出国念书。”店老板不以为然的样子,“去国外上学就好了吗?先不说那些所谓花钱就能上的国外大学都是些什么货色,多少上了这些大学的人海归回来照样找不到工作,难道这还不说明什么?那些逃避现实的人啊,早晚还是要回来面对现实的。 ”
年轻男子不禁叹气道:“这本是一个国家教育的悲哀,怎么竟成了我们得意的资本?” 
“我也懒得和你讲什么大道理,我这人只认一个理——那就是公平。我们的教育就是最公平最平等的,世界上任何国家在这方面都没法跟我们比。”店老板言之凿凿的说。 
年轻男子摇了摇头道:“大家都一无所有也是一种平等,大家都成了奴隶更是一种平等,这种教育制度下所谓的公平也是同样的道理,归根结底不过是一种公平的奴役!” 
“什么事被你一说就变了味,和你这种人说话就是对牛弹琴!”店老板终于忍无可忍,板起脸驱赶着年轻人连同邵凡道:“走走走,你们俩都走,别在这打扰我们家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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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这场争论不欢而散,邵凡和那位年轻人出了店门走在大街上。
年轻人冲邵凡笑了笑,“害得连你也被赶了出来,实在不好意思。”
邵凡也笑了笑,“反正我也正要离开。”
“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到镇上来有什么事吗?”年轻人边走边问。
“没什么事,就是见个人。”邵凡回答道,“刚才听你说的那些话,确实让人感触颇深。”
“唉……”年轻人轻轻叹了口气,“我也是一时来气说了些逞强的话,之前听说毛坦中学的大名,就特来见识一下传闻中全世界最大的‘高考工厂’,真是不来不知道,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天,所见所闻让人震惊又不得不困惑…… ”
邵凡想了想说道:“可现在国内的高中不大都这样子吗?毛坦中学只是一个极端化的体现。”
“是啊,其实毛坦中学这样的存在也有它的道理和无奈吧,这是整个教育体系的问题,而不是一所中学能选择的。在应试教育的大环境下,国内的哪所高中走的不是条同样的路子,毛坦中学则是把这种教育模式发展到了极致。这里的学生大部分来自相对贫困的地区,高考为他们提供了一个机会,他们都寄望于靠努力学习改变命运,希望通过高考改变生存处境,所以才能忍受这种学校的存在。”
邵凡也不禁叹了口气,“这个社会,到哪里都得花钱靠关系,充满了潜规则和灰色利益,而家里没钱没关系的寒门子弟,想要改变命运是多么的难,也只能靠读书考试这条路了。”
“不仅是那些寒门子弟,现在社会等级固化,就算大学文凭一年比一年贬职,普通家庭的孩子也只能寄望于高考改变命运。森严的官僚体制和巨大的贫富落差造成了社会的严重不公,据报导目前国内百分之一的家庭占据全国三分之一的财富,底层四分之一的家庭拥有的财富仅占百分之一左右,而且这个数字的差距还在不断拉大,社会贫富差距的扩张速度堪称世界第一。可尽管已经是这样的现状,某些官方学者却只是一句“这是发展中国家不可避免的现象”敷衍塞搪,这岂不和杀了人却理直气壮的说‘人总是要死的’一样?抢了劫却向对方扔下一句‘钱财本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般冠冕堂皇!”年轻人似乎越说越是来气,“如果社会不是这么平等缺失、贫富悬殊,现实不是这么残酷得在高考之外让民众看不到希望,底层的孩子会这么拼命学习吗?在这些平民百姓家的孩子眼里,如果上不了大学这辈子就等于完了,只能出去打工,再把希望寄托给下一代,一代一代如此往复,只有靠读书考试这一条路。他们拼命的努力学习,向往着通过这条路考出生天,我们的官方不吝美词的歌颂赞扬着这种刻苦学习的奋斗精神,可这种奋斗精神又何尝不是种无奈而悲壮的挣扎——即使挣扎出来了,也是以被塑造被洗脑为代价,这样培养出来的人才方能使统治阶层感到放心,因为应试教育的目的就是培养唯命是从而不是思想自由的人,把人教到脑袋里只剩下公式、语法; 教到只会死记硬背照本宣科;教到只需要听话不需要多思考,上面说什么下面只管逢迎附和,上面做什么下面只管歌功颂德——这才是当权者们最想要的太平天下!”
邵凡听罢,对天壤之别的贫富悬殊感到触目惊心之余,对于当今社会的残酷现状也有了更清醒的认识,“现在的社会确实也只能用残酷来形容,在学校里老师也常说——这个社会是冰冷残酷的,在学校不肯吃苦学习,将来到社会上就要受更大的罪,吃更多的苦。”
“以前上学时我们老师也讲过这类话,当时还觉得在吓唬我们,现在想想真是没有一点夸张的成分。”年轻人继续说道,“社会的残酷让应试教育的残酷看起来似乎合情合理,既然哪里都是如此,学习上的残酷又有何妨,至少通过残酷的学习竞争还有立足于这个残酷社会的希望,可到底是我们的教育本该如此还是我们的社会就本该如此残酷呢?这就是那些当权者们曾信誓旦旦向我们许诺过的美好生活?所谓美好的生活既已成了这样,那这种残酷的应试教育存在的意义又究竟是为了抗争社会的不公还是通过教育使孩子们还未长大成人就变得麻木,等到走出校园反倒对这个社会的残酷逆来顺受,从而听之任之、安之若素呢?这样的教育又到底是将人培养成人才还是奴才!”
“听你的意思……”邵凡停了停说道,“应试教育的问题并非仅仅是教育本身的问题,究其根源还是不公正的社会问题甚至……是体制的问题?”
年轻人不无沉重的点了点头,“教育体制只是整个社会体制的一部分,应试教育的根本问题并不在应试或者说高考本身,而在于它沦为了一种统治的工具,一种以服务于统治体制为最高宗旨的教化工具——为了统治而利用高考促成的高压学习环境让孩子心无旁骛的接受被强制灌输的那些扼杀思想、僵化心智的教条化的知识,对统治有利的知识才肯教给你,对统治不利的知识则从书本上统统抹去……埋没民智的同时以高考改变命运为包装,给挣扎在社会底层的平民百姓一份微薄的希望,藉以缓解社会矛盾、混淆民众视线,如此一举两得,不得不说高明到了极点。”
邵凡听罢有些无奈的说:“也是因为这份微薄的希望,应试教育才成了平民百姓无望中的救命稻草,家长们才趋之若鹜的让孩子们去走高考这条竞争惨烈的路。”
“应试教育这种当代科举,正是把人从未成年转变为思想僵尸和人格奴隶的国殇,实在是害国误民之举,只是那些被蒙蔽而对此热情高昂的家长们还未看明白,反而像抓着根救命稻草一样对统治者手中的鞭子认同维护。什么时候大多数老百姓不把高考成绩看得那么重了,不认为孩子们考不上本科或者重点大学就觉得天塌下来了,人们的生活不再攀比成性尤其是拿孩子们的成绩去攀比时,这个社会就有救了——读书不再是仅仅为了解决生存难题,被当成谋生的工具,而是回归到知识的初心中去,去解决这个社会的种种问题去创造更高层次的社会文明!可我们的国家什么时候才可以发展到这种文明程度?”说罢年轻男子不禁垂下目光,似乎对这份憧憬感到一片渺茫。
邵凡没再说话,对于年轻男子的希翼也不由感到前景微茫——考大学,一直被可怜又可悲的老百姓们认为是改变命运、光耀门楣的事,尤其是考上清化京大,更是一村一镇一县的骄傲。这种应试情结早已被灌输为国民心中根深蒂固如生死信仰般的东西,想要改变又谈何容易。

 

 

 

