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禁思录:岚》(6-10)

来源: 2021-06-24 10:35:08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第6章 蜕变

邵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当惊讶得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才猛然意识到怎么回事。
他抬起仍阵阵酸痛的右臂,一看之下简直又要昏过去。一夜过后他的右臂已经变成了青灰色,皮肤上紧绷着一条条细细的血丝,实在让人不忍卒看。
他心中一阵惊惧,赶忙跑到卧室的镜子前,生怕自己脸上也变成那副模样。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他的脸虽然有些苍白却还依旧如初,脱去衣服身上的其它地方也没什么明显异状,只是浑身的肌肉看上去结实了很多,喘息之间肚子上的八块腹肌清晰可见。
望着镜子里样子骇人的右臂,邵凡脸上半是慌乱半是焦急,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固然令人欣慰,可胳膊成了这样让他如何出门见人!他明白去医院是眼下的当务之急,但同时又感到一阵心虚——医生要是问起原因他该如何回答,如果盒子里装的那两瓶东西是很重要的国家物资,而且东西已经毁在了他手里,那实话实说无疑是一种愚蠢的行径,思来想去只能编个理由敷衍过去。
于是他匆匆从衣柜里翻了件长袖衬衫穿上,右手套上手套,没顾得吃饭便骑上脚踏车向医院赶去。
——————
从一家私立的小医院出来,邵凡的右手和胳膊缠上了厚厚的绷带,脸上写满了心灰意冷的失望之情。
医生对他的“病情”似乎也无可奈何,又是紧紧皱眉又是轻轻摇头,问了邵凡原委得到一个敷衍了事的回答后,最后只是给他开了些消肿止痛的药、抹了些舒血化瘀的药膏以待观察。
此时已是上午9点多,邵凡犹豫着是现在还是下午再去学校,他的心情本就糟糕至极,想起学校里弥漫的那种压抑以及当着全班同学走进教室的尴尬就浑身不自在,既然自己事出有因有“伤”在身,就算下午再去上课班主任也应该不会追究什么。
于是他骑上车子折返回家,经过菜市场那道街时,一个带着几分熟悉的身影迎面闯入他的视线。
那人两手插着兜只顾往前走,头发还是那么蓬乱、身形还是那么消瘦,邵凡一眼便认出正是他高二时的同桌好友韩旭飞。
“哎……邵凡!”韩旭飞也一眼认出了邵凡,略有沉闷的表情顿时喜笑颜开。
“几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啊。”邵凡下了车,和韩旭飞在路边侃侃而谈。
“你还不是一样。”韩旭飞笑着说,“怎么……现在在哪忙呢?”
“我…还在上学。”
“上大学吗?”
邵凡脸上有些窘迫,“……还在二高复读。”
韩旭飞有些惊讶,“你可真有毅力,我高三那年没考上大学就不上了,现在跟着亲戚做点小生意。”
“什么生意?”
“在我堂哥手底下帮人家看个场子什么的。”韩旭飞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道,“对了,今天是周一吧——你怎么没去上课?”
邵凡摘去手套,抬起缠着绷带的手,“手碰伤了,刚从医院回来。”
“要不要紧?”韩旭飞不无关切的问,“我说大热天你怎么戴着个手套,手缠成这样你还怎么写字啊?”
“伤得倒不重,医生说过几天就能好。”邵凡随口搪塞道。
“那你上午还回不回学校?”
“反正也迟到了,下午再去吧。”
韩旭飞欣然一笑,“咱哥俩今儿个好不容易碰上了,不如一起去老地方happy怎样?”
一提到“老地方”,邵凡瞬间明白了过来,那是以前他们一起去过的那家隐蔽在闹市夹道里的游戏厅,也称街机厅。社会在进步时代在发展,如今很多地方网吧早已取代了街机厅,稍微大一点的城市,曾经的街机厅早已销声匿迹,
但在山北这样的小县城里,由于地处偏僻、经济欠发达,仍存有一两座这种复古的娱乐场所。
以前和韩旭飞同桌时,邵凡就知道他爱玩街机,不仅课余时间玩,甚至还早退、旷课玩。摊上这么一个爱玩的同桌,邵凡自然也免不了受些影响,玩心未泯的跟着他去过那儿一段时间,但后来因为遇到一次熟人,担心其向外婆告发便再没敢去过。
听韩旭飞提出去游戏厅玩,邵凡本想推辞,但念在昔日的同桌情分,又不好意思干脆拒绝。
“你看我手都成了这样,想玩也玩不了呀。”邵凡无奈道。
“玩不了格斗玩赛车也行啊,一只手就能玩的,走吧,我请客……”
邵凡见推辞不过,只好却之不恭了。
两人一路上谈天说地,聊得最多的还是曾经的青葱时光,谈到了校门口常去光顾的小吃摊、谈到了国文课上被老师没收的漫画书、谈到了班里的班花还有为她争风吃醋的两个男生……嘻嘻哈哈好不欢快。
到了游戏厅,韩旭飞买了一摞游戏币分了一半给邵凡,然后直奔自己最喜欢的格斗机而去。
邵凡看他玩了一会儿,自己也在墙角处的机子投了个币玩起了闯关游戏,但怎奈缠着绷带的手按起按钮来实在别扭,还没打到第一关的boss就丢了一条命,而最后一条命的血也快见底了。
这时来了位个子瘦高的年轻男子,嘴里叼着烟看上去流里流气的样子。这人见邵凡“带伤上阵”苦苦坚持,不由一笑投了个币同邵凡并肩作战起来。
“喂,你残血了跟在我后面,等会儿有补血了吃一下。”那人喷云吐雾的说。
“哦……谢了。”邵凡对他笑了笑。
此人的技术一看便知是位高玩,一套套连招如行云流水,接上绝招更是潇洒飘逸。邵凡几乎不用动手,只需要跟在他身后清几个小兵便轻而易举的拿下了第一关的boss,顺便吃了个大回血几乎恢复到满血的状态。
“合作愉快。”那人不无得意的朝邵凡一笑,露出一排由于经常抽烟而略微泛黄的牙齿。
这时那边的韩旭飞扭脸望了邵凡一眼,“我说邵凡,你手受伤了不是玩不了那个吗?怎么不去那边玩赛车啊?”
“这位老兄带着我呢。”邵凡回头道。
韩旭飞这才留意到邵凡身边的年轻男子,一看之下顿时不再说话了,好像有什么忌惮似的匆匆收回了视线。
邵凡和那人继续在游戏中并肩作战,一路杀到了第二关的boss那。这时忽然从大门外涌进来一群人,本就人声嘈杂的游戏厅变得更加喧嚷起来。
“把门给我关上!”一个粗犷的声音说,“找不到白鹏一个人也不准出去。”
众人纷纷扭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脸上一道刀疤的男子领着十来个人堵在门口那,一副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的样子。
看这阵势邵凡便明白今天摊上事了,这伙人摆明了是来打群架的,一个个手里掂着用报纸裹着的家伙,好像看谁不顺就会上去教训一番似的。
遇到这种情况邵凡唯有装作没事一样继续玩自己的游戏,反正门都关上了想走也走不了,纵然心惊胆战也只能强作镇定。
“邵凡……”那边韩旭飞压低的声音传来耳畔。
邵凡扭脸望去,发现韩旭飞眼神怪怪的朝他示意着什么,似乎想让他赶紧离开这边。没等邵凡细想,身旁那位年轻男子已然令人费解的站起身来。
只见他从容不迫的又点上一支烟,望着堵在门口的众人说道:“你们要找我是吧?”
“哼哼……”刀疤脸带着几分得意的冷冷笑道:“姓白的,今天总算让我逮到你了!”
“看把你高兴的。”那位叫白鹏的年轻男子语气淡然道,“怎么?今天真打算把我给办了?”
“我等这天已经很久了,姓白的,你我之间的恩怨今天就来个彻底了断,进了这个屋你和我必定得有一个躺着出去。”
“罗浩老弟,为了你我的私人恩怨就这么大动干戈,恐怕你们老大知道了不会高兴吧——你们西街和我们东关明争暗斗了这么久,弄得两败俱伤、都不好受,上个月才立下约定从此互不相犯,可今天你就带这么多人冲着我来,坏了规矩不说,传出去也会让你们老大颜面无存吧——以后道上的朋友谁还会信你们西街太保的话。”
“呵呵,想用大哥来压我。”罗浩似乎有恃无恐道,“大哥是跟你们老爷子讲和了,但咱俩的事还没完呢!”
“讲和时两边都已经说好,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当时你的态度也挺支持,没想到这么快就翻脸了。”
“如果不先让两边讲和,你怎么可能放松警惕被我逮着。”
白鹏笑了笑,“原来如此,你这一手把你们老大都给玩了。”
“少他妈挑拨是非,大哥对我恩重如山,但我跟你实在不共戴天。今天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背上私自毁约的罪名也认了,等把你办了我就回去听凭大哥发落,即使废条胳膊给你们东关一个交代老子也值了!”
“一条胳膊?”白鹏轻轻摇了摇头,“你是你们老大的得力干将,他怎么会舍得废你条胳膊,我看废你个手下当替罪羊代你受过还差不多,以前他不也这么干过?”
此言一出,罗浩的手下们一时面面相觑,一个个满脸的凶相瞬间变成了一副窘相。
“别听他胡说!”罗浩冲手下嚷嚷着,“三哥我是那种人吗?”
“当然不是了。”白鹏接着罗浩的话说,“但你们老大会不会这么护你可真不好说。”
“给老子闭嘴!”罗浩彻底怒了,吩咐手下道:“上去把他办了,别听他继续废话!”
“谁第一个冲上来把今天这事挑了,那代你们三哥受过的人准没跑了!”白鹏毫无惧意的面向众人道。
罗浩的手下们听罢纷纷面露迟疑,谁也不敢第一个冲上前去。
“他妈的,你们真给我长脸!”罗浩怒火中烧的夺过身旁一个手下的武器道,“老子第一个上!”
说罢他撕去缠在武器外的报纸,亮出闪着寒光的砍刀向白鹏冲去,手下的小弟们见状也纷纷亮出手中的砍刀和钢管冲上前来。
邵凡看这架势整个人都惊呆了,转身想要跑开却被旁边的凳子绊了一脚,失去重心之下竟歪向白鹏一边,好不容易扶住墙壁没有跌倒,但他此时的姿势却好似拦在白鹏身前“见义勇为”的样子。
“原来还带个小弟,妈的一起砍了!”罗浩说着向前挥刀而下。
“慢着!他不是……”身后的白鹏想把邵凡推开,然而已经太迟了,躲闪不及的邵凡只得本能的抬起右臂护住脑袋。
只听“当”的一声,罗浩手中的钢刀应声而断,邵凡右臂感到一阵震颤,但除此之外竟没有任何痛感。
他慌忙放下胳膊一看,衣服上的刀口清晰可见,而里面的皮肉却完好如初,丝毫没有渗出一丝血迹,让邵凡心中困惑不已。
“原来袖子里藏的有家伙!”罗浩气急败坏的扔掉手中断刀,身后的手下随即一拥而上。
刀光掠影之中,没有退路的邵凡只得和白鹏一起对抗着人群的左右围攻。白鹏的身手果然不凡,趁躲闪之机空手夺去一人手中的钢管,转眼之间便将对方两人撂倒在地。可邵凡这边就有些捉急了,手里没有武器只能拿凳子挡在身前,一味的左躲右闪毫无反击之力。
“小心!”白鹏提醒他的声音刚落,邵凡的脑袋就挨了对方一记闷棍——沉重的钢管砸在他头上,让他脑袋一蒙顿时快要晕厥。
踉跄中邵凡后退了一步,又有人趁机朝他左肩挥下一刀。这一刀结结实实的砍在他肩上,他分明感到了一阵血肉撕裂的痛楚。
左肩的血染红了衣服,也彻底点燃了邵凡的求生怒火,他大吼一声冲着站在最前面的家伙狠狠一拳,那人顿时被击飞了老远,身后的人也跟着被撂倒一片。剩下的人见状一时愣在了那儿,连正在围攻白鹏的罗浩也惊讶得扭过脸来……正在怒头上的邵凡手起手落间将余下的两个喽啰掀翻在地,然后直奔罗浩而去。已经惊呆的罗浩毫无反抗之力,被邵凡卡住脖子仅用一只手便轻而易举的提起。
“都给我住手——你们三哥在我手里!”邵凡大声喊道。
罗浩的手下只得统统放下武器,一直被围攻的白鹏也终于得到了喘息。
“你……你到底是什么来头……要我的命也要让我死个明白!”被扼住喉咙的罗浩吃力说道,悬空的双脚已然放弃了挣扎。
“他根本就不是东关的人,是你不分青红皂白连外人都不放过。”白鹏开口说。
“原……原来是误会……真是得罪……”罗浩的脸已经涨得通红,说话的气息也变得十分微弱。
白鹏上前拍了拍邵凡的胳膊,“放他下来吧,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罗浩这才从邵凡手中解脱,刚咳嗽着缓过气来,白鹏的刀便架在了他脖子上。
“你刚才说今天咱俩必须得有一个躺着出去,这话现在还算数吗?”
罗浩冷冷回应:“今天我认栽了,你想怎么处置看着办!”
“要是我放你一马,那咱俩之间的帐又该怎么算?”
罗浩紧咬着牙,迟迟没有回答。
这时电玩城的大门被猛然撞开,一位手持武士刀的少女带着身后一群人从外面涌了进来。
“二哥!”领头的女孩带着身后众人冲上前来,“你没受伤吧?我听到消息说有人过来找你麻烦!”
“不必动手,已经没事了。”白鹏笑了笑,又望着罗浩道:“只是不知道这位以后是不是还想找麻烦。”
“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直接废了看他以后还怎么找事!”
白鹏摇了摇头,“解决他一个人容易,难的是重新维持东关和西街的关系,今天的事是他私自做主,并不是他老大的授意,老爷子是真心不想再和西街的人纠缠,如果这位真能回心转意,我也不想多生事端。”
“白鹏!”罗浩终于开口道,“落在你手里我认了,今天的事你若不计较,以前的恩怨咱们就一笔勾销。”
“那我就再信你一回。”白鹏放下了手中的刀,“带着你的人走吧。”
罗浩带着手下悻悻离开了,白鹏把目光转向邵凡道:“今天的事连累了兄弟,真是过意不去。要不是你出手相助,恐怕我是真栽在这儿了。”
“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邵凡不好意思的说,“我也是图个自保,谈不上什么出手相助。”
“你肩膀受伤了,要不要紧?”白鹏关切的问。
邵凡这才想起刚才肩上挨了一刀,但侧脸去看时,除了衣服上的破损和血迹之外竟没发现任何创伤,仿佛伤口自动愈合了一般。
“奇怪了,我刚才明明记得很痛的。
白鹏也有些不解,想了想问道:“那你的胳膊呢?罗浩砍你胳膊上那刀可是把刀都给震断了,他说你袖子里藏的有东西,难道……”
“我袖子里除了绷带什么都没有啊。”邵凡如实说道。
“这……”白鹏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邵凡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已然明白了什么——发生在身上的这些咄咄怪事肯定和昨天的事脱不了关系。
——————
和韩旭飞一起从电玩城出来,邵凡不悦的把他甩在身后只顾自己往前走。
“喂,邵凡。”韩旭飞小跑着跟上前满脸堆笑的说,“真没看出来啊,想不到你那么厉害,一个人把那么多人摆平了。”
“当时我都快没命了,你还在一边没事一样看着,真不愧是好兄弟好同桌!”邵凡冷嘲热讽道。
韩旭飞一脸无奈的说:“我不是给你使眼色让你赶紧闪了吗?那两位的身份你知道不?一个是东关教场的二堂主,一个是西街太保的三头目,当时那阵势我上去也明摆着是多搭上一条命啊。”
关于东关教场,邵凡之前也略知一二,据说是东关教场街一带的混混帮派,而西街太保则是头一回听说。
“你怎么会认得他们?”邵凡问韩旭飞。
“给你说过了,我在我堂哥手下替人家看个场子,其实也就是在道上混口饭吃,道上的人和事多少也略知一二。”
“那你堂哥是哪边的?”
“哪边都不是,小打小闹的杂牌军和正规军怎么能比。”
邵凡听罢表情沮丧道:“今天的事我真不想掺合,就算捡了条命回来,可也把西街太保的人给得罪了。”
“怕什么!你今天帮了白鹏,以后他肯定会罩着你,白鹏这人挺讲义气的。”
“其实我真不想和他们有太多瓜葛。”邵凡掏出白鹏留给他写有电话的纸条,仍记得临走前白鹏对他说过——以后遇到什么事只管去找他。
“我倒是想让白鹏也留张纸条给我,可人家压根就不鸟我。”韩旭飞悻悻的说。
“唉……但愿以后不会用到这个吧。”邵凡叹了口气,把纸条重新放回了兜里。

