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思礼拜 【3】

追思礼拜

原创者：仁迩辰音

可今天却是个例外，推开办公室套间的门，芳没有听到那熟悉的《野蜂飞舞》的“变奏曲”。走到丹尼和芳办公室相对的门外，她只看到桌上散放着的几只笔和几张带着潦草笔记的打印纸，电脑黑着屏，还没被启动。

【3】

这是两年多来第一次的反常。芳的脑子里很快闪过：奇怪？今天丹尼为什么没来？带着疑惑，芳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对着门两米开外的地方是一排书架，她的办公桌椅被门边半米厚的墙挡着，办公桌靠着窗，立在墙后的角落里。芳左转了身，将皮包锁进墙后的保险柜里，走到办公桌前，启动了电脑。然后，走到与门相对的书架前立着的小方桌，拿起桌上的电水壶，走出办公室的门，眼睛又下意识地扫了一下丹尼空着的办公室，走过第二间和第三间办公室，向左转了身，打开套间的门，心里一直疑惑不解地想着丹尼的空房间。

想着想着，芳的脑海里突然跳出昨天早上发生的小事。惯常地，水快烧开时，芳的电水壶都会发出带点轰鸣的呲呲声，两年多来，每次都是如此。可是，昨天早上，当她的水壶发出这样轰轰呲呲的声音时，丹尼突然冲进来，一脸严肃，紧锁双眉，焦躁不安且略带怒气的问到：哪里来的噪音？坐在墙角的芳，有点被惊到，立刻从办公椅上站起来，走到水壶边，解释说是烧水的声音，连忙愧疚地说了声抱歉，丹尼一语不发地退了出去。芳赶紧关起了自己的办公室门，以免再次惊扰到丹尼，心里却自言自语到：奇怪？丹尼为什么会反应如此激烈？这不是他听了两年多的声音吗？难道是他忍了两年，终于忍无可忍？怎么会这样呢？

水开了，轰轰呲呲的声音也停了，电脑也启动好了。芳准备查收一下今天的电子邮件，可是丹尼的未出现始终困扰着她，使她无法安坐，很想找人问问。虽然在这个火柴盒似的办公室套间里呆了两年，可这套间里的八个同事很少聚在一起聊天，八卦好像是个禁忌的话题。芳不太愿意被莫名冠上喜欢八卦的罪名，她至始至终喜欢把自己看作安静的局外人。

即使如此，今天的她莫名地无法安坐，还是决定找个同事问个究竟。芳仔细在脑中搜罗可以询问的合适人选。芳首先想到隔壁那位喜欢用套间单人厕所的皮尔，典型犹太人的长相，顶着一个超大的弯弓一样的阴沟鼻子，与其他五官不成比例，突兀且不和谐，总给人一种不能信靠的感觉；再加上他的经理身份，芳对他总是近而远之的提防着。女教授几乎常年不在这办公，独来独往，和办公室套间里的人无任何交集。再说了，此时的她，也踪影全无。丹尼左边隔壁四平米大小的办公室里，坐着的那位刚来两个月的罗马尼亚移民喀秋莎，和谁也不熟络，芳猜想她对丹尼的行踪应该一无所知。靠套间进门最近的台湾老太太，总是一脸严肃，她那个竖在门口的硕大书架，表明了她不喜欢被人打搅的态度；不提前预约造访她的人一定会内疚地以为，自己是那个偷窥她隐私的访客。剩下只有一个人选，那就是老太太右边隔壁办公室的吉姆，罗马尼亚人卡秋沙左边的邻居。

芳走到他办公室门口，望着门对着的窗，小心翼翼地敲了敲敞开的门，听到一个沉沉的“进来”的声音。芳走了进去，向右转了个身，看到一张桌子和电脑屏的背面。电脑屏后吉姆的脑袋伸了上来，蹭的一下向上弹了一下，迷糊着双眼，错愕地看着芳，下意识地问了声好。显然，吉姆有点吃惊芳的突然造访，对同事的不期而来，他感到有点措防不及，为自己无人造访的私人空间的凌乱感到一丝尴尬，一边微笑着看着芳，一边将办公桌上摊着的一堆（也许用来擦过鼻子或嘴巴）的烂手纸，用他的右手掌聚拢，快快地扔进脚边的垃圾桶。

这是芳第一次造访吉姆的办公室，看到吉姆的尴尬慌乱，芳也有些不好意思，没事先打招呼，就去了人家办公室，芳连忙道了个歉，说不好意思打搅了他，吉姆连忙友善地安慰芳，说：没事，没事。这个办公套间的好处是，每个呆在自己办公室里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隐蔽的私人空间。但是，这个已有六十年历史的老墙隔音效果并不很好。所以，芳在向同事吉姆打听之前，谨慎地向桌前靠近了些，身子也略弯着，故意压低声音问吉姆：奇怪？丹尼今天为什么没来？吉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顿了顿，迟疑了一会，然后压低声音告诉她：丹尼昨天自杀了。“自杀？”芳无法按耐住心中的惊诧，急促地问：“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呢？”

吉姆和芳正准备交流对这件事的错愕和探究时，阴沟鼻的皮尔就已不敲门地冲进来。看来皮尔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希望芳和吉姆闭嘴，不要继续讨论此事。为了安抚芳和吉姆，他缓缓而快速地提到：丹尼喜欢马拉松长跑。两天前，丹尼和他的女友还在一起跑过步。不过昨晚他们不在一起时，丹尼就出事了。然后皮尔几乎带着命令的口气对芳说：好了，回屋工作去吧，不要再讨论此事了。芳心想：你又不是我的老板，还摆出老板的架势。不过芳向来是个不喜欢与人顶撞的人，悻悻的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整个办公套间又回到了死一般的沉寂，没了丹尼敲键盘的声音，整个办公室套间更加失去了曾经仅有的一点生气。

芳坐在办公桌前，愣愣地看着屏幕，再也无法平静。她突然想到昨晚睡前读到的诗。行李不能超重，漂洋过海背过来的书不多，只能忍痛择爱，泰戈尔的诗集是其中一本。

昨晚芳不经意翻到泰戈尔《萤火虫》专集中的最后一页，几行关于死亡的诗句深深打到她的心坎：

 

【我最后的祝福是给那些知道我并不完美，却依然爱我的人。

。。。。。

当死亡来临并对我低语“你的日子到头了”，

让我对他这样说：“我已活在爱里不只是时间里。”】

【My last salutation are to them who knew me imperfect and loved me.

…..

When death comes and whispers to me, “Thy days are ended,”

Let me say to him, “I have lived in love and not in mere time.】

芳尤其喜欢英文译文，想到自己如果有一天离世，希望这样的诗句能刻在她的墓碑上。没想到这段关于死亡的诗句，更像是昨晚丹尼离开前想说的话。芳在想，昨晚十点读诗的时间，是否是丹尼离开的时间？她诧异于这种巧合，冥冥之中，好像上帝要把丹尼去世前想说的话告诉她。皮尔后来来到芳的办公室，递给她一张卡片，说是准备让同事们留言，送给丹尼家人的。在给丹尼家人的吊唁卡上，芳写上了安慰他家人的话，也特意将她昨晚读到的泰戈尔的诗句写在了卡上，希望告诉他的家人，丹尼走前一定觉得自己在爱中渡完了他的年日。

 

博客名：思语-Serene 

小说原创所用笔名：仁迩辰音 

持仁爱之心     远远而来

仰望宇宙星辰   俯首字里行间

敲出献给      无名人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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