第23章 风眼

两人沿街继续走着,到了一条十字路口,年轻男子和邵凡告了别,邵凡则继续顺着主街道向毛坦中学前行,一直到达可以远远望见毛坦中学大门的一处街角。
此时正是上课时分,紧闭的大门两侧便是学校的门卫室,门前站着几名身着深蓝制服的校警,看上去仿佛军事重地、闲人免进的样子。
邵凡也不想节外生枝,毕竟他要找的只是秦署长罢了,若是明目张胆的进去怕是会打草惊蛇。于是他拐进路边一座无人的小巷,从身后背包取出狼刃斩和光学迷彩斗篷——这件斗篷是临行前老爷子送给他的,只能平时隐蔽防身,战斗时基本没什么用途,在视力系统内植有红外感应甚至热成像装置的高级改造人面前形同虚设。
邵凡把狼刃斩装在左臂,光学斗篷披在身上,悄无声息的绕到校门远处的外墙边,迎着温饶的阳光起身跃入了院墙,紧接着又跳到一座不高的楼顶上。
站在楼顶俯瞰着眼前这片占地近千亩的校园,邵凡内心还是受到了深深的震撼。这座学校的人数和规模堪称中学界的巨无霸,一座接一座教学楼内密密麻麻的教室里都塞满了学生,每个班的学生都不下一百六七十名,老师讲课都是用扩音器,校园里仿佛到处开会一般充斥着扩音器里传来的嘹乱声响。学校广场的大屏幕上是精确到分分秒秒的高考倒计时,教学楼墙壁上的横幅上、走廊的护栏上、路边装饰性的石头上……目力所及满眼都是各种促人拼命学习的口号标语。
邵凡看在眼里,心中除了慨叹竟涌起一股莫名的压抑,仿佛这里的空气弥漫着某种肃杀凝固的东西,让人不能自由呼吸。他想起曾经的自己和身边的同学,不也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埋头学习,为了分数为了成绩,多少人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如上了发条的人偶在学校和住所的两点一线间机械游弋,拼命从教科书和题海的枯燥教条中寻找那一丝可怜而苦涩的乐趣,恨不得把脑袋剖开、抓起一摞摞厚厚的书本全塞进去,恨不得变成没有喜怒哀乐的机器,让那些生活中的纷扰丝毫影响不到自己的学习情绪……而至今日,他才恍然觉得那样的日子真如监狱。
邵凡正心下感慨,远处正对着校门的那座高高的教学楼顶不知何时竟伫立着一位白衣男子,白色的风衣迎着明澄的阳光随风飘曳,沉稳的目光一动不动的望着邵凡所在的位置,似乎邵凡的行踪已然被他尽收眼底。
邵凡心知肉眼凡胎的普通人绝不可能识破光学迷彩斗篷的伪装,若真是被他看破一举一动,对方只有改造人一种可能。
两人正对视间,白衣男子朝身后招了招手,一位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子从邵凡视野外走到白衣男子身旁。白衣男子朝中年男子侧了侧脸,伸手指向邵凡的方位所在。邵凡见状不禁双眉紧锁,白衣男子身旁的人正是他一心寻找的秦署长。
邵凡见行踪已然败露,本想悄悄潜入校园抓获秦署长的打算也付诸一空,当即脱下斗篷闪身向远处那座教学楼冲去,身形敏捷的在一座座楼宇间跃身穿梭,毫无遮拦的暴露在楼顶两人的视线中。
看到邵凡起落间快速逼近,秦署长不禁躲在了白衣男子身后,而白衣男子则不动如山的原地而立,望着邵凡如同望向一位久违的访客般轻松悠然。
随着脚下清越的声响,邵凡稳稳落在空旷的楼顶,和不远处的白衣男子相对而立。
躲在白衣男子身后的秦署长声音战战兢兢道:“就是他,这就是那晚独闯二密科的小子!”
白衣男子一言不发的抬了抬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秦署长心领神会,慌里慌张的从身后的天窗爬下楼顶。邵凡见状却也无可奈何,面前的白衣男子举手投足间凛气逼人,看似实力深不可测。望着近在眼前的秦署长再次消失在视线,愤懑之余的邵凡不禁拳头紧握,紧绷的筋骨清脆作响。
随着秦署长刚下楼去,数名校警从天窗爬了上来,想必是看到有人跃到楼顶便追了过来。校警们正要上前围住邵凡,白衣男子却冲他们摆了摆手,“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这位客人我亲自招待……还有,通知校长和各班班主任,在我招待完这位客人之前,让学生们都呆在教室,关好班门拉上窗帘,谁也不准往外多看一眼!”
校警们听言默不作声的点头退下,空阔的楼顶上只剩下邵凡和白衣男子迎面伫立。
“你就是这里的镇抚校司——破风?”邵凡冷冷开口问。 
白衣男子淡淡点头道:“我已恭候你多时了。”
邵凡听罢将鼻梁上的眼镜扔到一边,身后的背包也甩到一旁,面对眼前这名将官级别的机械改造人,教统部长钦定的七镇抚校司之一,严阵以待的扎起架势丝毫不敢大意。
看邵凡如临大敌的样子,破风却从容自若的将邵凡打量了一番,冷然一笑道:“戴上眼镜倒还像个文质彬彬的学生,眼镜一摘就显出愣头小子的本面目来了。” 
“学校几天前刚有学生跳楼,你身为一校之司竟还笑得出来!”邵凡愤然的说。
破风移开脚步,视邵凡如空气般独自走到楼顶边缘,望向楼下的广场道:“那个学生就是从这座楼跳下去的,我赶到现场时人已经不行了,真是可惜,本来一直是班里前几名的学生,不过是因为一次月考成绩下滑就被压垮了……这个学生性格本就极度自卑内向,很容易心理失衡出现问题,而他父母也不是不了解那几天他极度消极的情绪,若是及时反映给学校,我一定会好好开导他,也不至于最后这种结局。”
“又是这套推脱责任的说辞!照你的意思,这事都是怪他父母,你和学校倒是问心无愧、清清白白!”
破风从楼顶边缘回过身来,面对邵凡的目光神色坦荡道:“当然人没了是很可惜,他母亲的状况我也有所耳闻,确实也挺可怜,不过既然当初他们选择了来毛中,就应该考虑到孩子本身的承受能力。孩子承受不住向父母诉苦,甚至说过‘这样活着没有意义’之类有严重轻生倾向的话,而父母却无所作为,根本不配合教育工作及时反映给学校,出了事情反倒向学校兴师问罪……毛中的学生有两万多,每个班不下一百五十人,无论是对于我这个校司还是各个班的班主任,不可能每个学生的情绪问题都兼顾得到,出了这种事我只能深表遗憾,现在的孩子,实在太弱不禁风了,受不了一点挫折和打击。不过话又说回来,连学习的压力都承受不起,将来踏入社会估计也是同样的悲剧。”
“真够冷血的逻辑!”邵凡咬牙说道,“学生们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你除了在乎他们的分数成绩可以为学校带来多少荣耀功绩,他们的生命对你来说就像棋子一样无足轻重吗!”
“任何一种教育制度不可能适合于所有人,都不可避免的会有牺牲者。”破风神色平静的望着邵凡,“你听过‘蚂蚁过河’的故事吗?一群蚂蚁为了到达河对岸,相互聚成一团漂过河面,到达对岸时外面的那层蚂蚁基本都已经溺水死去,但大多数蚂蚁却能平安到达彼岸,以极少数的牺牲换来了大多数人的成功,以极少数的牺牲品却成全了大局。”
“废话少说,不必拐弯抹角!”
破风继续说道:“其实高考就像阻隔在每个人生命中的那条河,河的直线宽度便是到达彼岸、实现人生抱负最近的那条路,没有约束没有严格的纪律,在这条大河面前渺小得像一只只蚂蚁的学子们谈何拧成一团、共渡彼岸。但管束和压力对有些人来说却不堪承受,在渡河的半程竟要挣扎出来,他们不知越是身处里层越是沉闷和压抑才越是安全,挣扎到外层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的结果便是成为那一部分牺牲品了……当然,这只是个不十分恰当的比喻,现实中像徐朝晖这样的事例毕竟少之又少,以毛中两万多的学生基数来说,每年也就几起罢了,比起全国整体的自杀率也就稍高了点而已,说是意外也不足为过。除了这极个别的悲剧,毛中的绝大多数学生都收获了成功,而这巨大的成功你视若不见,却只注重芝麻大的反面事例,这不是存心刁难又是什么?”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牺牲论!若是连人命都可以被牺牲,都只是芝麻大的事情,那这样的学校分明就是座以学生为榨取对象的血汗工厂!”