 

 

 

第7章 校司现身

下午上课前邵凡早早来到了学校,一进教室众人的目光便纷纷投向他缠着绷带的手上,对此他不以为意,视若无睹的径直回到座位。
到了第二节的外语课,邵凡又不得不要面对最让他心烦意乱的夏诺妍。
昨天的争吵仍历历在目,而此时邵凡早已没了和夏诺妍赌气的心思。昨晚自己才从鬼门关捡了条命回来,经历过生死之间的洗礼,似乎一下子让他明白了很多东西,对那场争吵感到懊悔之余不知道夏诺妍是否还在生他的气。
走廊上传来清脆的脚步,夏诺妍踏着铃声走进了教室,平静的面容丝毫看不到昨天那场不快的影子。
一切依然如故,夏诺妍认真讲着课,邵凡边听边作着笔记,只是缠着绷带的右手握起笔来实在吃力。
不觉抬头间和夏诺妍目光相对,她似乎发现了他受伤的手,微微颦起修长的眉梢。
邵凡则装作没事一样,继续埋头作着笔记,纵然他握着笔的样子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一节课就这样平静的度过,直到下课他和夏诺妍之间一句话都没说。

放学后,邵凡刚走出校门没几步,夏诺妍的声音倏然从身后传来。
“邵凡同学!你的手怎么了?”
面对夏诺妍满含关切的神色,邵凡只能无奈的撒谎搪塞,“不小心被开水烫到了。”
“伤得重不重?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夏诺妍似乎早已忘却了昨天的不快,望着邵凡的手面带忧色。
邵凡感到一丝由衷的温暖,“没事,医生说不严重,过几天就能好。”
“我说上午你怎么没来上课,还以为……”
“以为我是在和你赌气?”邵凡不好意思的说,“其实昨天的事是我不对,不该把话说得那么难听,那些书以后我绝不看了,我保证。”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现在我们已经和好了不是吗?”夏诺妍微笑着说。
两人边说边走着,邵凡家在北城门附近,夏诺妍的教师宿舍也在学校北面,刚好能顺路走上一段。
当经过学校附近的一条小巷时,隆隆的机车声忽然划破了周围的宁静,十几个骑着机车带着墨镜的人从后面包抄而上,将邵凡和夏诺妍堵在小巷中央。
“老三,上午找事的就是这小子?”领头那位系着骷髅头巾的人摘下墨镜,露出几丝不屑的神情。
他身后的人也摘去墨镜,正是上午在游戏厅遇到的罗浩。
“就是他没错!森哥,这小子力气大得很,袖子里藏的还有家伙。”
“哼……”森哥冷冷望着邵凡道:“听说你很能打,今天我倒想见识一下。”
“今天的事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惹是生非。”邵凡镇静的说。
森哥阴冷的笑了笑,“上午你已经找了事,现在拍拍屁股就想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邵凡怎么招惹你们了?为什么说话这么咄咄逼人!”夏诺妍开口质问道。
“你是他什么人,多管什么闲事?”
“邵凡是我的学生,他要是哪里得罪你了,我这个当老师的代他向你道歉,请你们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
森哥玩味似的目光停留在夏诺妍脸上,“那要看你怎么个道歉法了,以身相许的话当然没问题。”
周围骑着机车的众人闻声哄然大笑,邵凡眼中随之闪过一丝冰冷的气息。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先回去吧,自己的事我自己能解决。”他对夏诺妍说。
“我不会走的。”夏诺妍语气坚决道,“遇到危险丢下学生不管的老师算什么老师!”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逞强!”
“你想一个人和他们硬碰硬难道就不是逞强!”
看夏诺妍固执己见的不肯离开,邵凡又心急又无奈,“不和他们硬碰硬还能怎样?难道我道个歉他们就能放过我吗!”
森哥听罢轻轻一笑,“那也行啊,你要是真心道歉就跪下来给我兄弟磕个头,过去的事咱们就既往不咎。”
“要是我不想跪呢。”邵凡面无表情的望着对方。
森哥活动筋骨似的扭了扭脖子,又双手交叉着撇了撇手指,骨头发出的“咯咯”脆响不详的在邵凡耳边回荡。
“那就打得你跪地求饶!”森哥语落人起,挥起拳头满脸凶相的向邵凡冲去。
邵凡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左手结结实实的接住了森哥挥来的拳头,刚毅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吃力的表情。
森哥眼中掠过一缕惊愕,想要收回拳头却动弹不得。
周围众人见状纷纷一拥而上,邵凡左手轻轻一松,正使劲脱身的森哥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恼羞成怒的森哥朝手下大喊道:“都给我抄起家伙,今天不废了这小子我他妈不姓王了。”
有了上午的经历,邵凡从容不迫的应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围攻,虽然以寡敌众,却一个接一个把对方击倒在地,看得一边的夏诺妍目瞪口呆,眼前的邵凡和她认识的邵凡简直判若两人。
森哥见势不妙,折身从机车上取出了什么东西,正和众人缠斗中的邵凡一时无暇注意。
突然间邵凡感到背后一阵颤栗,浑身顿时失去了力气,两腿一软栽倒在地。
“电棍的滋味怎么样?”森哥不无得意的朝邵凡狠狠踹了一脚,“早知道你力气大,特意给你准备了这个。”
倒在地上的邵凡几乎没有反抗之力,蜷缩着身子承受着众人狂风暴雨般的拳打脚踢。
夏诺妍想冲进人群护住邵凡,却被森哥粗暴的拽住头发。
“还想护着他。”浩哥恶狠狠的说,“老子就让你好好看他怎么挨打!”
“求你们住手吧,再打下去他会没命的!”泪水冲出夏诺妍眼眶,被牢牢拽住头发的她只能徒然无力的拼命挣扎。
这一切邵凡看在眼里,纵然拳脚之下的身上传来阵阵疼痛,但和眼前直刺胸口的心痛相比却那么无足轻重。
“放开她!”邵凡朝对方大喊道,“放开她,我就给你跪下!”
“呵呵,看来你们这对师生的关系不一般啊,为了她,你竟然尊严都不顾了,可见她在你心里多重要。现在想跪下,晚了!”说着浩哥一只手仍抓着夏诺妍的头发,另一只手玩味似的捏着夏诺妍的下巴……
邵凡再也看不下去了,夏诺妍脸上的泪光在他眼中闪烁,让他压抑的愤怒化为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浑身麻木的神经仿佛在一瞬间彻底催醒,顺手抓住一只正向他踢来的脚用力甩了出去。脚的主人像木偶一样被甩出老远,围攻邵凡的众人也被顺势扫倒了一片。邵凡趁机跃然而起,拳起脚落间幽深的小巷中只剩下他和夏诺妍、森哥三人站在那里,其余的家伙不是捂着肚子蜷缩在地,就是面露痛苦的滚来滚去。
“你……你一个高中生怎么可能有这种身手……” 森哥愣愣望着面前的景象,舌头打结似的说。
“放开她,我不会再说第二遍。”邵凡一步一步的走近道。
森哥咬了咬牙,一把将夏诺妍推向邵凡,手中电棍趁机向前袭去。
邵凡张开双臂扶住失去重心的夏诺妍,她柔顺的发梢倏然掠过他的脸,脑袋惯性之下靠落在他肩上,整个人小鸟依人般依偎在他怀里。
然而来不及让邵凡心神荡漾,眼看森哥趁势袭来,邵凡抬手便扼住森哥的手腕,硬生生弯起他的胳膊将电棍反向转去。
一阵颤栗传遍全身,倒在地上的森哥像摊软泥,睁大了双眼满脸惊恐的望着邵凡,不知接下来会有什么等待自己。
而邵凡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静静拥着伏在肩头的夏诺妍,心中升起一股无言的温存和缱绻。
短短几秒之后,夏诺妍意识到失态似的倏然从邵凡肩上抬起头来,脸颊绯红的往后退了一步。
邵凡也不好意思的垂下胳膊,脸红心跳的朝她微微一笑。
“你受伤了没?”夏诺妍关心的问。
“只是挨了几脚,没事。”
傍晚的霞光幽幽洒满了整个小巷,两人正说话的当儿,邵凡眼角的余光骤然察觉到有个朦胧的人影从小巷一侧的楼顶间一闪而过,他甚至能听到某种轻微窸窣的响动。
“不好,刚才那边闪过一个人影,可能他们还有人。”邵凡警觉的盯着刚才人影消失的地方。
“那我们快走吧,不要再生事了。”
“嗯!”邵凡说罢拉起夏诺妍的手,和她一路小跑着离开了小巷。

