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42. 今夜无眠)

来源: SUDreamers 2020-12-08 16:56:34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43606 bytes)

到了捷克首都布拉格,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这是一座可以把人美哭的城市,人走在流动的历史画卷中,难免会质疑是否穿越到了中世纪,或者是置身在好莱坞的片场。二战中纳粹德国占领下的这座城市经历过盟军的轰炸,万幸的是并不特别严重。法国空军轰炸机最早在1940年四月飞越布拉格上空,但只是投下宣传手册而已。第一次轰炸发生在1941年10月,英国皇家空军投下四颗炸弹。1944到1945年之间美国空军又轰炸了三次。美军飞行员后来多次表示后悔,且战后美国为损毁的历史建筑进行了经济补偿。

经历了二战战火,这座城市基本保存了下来,成为世界上少有的整座城市构成的历史文化遗产。而地球那一边,另一座古城北平和平解放,没放一枪一炮,却毁在和平年代,毁在自己人手中。

我们上午十点多到达市中心,鉴于酒店十二点以后才能入住,因此先去查理大桥走一圈,然后来到皇宫一带,看到街上有一家台湾奶茶快餐店,于是进去准备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那蔡京是不到下午两点不起床的主,因此没必要现在就跟他联系。

进了狭小的奶茶店,柜台后面一女人掀开帘子走了过来,问我们想点些什么。我问道:“您是台湾人?” 她说她是上海人,但是经营这家挂着台湾名号的奶茶与快餐店。我估计多半是从前面老板手里盘下来的。问她尊姓大名,她只说姓王,叫她王小姐就好了。

她梳着齐耳短发,穿着围裙,戴着套袖,脸色暗黄、五官下垂,似乎心事重重。

我和王闹点了两杯奶茶,他一盘卤肉饭,我一盘香菇饭,一共不到十欧元,约80人民币。我不禁纳闷,这在寸土寸金的皇宫区,两个人才消费这么点儿钱。这要是在北京故宫一带吃个快餐,还不知要多少钱呢!

我想问问王老板她的房租需要多少钱,但又不好意思问,只好改口问道:“您这儿收费不贵啊!承担房租压力大吗?”

她回答道:“要是房租承担不了我还怎么开店呀?”

我点点头道:“您这儿房租应该不便宜吧?”

她挥挥手指指外面这条青石街道,道:“这是哪儿?这是皇宫区啊!能便宜吗?”

于是我心里猜出个几分:这里开店的房租不会很贵,至少和北京或温哥华比。

她又将目光转向王闹,问道:“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王闹一向回答是:“从加拿大来。” 他回答的当然没错,他1985年就去加拿大了,拿加拿大护照也快三十年了,不是从加拿大来从哪儿来的呢?

但是他在加拿大是坐不住的,一年有多半时间不是在中国就是在泰国,因此对中国的近况比我熟悉多了。

她又道:“我问的是你是中国哪里人!”

王闹回答道:“啊,我是北京的。您呢?听您口音应该是江浙一带的。”

她答道:“是的,我是上海人。”

王闹问道:“您来捷克多久了?”

“我是六四时候来的,这么些年了只回去过三次......。中国现在很不错了!尤其阿拉上海,变化太大了。”

王闹道:“是的,中国现在基建是很棒的,日新月异。”

王女士看着窗外,有些发呆,道:“是啊,这里这二三十年就没有变化。我当初来这里真是来错了,这二三十年我要是在上海,肯定比我现在混得好。”

她最遗憾的是出国太早,国内亲友2000年前后买的商品房,早已经翻了数十倍价格,如今个个都坐持百万元乃至千万元资产。

她突然转过头问我道:“你猜我有多大?”

对猜人年龄我略有尴尬,心想,还是少说三岁吧,于是我弱弱地问一句:“您应该58岁吧?”

她脸突然沉了下来:“什么?我看上去58?”