“外界传言毛中是全国最大的高考工厂,我也不否认毛中的确是把学校当成‘工厂’来管理的,把培养学生办成流水线的生产打造,在军事化的高压管理下,让学生反复做题反复练习,在茫茫题海中废寝忘食突破自己,这样不好吗——学生能更有效的提高成绩,学校也能按照企业的发展模式做大做强,为将来的学生提供更优质的学习环境,终归到底还是为了学生,怎么就成了血汗工厂!”破风停了停说道:“学生们在这里读书是为自己的未来而不是为学校,这些他们都心知肚明,又何来的什么榨取!”
“工人们上班工作是为自己的生计而不是为了工厂,哪来的什么剥削!某些为富不仁的黑心厂家也可以这样说!”
“我堂堂镇抚校司为国效力,毛中也是所公办学校,为国家的教育事业出力,又岂是为了自己!”
“那这里的天价复读费带来的每年数亿收入都哪去了?变成空气蒸发了吗!”
“学校要发展要改善基础设施,要扩大规模要建设新校区,哪个地方不需要钱?光是盖一座楼就要几千万甚至上亿!”
邵凡似笑非笑,“盖楼修路、大兴土木,对当官的来说从来都是捞油水的好项目。”
破风冷然道:“那你告诉我,这天底下,又有哪个地方清清白白、不贪不捞?”
“我明白了,什么都不必再说了。”邵凡的语气带着一丝微凉。
“明白什么?”
“教育的根本问题不在教育而在体制,正是因为功利的体制才有了功利的教育,正是因为专制的体制才有了压迫的教育。”
破风听罢不以为然的笑道:“可在我看来,恰恰是因为功利的民众才有了功利的体制,民众的素质决定了一个国家最适合哪种体制,就像橘生南则为橘、生于北则为枳,有什么样的土壤和气候才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子。”
“又是这套把一切推到民众身上的谬论,统治者为了自己的专制愚化民智,到头来反而以民众的素质为这种专制开脱,还有什么比这更颠倒黑白的逻辑吗!”
“你说我是颠倒黑白,可现实中看到的是什么呢?国家一再倡导公民应当在公共场合讲文明守秩序,这也算是愚化民智?但起到的效果又如何?人们该照旧还是照旧,公共场合该插队还是插队,该乱扔垃圾还是乱扔垃圾,闯红灯的人还是屡禁不止,这到底是愚化民智还是你太高估了民智,这些生活中普遍的低素质难道也要怪罪于体制!”
“倡导需要公信力更需要有人以身作则,可处在体制高处的一些人是怎么做的?有些人当然不会插队,因为只要自己愿意就根本不必排队;有些人当然不会乱扔垃圾,因为只要一个眼神身边会有人主动递上烟灰缸和垃圾桶;有些人当然不必为了赶时间闯红灯,因为只要一出门不是公交车开道就是前呼后拥……如此公信力之下的倡导到底有什么意义?如此以身作则之下的社会风气又能好到哪里?人们在功利的体制下又怎能不急功近利?在那些只顾着捞取好处的贪官表率下又如何不只想着自己?你觉得这是民众的素质问题,但我看来不过是一个缺乏监督和制衡的专制体制自上而下、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
“够了!”破风忽然厉声道,“你诋毁教育也就罢了,竟然污蔑起国家的体制来,活脱脱一个逆反分子!”
“逆反不逆反我不知道,只要不背离自己的良心我就无愧于心!”
“好一个无愧于心!像你这种不满现实、满脑袋理想主义的人早晚也是被社会淘汰的料,今天我就送你一程,让你对自己的空想世界早日绝望!”
邵凡无畏的迎着破风凌厉的目光,锋利的剑刃从狼刃斩弹声而出,“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好大的口气。”破风扬了扬眉角,“不过碾碎一个人过剩的自信倒不失为一场有趣的游戏。” 
邵凡不屑一哼,提起狼刃斩冲向前去。破风不慌不忙的站在原地,对邵凡的来袭仿佛视若空气。 
对准破风的胸膛,邵凡举剑便是一劈,可眨眼之间,破风的身影从原地消失不见,仿佛瞬移似的突然出现在几米开外的地方。邵凡一剑劈空不由几分惊讶,从周围感受到的气流和破风衣袖的翻舞来看,这绝不是隔空瞬移而是高速移动的体现。 
心有不服的邵凡再次向破风袭去,破风仍未还手,只是身影忽隐忽现的躲过邵凡一次次的攻击,气定神闲的欣赏着对方屡次扑空后逐渐急躁的神色。 
连番追击无果,邵凡索性停下身冷眼望向破风道:“只会躲来躲去算什么!有种放马过来和我一较高下!” 
破风淡然一笑,“就你这种速度,谈一较高下不觉得可笑?”
邵凡试着激将道:“论速度我比不上你,论力量对付你绰绰有余!”
“是吗……”破风语气一变,身形转瞬消失间骤然闪现在邵凡身后,“爱说大话的小鬼,应该好好教育一下才对。” 
来不及邵凡转身回防,便被身后一脚远远踹飞出去,扑街似的摔倒在地。 
“可恶……”邵凡一个翻身站起,还未扎稳脚跟,破风又突然闪至身前将他远远踢飞。 
邵凡在地上打了个滚,灰头土脸的重新站起,而破风并未继续攻击,“小鬼,还要继续说大话吗?” 
“有种再来!”邵凡咬牙切齿道。 
破风不禁摇头叹了口气,忽然身影再次消失。邵凡忙扭头注意身后,可等了数秒毫无动静。 
“往哪儿看呢小子?”一丝戏谑的声音从邵凡上方传来。
邵凡匆忙抬头,原来破风竟稳稳立在高高的避雷针上,顷刻间身形陡然一闪,邵凡猝不及防被他一串连环腿踢中胸膛,直直向楼顶边缘跌去。 
邵凡打了几个滚眼看就要翻落下楼,匆忙中只手抓住楼檐,用力拽起身体攀回楼顶。然而眼前竟空空无人,破风再次失去了踪影。
一阵疾风四下掠过,邵凡感到了丝丝寒意,破风似乎消失遁形又仿佛无处不在,随时都可能向他发动致命的一击,但又似乎不着不急,玩味着将猎物戏弄于股掌之中的乐趣。
邵凡将狼刃斩切换到索刃形态,漫无目标的四下挥舞,破风的身影随之闪现在不远处,三道索刃却已被他牢牢攥在手中。
“小子,就这点本事还来找我比划?”破风摇了摇头道。
邵凡恨恨望着他,用力将索刃往回拉。
破风眉宇间稍显惊讶,“力气还挺大,那就还给你吧。”说着手中一松,将邵凡晃了一下,趁其身形不稳之际又是闪至背后一脚飞起。
再次从地上爬起的邵凡已经不知这是第几次被破风如此羞辱了,对方的速度迅疾如风,几乎能达到隐迹遁形的地步,自己空有一身蛮力却无从招架。无奈间只得从袖口摸出一枚袖珍闪光弹悄悄攥在手中,一边朝破风喊话分散他的注意道:“在你面前我的确没有还手之力,不愧是镇抚校司!”
破风背手伫立在避雷针上,临风不动的望着他,“如果你这算是服软的话,那我也对你坦言相告——今天我没想过要杀你,只是陪你玩玩而已,若是失手取了你小命,我献给部长大人的这份大礼恐怕就要大打折扣了。”
“你想拿我向你的主子邀功!”
“重要的不是你,而是你体内本不该属于你的东西,若你识相乖乖就擒,我倒可以向部长美言几句,待提取出你体内的东西,以前的是非罪责就既往不咎,你还可以老老实实过你的小老百姓日子去。另外那个叫夏诺妍的女孩,我也可以向你保证她性命无忧,将来你们还可以重新团聚。”
“二密科到底为什么抓走夏诺妍?她只是个普通女孩,为什么你们连个普通女孩都不放过!”
“她当然不是普通女孩,而是关系到国家未来的重要人物,没有她,部长大人的计划便无从谈起。”
“什么计划?到底关夏诺妍什么!”邵凡大声追问。
“事关国家高层机密,就算我略知一二也无可奉告。”破风平静的说,“这个世界,有些事情不是你们这些小老百姓能想象到的,也不是你们该操心的。”
“是啊……”邵凡哀凉一笑,“我们这些普通百姓不过都是颗棋子,都是这个时代权力游戏的棋子。可我们凭什么就要被你们这些权贵们欺瞒操纵?凭什么就要做你们的棋子!”