当两人的脚步声消失在小巷尽头,不远处一个西装革履的身影从三层高的楼顶一跃而下,如神兵天降般令不远处的森哥猛然一惊。
这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整齐的领带、锃亮的皮鞋给人一种考究之感,只是消瘦泛黄的脸庞略显沧桑。
“你是什么人?” 森哥仰起脸神情紧张的问。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信步跨过一具具蜷曲扭动的身体,不无鄙夷的审视着地上的一片狼藉。
“你到底是谁,没事在这里看什么看!” 森哥恼羞成怒的嚷嚷道。
“真是让我失望,听人报告有学生在这里遇到了麻烦,想不到没等我出手你们就成了这样。”对方平静的说。
“什么……”森哥闻声如临大敌,“难道你是山北二高的那位校……校司?”
对方缓步走到森哥身旁,居高临下的脸上不怒自威,“既然知道这种事情归谁管,还敢在学校附近寻衅滋事,看来你是根本当本校司不存在了。”
森哥吃力的从地上爬起,虽然站都站不稳却语气颇为强硬,“是你学生上午挑事在先,他和东关教场的人有来往,根本不是什么正经的学生!”
“这么说你们是西街太保的人了?”
“你知道就好!” 森哥不甘示弱道。
校司笑了笑,“不管你是不是西街的人,我做事的原则向来一视同仁。”
“你到底想怎样?”
“这件事我并不想让警方插手,但既然你自己找上门,不给你留点纪念回去,恐怕以后还会有人继续当我这个校司不存在。”
森哥眼角微微抽搐了下,“好大的口气,你也太小看我韩森了!”
“原来是西街的二号人物,那我更得对你照顾有加了。”
“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森哥说罢便转身腾起一脚漂亮的回旋踢,直向对方的脑门扫去。站在原地的校司根本没有闪躲,这势大力沉的一脚正中他的脑袋,然而他依然微丝不动,反倒是森哥痛得大叫了一声。
“草!你他么脑袋是铁做的?” 森哥一瘸一拐的掂着脚,嘴里大声咒骂道。
“看你年轻,刚才那脚算是让你,免得有人说本校司以大欺小。”
森哥恨恨咬着牙,从地上一把捡起电棍击向校司,却被对方反手擒住了手腕,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森哥一个跟头反身栽倒,右手扭曲成了一个可怕的弧度,痛得他顿时失声大叫,忍不住在地上打起滚来。
校司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微笑,“回去好好养伤吧,另外顺便带个话——要是有人想来替你出头,本校司随时恭候,但下次我的回赠就不会是一只手这么简单了。”
说完校司意味深长的目光良久望着刚才邵凡和夏诺妍离开的方向,而后身轻如燕的高高跃向小巷一侧的屋顶,眨眼间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
邵凡拉着夏诺妍匆匆跑回了家,进了院子才想起应该先送夏诺妍回教师宿舍。
“呃……”邵凡气喘吁吁道,“我怎么忘了,你还得回宿舍去呢。”
“算了,在这里先避一避也好,正好有些事我想问你。”夏诺妍擦了擦额上的汗说。
邵凡一听心里忐忑起来,夏诺妍该不会问他上午打架的事吧,但比起这个还有更让他担心的——昨天捡来的盒子和注射完的空瓶子还放在正屋的桌子上。
夏诺妍一进屋便看到了桌上的空瓶子和注射器,瓶子里还残留着少许红色的液体。
“这是什么?”夏诺妍拿起瓶子看了看,“医生给你开的?”
“哦……是注射用的消炎药。”邵凡表情一阵紧张,生怕夏诺妍看出什么端倪。
“跟我说实话,你的手根本不是烫伤的对吗?”夏诺妍紧紧盯着他问,“不然怎么用得着打针!”
“烫伤也需要消炎啊……”邵凡支吾道。
“还在撒谎,一定是你上午打架弄伤的!”
邵凡见谎言被识破,但还好夏诺妍没有往其它方面想,于是顺水推舟道:“我是怕你担心……才没跟你说是打架弄伤的。”
“为什么打架?你怎么会惹到那些人?”夏诺妍神色凝肃的问。
“不是我招惹他们,是那个罗浩不分青红皂白先对我动手的……”邵凡索性将上午打架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夏诺妍。
夏诺妍听罢不禁忧思道:“既然他们这么不讲道理,就怕以后再找你的麻烦……” 
“找就找,反正我不怕。”
“还说这种逞强的话……”夏诺妍不无苛责道。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躲在家不去上学了?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
“不如你住校吧邵凡,每天不必来来回回往家跑,也可以节省很多学习时间。”
没曾想邵凡坚决摇了摇头,“一天到晚呆在学校那种压抑的环境里和被关在监狱有什么区别。”
“至少在学校里是安全的,再也不用和那些人纠缠。”
“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可我能保护好自己。”邵凡委婉说道:“刚才你也看到了,就算他们人多势众也讨不到我什么便宜,我根本没必要担心自己,反倒有些替你担心……”
“什么……”夏诺妍一脸的惊讶,“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邵凡不知该怎么说,自己的心思确实被韩森看穿了,既然韩森看出他喜欢夏诺妍,也就彻底洞悉了他的弱点,他能时刻保护自己却不能随时随地保护夏诺妍。
“总之你也要小心,以后回宿舍尽量走人多的路。”邵凡答非所问的支吾道。
“瞎操心。”夏诺妍不以为意道,“要我说最安全的办法就是路上离你远远的。”
邵凡听了不由一笑,肚子里却咕咕一响,这才觉得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夏诺妍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你先吃点东西吧,晚上还要上自习。”
“你也饿了吧?”邵凡摸了摸口袋里皱巴巴的钞票,“刚才忘了买些吃的带回来,要不你等我出去一会儿。”
“哎!这会儿先别出去。”夏诺妍拦住邵凡道,“家里还有什么吃的没?”
邵凡打开了冰箱,里面还有三个馒头、几个鸡蛋和一些青菜。
“就这点东西了,应该够吃上一顿的。”邵凡跃跃欲试的说,“你在客厅等着,看我今天露一手。”可一抬手,露出的只有手上缠着的绷带。
“还是我来吧。”回首间夏诺妍已从厨房出来,身上系着围裙一副家庭主妇的样子。邵凡看在眼里,心中竟升起一种莫名的温馨之感。
“你手都成了那样,还让你下厨的话我岂不成了蛇蝎心肠。”夏诺妍笑着说,从冰箱里取出东西转身返回了厨房。
邵凡跟着进了厨房想给夏诺妍搭把手,却被对方毫不客气的赶了出来,他只好哭笑不得的坐在客厅里无所事事,听着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声响,索性百无聊赖的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当地新闻,邵凡平时从不看这个,但今天却一反常态的从头看到结束,然而新闻内容都是些平淡无趣的事情,丝毫没有关于天降异物的报导,对此邵凡已然确定无疑,那件事情绝对涉及到国家机密,也唯有如此才能说得通他身上那些匪夷所思的变化。
这下娄子捅大了,邵凡心中压力剧增,那两瓶东西一瓶被他扫进了垃圾桶,一瓶已经被他用掉,一切都已覆水难收,事到如今根本无法回头了。
又过了一会儿,夏诺妍端着香喷喷的饭菜走出了厨房,她微笑的脸庞散发着一层贤慧迷人的光彩,让邵凡心底瞬间涌起那种失却已久的完整的家的感觉——好像自己的生命不再残缺不全,好像那如影随形的孤独弹指间被倏然拂散。
邵凡帮着夏诺妍把饭菜摆满了一桌,有韭菜炒鸡蛋、青椒烧茄子、凉拌黄瓜,还有淡淡飘香的白米粥。
望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饭菜,早已饥饿难耐的邵凡口水都快留了下来,他伸出左手便向馒头抓去,却被夏诺妍用筷子敲了回来。
“先洗手去,怎么像个小孩子还用我提醒你。”
“噢……”邵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匆忙跑到厨房洗了把手。
回到餐桌,夏诺妍已经帮他盛好了米粥,只等着他动手开饭了。
邵凡拿起筷子迫不及待把饭菜送进了嘴里,边津津有味的嚼着边夸夏诺妍做得好吃。
夏诺妍莞尔一笑,似乎只是把邵凡的话当成一种礼貌。
不过邵凡的称赞确实发自肺腑,丝毫没有恭维之意,外婆去世后,他已经好久不曾吃过这么可口的家常饭菜了,虽然平时他也自己做饭吃,但厨艺实在和夏诺妍不在一个档次,不是盐放得多了就是带点焦糊,炒菜时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把各种佐料往里放,自己吃起来尚且感到味道怪怪的,更不用想要是别人吃起来会是什么滋味了。
小小的餐桌上弥漫着温馨融洽的氛围,邵凡和夏诺妍相对而坐,随着可口的饭菜下肚,心底渐渐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触,仿佛面前的夏诺妍不再是他的老师,而成了他温慧贤良的妻子,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这种想法实在“大逆不道”,可又实在管不住自己天马行空的乱想,眼前的夏诺妍既上得了厅堂又下得了厨房,能够娶到如此内中外秀的女子不知是多少男人的梦想,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呢?
“怎么不吃了,发什么愣啊?”夏诺妍的声音倏然把邵凡拉回到现实之中。
“哦……”邵凡这才回过神来,咬了口馒头道:“你的厨艺是跟母亲学的吧?”
“只学了些皮毛,能做几个简单的饭菜。”夏诺妍边吃边答道。
“那阿姨身体还好吗?”
“还好。”
“夏叔叔呢?”邵凡话音刚落,便注意到夏诺妍脸上掠过淡淡一丝寥落。
“不知道,和母亲离婚后他就没回来看过我,现在应该有了新的家庭吧……”
“你父母离婚了?”邵凡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什么时候的事?”
“我十二岁那年……从我记事起他们就总是吵架,走到那种地步也是迟早的事。”
邵凡听了心里一阵难过,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曾经那个雪夜里穿着睡衣趿着拖鞋哭着寻找母亲的小女孩来,那时的夏诺妍如今虽然长大成人,但从孩提时一路走来,在她身后似乎始终拖曳着一缕细细的伤感,那是某种来自家庭的无奈和遗憾……
“阿姨现在呢?是一个人还是……”邵凡继续问。
“母亲也有了新的家庭,家里的弟弟都六七岁了。”
夏诺妍从嘴角挤出一丝笑容,但在邵凡看来却带着些许苦涩。他突然开始明白为什么她毕业后没有留在家乡的城市工作而选择独自在异地漂泊——父亲离去,母亲改嫁,所谓的家庭对她来说早已支离破碎了。
嚼着嘴里的饭菜,邵凡心中五味纷杂。以前他只觉得命运对自己不公,让他出生不久便失去了父母,跟着年迈的外婆四壁家徒,然而眼前的夏诺妍又何尝没有体会过命运的痛楚!对自己来讲,因为有些东西不曾拥有过所以谈不上失却之痛,但对夏诺妍而言,经历过一个家庭的完整不复存在的过程才更让人难以走出失落的阴影。