我不知道是猜大了,还是猜小了,无言以对。

她仿佛是自言自语,道:“想我刚来的时候,还是小姑娘,现在成了老太婆了。” 她话锋一转,接着道:“不过,这里的民风是国内永远比不上的。你看,我这里来的捷克客人,几乎每个人吃完饭都把盘子刀叉给我送到厨房来,中国游客则给你杯盘狼藉弄一桌子。有时候我去马路对面办点事情,就请店里的顾客帮我盯一下店,人家客客气气地就坐在店里帮我守着,直到我回来。这在中国可能吗?” 她又罗列了捷克的一大堆好处来。

说到中国的不好,王闹慷慨激昂起来,口若悬河地抨击中国种种时弊。这时王老板话锋又一转,道:“再不好,中国人都有钱了,有钱就是大爷。我那时候刚出国来这里,哪有中国游客?中国穷的时候,我们出来就觉得低人一等,现在则都知道是中国游客在支撑着这里的旅游业!”

我明白,她的内心是矛盾的。你说中国好起来了,她心里是酸楚的,为这二十多年在捷克的飘零打拼且事业无成而懊悔;你如果说中国的不好,又会伤她作为旅居捷克的华侨的自尊心。总之,你怎么说,她心里都不会平衡。这些人也是,你既然安身在哪儿,就多看那个地方的好,就别再比较了;人内心的痛苦和浮躁,大多来自于横向比较。时光不能倒流,历史没有如果,人每走的一条路都是偶然加必然的唯一结果。

她的茶饭清淡可口,我们打算还要再来,于是要了她一张名片。出门后才看到她名叫王晓虹,难道她就是蔡京曾经在布拉格的那个上海女朋友?如果是的,这也太巧了吧?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多半时间都在聊天儿。出来以后我们去圣维塔斯教堂和黄金小巷转了一圈,这就快到了傍晚。我们去酒店办理入住,然后给蔡京打了电话,把他约到了酒店大堂。

一个身材壮硕、头戴棒球帽的中国男子闯入了眼帘,那正是蔡京。一脸的胶原蛋白,除了脸胖了一圈,基本没有什么褶皱和松弛,他说这是和他爱吃肥肉和生鱼片不无关系。人的老化和吃什么关系有多大,还有待于考证,但是可以肯定心态和基因一起决定了一个人外表——蔡京不是走常规渠道的人,并不把年龄总挂在心上,因此不会总是给自己以心理暗示。很多人到了什么年纪就想到该穿什么衣服、摆什么姿势、说什么话,去什么场所......,该当爹妈的年纪就强迫自己去当爹妈,该当爷爷奶奶的年纪就想着该抱孙子,久而久之,他的年龄就要刻在自己的脸上和一举一动上。

按蔡京的话说,年龄就是个数字而已,他从不介意告诉别人他的年龄,也没经历过什么中年危机,该吃吃,该喝喝,天塌下来当被盖,只要还再活一天,就多有一天的梦想。王闹也是如此,60多岁的人,去时装店还在看小青年爱穿的花花绿绿的时尚服饰;他决不会暗示自己:我已经60多岁了,该去看看那些灰暗保守一些的衣服了!

看来没猜错,那个经营快餐店的王晓虹正是他多年前在布拉格的上海女朋友,她早已成了捷克公民。此次就是她协助他办了过来。移居捷克相对容易,只要在捷克注册公司,便可申请捷克居留,三年后可获得欧盟永久居留权。

再次回到布拉格,在飞机上一夜无眠。蔡京思绪万千——曾想着回国大干一番,却官司纠纷不断,最后为了躲债不得不再次出国;自己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有很多人脉,最后发现如果不是皇亲国戚或是像高俅那样攀上什么大人物,只有别人吃骨头你喝汤的份儿,中国毕竟不是单靠本事吃饭的国家。他没想到回流之后最后还是要出国,这一回哪怕沦落到街边卖唱,他可以重新练起他的美声,唱一曲他爱唱的《今夜无人入睡》。不过,以他留存的一点实力,开一个小店绰绰有余。够了,还要什么雄心壮志?养条狗,找个女人,买一个郊区的房子,前面有花园后面有菜地的,不也很舒服吗?北京那夜夜笙歌、觥筹交错的生活,他已经够了。