“不是棋子不棋子的问题,只是每个人的命运生来就注定不同,做人,还是知天安命些的好。”
“全是道貌岸然的鬼话!”邵凡说着手中闪光弹悄然落下,同时闭上双眼,一阵强光过后飞身向破风扑去。
然而破风又不见了踪迹,幡然抬头,原来他在失去视力的刹那本能的跃向空中,不过看样子视力仍未恢复。
邵凡知道机不可失,三道索刃从狼刃斩直直射出,空中的破风顿时被捆了个结结实实,邵凡使劲一拉将其拽落在地。
恢复视力的破风不由皱了皱眉,阿尔法超合金索刃的强度竟让他一时难以挣脱,好不容易只抽出一条胳膊。对面的邵凡紧紧抓着索刃将他往回拉去,邵凡的力气出人意料的大,相互角力下自己阵脚已然开始不稳,眼看就要被对方占得上风。
一丝冰冷的笑意悄然掠过破风嘴角,只见他从容抬起右臂,张开手掌,掌心的地方竟有块旋涡状的印记,眉目一铮间,漩涡印记呈螺旋状豁然洞开,霎时间周围风声四厉,短暂蓄力后,一股凌厉的风压向邵凡迎面袭去。邵凡未及躲闪,犹如迎头挨了一记重击,脚步趔趄、手臂一松间被破风趁机从索刃的缠绕中全然脱身。
几丝鲜血顺着邵凡的脸庞流淌而下,阵阵耳鸣中邵凡暗暗吃惊,之前只是听说破风的速度堪称来无影去无踪,没想到还有这等手段,看来他不仅迅捷如风,更是以风为自己独有的杀手锏。
脱身后的破风周身风声呼啸,披散的长发在风中凌乱飘摇,和之前的心不在焉判若两人。掌心风眼对准邵凡,一股强大的反向风压将邵凡身躯向其吸去,邵凡将狼刃斩刺入地面吃力抗拒,两侧的脸颊在风压的席卷下都已变得扭曲,相持不下间破风掌心风向一转,对准邵凡又是一阵尖啸而来的气冲炮。
邵凡仓促翻身躲过,身后的楼檐顿时被轰掉一块,崩裂的碎石四下纷飞。破风正想闪身过去给重心不稳的邵凡重重一击,离其几步之遥忽然现身停下脚步,原本光洁的脸颊竟凭空现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原来是一块不易察觉的细微碎石在他高速移动中像锋利的刀刃一样划伤了他的脸。
邵凡见状霎时明白过来,破风迅捷如风的速度竟也有意想不到的弱点,空气中原本份量无足轻重的东西在其高速移动下便能造成锐利的杀伤,这对正一筹莫展的邵凡来说无疑是看到一缕希望。
他环视四下,光秃秃的楼顶空气一片澄澈,对破风施展其如风的速度正是绝佳的场合,而自己继续呆在这里则再愚蠢不过。于是他退到楼顶边缘,反身从高高的楼顶径直跃下。下坠的过程中他的身体穿过阳光、穿过微风,眼前那不断向自己压迫而来的地面竟让他不由心生一股尘归尘、土归土的悲凉,因为身临此境让他想起了徐朝晖——几天前的那个午后,他正是从这座楼跳下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随着重重的一声,邵凡稳稳站落在楼下的广场,破风也从楼顶尾随而下,再次向邵凡闪影袭来。邵凡当即从地上抓起一把细沙洒向周遭,破风无奈放缓速度,动作虽仍敏捷犀利,但在邵凡眼里已然清晰可睹。两人一阵拳掌交错,近身互博,邵凡不落下风,却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待周遭沙尘渐渐消散,破风的速度开始急剧加快,邵凡难以招架下又从地上抓起一把细沙,刚抛到空中,便被破风抬手一股强风消散而去,邵凡自知不妙,匆忙闪身奔到不远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底下,对着树干就是一拳。纷飞的落叶在邵凡周围四下飘零,破风见状不禁眯起眼睛,没有选择继续追击,而是抬手暗暗蓄力,转眼就是一记震颤而来的气冲炮。
邵凡躲身跳到树上,脚下还未站稳,粗壮的树干便被拦腰轰断。进退维谷的邵凡正随着大树的倾倒一筹莫展,忽然注意到广场上那座红色的消防栓。
仿佛抓到根救命稻草,邵凡当机立断从树上跃至消防栓旁,挥拳狠砸下去,破裂的消防栓顿时水柱四射,广场周围白花花一片犹如雨下。
破风不由吃了一惊,沐浴在“雨幕”中的战场已然令他无以施展自己如风的速度,和邵凡近身相博中的优势也荡然无存。这个看似普通的少年实则力大无穷,刚才短暂交手中他那刚猛的力道和拳脚即便是自己经过机械改造过的身体也丝毫占不到上风,若是和他在“雨幕”中近身缠斗,自己的胜算必定大打折扣,而仅仅依靠气冲炮,邵凡又可以从容闪过,若是不小心击中周围的教学楼,还难免会伤及无辜。剩下的也就只有最后的杀招了,可对方的小命他又想留着,实在让他有些难以取舍。
看破风站在“雨幕”之外若有所思,邵凡喊话激将道:“怎么了?一点‘小雨’就让你怕成这样!”
破风不由怒目一铮,堂堂镇抚校司的威严岂容一个毛头小子如此挑衅,当即挥开风衣,抽出盘踞于腰间的长长链刀。邵凡细看之下,破风手中链刀竟是由一只只细密的利刃串联而成,纤长诡谲、可柔可刚,在阳光下闪烁着森森寒光。
如邵凡所愿,破风冲入“雨幕”向他正面袭来。邵凡沉着应对、从容周旋,始终将两人的交手限制在“雨幕”之间。失去了压倒性的速度优势,破风的进攻尽数被邵凡化解,此消彼长中邵凡的力量优势反而开始显现,巨大的爆发力如泰山压顶般竟令破风感到些许吃力……尤其当破风发觉对方的力量不仅源源不断,身上的伤口竟也能自行复原!他幡然意识到邵凡的体质已经不只是经过了太空舱里的东西强化过这么简单,而是产生了彻底的蜕变。这场战斗也不再是一场消遣如此而已,而是你死我活的生死之战。
一阵刀剑猛烈相撞的冲击,破风踩着湿凉的地面滑出几步远,邵凡箭步追上,趁其下盘未稳腾空一记重踢,如将对方之前对自己的连番羞辱全数奉还般把破风远远踹出“雨幕”之外,灰头土脸的栽倒在地。
破风站起身,擦去嘴角的殷红,脸上竟现出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小子,我本想留你条性命,现在看来……已经没那个必要了。”
邵凡严阵而立,事已至此也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说罢破风将手中链刀抛向空中,抬手一挥,长长的链刀分解为无数利刃在风中凌乱纷舞。
“乱刃风暴!”破风豁然张开掌心风眼,霎时间狂风大作,席卷着无数利刃在“雨幕”四周形成了一个偌大的包围圈。随着破风张开的五指徐徐收拢,乱刃风暴也随之急剧收缩,如咆哮的猛兽般撕开“雨幕”,将邵凡笼罩在一片狂风厉嚎之中。
邵凡心知大势不妙,面对破风的致命杀招,再不脱身就只能坐以待毙。于是当机立断、跃身而起,企图趁乱刃风暴尚未合拢之际从上方的空隙逃出生天。
然而眼前白影一闪,半空中的邵凡被转瞬而至的破风一掌击落,再次陷入风暴的漩涡之中。
借着掌心的风压,破风以一夫当关之势倒悬于风暴中心的上空,死死压制住邵凡的同时操纵着风暴快速收拢。在破风的全力贯注之下,迎头而来的强劲风压连地面都被生生压陷,邵凡更是半跪在地上根本抬不起身,他明白已然脱身无望,也明白他高估了自己,更是低估了将官级改造人的实力……
正一片心灰意冷,邵凡忽然注意到在狂风的大作下,四下的水幕已然被吸入乱刃风暴的席卷中,不仅如此,强大的风压也使地上的积水四下消散,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相对干燥的空间。再看头顶上方的破风,阵阵水雾在乱刃风暴的离心力下不断溅到他身上,而他对此全然不顾,一心置邵凡于死地。
孤注一掷的邵凡当即从身上摸出一枚袖珍电浆弹投入风暴中,这种电浆弹虽然只有乒乓球大小,但瞬间爆发的电量却足以烧焦一头大象。对破风来说,这种级别的电击或许根本不值一提,所能造成的顶多也就一两秒短暂的迟滞乏力,但这一两秒对邵凡却已足够了。
随着眼前电光一闪,邵凡感到上方的压迫感猛一减弱便腾身而起,提起狼刃斩向破风奋力反戈一击……