吃过晚饭,墙上的挂钟也走到了六点半,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晚自习时间。
望着外面天色已暗,夏诺妍才稍微放下心来,“快去上晚自习吧,我也该走了。”
“我先送你回宿舍吧。”邵凡提议道。
“送我干什么?还有半小时你就上自习了。”
“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邵凡坦率的说,“那些人虽然矛头冲着我,可他们已经知道你是我老师,就怕也会连累到你的。”
夏诺妍笑了笑,“没事的,你多虑了。”
“哪里多虑了,你不是也说过那些人根本不讲道理!还是让我送你一程吧,反正也是顺路,耽误不了几分钟。”邵凡不无执拗的说。
看邵凡一再坚持,夏诺妍也没再推辞,两人出了门走在暮色四合的大街上,邵凡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好在直到把夏诺妍送到宿舍楼下什么事也没发生。
和夏诺妍道了别,邵凡正要离开教职工家属院,一辆熟悉的宝马车缓缓开进大门朝他迎面驶来。
当和他擦身而过时,那辆车突然停了下来,随着前车窗落下,露出了一张满是狐疑的脸。
“老弟,你到这儿来干嘛了?”李文瀚不失风度的微笑着。
“哦,我过来送夏老师的。”邵凡如实答道。
“你是说诺妍?”李文瀚诧异道,“她怎么了!病了吗?”
“她没事,我就是顺路送她一程。”
邵凡说罢便以赶去上自习为由匆匆离开了家属院,想起李文瀚刚才看他那副怔怔的表情,他似乎从上次的憋屈中感到了一阵痛快的释然。

 

 

 

第8章 诺妍的抉择

第二天下午刚放了学,夏诺妍便接到教务组长的通知去校司办公室一趟。
走在五楼的走廊上,她心中多少有些紧张,因为学校的老师们都知道若非什么特殊的事是不会被“请”去面见校司的。
到了校司办公室门前,还没等她抬手敲门。
“请进。”里面的声音先她一步开口道。
夏诺妍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看到校司正迎面坐在长长的办公桌旁低头翻看着桌上的文件。
“校司先生,您找我有事?”她小心翼翼的问。
“嗯,坐下吧。”校司并未抬起头,注意力仍被桌上的档吸引着。
夏诺妍关上门,走到一旁的沙发前坐下。
过了片刻,校司终于抬起目光,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和蔼的神色。
“诺妍,最近工作还顺心吗?”
“还好,谢校司先生关心。”夏诺妍点头微笑道。
“嗯。”校司点了点头,望着夏诺妍若有所思的样子。
面对校司的视线,夏诺妍有些无所适从的把目光移向了一旁。
“诺妍,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校司仍紧紧盯着夏诺妍道。
短暂的惊讶之后,夏诺妍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只是垂下目光一阵沉默。
“从早上到刚才我一直在等你向我报告昨天下午的事,可就算和我面对面你也一句都不肯说,看来我的担心绝非多余了。”校司十指交叉着并起双手,脸上重新恢复了冷峻的神色。
“原来您都知道了……”夏诺妍低着头说。
“要是这种事都不知道,我这个校司真是白当了——西街的二号混混带着一帮手下和本校的学生大打出手,如果不是我把事情压下去,警方的人早已介入了。”
“我是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校司摇了摇头,“觉得事情不严重就不该向我汇报?身为一校之司,任何威胁到学校治安及学生人身安全的问题都是我的职责所系,学校的规章制度讲的很清楚,所有教职工遇到此类事件必须向我汇报,可你身为当事人竟然选择隐瞒不报,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在顾虑些什么——难道是因为那个学生吗?”
“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对,是我不想再节外生枝,觉得事情传出去会影响他的学习情绪。”夏诺妍解释说。
“而且还担心他触犯了禁止和那些社会闲杂人员往来的校规受到处分是吧?”
夏诺妍匆忙摇头道:“不,他和那些人并没有什么往来,是那些人不讲道理故意挑事的。”
“可我怎么听那个带头的混混说……是你那个学生上午先惹的他们呢?而且还和东关的帮派有所往来。”
夏诺妍迟疑了片刻,便将那天上午发生的事娓娓道来,虽然事情的经过都是邵凡告诉她的。
校司听完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果真如此的话,我自然不会追究那个学生什么,既然你担心影响他的学习情绪,我看也不必再让他来办公室问话了。”
夏诺妍终于松了口气,只是脸上仍有些困惑,“校司先生,您已经见过昨天带头的那个人了?”
“嗯,当时我也在现场。”
“您也在场?”夏诺妍有些惊愕。
“没错,就是去的有些晚了,赶到时除了你们俩其他人都在地上躺着。”
小巷里的一幕重新在夏诺妍脑海浮现,她这才明白原来邵凡看到的那个人影正是赶来的校司先生。
看夏诺妍沉默不语,校司的眉角微微扬起,“是不是担心我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
夏诺妍倏地抬起头来,“您……您说的我不太明白……”
“我刚赶到现场就看到你们拥抱在一起,而且还那么如胶似漆,哪里还看得出你们是师生关系!”
“校司先生,您误会了!”夏诺妍急忙解释道,“当时……”
“不必解释了!”校司冷冷打断了她的话,“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况且你那么袒护他,为了他竟连学校的规章制度都不顾,更加证明我的判断不会有错——老师和学生关系暧昧,这种事若是传出去你可知道是多大的丑闻?我这个校司灰头土脸不说,学校的名声也将一落千丈,更不用说会对全校师生有什么不良影响!”
“您真的误会了!邵凡就像我弟弟,我们真不是那种关系!”夏诺妍仍努力澄清着。
校司仿若不闻的继续说道:“据我所知那个邵凡和你颇有渊源,小时候你们两家就是邻居,上小学时又是你的同班同学。”
夏诺妍再次露出惊愕的神色。
“不必这么惊讶。”校司拿起桌上的文件摊开在夏诺妍面前,“作为山北县的首席校司,我能查到的数据不会比一个警察局长少。”
“可这又能证明什么?”夏诺妍的声音带着一丝凄落,“小时候是好朋友,难道长大了就不能做朋友……就因为我现在成了他的老师?”
“朋友?你怎么还在自欺欺人,根本没意识到你现在的感情处境有多危险,就算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你们所谓纯洁的友谊想得那么脏污,可我毕竟是过来人,心里清楚得很——那个邵凡也不小了,到了你们这种谈婚论嫁的年纪,男女之间还怎么可能存在什么纯友谊,或多或少都有些暧昧的东西,如果不加遏制任其发展下去,不知不觉你们就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甚至铸成大错。”
“校司先生,您真的多虑了,我和邵凡……”
“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校司有些动怒的说,“诺妍,我是看在和你父亲曾是战友的份上才这么耐心开导你,我答应过你母亲会在工作上对你尽量关照,但不等于对你放任或是袒护……说到你父亲,至今我们多年没联系了,也不知他如今过得怎样,你了解他现在的近况吗?”
夏诺妍摇了摇头,“那个人不是我父亲,我没有那样的父亲。”
“你就那么恨他?虽然他抛下了你们母女俩,可终究是你父亲啊。”
“我没有父亲,那个人对我来说只是个陌生人。”夏诺妍冷淡响应道。
校司轻轻叹了口气,“你父亲其实是个好人,当初我们一起入伍,几年后又同时被陆军特战队选中,我们既是同乡,在宿舍里又是一个上下铺,可以说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后来特战队内部又进行了一次拣选,被选中的人将能参与一项军方最高级别的特种培训计划,当时人人都向往成为被培训的精英,然而一共却只有九个名额。那次选拔比赛异常残酷,即使是身经百炼的特战队员也有不少人没能坚持下来,你父亲不仅坚持到最后而且还名列前茅,而我刚好了排在第十名,按理说已经被淘汰了。不过最后体检时你父亲被刷了下去,因为查出他是八分之一的混血儿,不符合那项培训计划的体质要求,这么一来我的名次就上升到第九名,既幸运又尴尬的顶替了你父亲的位置……”
“混血儿?”夏诺妍难以置信道。
“没错,你父亲看起来和地道的罗夏国人没什么两样,其实体内有八分之一的外国血统,若不是那次体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夏诺妍的脑海仿佛一片混乱,“当时为什么不先体检——非要等别人付出了努力再另作评判?”
“那不是一次常规体检,其中一项是抽取骨髓,如果体检在前,人的身体短期内根本承受不了比赛时那么残酷的考验。”校司回忆着说,“最终的名单出来后,虽然你父亲平静的接受了现实,但我能看出他心里有多失落,和他相处的最后几天我几乎没见他笑过,就是从那时起他开始变得情绪消沉……后来我听说他执行任务时因为误伤人质被责令退伍,一个接一个的打击让他好像变了个人,从以前的洁身自好、进取要强变得抽烟、酗酒样样在行,对生活也彻底失去了希望………有时我也觉得天意弄人,真希望我不是那个尴尬的第十号,将自己的幸运建立在朋友的不幸之上,如果当初我们一起落选,至少还有个可以相互安慰的知心朋友陪他一起度过那段失落的时光,也许他就不会变成后来那样………不过话又说回来,所谓的幸运和不幸又该怎样界定?若他知道那些被选中的人将要面对的命运,是否还会觉得自己的落选是种不幸?那条路看似无限光明,但其实是条不归路,就算熬过了九死一生,得到了荣誉和地位却失去了太多做人应有的……”说到这校司不禁摇了摇头,“算了……说得有点跑题了,有些事情根本不该对你讲的。”
夏诺妍听得一阵云里雾里,除了晓得自己也是个混血儿以及父亲是因为经历过一些挫折才性情大变之外,对校司说的其它事情根本不知所云。
“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校司继续说道,“不管是受你母亲的嘱托还是看在和你父亲的交情,我都不会眼睁睁的看你毁掉自己的工作甚至生活,那个叫邵凡的学生应该离你远远的,这种学习不行打架在行的不良生除了制造麻烦还会干什么?他说是别人先惹他的你就信了?说和东关的人毫无往来你就当真?我见过太多这样的学生,张嘴闭嘴谎话连篇,而且编的绘声绘色、天衣无缝,你现在资历尚浅,还看不透他们的伎俩,等以后当了班主任见得多了自然会明白那些学生嘴里的话没几句真的,他们有时可是连父母都骗。”
“邵凡早就没有父母了,连外婆也去世了,在这世上已经无依无靠,我只是想在学习上尽可能帮助他,让他考上大学,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难道有什么错吗!”
“好吧我相信你,可就算你是出于好心,那个学生会不会把你的好心误解成其他意思呢,要知道他跟你年纪相仿,正值青春萌动的成长期。谁能保证你的一片好心最后不会弄巧成拙!这样下去,恐怕除了开除他,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夏诺妍脸上一惊,“他已经复读了两年,只有今年这一次考大学的机会了,他已经成了孤儿,如果不上学这辈子就没有希望了。”
“我可以不开除他,但你从此必须和他保持距离,从明天起,你就不要教那个班的课了,我会让教导主任安排另外的代课老师。”
夏诺妍一怔,“可是……”
“这已经是我最大限度的让步。”校司语气坚决道,“不过最终的决定我仍然持保留意见,我会留意你以后的表现,希望不要让我失望,否则我只能开除那个学生。”
夏诺妍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那我周末下午还能去他家给他补习外语吗?”少顷她语气微弱的问。
“你觉得我可能允许吗?”
“那我总要跟他说一下啊,否则他会怎么想呢。”
“这种事越解释越麻烦,他自己会想明白的,相信我。”校司不容置疑道。
“我知道了……”夏诺妍的声音有些凄凉。
“诺妍。”校司看她情绪低落又不无关怀道:“上峰派我来这里,名义上是校司,实则是为了追查一些紧要的事,也许过不了半年我就会离开山北……到时新的校司上任,这里我也鞭长莫及。所以我想趁在这里任职的机会好好提携你,但你也要抓住机会好好表现自己,而不是和一个男生走得太近甚至让人风言风语。回去你写份检查交给教导主任,把昨天事情的经过和你的反省写清楚,放心这只是例行公事,他不会追究你的过失也不会找那个学生的事。至于那个邵凡,
以后你们尽量一句话都不要再说了,这是命令,明白了吗?”
夏诺妍再次点了点头,缓缓垂下了忧郁的目光。
——————————————
当一位新的代课老师出现在星期三的外语课上,邵凡心中的困惑可想而知。他首先想到也许是夏诺妍病了,可新来的老师并未做任何解释。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邵凡在走廊里匆匆赶上老师离开的脚步,询问夏诺妍是不是生病请假了。
“夏老师没生病啊。”对方肯定的回答道,“刚才在办公室我还看见她。”
“那她怎么不教我们课了?”
“是教导主任的安排,我也不清楚为什么。”
听到“教导主任”这四个字,邵凡仿佛明白了什么,那天送夏诺妍回宿舍遇到李文瀚的情形历历在目,一定是当时挑起了他的醋意才换来这种结果。