 

 

 

第24章 破风的故事

无数纤薄的刀片仿佛天际洒下的朵朵花瓣,飘落在倒地不起的破风身上,如葬礼上的一幕略带凄凉。
破风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残存的半边上身,流血的嘴角竟浮出一丝苍凉的微笑:“想不到……我竟会败给你这样的毛头小子……”
邵凡缓缓上前,但并未挥剑而下,而是指着破风道:“秦署长在哪?”
“你还没注意到吗……我们在楼下交手时他一直躲在六楼办公室偷偷看着,见战况胶着就不见了人……想必已经早作打算提前开溜了……”
邵凡当即冲上楼去,到了六楼办公室却发现空无一人,只是办公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他将纸条匆匆展开,只见上面留有一行字:三天之后秦某会在黄纲恭候大驾。
邵凡随即跃上楼顶,举目四望下,一辆似曾相识的黑色轿车已然顺着学校后门的街道远远驶离了他的视线,绝尘而去直至消失不见。他立马拔腿追去,但终于还是无力回天的停下脚步,心如死灰的回到了楼下广场。
“怎么……又让他跑了?”躺在地上的破风奄奄一息中似乎幸灾乐祸着。
“你要是故意找死才幸灾乐祸,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个痛快!”邵凡冷冷回应道。
“那就来个痛快的吧,其实原来的我早就死了,从合众国被遣返的那天起……那个真正的我就已经死了……”破风气息微弱道。
邵凡起身扭头望向破风,“真正的你?”
破风面色苍白的望着蔚蓝的天空,仿佛陷入遥远的回忆之中。
“我出生在西北一个省会城市,是家里的独子,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他们对我抱了很大期望,希望我努力学习,将来出人头地。而我也没让他们失望,从初中起就一直在学校名列前茅,父母也以我优异的学习成绩为傲,全力给我创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从不让我干任何家务活,我的任务只有一个——学习。除了学习我什么都不必做,也不会做,除了学习我什么都不用想,也不去想……
后来我凭借优异的成绩上了帝京一所名牌大学,从本科念到硕士再到博士,一直念到博士后,然后又被推荐到合众国一所知名大学,申请到了奖学金,这样继续读着,不知不觉又博士后了……因为成绩突出,我被推荐到一家当地的大公司工作。但真正踏入职场,我才发现自己像个不苟言笑的书呆子,不擅与人打交道、不习惯与别人开玩笑,遇事不懂变通、快人快语,总是无意间得罪人,做事死板教条,欠缺实践经验又太过理想主义……最终我被礼貌的辞退了,又换了几份工作仍是同样的结果。
……当时我正在申请居留类签证,一直在排期,可旧的签证已经过期,偏偏这时候我再次失业了,再也没有就职的单位可以继续为我申请签证延期,而我也没了经济来源没钱再继续租住公寓。
困境中我想到了回国,但自尊心不容许我这样做,在家乡我曾声名远扬,街坊邻居都知道我的事迹,他们还拿我当教育孩子的楷模,如果我这样灰头土脸的回去只会传为街头巷尾的笑谈……就这样,我不得不开始流浪,图书馆、公园、桥洞,都可以成为我栖身的地方,运气好的话,也能住一晚上有些慈善机构提供的屋子,但前提是能排得上队……在无助绝望中,我患上了抑郁症,觉得活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索性断了和家人的联系,四处流浪、颠沛流离,觉得哪一天死了也就能彻底解脱。
可后来有一天,无家可归的我还是被警察发现了,因为签证问题被收押了几个月,然后被送上遣返回国的班机——没有行李,甚至没有一部手机,随身只带着一盒治疗精神问题的药,头发掉得只剩下稀疏几缕,脸瘦得蜡黄蜡黄,完全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被父母接回家之后,我这个曾经被街坊邻居们树立给孩子的榜样彻底失去了光环,他们看我的眼神变了,对我父母的热情也变了……我的事迹甚至被登上报纸,被刻画成一个失败者的典型沦为人们的笑柄。而我也心灰意冷,觉得自己的确是个没用的人!
于是我远离家乡,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心中经历的创伤让我难以融入群体,只能自己做起了小生意,却因为保护费的问题惹上了一帮地头蛇,结果当然可想而知……走投无路的我索性加入了另一帮团伙,但入伙的代价就是要做一件够狠的事,我直接要了一把枪,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去找那帮地头蛇算账,可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初出茅庐就完成了一个足够老练的杀手才能做到的事——潜入那帮地头蛇戒备森严的老巢,直接结果了那伙人的头目,然后全身而退、凯旋而归。
这件事之后,我在帮派开始被委以重任,接连执行了几次暗杀任务,将周围街区的其他帮派势力全部肃清,我也终于发现了自己真正的才能,那就是杀人……当我意识到这一点,忽然觉得整个人都释然了,我终于可以大声的说我不是没用的人!不是除了学习一无是处!在我的领域我比任何人都更优秀!
就这样,我成为了那座城市最顶尖的职业杀手,可后来在一次暗杀任务中,因为情报疏漏,我被警方团团包围,最终受伤被捕……当时我身上已经背了几十条人命,等待我的只有死路一条。可幸运的是,正因为我顶尖杀手的身份,军方把我从一批死刑犯中挑选出来参加了那项改造人实验,从此我改头换面,成了部长麾下的专职杀手,凭着对部长的忠心耿耿和为他暗中清除异己的累累战功,一路平步青云坐上了镇抚校司之位……”
听完破风的故事,邵凡依稀回想起小时候确实听说过这样一则新闻——留学合众国的双料博士后被遣返,一贫如洗随身只带了一盒治疗精神分裂的药物——当时媒体曾大肆报导。
“十几年前那个‘双料博士后被遣返’的新闻讲的就是你?”邵凡不可思议的问。
“对,我就是那个人。”破风苍凉一笑,“我就是你们眼里那个百无一用的双料博士后。”
邵凡不禁摇头道:“明明你自己就是这种教育制度的牺牲品,明明你已经亲身体会到这种教育害人不浅、误人子弟,为什么还要继续充当它的鹰犬?为什么还要甘愿做教育部长的走狗!” 
“那你告诉我,在我们罗夏,除了这条路,平民家的子弟又有什么其它改变命运的好办法?”破风反问。 
邵凡一怔,竟无以回答。
“其实人人都知道。”破风继续说道,“上学并不是为了知识和能力,而是为了一纸文凭,一块通往高处的敲门砖。无论家长还是学生都是抱着这样的目的而来,这种教育不正是合他们之意!”说着破风痛苦的喘了口气,“如果我当初不是好高骛远的选择了出国,或是取得文凭后直接回国,在当时以我的不凡学历,在哪个部门不受到器重不如鱼得水?混到现在想必也一样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了!”
“是啊。”邵凡坦承道,“这个国家,就是太多像你这样空有文凭却无真才实干的人在呼风唤雨,我们的社会才变得这么乌烟瘴气。”
“那你去改变现状啊,靠你不知天高地厚的一腔热血去改变啊!”
“我当然没这个能力,但别忘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邵凡平静说道,“当有一天,这种建立在疯狂炒作地产、让老百姓用一辈子的积蓄买房为国家贡献GDP的浮华盛世再也难以为继时;这种拿民众的血汗钱充当你们所谓治国有方、经济腾飞的基石,以百姓如蝼蚁般日以继夜的辛劳铸就你们所谓的丰功伟绩失去最后的遮羞布时;当你们通过愚民误民的言论控制和教育体系再也难以蛊惑人们心中的不满和愤怒时;当人们不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你们像哄小孩一样打着平等自由、一起富裕的旗号却背地里干着替自身揽权、为少数人谋利的丑陋行径时……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就是你们的末日!”
“我们的末日?”破风微弱一笑,气若游丝道:“我倒真想看看那一天是什么样子……不过我是看不到了,恐怕你这辈子也不可能看到……小子,你把人心……想得太简单了……”
说罢破风从口中咳出大股鲜血,脑袋一歪,空洞的双眼顿时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这时下课铃响了,察觉到外面许久没有动静,学生们一个个从教室走了出来。看到地上死去的破风,一个个围在走廊的护栏前默不作声。
邵凡抬眼望了眼这些身穿统一蓝白校服的男生女生,收拾东西准备转身离开。
“你杀了我们的校司!”一个男生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邵凡扭过头,原来三楼一个带着眼镜的瘦瘦男生正对他怒目而视。
“难道他不该死?”邵凡平静的问。
“该死的人是你,是你把我们神圣的校园变成了杀人害命的地方!”
邵凡回身望着他,“你真觉得这里是神圣的地方而不是一座应试教育下的流水工厂?”
“不许你污蔑我们学校!这里是给予我们新生的地方,给了我们吃苦拼搏的精神,给了我们迎难而上的勇气,给了我们实现心中大学梦想的希望!”
邵凡听罢不禁困惑道:“扪心自问,难道你真的热爱这种扭曲畸形的应试教育?热爱毛中这座应试教育下的魔窟?热爱这种杀人不见血的当代科举吗? ”
“你凭什么说我们的教育畸形?凭什么说毛中是座魔窟!凭什么说应试教育杀人不见血!”那名男生义愤填膺的说,“路是我们自己走出来的你没有资格去评判,毛中指引了我们怎么去走这条路。应试教育是最公平的制度,高考也是最公平的考试,没有高考我们怎么可能拼得过那些富二代、官二代!它是我们寒门子弟唯一的出路。那些官二代和富二代,他们的父母不是有钱就是有权,不是有地位就是有关系,而我们有什么?只有靠我们自己!靠努力学习、靠金榜题名来战胜这个世界的不公!”
“说得对!”二楼一名男生附和道:“高考是我们最好的出路,为了寒门子弟的出头支持应试教育,反对某些名牌学校自主招生、反对一些特权垃圾以素质教育的名义挤占我们的生存空间!”
“对,没有高考、不刻苦学习我们拿什么和那些官二代富二代比!”又有学生接着说道。
“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高考才是真的!”
“不考会死得更惨,考了还有希望。”
“自己不好好学习,你有什么资格批评我们的教育! ”
“不许你诋毁毛中!毛中给予我新生,我永远支持毛中!” 
………………
随着学生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斥责声,邵凡愣愣站在楼下,嘴里竟说不出一句话。而仿佛看穿了邵凡的心虚和理亏,学生们的声讨之势开始一浪高过一浪,其间夹杂着的还有向他扔来的纸团、粉笔和橘子皮。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校门外已经聚集起密密麻麻的学生家长们,目睹校园内的一幕,不禁也随之人潮涌动、群情激奋,本来躲在门卫室里大门紧闭以求自保的校警们见状灵机一动,那扇平素总是紧闭着将学生和家长隔绝在犹如两个世界的校门竟豁然大开,往常紧紧把守着校门连只苍蝇都不肯轻易放进学校的冷面校警们此时竟充当起热心的引路人,引水救火般将围在校门外的陪读家长们纷纷放进学校。
一群群学家长犹如壮观的钱江浪潮向邵凡席卷而来,上来便将邵凡层层围住,唯恐担心他跑了似的。 
“围住他!别让他走,等警察来抓他!”
“抓杀人犯!保护我们的孩子!” 
“有我们在,别想动我们的孩子一根汗毛!”  
混乱中几名校警将破风的尸体匆匆抬走,而邵凡望着周围的景象,心中除了震惊更多却是困惑和迷茫。
他站在那木然不动着,这种木然在众人眼中仿佛更是理亏气短的明证,他越是不说话不反抗,周围的人们便愈是无惧无恐,一些刚买来青菜和鸡蛋本来准备回去给孩子做饭的家长们纷纷将手里的东西掷向邵凡,邵凡身上不一会儿就变得黄黄绿绿。
邵凡感到心中的什么东西正渐渐冷却而将近熄灭了,只剩下满腔热血被一盆冷水迎头浇下后的凄瑟化为一股微漠的悲凉在胸口奄奄残喘着——本以为自己打倒了破风、摧毁了这种教育体制在小镇上的统治象征能给身处这个高考工厂的人们带来哪怕是一丝希望,而迎接他的却是如老鼠过街般人人喊打、冷语相向。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惜以性命相博换来的却是这种结果?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他想起年轻人对他说的那句话——这个社会的不公和残酷究竟到了何种地步,才会让老百姓们如同抓着根救命稻草一样对统治者手中的鞭子拼命维护。
破风临死前说的那句话更像是讥讽一样阵阵回荡在他的耳畔——你把人心想得太简单了。
在无尽的困茫间邵凡就这么站着,任由自己沐浴在一片唾弃喊打之中,直到警车鸣响着开进校园,众人才纷纷退后让开条路。
十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察从车上下来,支开人群将邵凡团团围住,为首的警官拿着扩音喇叭朝邵凡喊着话,警告邵凡放下武器,争取宽大处理。
邵凡没有响应,在事态继续扩大之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见对方又有动作,警官一声令下,霎时间子弹飞啸、枪声一片。邵凡绷紧身体,隆紧肌肉,大多数子弹只是擦破了衣服便被弹开,少数钻进了皮肉,但很快便随着伤口的愈合逐一滑出,轻轻掉落在地上。
警察们的弹匣不到一分钟便纷纷打空,看到邵凡几乎毫发无损,面面相觊中纷纷望向带队的警官。而警官怔怔望着眼前的景象,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拿着扩机器的手也不禁巍巍颤颤。
当最后一颗子弹滑出体外,邵凡擦去脸上的血,迎着呆若木鸡的众人一步步往前走去。
没有人再阻拦,只有寂然无声的一片,邵凡顺着人群自动避开的道路径直走出了校园。
出了校门不远便是一条复读生聚居的街道,街道两旁都是林立的租居小楼。走过这些挤挤攘攘的小楼,邵凡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起身窜向高处,穿过一座座鳞次栉比的楼顶和屋宇,在快速的跳跃和奔跑中、在耳边一片风声的呼啸中尽情宣泄着心中的积郁和沉痛……
当他气喘吁吁的奔上镇外一处高高的山顶,回头望向身后已然远去的毛坦镇,在四周群山的氤氲缭绕之间,邵凡第一次感到除了救出心爱的人之外还有一种什么东西沉甸甸的落在了自己双肩。茫茫天地,滚滚红尘,被剥夺和践踏的又何止是自己对夏诺妍的那份爱,而身处这个充满了剥夺和践踏的社会,又岂是独善其身便能得以苟且求安!
腐朽的官僚体制不断拉大着社会的贫富差距,加深着社会的两极分化和种种不公,而在这种愈演愈烈的贫富差距中挣扎的平民子弟又只能寄望于应试教育成为改变命运的契机。到底是一种何等高明的体制!既能在不断增大的贫富差距中扩充着权贵阶层的利益,又能让处于社会底层的民众觉得这种体制所衍生出的教育工具是如此合理公平,在社会两极分化不断加深的绝望中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如此公正的改变命运的机遇,乃至对此感恩戴德、趋之若鹜。 
当一个国家,人们除了通过一种所谓人人平等的考试制度,在考试之外的奋斗努力却难以看到改变命运的希望时;当一个社会,一边口口声声抑制贫富差距,一边却以悬殊的贫富差距带来的大量社会弱势群体改变命运的诉求来衬托其教育体制的正当与合理时……这样制度、这样的社会究竟何时才是一个尽头?
随着邵凡的离开和家长们逐渐散去,山脚下的毛坦中学也似乎恢复了往常的秩序,一切仍像继续开工的流水线般心无旁骛、井然有序。朗朗的读书声掺杂着扩音喇叭的讲课声从山脚下依稀传来,掠过耳畔、越过山巅、升向天空,仿佛承载着每个莘莘学子的希望,一直飘往他们每个人心中的大学梦想所在的地方……