一连几天没见到夏诺妍,邵凡心里空落落的。曾让他沉浸其中的外语课又开始变得索然无味了,望着夏诺妍曾经伫立的讲台,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不时浮现在他的脑海,在他心湖中掠起丝丝忧伤的漪澜。
到了星期天下午,邵凡在家里久久等待,却一直未见夏诺妍出现,他一阵深深的困惑,接着又感到失落和难过,除了对夏诺妍的思念不知心里还剩下什么。
周一上午放学后,当他终于在人群中寻觅到夏诺妍的身影,一瞬间的恍然犹如隔世,不禁让他想要大声喊出她的名字。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心中的激动,穿过往来的人群快步跟了上去。
“夏老师。”他追上夏诺妍匆匆开口道。
“邵凡……”夏诺妍转过脸来,有些惊讶的味道。
“那天没见你上课,我还以为你病了。”
“主任那天把我调到了其他班,事情有些突然,也没有机会给你们上一节告别课。”夏诺妍解释说。
“你不是教的好好的,教导主任为什么那么做?”
“我也不清楚。”夏诺妍目光微垂着,“可能是觉得我资历尚浅,不太适合教高三班的课吧。”
邵凡露出怀疑的神色,“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当初让你代高三班的课不正是他的主意?”
“这只是我的猜测,主任那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哪需要什么道理,明明就是他儿子的主意。”这句话在邵凡舌头打了个转儿,终究还是忍住没说出来,毕竟他无凭无据,就算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那个……”邵凡迟疑着问,“昨天下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夏诺妍摇了摇头,“邵凡,学校有了新规定,禁止教师在外给人补习挣外快,虽然我们不是那种功利关系,但让人知道了还是难免产生误会。”
“我并不是在意你给不给我补习……”邵凡低声道,“我只是……只是……”
他实在说不出口那句“只是想能见到你”,也找不出任何可以替代的话语。
“邵凡,外因是其次的,学习还要靠自己,这段时间你成绩进步是自己努力的结果,只要你继续用心下去,明年高考一定能考出好成绩。”
邵凡听出来了,夏诺妍的话隐隐带着惜别之意,对他的嘱托和鼓励听来就像要从此从他身边远离。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什么事。”邵凡确定无疑的说。
夏诺妍笑了笑,“哪有啊,你怎么还像个小孩子动不动就容易想多。”说着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我得先走一步了,今天得早点回宿舍……”
夏诺妍的离开像是在逃避着什么,邵凡站在原地怔怔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在习习晚风中感到胸口的温度被一丝丝剥离,最终只剩下一片冰冷和沉寂。夕阳西下,把他的影子拉的老长,好似一条阴翳的愁结拖曳在地上,在形影相吊中他仿佛成了世界上最孤独的人,只能对着地上自己的影子黯然神伤。
此时在五楼走廊的凭栏旁,一个男人的身影居高临下的伫然而立,他远远望着楼下的邵凡,冷峻的脸上毫无表情。而当夏诺妍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远处,他也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走廊。
——————
面对夏诺妍的莫名疏远,邵凡的生活随之变得苍白一片,整天情绪黯然不说,更是再也无心学习,仿佛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一天中午放学后,他刚出了校门便看到路边停着李文瀚的宝马车,不用想也知道是等夏诺妍的。
当从旁边经过时,车窗里的李文瀚微笑着朝他招呼道:“老弟,放学了啊?”
邵凡压根没打算理他,然而看到他幸灾乐祸似的笑脸,心中压抑的愤懑仿佛被人点着了一般。
“很好笑吗,背地里玩弄手段让你很有成就感?”邵凡控制不住的说,已经不在乎这样可能会招致什么后果。
“你什么意思!”李文瀚脸色骤然一变道。
“自己做的事心里比谁都明白。”
李文瀚脸色阴沉的下了车,“我明白什么——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

“喂!和我朋友说话客气点。”一个瘦高的人影出现在邵凡身后。
邵凡回头一看,竟是那天在街机厅遇到的白鹏。他仍穿着那件白衬衫,身后跟着几个手下,两手插兜看上去颇有派头。
“你是什么人?”李文瀚诧异的问。
“我是谁你不用管,想找我朋友麻烦的话得先和我谈谈。”
李文瀚识趣的没再说什么,带着悻悻的表情回身上了车。
白鹏的出现让邵凡不知该庆幸还是沮丧,虽然及时化解了他一时冲动的僵局,却也让李文瀚歪打正着的逮到了他的把柄,若是被他知道了白鹏的身份,自己铁定会背上违反校规的处分,严重的话甚至会被学校开除。
想到这,邵凡佯装不解的看着白鹏道:“这位老兄,你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啊。”
白鹏困惑的摸了摸脑袋,看到邵凡径直离开,似有所悟的耸了耸嘴角。
“喂……”当邵凡拐到一条远离人群的小路上,白鹏这才独自追了上来,“老弟你别演无间道了,我有正事给你说!”
邵凡回过身略带歉意的解释道:“刚才那人是教导主任的儿子,而且和我有些过节……”
“嗯,我明白。”白鹏脸上也带着几分歉然,“其实我也不想直接在校门口和你搭话,学校有学校的规矩我懂,就是看那人想找你事才上去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二高上学的?”
“问的那个韩旭飞,那天下午韩森先找到他,还没威胁几句他就把你给卖了,还好那小子不知道你家在哪,不然韩森就直接去家门口堵你了,以后这种朋友还是离他远远的好。”
邵凡的失望写在脸上,之前他也奇怪那天韩森怎么找到他的,却万万想不到竟是韩旭飞在其中穿针引线。
“还好你没出什么事。”白鹏微笑着说,“韩森带着一帮人反倒被你一个人收拾了,真是不佩服不行啊,如今你是名镇西街的人物了,连西街的二头目都被你打成了废物——说实话那天上午我真没看出来,你下手有时也挺狠的!”
“什么?”邵凡纳闷道,“你是说韩森?我没把他怎么样啊?”
“韩森的右手被废了——大面积粉碎性骨折,以后那只手别说打架,连打沙包都成问题。”
邵凡更觉奇怪了,“我哪有对他下那么重手?就是让他挨了下电棍,根本没伤着他的手啊。”
“是不是你当时脑袋一热记不清了?不是你还能是谁……”
“我记得一清二楚,他的手绝不是我弄伤的!”邵凡肯定的说。
白鹏陷入了沉思之中,似乎对邵凡的话半信半疑。
“你今天过来就是问我是不是弄伤了韩森的手?”邵凡问。
“哦……当然不是了,上次多亏你出手相助,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聊表谢意,所以今天摆了桌酒席请你过去。”
“喝酒?”邵凡面露难色道,“这就不必了吧,下午我还有课要上。”
“主要想请你吃顿饭,以茶代酒也行,不会耽误你下午上课的。” 白鹏保证似的说。
邵凡仍想推辞,说实话他真的不愿和东关教场的人有什么往来,夏诺妍知道了也一定不会高兴。
但想起夏诺妍对他的疏离,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赌气似的叛逆,况且这会儿也确实有些肚饿,索性一点头答应了白鹏。

 

 

第9章 横扫西街

两人乘车到了东关,来到一座富丽堂皇的酒店,白鹏带他来到一楼走廊尽头的包间,推开门屋子里竟然坐了六七个人,当邵凡出现在白鹏身后,立即引来众人的一阵注目。
“这位就是邵凡兄弟。”白鹏向众人介绍道,“若不是他那天出手相助,我现在恐怕正躺在医院里,今天摆了这桌酒席向他表达谢意,也顺便介绍大家认识认识。”
众人纷纷起身向邵凡致意,邵凡则不无尴尬的笑了笑,他实在不习惯也不喜欢这种场合,原以为只是和白鹏简单吃一顿饭,可眼前的情形简直和“入伙仪式”差不多。
“邵凡,这是我三弟、四弟和五弟……”白鹏向他一一介绍着屋里的众人,“还有六妹琳娜——本来只想我们几个爷们儿聚一聚,可她非要来凑这个热闹。”
一位头插发簪、梳着短刘海的妙龄少女映入邵凡的视线,看上去年纪同他差不多大小。两条如月的眉毛,明亮的大眼睛,看起来清澈而灵动。
“我叫白琳娜,这算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吧。”她礼貌的冲邵凡一笑,带着几分妩媚而不染风尘的味道。
邵凡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天带人来救白鹏的女孩正是眼前的这位。于是他也冲她笑了笑,在白鹏简单一番介绍之后,却之不恭的在里面的正座坐下。
那名叫白琳娜的女孩正好和邵凡面对而坐,这女孩给人感觉怪怪的,别人都热情的同邵凡攀话,她只是平静的打量着他一语不发。
“老弟,你的手怎么弄的——还没好吗?”白鹏望着邵凡的右手问,“那天你胳膊可是生生挡了罗浩一刀,竟然一点事都没有,是不是骨折了外面固定有铁夹板什么的?”
“哦……”邵凡一时无言以答,索性点了点头道:“是骨折了,前几天刚去医院把固定的夹板拆掉,医生说已经恢复得不错了。”
邵凡说罢,白琳娜的目光随之落在了他右手上,虽然邵凡胳膊上的绷带早已除去,但手上仍缠着绷带掩饰异样,那女孩似乎看出了什么异样,微微颦起了细细的眉梢。
置身于这些东关的帮派成员当中,邵凡心中只能用后悔来形容,懊悔自己实在不该跟白鹏过来。眼前的一切让他觉得那么格格不入,既找不到什么共同的乐趣和话题可聊,又要面对他们的热情强作欢笑,这种感觉别提有多别扭了。
俗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实人在酒席也是一样的道理。饭席之间,虽然之前邵凡说过绝不喝酒,可白鹏的那些三弟四弟们的盛情让人难以招架,无奈之下饭还没吃多少,但啤酒却喝了不少。虽说只是三瓶,但邵凡平时极少饮酒,因此当三瓶酒下肚,他的脸颊已是红通通的,眼神也变得有些飘忽不定,带着一丝迷离的醉意朦胧。
酒既能让人变得麻木,却也是让人多愁善感的东西,在微微的醉意之下邵凡不觉想起了夏诺妍——想起曾经和他的欢笑融洽以及那天她借口有事撇开他独自离去的背影,那最后的一幕深深刺痛着他的心,令他不禁黯然垂首、闭目伤神。
一旁的白鹏见状不禁问邵凡道:“看你不高兴的样子,心里有事吗?”
邵凡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有点醉了。”
“这种表情我一看一个准,肯定是失恋了!”白鹏那位大大咧咧的四弟笑呵呵的说。
“怎么……老弟有了恋慕的女孩?”白鹏也笑着道,“听说韩森找你麻烦时有个女孩和你在一起,应该是你女朋友吧?”
明知道这种问题最好搪塞过去,但微醉下的邵凡还是脱口而出道:“不是,她是我外语老师。”
“什么……你喜欢上了自己的外语老师?”白鹏一阵惊讶。
“当然不是……你想到哪去了……我们只是朋友……”邵凡赶忙说道。
这种欲盖弥彰的不打自招反而引得在座众人一阵哄笑,令邵凡顿觉失言和尴尬。
“天涯何处无芳草,多情何为无情扰。” 白鹏好言对他劝道,又给他倒了一杯啤酒,“兄弟我说实话,我是真看不下去你为个女人这么伤心,今天就高兴高兴,把那个女人彻底忘掉。”
其他人也都纷纷安慰他,弄得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有那个白琳娜仍静静坐在那喝着啤酒,若有所思的样子不发一语。
随着又一杯啤酒下肚,邵凡觉得有些内急,于是起身出门去了趟卫生间,在经过白琳娜座位旁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酒店的卫生间在走廊的另一头,邵凡有些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待出来时,看到一侧的女卫生间门口一个年轻妩媚的女子正背对他涂着口红照着镜子。
邵凡洗了手正准备走,忽然年轻女子尖叫了一声,一个趔趄滑倒在地,而且看样子摔得不轻。邵凡不假思索的上前把她扶起,女子表情痛苦的站了起来,脚却一瘸一拐的连走路都成问题。
“这位小哥,谢谢你。”女子有些难为情的说,“我好像崴着脚了,那个,实在不好意思,能麻烦你送我回房间吗?”
“啊?”邵凡有些惊讶,但看对方确实难以行走的样子,只能好人做到底了。
于是邵凡一步步搀着女子送她来到二楼的客房,在阵阵有些熟悉却说不上来的香水味中,扶她在椅子坐下便准备折身离开。
然而女子的胳膊竟然搭在了他肩上,另一只手扶住了他的左臂,“你的手看起来也受伤了?怎么缠着绷带?”
邵凡赶忙把手缩回,“呃……只是受了点小伤,没事的。”
“你看你,绷带都脏了还不换,我这里正好有些纱巾,给你重新包扎一下吧?”
“不用了,你要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楼下还有朋友在等我。”邵凡说罢起身便急于离开。
女子见状紧紧抓住邵凡的左胳膊,想要一看究竟似的边把他的袖子捋起边说一些柔情绵绵的话。
邵凡虽有些微醉,但女子反常的举动还是令他清醒了许多,想到可能遇见仙人跳之类的骗局,当即狠命挣开胳膊脚下开溜了。
回到楼下的包厢,众人还在边吃边不停说笑着,看到邵凡这么久才回来,白鹏问他是不是有些喝多了。
邵凡想起下午还要上课,索性顺水推舟的扶了扶脑袋,表示自己的确有些不胜酒力,该回去歇歇准备下午上课了。
“本来以为你酒量还可以,怎么才喝了三瓶啤的就成了这样。”白鹏意犹未尽道。
“我哪有什么酒量啊,这点就算多的了,再喝下去,下午就没法上课了。”
白鹏不由笑了笑:“也罢,本来还想多跟你喝几杯呢,不过你既然下午有课,就不勉强你了。”
说着他招呼众人一起送邵凡离开,邵凡跟他们一一道了别,末了却发现刚才不见踪影的白琳娜一直没有出现。