 

 

 

  第25章   黄纲记

  离开了毛坦镇,邵凡一天没敢耽搁,当天夜里就在国道上搭了辆往西南而去的长途货车,一路颠簸着迷迷糊糊睡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趁货车停在一座加油站加油,邵凡下车走到站旁的公用电话亭,投了枚硬币拨通了白鹏的电话。

  “谁?”电话那头传来白鹏警惕的声音。

  “是我,凡。”  

  “你……你还活着!难道……?”    

  “我现在好好的,七镇抚校司如今只剩下六个了。”邵凡平静的说。

  “你打败了破风!当真?”白鹏几乎难以置信。

  “破风是解决了,但姓秦的又被他逃了,他还说会在黄纲等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他又在故技重施,想借别人之手来对付你。”

  “我知道对方肯定是另一位镇抚校司,但对他我还一无所知。”

  “此人应该就是黄纲中学的校司——北爵,是个绰号‘半兽人’的狠角色,若是和他正面硬碰硬的话,他的爆发力恐怕连你也难以招架!”

  “我知道了,到时会小心行事。”

  “嗯,务必小心。”

  “对了。”邵凡忽然想起似的问:“白琳娜她……好些了吗?”

  “哦,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要不让她过来接电话?”

  邵凡还未及开口阻止,只听那边白鹏已经远远喊道:“六妹!邵凡打来的电话,过来接一下。”

  “干嘛要叫我接……他的事我早就不管了!”白琳娜的声音依稀传来,然后便是门重重关上的声音。

  邵凡无奈的摇了摇头,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呃……”电话里白鹏的声音略带尴尬,“六妹她……”

  “没事。”邵凡说道,“我就是想对她说句道歉的话,不过这种话还是当面说比较好吧。”

  “所以这次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嗯。”

——————

  从毛坦到黄纲的路程有一百多公里,一路上邵凡昼伏夜出,辗转几辆货车后,终于在第三天中午到达了黄纲市。

  不同于地处偏远山区的毛坦镇,黄纲市是个比较繁华的城市,滔滔江水从城市蜿蜒而过,站在江边眺望对岸,可谓风景独好、波澜壮阔。

  古时,一位有名的大诗人曾在这里留下了“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等流芳百世的词赋,也让这个地方得以为人所知。但真正让这座城市的名字变得家喻户晓的,还是这里赫赫有名的黄纲中学。

  提起黄纲中学,很多人可能立马会想起以前上学时学校两边的书店里一摞摞摆放着的诸多打着黄纲中学名号的教辅材料,什么《黄纲宝典》《黄纲真题》《黄纲名师一点通》……如此等等不胜枚举。那时的黄纲中学就是国内中学界的标杆和楷模,每年考上清化、京大等名牌大学的学生在国内名列前茅,省内的高考文理科状元几乎统统包揽,各种国际考试竞赛上也是常常摘金夺银、为国争光,在当时甚至被誉为教育界的神话。

  但世间万事有盛便有衰,即使是黄纲中学这样的神话也不例外,在各重点中学的激烈竞争下,先有恒水中学的雄踞一方、俾睨天下,后有毛坦中学、常郡中学等后起之秀的异军突起,如今的黄纲中学早已不复当年的盛名,不过话虽这么说,作为国内长期以来堪称典范的重点名牌中学,黄纲中学依然堪称罗夏中学界的重臣元老,依然是黄纲这座城市的骄傲。

  简单的吃了些东西填饱肚子,到达黄纲中学时已是下午。站在黄纲中学的巍巍校门前,邵凡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微妙的感觉,以前他只是在一些教辅材料的封面上见到过黄纲中学的影姿,如今真正站在它的面前,却想不到是以这种来者不善、不受欢迎的方式。

  由于是周末下午,即使是高三毕业班的学生也都放了半天小假,学校里显得空荡荡、静悄悄的,反倒让人觉得有些十面埋伏的味道。

  不过既已明目张胆的站在这里,再隐去踪影悄悄潜入也是多余,于是邵凡不再多想,朝着大门径直走去。

  刚走到大门前,门卫室的校警见邵凡像个社会青年的模样,漫不经心的问道:

  “喂!你不是学校的学生吧?”

  “不是。”

  “那你到这来干嘛?校外人员一律不准入内。”

  “找一个人。”

  “谁?”

  “你们的校司。”邵凡面无表情的说道,继续往里走去。

  “喂!刚才我的话你没听见吗!”

  那名校警刚想上前阻止,旁边另一位校警却忽然拉住了他,悄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对方的视线随即落在了邵凡缠着绷带的右手上,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重新打量了邵凡一番后便扭头回到了门卫室。

  邵凡穿过校门,没走几步便来到了学校的操场。操场一边的旗杆上,鲜艳的国旗在阳光下迎风飘扬,周围空空如也的校园悄无声息,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沉闷死寂。

  邵凡停下脚步取出狼刃斩,将背包随手扔在地上,对着四周大声喊道:“北爵,我来了!”

  一阵嘶哑阴沉的笑声在操场上空回荡,挟着阵阵冷风透出丝丝寒意,“你就是那个叫邵凡的小子?”

  “没错!”

  “怎么……就来了你一个?”

  “除了我难道还有谁站在这?”

  “到底是年轻人,有胆量。”

  说罢只见一道苍劲的身影从对面楼上破窗而出,如猎鹰般向邵凡直扑而来。

  邵凡一个侧身闪过,而对方似乎只是打个照面,并未继续向邵凡发难。

  “是你杀了破风!”背向邵凡的北爵缓缓回过身道,一身修长及膝的蓝灰色将官军衣配以考究锃亮的长筒军靴,军衣的双排扣迎着明澄的阳光金光闪亮,给人一种威风赫赫的印象。

  “生死在天,刀剑无眼。”邵凡轻描淡写道。

  北爵听了不禁嘶哑一笑,带着对一只小虫那样轻蔑的味道,“你真觉得自己有打败镇抚校司的实力?若不是破风大意轻敌,想着陪你玩玩而已,不等你发现他的弱点就早把你解决了。”

  “我承认是他大意。”邵凡平静望着北爵,“那你今天就不要重蹈覆辙,直接拿出真本事吧。”

  “口气还挺大!不过你杀了我的同僚,直接杀了你未免太过便宜!自从上次和逆反组织的那个‘御剑六道’一战,我已经很久没有舒展筋骨了,好不容易今天有人送上门来,我当然要好好受用慢慢招待才是。”

  “御剑六道是谁?”邵凡问。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人称‘御剑六道’,是你们逆反组织的头号机械改造人。上次一战由于时间仓促我们未分胜负,本以为逆反组织会派他来对付我,没想到只派了你这样一个小子前来送死。”

  “我不知道什么‘御剑六道’,也从未加入什么抵抗组织,今天过来只是为了自己的私事。 ”

  “为了那个叫夏诺妍的女孩?仅仅为了一个女人值得你这么舍生忘死?”

  “像你这种机械改造人是不会明白的,因为你已经不再是真正的人类。”

  “那你呢?又算是什么?”北爵打量着邵凡的右手反问道,“为什么你的手要用绷带缠着——不也是在掩饰你已经不再是正常人类的事实吗?那个女孩,就算你把她救出来了,你觉得她会爱上一个像你这样的怪物吗?你觉得当你去掉手上的绷带,不会把她吓晕过去吗……”

  邵凡沉默无言,紧握的拳头咯咯作响。北爵的话正中他的痛处,这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是他心中最脆弱的地方,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如今这样不人不鬼的自己究竟还有什么资格去爱夏诺妍?还有什么资格和她在一起!

  看邵凡痛苦困茫的表情,北爵继续说道:“怎么?被我说到痛处了?果然还是年轻,只想着为心爱的女人献殷勤,却根本不懂她心里想的什么,她真正需要什么……”

  “不要再说了!”邵凡提起狼刃斩向北爵迎面冲去。

  北爵从容的抬起右臂,沉稳的挡下邵凡的一记挥砍,锋利的剑刃砍在上面只溅出零星火花,衣服的破口处隐约闪耀着银色的金属光泽。

  剧烈的震击之下双方都被弹开,北爵后退了两步,对邵凡巨大的力道感到有些出乎意料。

  邵凡一击未果,再次挥剑而至,北爵朝后翻身一跳,两臂猛然挥展间,双手顷刻被金属装甲所覆盖,变成了一对锋利的钢爪。与此同时,整个身驱仿佛被拉长般变得异常高大,面容也随之青筋暴起、狰狞尽显,血红的瞳孔散发着逼人杀气,长长的金属獠牙从口中穿刺而出。

  邵凡见状不禁一怔停下脚步,眼前的北爵俨然是个狼人一样的怪物。  

  “这就是你的真面目!”邵凡惊愕道。

  “这只是我的初级变身——狼人形态!”

  说着北爵以迅雷之势向邵凡直扑而来,极快的速度让仍有些发怔的邵凡一阵猝不及防、匆忙招架。两人身形短瞬交错,邵凡腹部留下两道深深的伤口,肩膀也被锋利的獠牙生生划破。

  一击得手,北爵回身再次来袭,长长的钢爪直直并拢,作手刀状凶狠斩向邵凡。

  邵凡剑锋挡住一只钢爪,右手顺势擒住另一只,短暂较力胶着间,北爵张开獠牙直向邵凡颈部袭去。邵凡猛一侧身抬腿正中北爵腹部,刚劲的力道令对方退后几步,接着邵凡跃身而起,对准北爵的脑袋挥脚又是一踢。

  重踢之下,北爵不禁连番后退,深陷的双眼因暴怒而愈发血红。只见他身体忽然前倾,四肢着地,如鬼魅的幽狼般以更快的速度向邵凡扑去。

  对方的速度变得相当之快,迅捷的身影挟着低啸的风声眨眼间扑至邵凡身前。但邵凡的视线也同样敏锐,在和破风交手之前,这种速度对邵凡来说也许难以应付,但经过和破风一战,经过在高速战斗中的对抗历练,这种速度下北爵的每个动作在他眼里都不难捕捉。

  尽管北爵攻势凌厉,却被邵凡接连化解,唯一的战果就是在邵凡身上留下几道浅浅的血痕,而自己肩部同样被对方剑锋所伤。一番苦斗下,北爵再次试图钳制住邵凡的双手,将锋利的獠牙刺进对方胸膛,却在单手间的较力下被邵凡完全碾压。邵凡右手猛然挣开钳住手腕的钢爪,一个上勾拳正中北爵的下巴。

  北爵狠狠挨了记重拳,身形后仰着仓促退了几步,赤红的双眼恶狠狠的盯着邵凡,没有再继续轻举妄动。

  “看来我低估了你。”北爵痛快承认道,“有那么不俗的力量还能有这么快的反应力,这样的速度你竟能从容招架。”

  邵凡稳然不动的望着北爵,“你速度是很快,不过比起破风还是差远了,若是在和破风交手之前,这种速度我可能难以应付,不过现在这样的速度我足以应对自如。”

  “你似乎对自己的力量很有自信。”北爵眯起眼睛望着邵凡。

“既然敢来,我心里就没有怕过你。”

北爵冷笑间忽然一声巨吼,浑身的肌肉贲然隆起,原本瘦长的身围转眼暴增了一倍有余,上半身的军衣被应声撑破,袒露出复合着机械装甲的虎背熊腰,高大雄壮的身影将邵凡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看上去仿佛大人面前的五六岁小孩那般渺小。

  “力量!”北爵的声音雄浑如巨熊咆哮,“让我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力量!”

  话音未落,巨拳已至,邵凡及时朝后翻身躲过,塑料地面顿时被砸出一个深坑,溅起一片纷飞的碎石沙土。

  右拳落地左拳又至,邵凡脚下未稳,索性抬起右臂正面相迎,双拳直直相撞,邵凡惊愕间被远远击飞出去,仰面朝天重重栽倒在地。

  邵凡不服气的翻身站起,跃然间挥起拳头主动向北爵袭去。北爵低沉嗤笑着胳膊刚劲一挥,半空中的邵凡像被秋风扫落叶般再次滚落在地。

  邵凡咬了咬牙再次站起,感觉五脏六腑都在刚才猛烈的撞击下翻涌起伏,但比这更难受的是他一向对自己力量的自信竟被对方一再碾压,从鬼狼到破风一次次的交锋,自己在正面较力下从来都是居于上风,还从未感到如此力不从心过。想到这,邵凡不禁恼羞成怒,愈挫愈勇的继续向北爵冲去。

  北爵对邵凡的来袭不闪不躲,布满钢甲的巨掌轻松挡住狼刃斩剑锋所向。邵凡随即旋身跳起,一记侧踢正中北爵的脑袋,而北爵似乎不痛不痒,趁机抓住邵凡的脚踝,将其重重摔向地面。

  剧烈的撞击使地面随之凹陷开裂,邵凡口中霎时喷出一股鲜血,但北爵仍未罢手,再次提着邵凡高高举起,以千钧之力向地面狠狠砸去。

  挣扎中的邵凡心念电转,身体掠过北爵头顶间狼刃斩快速切换,三道索刃牢牢缠住了北爵粗壮的脖颈。待北爵反应过来为时已晚,随着长索紧紧绷拢,邵凡身子还未落地,北爵便被自己的力道狠狠一拽,重心不稳间迎面栽去。

  邵凡顺势挣脱开对方的巨掌,摇摇晃晃退到一旁,恢复着体内五脏六腑的重伤。连吃苦头的他这才想起白鹏对他的嘱咐果然不假,这种类似巨熊的形态下,北爵的力量根本不是他可以正面抗衡,硬碰硬的来自己绝对毫无胜算,必须利用速度与其巧妙周旋。

  平静了情绪,理清了思路,接下来的战斗邵凡再没有和北爵正面交锋,而是躲闪中敏锐的寻找出手之机,频频绕到对方背后以锐利的索刃突施冷箭。面对邵凡的轻巧灵活,北爵巨熊般庞然的身躯充满了无穷力量的同时也渐渐暴露出迟缓笨重的劣势,徒有一身蛮力却只能对着空气施展,追着邵凡转来转去而奈何不得。

  当邵凡再次从背后突施冷箭,气急败坏的北爵不由大吼一声,转身如泰山压顶之势整个人向邵凡扑去。邵凡闪身躲过,趁对方猛扑之下来不及收身,随即飞身而起,顾不得将狼刃斩切换回剑刃形态,在空中并起双脚奋力踢向北爵的后脑勺,随着这重重的一脚,北爵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邵凡落回地上低促的喘着气,这一脚他使出了浑身力气,心想就算要不了北爵的命也足以使他昏厥过去。然而倒地的北爵竟支起身重新站起,只是身形微微摇晃了几下才稳住脚步。

  “好难缠的小子,现在我收回那些轻视你的话,你够资格和我真正一战了。”北爵面色冷峻的说。

  “真正一战?”邵凡愕然道,“难道你……”

  “若是只有这两下子,我这个镇抚校司也未免太丢人现眼。”

  邵凡吸了口冷气,不知北爵还有什么厉害的花招。

  “在那个‘御剑六道’之后,你是第一个逼我使出狂狮形态的对手!”说罢北爵仰天怒啸,骨骼作响间巨大的身躯如缩水般恢复了正常大小,但浑身却变得一片刚硬赤红,面容也显得愈加狰狞,散发着狂暴嗜血的气息。

  变身后的北爵血红的双目似乎只剩下炽烈的杀意,高高跃起狂啸着杀将而来。邵凡毫无惧意的正面迎去,短兵相接下才感到对方的爆发力如此惊人。若单论速度,狂狮形态要稍逊于狼人形态,论力量也略逊于巨熊形态,但两者完美结合在一起却迸发出更大的爆发力——快、狠、准,格斗中的三大要义在北爵身上体现得尽致淋漓。一时间令邵凡几乎只有招架之势,而无还手之机。

  面对北爵凶狠凌厉的攻势,邵凡一开始尽显被动,接连被对方利爪獠牙所伤。但且战且退中邵凡逐渐适应了这种高强度对抗的节奏,在力量和速度上虽然北爵占优,但邵凡也不逊色多少,连番招架间尚能稳住阵脚,不给对方一击定音的可乘之机,而他也明白,自己的优势在于耐力——在对抗消耗中几乎源源不断的力量。

  随着长时间连番进攻的体力消耗,北爵的爆发力逐渐减弱,但仍不失疾劲刚猛,而源源不断的力量让邵凡在对抗中不再处于下风,于是他开始反守为攻,挥舞着狼刃斩接连向对方发难,不过面对北爵的严防死守还是难以占得什么优势,战斗也随之陷入胶着之中。

  北爵似乎预见到局势的不妙,感到这样拉锯消耗下去不是办法,于是一边化解着邵凡的进攻,一边沉稳等待着对方在进攻中露出破绽,准备干净利落的一击制胜。

  而邵凡也在等待着北爵沉默中爆发的那一刻,他清楚这样下去就算两人战至天黑也未必能分出胜负,若想彻底击败北爵,只能将自己的破绽故意暴露给对方,在对方孤注一掷全力出击时,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险中求胜。

  当邵凡一记重拳挥向北爵却被轻易躲开时,看似动作过大收招不及的他暴露出身前的一片空当。北爵眼中寒光一闪,锋利的钢爪趁机凶狠刺向邵凡胸膛,整支手臂瞬间刺穿了邵凡后背。与此同时,左手早已暗暗蓄力的邵凡也将狼刃斩直直刺入北爵胸间,顷刻间两人一动不动,将战斗的最后一刻定格在这样一个近乎悲壮的画面。

  随后两人分别仰面倒下,邵凡洞穿的胸口鲜血如注,北爵的身躯也躺于一片血泊中微微抽搐着。

  视线模糊中一个人影从教学楼前缓缓走来,邵凡抬眼定睛望去,那一身熟悉的中山装正是他苦苦追寻的秦署长。

  见邵凡还能动弹,对方不禁一惊停下脚步,待邵凡捂着胸口吃力的支起身体,秦署长随即面露惊慌的撒腿而逃,邵凡想起身去追,但胸口的重伤愈合缓慢,一阵虚脱和剧痛间,他刚起身又摇摇晃晃的倒在地上。不一会儿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从教学楼后开了出来,邵凡无力的趴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快速驶出校门,转眼消失在视线,任自己的努力再次功亏一篑……

  轿车出了校门便一路向东疾驰而去,车厢后座的秦署长见没人追来,这才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虚汗。

  刚如释重负的点上一支烟压惊,前方的路面忽然从高处跳下一位浑身黑衣的蒙面女子,手持雪亮的武士刀立于马路中央。

  “署长!前面有人拦路……”司机惊讶喊道。

  “慌什么慌!只管全速冲过去!”秦署长咆哮着说。

  司机听罢猛踩油门,蒙面女子仍岿然不动,当轿车几乎撞到身前忽然一个闪身侧滚,锐利的刀锋顺势划过轮胎,顷刻间轿车失去平衡翻倒在路边。

  蒙面女子缓缓走向车前,秦署长满脸是血的从车里爬出,抬头间寒光森森的长刀已然架在了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