下午第一节课上,邵凡的脑袋还带着微微醉意,老师的讲课听得云里雾里,只盼着赶快下课伏在桌上小憩一阵。
到了快下课时,班主任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
“邵凡,你出来一下。” 班主任简短的说。
仿佛迎头挨了一记闷棍,邵凡瞬间从醉意中清醒过来,带着满心的忐忑离开教室,随后跟着班主任向办公室走去。
去办公室的路上班主任一句话都没说。到底会是什么事呢?邵凡心中不住猜测,隐隐觉得可能是李文瀚打了小报告——说亲眼看到他和社会闲杂人等有来往。
到了办公室,邵凡果然看到了李文瀚,然而对方并没有任何得意的表情,反而急冲冲的一上来就揪住他的衣领。
“诺妍在哪?你肯定知道的——告诉我那伙人通知你去哪里赎人了!”李文瀚的脸上满是汗水,湿乱的头发一绺绺的贴在额头上,焦躁的目光仿佛要把邵凡的脖子扼碎一样。
班主任见状也是一惊,忙上前拉住李文瀚的手,“冷静一下,有什么话好好说。” 
“人都没了让我怎么冷静!”李文瀚神色激动的狠狠盯着邵凡,“肯定和你有关!这件事肯定和你脱不了干系!” 
“到底怎么了!夏老师到底怎么了?”邵凡震惊的问,从李文瀚的语无伦次中他意识了事态的严重。
李文瀚仍紧紧揪住邵凡的衣领不放,“我偷偷看过诺妍写的检查,知道前些天你和一帮社会混混打过架,当时诺妍也在场,你那些仇家肯定是为了报复你才劫走了诺妍!”
邵凡霎时惊呆在那,难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那天韩森似乎看出他喜欢夏诺妍,该不是找不到机会对他下手转而绑架夏诺妍要挟他?
一旁的班主任好不容易把李文瀚拉开,“先把事情说清楚!夏老师被什么人绑架了?怎么会和邵凡扯上关系!”
李文瀚颓然的坐回沙发,眼神呆滞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原来一个小时前他开车送夏诺妍上班,当拐过一道街角时,突然出来两辆黑色SUV把他的车前后拦住,车上下来四个头戴面罩的男人,不由分说强行把他和夏诺妍从车里拽了出来,李文瀚本以为他们是抢劫,谁知他们的目标竟是夏诺妍,把夏诺妍推进前面那辆车里便扬长而去。
“他们绑架夏老师时你在一旁干什么!”听完李文瀚的讲述邵凡质问道。
“我……”李文瀚一改强硬的口吻,语气微弱道:“我想拦住他们,可根本无济于事……”
“你到底反抗过没有就说无济于事!看你身上干干净净脸上没有一处伤,哪里像是反抗过搏斗过!分明就是眼睁睁的看着夏老师被劫走的!”
“他们三个都有武器,我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拿什么反抗!”李文瀚反驳道。
邵凡一听顿时来了气,“懦夫!你不是喜欢夏老师吗?在她最需要你挺身而出的时候就是这么保护她的!”
李文瀚气冲冲的站起身来,“明明是你惹到那些社会混混才招来这种结果,你现在就去把诺妍给我找回来,他们既然是为了报复你,就一定会通知你过去赎人的。”
眼看两人相互指责快又要揪扯在一起,班主任忙把李文瀚拉开,问他道:“文翰,这件事你报警了没有?”
“就刚才发生的事,哪来得及去什么警局,我肯定事情和这小子脱不了干系!”
“邵凡!”班主任转而语气严厉的问他,“你是不是招惹了一些社会混混?引得他们把目标瞄向了夏老师?”
邵凡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得豁出去说道:“如果事情是因我而起,我这就去西街把夏老师给找回来。”
“找回来?你怎么找!我看你们还是先去警局报案吧,赶快让警方调取各个路口的监控录像。”班主任不容置疑道。
“等警方调查清楚什么都晚了!”邵凡直接把班主任的话呛了回去,“我是不会跟你们去警局的,如果真是我惹的事,我一个人就能解决!”
说罢邵凡甩开众人冲出了办公室。
——————————————
一出了学校邵凡便拨通了白鹏的电话,语气焦急的询问西街那些人的老巢在哪。
电话里传来白鹏惊讶的声音,“西街菜市场最里面的那幢大楼就是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夏老师被人绑架了,目前西街的嫌疑最大,我要当面去问他们老大。”
“什么!凭你一个人想闯他们的地盘?”白鹏更是出乎意料,“老弟听我一句,别那么冲动,我想办法给你打听打听,看看有什么消息。”
“已经不能再等了,很大可能就是他们干的,他们就是想逼我过去。”
听邵凡心意已决,白鹏也没再多说什么,“道上有道上的规矩,西街和我们有约在先,我是不能陪你一起去了,好自为之,别太意气用事。”
“知道。”邵凡说罢挂上了电话。
这头挂上电话,邵凡便朝西街一路赶去。
走在路上他已经考虑得很清楚,这次一旦和西街的人大打出手,等待他的恐怕只有被学校开除,考上大学的心愿也会彻底化为泡影……可想起夏诺妍至今凶险未卜,什么学业什么前途都已变得无足轻重了。

到了西街菜市场,邵凡径直往里走去。这里是城西最大的集市,也是鱼龙混杂的地方,贩卖各种蔬菜和鱼鲜的小摊一个接一个,地上随处可见的垃圾和污水让整条集市显得脏乱不堪。
穿过前面杂乱的集市,邵凡来到最里面那幢四层高的大楼前。楼下的大门前挂着三三五五的牌子,什么“万兴讨债咨询公司”“搏击培训”“保镖委派”“安全顾问”之类的,一看就知道是这些混混帮派掩人耳目的幌子。
一辆辆机车停在楼下的院子里,几个杀马特发型的年轻人正站在楼梯口嬉笑着说些什么,看到邵凡走近不由敛起了笑容。
“喂哥们儿,干什么的?”其中一个带着唇钉的问。
“我有事找你们老大。”邵凡直接开门见山道。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觊后轻轻一笑,“是跟我们大哥有约还是你不请自来的?”
“有什么区别吗?”邵凡平淡的说。
“哼……”唇钉男冷眼望着邵凡,随即抬起手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楼梯上当即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下来了十几个人,气势汹汹的把邵凡围在院子中央。
“这人不请自来,说要面见大哥。”唇钉男凑到一位眉毛染成赤色的男子耳边说道。
邵凡听白鹏说过西街有位红眉毛的四号头目,名叫段冲,绰号“虫子”,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了。
段冲把邵凡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到他缠着绷带的右手,似乎提醒他想起了什么。
“想见我大哥就先报上名来。” 段冲紧皱着眉头道。
邵凡平静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段冲一听眉头皱的更紧了,“原来是你!要不是二哥拦着,我早准备找你算账了,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
邵凡面无表情道:“我自己送上门来不是为了听你废话,带我见你们老大。”
“你算是哪根葱!在西街的地盘还这么放肆,大哥是你说见就见的!” 段冲恶狠狠的说。
“如果我硬要见呢。”
“那就先过了我这关!”
段冲一声令下,围住邵凡的众人随之一拥而上。对于这般架势邵凡不无轻蔑的摇了摇头,经过前两次“战斗”的洗礼,如今他对付一群小混混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三下五除二便干净利落的将十几人放倒在地,只剩下段冲表情痛苦的捂着肚子从地上费力站起。
楼下院子的打斗惊动了整幢大楼,楼梯间又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右手吊着绷带的韩森带着罗浩和众多手持刀棒的手下涌下楼来,见是邵凡随即抬手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
“姓邵的,之前的恩怨老子已经不和你计较了,你他妈竟还跑到这来撒野!”韩森的表情恨不得将邵凡生吞活剥,然而看到地上十几个痛苦打滚的手下,只得暂时按捺住心中的怒火。
“我有事见你们老大,他们硬要动手我也没办法。”邵凡目光冷然道。
“有什么事我可以替你传话,大哥不是你想见就见的。”
“不需要你传话,有件事我必须当面问他。”
“少他妈得寸进尺,我已经够给你面子了!”韩森咬牙切齿道。
“我的话也说得够明白,今天你们老大我是见定了!”邵凡斩钉截铁。
“敬酒不吃吃罚酒,都给我抄家伙上!”
韩森话音刚落,满脸凶相的罗浩便率众冲上前去。面对对方二十多人的持械围攻,邵凡并没有过于恋战,而是冲开一条血路直向楼门而去。
“拦住他,别让他上楼!”韩森朝手下大喊。
然而已经太迟了,邵凡强行闯进楼门,顺着楼梯一边前行一边清理着挡在面前的喽啰,长长的楼梯一片人仰马翻、横七竖八的景象。

到了三楼,邵凡顺着走廊继续往里闯,一路过关斩将来到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前。他一拳下去把门砸开,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豁然呈现在眼前,然而还未等他驻足打量,几声枪响便在房间里阵阵回荡,正对面的办公桌前坐着一位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一只手悠闲的夹着雪茄,另一只手中的枪口冒着缕缕白烟。
邵凡眼前猛然一黑,身子一晃倒了下去,神志恍惚中他知道自己中弹了,身上头上传来阵阵剧痛,可令人惊异的是自己虽然被击中了头部,竟然还有知觉还有意识,更令人惊异的是他能感到伤口里有东西正一丝丝的向外缓缓移动,眼前的黑暗也随之渐渐消退,视线和意识又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龙哥,这小子的尸体怎么处理?”只听有人问道。
“夜里拉到郊外找个地方埋了。”一个声音冷冰冰的说。
听到脚步声靠近,邵凡旋即站起身来,几个正准备上前的喽啰一时被惊呆了。 
顺着流出的丝丝血液,一粒粒子弹从邵凡的伤口处缓缓溢出掉落在地,身上和额头的弹孔也随之愈合如初。 
“怪物!”几个喽啰见状不由失声大喊,仓皇冲向门外夺路而逃。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邵凡和龙哥两人对峙着,龙哥手中的枪微微颤抖,不停的扣动扳机然而子弹早已用光。
“你就是西街的老大龙万兴?”邵凡步步紧逼的问。 
龙哥惊魂未定的点了点头,“你……就是那个邵凡?”
邵凡上前一把揪住龙万兴的衣领,“是不是你派人劫走夏诺妍的?现在我自己送上门来了!人在哪?” 
“我不懂你说什么……”龙万兴面色苍白的摇了摇头,“夏诺妍是谁?我根本没有见过。”
“别装蒜!你最好跟我说实话,只要夏诺妍还好好的,我保证不会把你怎样,否则今天我就让你们西街太保彻底消失!” 说罢邵凡一拳砸在桌子上,长长的办公桌顿时断成两截。
龙万兴战战兢兢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夏诺妍是谁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绑架她……”
“不是你干的还能是谁!”邵凡紧握的拳头咯咯作响,“我的仇家只有你们西街,只有你们有动机绑架夏诺妍报复我!”
龙万兴使劲摇头道:“我从没下过那样的命令,也吩咐过手下不要再去惹你,这件事绝不是我们西街干的。”
“鬼才信你,这件事除了你们西街不会有别人!”失去耐心的邵凡不无狂躁的扼住龙万兴的喉咙,“夏诺妍到底在哪?你们到底把她关在了哪!”
“夏诺妍就是那天和你一起的老师?”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回头一看,只见韩森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办公室。
邵凡顿时松开龙万兴,上前拽着韩森的衣领将他提至窗前,“这么说是你绑架了夏诺妍?不想被扔下去就告诉我她在哪!”
“你把我扔下去也没用。”韩森无力的笑了笑,“那天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喜欢那个女人。”
“别以为我不敢!”邵凡将韩森的脑袋又提出了窗口几分。
“我还真希望是我干的,那样刚才我就能拿她当人质逼你给老子跪下,哪还轮到你这么嚣张!”
韩森的一席话似乎让邵凡恢复了几分清醒,西街的人绑架夏诺妍无非是为了要挟他逼他服软,刚才在楼下就完全可以拿夏诺妍做人质逼他束手就擒的,为何还要眼睁睁看着他一路硬闯过来,如果刚才闯进办公室的那刻他本以为会看到龙万兴拿夏诺妍当人质相要挟的一幕,然而丝毫未见夏诺妍的踪影,这不合常理的情景终于让他不禁开始怀疑——难道绑架夏诺妍的确实另有其人?
正当邵凡陷入思忖,远处忽然传来阵阵尖厉的警鸣,几辆警车穿过菜市场径直朝这边驶来,不一会儿便包围了楼下的院子,无处可逃的邵凡顿时明白,自己的学业算是彻底完了,从此即将告别他的校园生活。

 

 

 

第10章 烈风小队

在看守所里呆了两天,第三天下午有人以邵凡表哥的名义将他保释了出来。
邵凡当然清楚自己并没有什么表哥,唯一能想到的也就只有白鹏了。
不出所料,当他走出看守所的大门,白鹏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看到他出来,面带微笑的朝他招了招手。
虽然重获自由,邵凡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悦,至今已经过了多天,夏诺妍依然下落不明,他悬着的心也始终不得安宁。既然绑走夏诺妍的不是西街的人又会是谁呢?疑惑和担忧在他胸口不停搅动着,痛苦而煎熬的撕扯着他的每根神经————夏诺妍,你到底在哪?

秋日的傍晚冷风习习,西城门附近的路边小吃店里来了四个穿着军绿色风衣的男人。
“老板,每人来碗丸子面,再来几盘荤素小菜。”说话的男人一副标准的京畿一带口音,脸颊的络腮胡给人一种粗犷不羁的印象,紧随其后的是位留着锅盖头的壮硕男子,其余两位都是平整的短发,一个个身板挺得直直,像是出身行伍的样子。
饭菜上桌之后,四人便围在桌前一阵闷声吃喝,虽然是一起来的,相互间话却不多,倒是邻桌两位顾客谈天说地的声音在旁边不绝于缕,谈着谈着便聊到了西街的事。
“喂,西街的事你听说了吗?”
“不就是东关和西街的混混打架斗殴吗?好像还开了枪,连警察都惊动了。”
“哪有东关的事啊!就是个二高的学生,把西街的老窝端了个底朝天,几十号人在他面前就跟纸糊的一样。”
“一个学生!真有那么了得?”
“可不是,还有传闻说那学生身上中了几枪竟然没事,跟刀枪不入似的。”
“这就有点扯了吧,肯定是以讹传讹。”
“我也不信啊,他要是真刀枪不入还会让警察逮着?”
穿风衣的几个男人凝神听着邻桌两人的侃侃而谈,一个个脸上若有所思的样子。
待邻桌的两位结账离开,络腮胡放下筷子压低了声音道:“刚才那人说的你们信吗?”
“若是魏校司亲自出马收拾那帮混混,说他身中几枪没事我倒相信,毕竟他曾是我们的同僚,可一个学生确实出乎我的意料。”锅盖头也放下筷子说。
络腮胡不由一笑,“这种小县城里如果真还有那样的人,可能性只有一个。”
“我明白队长的意思了。”坐在络腮胡对面的那个国字脸说,“都一个多星期了,特情科的人把河底都搜了个遍还是找不到太空舱里的盒子,肯定是有人抢先一步。”
络腮胡点点头,“他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后来调查了当时在场的许多群众,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匆匆离开的小伙子,不止一人目击到他最先出现在河边,给人的印象像是个学生。”

字脸一听兴奋的两眼放光,“这就对上了,不过能让个普通学生一夜之间变得那么身手了得,那盒子里的东西肯定大有玄机。队长,处长应该告诉过你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吧?”
络腮胡眉头一横,“不该问的别问,这个毛病我看你一辈子也改不了!”
“这确实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事。”锅盖头也说道,“既然上峰如此看重,那东西肯定威力了得,还好是落在一个无知的学生手里,要是被某些心怀叵测的人得到恐怕就不好对付了。”
“就算对方是个学生我们也不可大意。”络腮胡提醒道,“等会儿我们就收拾装备去趟警局,但愿赶到前别出什么乱子,以他的身手若是要跑,恐怕警局的人想留也留不住。”
锅盖头听罢兴奋的把碗里的面汤一饮而尽,如释重负的把嘴一抹,“枉我们这些天忙得像没头苍蝇团团转,现在总算有眉目了,老子正闲得手痒,真希望这次遇到的对手别让人失望。”
——————————
和白鹏一道去餐馆里吃了顿接风饭,邵凡便告别白鹏带着微微醉意回了家。
打开院门,空荡荡的院子静悄悄的,他回身关门时略一低头,忽然发现一张纸条静静躺在脚边。
他好奇的捡起一看,只见纸条上写着短短一行小字:我已打探到夏诺妍的线索,晚上7点到后街操场找我——白琳娜。
邵凡心里一阵激动,手中的纸条仿佛让他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虽然有些困惑白琳娜为何要约他去那么偏僻的地方,但仍毫不犹豫的决定前往。
夜幕刚刚降临,邵凡便出了北城门沿着河堤的小路准时来到了后街操场。
空旷的操场月色朦胧,脚下的草丛秋虫唧唧,不远处的白琳娜穿着一袭黑衣,在四下的夜色中散发着一丝冰冷的静寂。
“喂,你打探到什么线索了?”邵凡上前急切的问。
“过来这边说。”白琳娜沉声道。
邵凡不明就里的走到白琳娜跟前,哪知对方却冷不防狠狠踩了下他的脚。邵凡猛觉一痛,本能的跳起身来,这一跳不说,连他自己都心中一惊——自己仅是一只脚发力,竟跳得有一层楼之高,以致在空中失去了平衡,重重的跌落在地上。
邵凡痛得龇牙咧嘴,而旁边的白琳娜却一副两手抱怀、冷若冰霜的神色。
“你踩我干嘛?我招你还是惹你了!”邵凡冲她嚷道。
白琳娜不屑的哼了声,“到底是人的本能反应,你果然露馅了,说吧——谁派你来的?”
“不是你约我来的吗?”邵凡莫名其妙的问。
“别装蒜了,我看你十有八九是官方派来的卧底。什么二高的学生,装得倒挺像,先是在二哥面前扮演救星,然后又端了西街的老巢,你以为这样就能顺利混进东关教场吗?”
“什么官方的卧底?我不懂你说什么!”邵凡听得云里雾里。
白琳娜正色道:“你若不是官方的特工还能是什么人?正常人能跳得那么高?”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邵凡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多少也明白,自从上次打架发现自己拥有了一身蛮力以及惊人的恢复能力,但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弹跳力变得如此不可思议,也怪这几天自己没怎么用力蹦蹦跳跳过,虽然感觉比以前跑的快了很多。
“还在装!”白琳娜脚尖轻轻一掂,脚下的草丛竟倏然飞现出一把武士刀,只见她单手一挥刷的一声拔刀出鞘,对着邵凡抬刀便斩。
邵凡惊愕之下慌忙躲闪,“你疯了吗!就算试探我也不必这么动真吧!”
“少废话!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白琳娜面不改色的继续朝他袭去。
面对白琳娜的步步杀机,邵凡只得连连后退,却不小心脚下一绊仰面跌倒在地,白琳娜趁势挥刀劈下,大有将邵凡一刀毙命之势。
随着寒光落下,邵凡本能的支起胳膊挡在身前,随着当的一声,武士刀砍在邵凡的前臂迸出一丝火花,白琳娜眉头一拧,旋即抬手调转刀锋朝邵凡胸膛直直刺去。
邵凡眼疾手快的护住胸口,右手紧紧握住刺向而来的刀锋,白琳娜不禁面露怒容,武士刀竟被卡在邵凡手中进退不得,两人一时陷入僵持。
“够了!我不是来跟你打架的,对你们东关教场也不感兴趣!要不是白鹏那天到学校门口找我,我才懒得认识你们这些人!”邵凡出离愤怒道,“如果你看我不顺眼,以后我可以离你们远远的,另外也告诉白鹏不要再来找我!”
“哼!你感兴趣的当然不是东关教场,而是我们背后的抵抗组织——从那天看你在酒店的表现我就猜出一二了,在那样的环境竟好像一副没有七情六欲的样子,大部分机械改造人都是这样的特征!从那时起我就怀疑你是官方派到山北来的改造人特工!”
“什么改造人特工!和我有什么半毛钱关系?你到底无理取闹够了没有!”邵凡对白琳娜忍无可忍,猛然用力将她连刀带人一起推开。
白琳娜退了一步,并未继续挥刀上前,和站起身来的邵凡对峙而立,“不是你还能是谁?两个月前我们得到情报,官方派了一名中校级的改造人特工来到山北,目的是捣毁我们在这里的组织。刚才和你交手,你的力量和防御都符合中校级改造人的实力,除了身手实在有点笨拙,不像是经过格斗训练的样子……”说着白琳娜摇了摇头,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动摇的神色。
“什么叫‘不是我还能是谁’!”邵凡没好气的说,“找不到你要找的目标就拿我开刀,这不是拿人命开玩笑!”
邵凡正说着,忽然白琳娜目光一颤,左手按在耳朵旁,好像在专注的听着什么东西。
邵凡不耐烦道:“喂,你到底……”
“别打扰我!”白琳娜冷冷的说。
邵凡只好莫名其妙的站在那,心里兀自生着闷气。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白琳娜放下左手忽然态度转变道:“好吧,看来是我误会你了,虽然你力气大得惊人,但身手确实笨得可以,根本不像官方的改造人,刚才权当是对你的考验吧,望你心里不要介意。”
“还说我呢。”邵凡不禁反唇道,“你一个女孩子,刚才哪来的那么大力气……难道,你根本不是正常的人类?”
“我当然不是凡夫俗子,这点你暂时不需要了解那么多。”
“那你之前说你有夏诺妍的线索?”
“那只是骗你过来罢了,你还真是个愣头青,给你只鱼饵你就上钩。”
“你……”邵凡简直气的不打一处来。
“好了好了,我向你道歉行了吧。现在你已经通过考验了,赶快回去睡你的觉吧。”
说着白琳娜腾身跃起,从高高的树梢身轻如燕的跳到远处的房顶,在鳞次栉比的屋脊间消失在远处的夜色里。
这一幕看得邵凡一愣一愣,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这种飞檐走壁……

好不容易脱离了白琳娜的“魔掌”,邵凡赶回家的路上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做梦一样。什么官方的特工?什么抵抗组织?他压根就想不到这小小的山北县还有这么盘根错节的势力纠结。
带着一无所获的沮丧回到自家的小院,邵凡进了屋子刚一开灯便被吓了一跳,只见靠墙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冷峻的双目直直盯着他一眨不眨。邵凡的第一反应是家里进了小偷,可当看到桌上那只熟悉的金属盒,瞬间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东西在哪?”络腮胡开门见山的问,冰冷的语气让邵凡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你……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家里?”邵凡本能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告诉我东西在哪?”
“什么东西……我听不明白你说的什么。”邵凡佯作不知的说。
“少给我装胡涂,这盒子是哪来的!”络腮胡语气逼人的问。
邵凡知道自己已然露馅,再掩饰什么也是徒劳,索性垂头丧气道:“这盒子是捡来的,我也不知道里面原来装着什么东西。”
“还说不知道。”络腮胡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副带有银色盾形徽章的证件,“小鬼,这个你认不认识?”
“国……国土安全特勤处。”邵凡倒吸了一口冷气。
看到邵凡震惊的表情,络腮胡从容自若的把证件揣回怀里,“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就好,现在如实交代还来得及,念在你年少无知的份上只要你交出盒子里的东西,还不至于按私吞国家重物的罪名逮捕你。”
邵凡胸口砰砰直跳,脑袋里一阵翻江倒海。看来自己果然没有猜错,盒子里的东西确实涉及到国家机密,而且和军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千不该万不该自己当初不该因为一时的好奇把盒子捡回家,如今里面的东西早已不复存在,自己就算跳进黄河恐怕也解释不清了。
“盒子是我在护城河附近捡的。”邵凡想了片刻回答道。
“里面的东西哪去了!”
邵凡摇了摇头,“不知道,捡到时就是空的,我还以为是别人扔掉的包装盒。”
“胡扯!”络腮胡愤然而起,“在我面前撒谎你还嫩了点,我审问过上千个犯人,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没说实话——我再问你一遍,盒子里的东西到底在哪!”
对于谎言被看穿邵凡一点都不奇怪,在对方的沉稳老练面前自己的演技无异于三岁小孩,话虽如此,他也明白绝不能承认东西已经被他“用掉”了,那样说不定会被当成“标本”捉去再从血液里把东西提取出来。想到这邵凡一阵不寒而栗,一筹莫展的思绪随之被一种逃生的本能所代替。
一阵沉默中,络腮胡的视线瞄向了邵凡缠着绷带的右手,随即眯起眼睛从沙发旁缓步向他走来。
邵凡下意识的把右手藏到身后,可这种欲盖弥彰的动作等于直接暴露了他的心虚,一丝冷笑浮现在络腮胡的嘴角,似乎自己的猎物已然露出了马脚。
时间已经不容邵凡再有迟疑,眼看对方步步紧逼,他随即拔腿向门外跑去,可后脚刚迈出门坎,两个黑越越的人影便从屋顶一跃而下,一左一右的拦住了他的去路。
两人都穿着和络腮胡同样的风衣,其中一个留着锅盖头的魁梧汉子摩拳擦掌道:“原来是这么个小子,看样子不怎么能打嘛!”
“当心点,这小子的右手有名堂。”络腮胡不紧不慢的上前说道。
邵凡被困在原地无路可逃,唯有紧握拳头准备做最后的困兽犹斗。
络腮胡见状不以为意道:“小子,瞧瞧你胸前是什么。”
邵凡视线微垂,蓦然发现胸口处竟有个细细的小红点,顿时明白他已然被对方的狙击手锁定了。
“听说普通子弹对你没用,不知特制的电浆弹头够不够你喝上一壶。”
“你们……不要逼人太甚!”邵凡紧咬牙关道。
“是你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络腮胡平静的伸出手道:“交出东西我就放你走。”
“如果东西已经没有了呢?”
络腮胡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东西和人,我必须带回去一样——把他给我拿下!”
早已蠢蠢欲动的锅盖头听罢便向邵凡袭来,然而未等邵凡做好迎敌之势,随着一声划破空气的音啸,锅盖头的脑袋便被轰然洞穿,壮硕的身体猝然倒地,脑袋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在夜色下窜动着“嗞嗞”的电火花,看得邵凡一阵恶心目眩。
“怎么回事!”络腮胡大惊失声的望向远处的楼顶:“你疯了吗老四……”
话音未落,又一颗子弹呼啸而过,锅盖头身后的风衣男也跟着栽倒在地。
络腮胡见状立马跃上屋顶,就在他起身后的一瞬,第三颗子弹穿过他刚才站立的地方轰然撞击在墙壁上,一片电光火石中整个院子到处弥漫着硝烟和血腥。
这种味道令邵凡一阵反胃,直到现在他还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而络腮胡似乎已经一清二楚,凭着惊人的弹跳力从一座屋顶跃向另一座屋顶,呈S形迅速向远处一座五层高的大楼扑去。
朦胧的月色下,远处的楼顶依稀现出一个人影,在络腮胡尚未赶到前便一闪身不见了踪影。
邵凡这才明白原来有贵人相救,然而望着院子里两具骇人的尸体,一时竟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身后一个人影蓦然落地,邵凡猛的一惊,以为络腮胡又赶了回来,回头一看竟发现面前伫立着一位穿着夜行衣扎着马尾的银发少女。淡淡的银发,白皙的肤色,高挺的鼻梁还有隐约泛着蓝光的眼眸,怎么看都不像是罗夏人,只有背在身后的那把武士刀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你是……”
“白琳娜。”对方干脆的回答,“快跟我走,再磨蹭就来不及了!”
“你是白琳娜?”邵凡难以置信的惊讶,“别开玩笑了……” 
“现在来不及跟你解释,那人一会儿就追来,我们赶快离开这!”
“你是说那个络腮胡?”
银发女孩点了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张证件,邵凡一看,上面的银色盾形徽章和络腮胡在家里向他亮出的一模一样。
“这是我从楼顶那个狙击手身上搜出来的。”银发女孩说道,“他们是烈风小队四人组,剩下那个是小队头目,代号‘鬼狼’,很不好对付,不想落在他手上就赶快跟我走!”
邵凡虽不相信眼前的银发女孩就是白琳娜,但好歹是对方救了他,随即点头同意跟她离开。
银发女孩一闪身跳上了屋顶,而邵凡却愣愣站在原地,活像只“飞”不起来的笨鸟。
“傻愣着干嘛!跳起来啊!还让我再踩你一脚吗!”对方冲他嚷道。
“哦……”
邵凡这才奋力一跃,谁知却跳得过高,摇摇晃晃落在了屋顶边上,还好‘白琳娜’及时拉住他才不至于失足落下。
“真笨!看你这个样子也跑不快,在我身后别跟丢了。”
‘白琳娜’说罢便纵身跃向远处的房顶,一跳之下竟有数米之遥。邵凡硬着头皮追了上去,谁知这么远的距离一跳之下竟这般轻松随意。

冷风清清,皓月当空。穿梭在一座座高高的屋顶间,邵凡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如此轻盈,仿佛乘风飞翔的鸟儿自由自在、海阔天空。
前面的‘白琳娜’扭脸看了眼身后的邵凡,见他表现不错,随即放心的加快了脚下的速度,一跳一落间迅捷似箭、动若脱兔,邵凡紧跟着‘白琳娜’的脚步,不觉间已然把自家的小院远远抛在了身后。
想起院子里那两具尸体,邵凡知道今日一走也许以后再也回不了家了——带着心中淡淡的伤感他不禁回头向自家的小院看了一眼,谁知一看之下不觉后背阵阵发凉,冰冷的月光下,一个魁梧的身影正跃然屋顶间向这边迅速追来,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那个络腮胡——鬼狼。
前面的‘白琳娜’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警惕的往后一看,对邵凡喊道:“鬼狼追来了,速度快点把他甩掉!”
邵凡当然也想快点,可无奈脚下的本事就这么几斤几两,再快的话就很难把握住身体的重心,毕竟对于这种“飞檐走壁”他还略显生疏。
‘白琳娜’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放缓了脚步,“算了,反正也逃不掉,不能把基地暴露了。”说着她一转身向北而去,“跟我来,去后街操场。”
大约过了两分钟,邵凡双脚刚落在操场柔软的草地上,身后的鬼狼便已追上前来,还未落地右手便凌空窜出一道长索,长索一头闪着微微寒光,向邵凡身旁的‘白琳娜’飞刺而去。
‘白琳娜’从背后抽刀一挥,两道寒光影相交错,顷刻间弹开了那道长索。
鬼狼收回手中长索,杀气腾腾的望着‘白琳娜’,“臭丫头!就是你杀了我三个弟兄?”
‘白琳娜’哼了一声,“我还嫌杀得不过瘾呢,要不要连你也算上?”
鬼狼把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右臂“当”的一声冒出半截阔剑,视邵凡如无物的直向‘白琳娜’袭去。
邵凡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竟觉得仿佛在身临其境的观看武侠片一般。
夜风席卷着草地,一片刀光剑影中鬼狼和‘白琳娜’相持不下的缠斗不休,相比于鬼狼的力拔千钧、招招致命,‘白琳娜’凭着灵巧的身躯从容招架、左右逢源,不但没让鬼狼占到任何便宜,甚至还转守为攻,趁对方来不及收招之际高高跃起,如风中绽放的蔷薇般手中长刀随着身体的旋转向鬼狼连番发难,而鬼狼显然不是吃素的,沉着招架中猛然一个侧身回旋,右臂阔剑势大力沉的一斩,刀剑碰撞间火花迸溅,空中的‘白琳娜’当即被震得失去平衡,落在地上接连后退了好几步之远。
站稳的‘白琳娜’抖了抖手腕,似乎刚才那一击被震得不轻,紧张对峙中她望了眼不远处无所事事的邵凡,气不打一处来的冲他嚷道:“就知道站着傻看!我亏你的还是欠你的?帮你解决了三个还不够,连这个也要替你兜着?”
邵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傻站着确实有些不象话,怎奈手无寸铁,只得赤手空拳草草上阵。
‘白琳娜’似也明白邵凡空有一身蛮力,论身手在鬼狼面前只能算是只三脚猫,于是继续充当“先锋”挥刀向鬼狼劈去。鬼狼抬起臂剑一挡,趁其招架之际邵凡飞起一脚结结实实的踹在他身上,鬼狼顿时被踹出几米开外,当即又毫发无损的站起,愤怒的双目燃烧着炽烈的杀意。
伴随着一阵精密细微的声响,鬼狼迅速将臂剑收回袖口,与此同时右臂的衣袖被应声撑破,两截弯刃分别从两侧弹出,“哐”的一声像张长弓左右对接在手腕处,俨然如一副重型弩刃。
望着鬼狼臂前横贯的弓形弩刃,邵凡竟觉得像变戏法一般,那条本看似普通的手臂一会儿能窜出索刃,一会儿能弹出利剑,现在又变出了这个,此中奥妙令他困惑而又好奇。
一旁的‘白琳娜’则见怪不怪,哪管对方变什么花样,二话不说,提刀便上,邵凡也紧随其后两路向鬼狼夹攻。面对两人的左右围攻,鬼狼稳若盘石的屹立不动,当邵凡和‘白琳娜’冲到身前,“手中”看似笨重的弩刃一个刚劲迅猛的反身回旋,巨大的力道掠出一阵疾风,周围的草坪都随之苍劲摇颤。心中一骇的邵凡忙回身躲闪,‘白琳娜’见势也双手持刀挡在身前,在弩刃的重击之下踩着草坪滑退了几米之远。
趁两人被击退之际,鬼狼“手中”弩刃又发生了变化,只见其中半截弯刃翻转过来,弓形弩刃随之变成了S形的弯刀,接着他右臂一挥,S形弯刀脱离了手臂旋转着向邵凡飞来。
邵凡闪避不及,只得抬起右臂生生招架,电光火石的碰撞之下,高速旋转的S弯刀令邵凡觉得手臂快要折断,整个人直接被击飞出去,脑袋重重的撞在了操场边的铁栏杆上,浑身上下一片酸痛,眼前也一阵昏昏蒙蒙。
鬼狼则趁机跃然而起,从空中一把接住S弯刀,如死神天降般直向邵凡刺去。
眼看邵凡危在旦夕,‘白琳娜’眼疾手快的甩出手中长刀,快要落地的鬼狼只得刀锋一转,飞旋的武士刀瞬间被弹开而去,深深扎进了远处的草地。
趁落在身前的鬼狼来不及回转刀锋,邵凡迅速上前死死抱住他的胳膊。面对邵凡的一身蛮力,鬼狼攥着弯刀的右臂竟一时动弹不得,惊讶之际想把武器换手,长长的弯刀却被邵凡双臂牢牢卡住,无奈之下只得抡起左拳拼命砸向邵凡的脑袋,随即又狠狠扼住邵凡的脖子。然而任他狠命挣脱,邵凡紧咬着牙就是死不放手。
‘白琳娜’见机顾不上捡回武器,毫不迟疑的冲上前一个飞身空翻,修长的双腿侧旋着勾住鬼狼的脖子,直接将无从躲闪的鬼狼放倒在地,接着双腿干脆利落的跪地一剪,只听“咔嚓”一声,鬼狼的脑袋无力的耷拉下来,整个身躯霎时停止了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