到了布拉格机场,王晓虹来把他接到她家中。他再次看到她,感觉她的形容举止倒更像是他的长辈。而她默默无语,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只给了他一个缓缓的贴心拥抱。再次见到他,她不知是应该高兴还是怨恨,想起他离开她后,他们的狗丽莎每天都要到他留下的拖鞋上闻上半天;十二岁的一天,丽莎倒在了他的拖鞋上,永远地睡着了。

到了王晓虹家,这是布拉格郊区的一座犹如童话王国的小独立屋,只有地面一层。捷克民族自小就有审美的熏陶,每一个小栅栏、小招牌、小把手、窗棂、门框,都做得精巧可爱。进了家,王晓虹直接把他带到了一间小而温馨的客卧,道:“你就暂时住在这里吧。” 说着,她就去做饭了。

晚饭的时候,只见王晓虹准备了三套餐具,其中一套放在餐桌尽头主人的位置。蔡京心想,“看来我还是她的男人”,于是直接一屁股坐到了那里。正纳闷家里还有何人来就餐时,有人掏钥匙开房门进来,王晓虹顿时扑过去来了个欧式拥吻,然后把那人介绍给蔡京,道:“这是我先生帕维尔!” 又把蔡京介绍给帕维尔,道:“这就是我的老同学、声乐才子蔡京!”

帕维尔是捷克人,这房子就是他自己建的,盖房子、装修、打家具,无所不能。一见到蔡京,他就伸出那张宽厚的大手准备握手,却迟迟等不来蔡京的手。王晓虹则示意蔡京做错了地方,那个位置是男主人的。

蔡京愣了一下,把餐具往前一推,突然起身,二话不说提来自己的行李扭头便离开了王晓虹的家。王晓虹追了出去,拦住了蔡京,问道:“怎么了?你生什么气?”

一向爱冲动的蔡京,几秒钟后缓和了下来,道:“我没生气,我是怕打扰你们两口子的生活。”

“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了,你想想,我也不可能一直等着你呀,我有个伴儿也是正常的,况且我跟帕维尔提过你,他不反对接待你呀。”

蔡京道:“我还是另找住处吧。”

王晓虹道:“你要是执意出去找地方住,也行。不过你还是吃完饭我带你出去找旅馆,好不好?”

蔡京心想,前脚已经走出来了,后脚再踏回去?算了,这顿饭就不吃了,跟前女友的丈夫一起吃饭,多别扭啊!

王晓虹见蔡京不言语,道:“好吧,随你。不过,接下来我还是会继续帮你的,找房子、开通手机、开账户、办驾照,都需要有人陪你去跑腿,我毕竟在这边那么多年了。你可不要不接我电话哟!”

说着,王晓虹回家跟帕维尔赔了个不是,开车带蔡京找旅馆去了。伏尔塔瓦河畔既便宜又漂亮的旅馆数不胜数,蔡京特意选了查理大桥下卡夫卡曾经居住的旅馆住了下来。外面吃了个捷克烤猪肘,回到旅馆,澡也没洗就脱个精光钻进了被窝。谁知心潮澎拜,久久难以入睡,于是他穿上衣服,出去找了个酒吧。

在吧台,他叫了一大杯有名的捷克扎啤。一个披着一头瀑布般金发的少女凑了过来,穿着黑色吊带裙,下面是一圈蕾丝边,腿上套着长筒袜,脚上是一双超高的高跟鞋,用英语向他问好。蔡京则问她是否会说德语,她连连点头,于是说起了一口俄罗斯口音的德语。

女子问道:“先生这么晚一个人,需要有人陪伴解闷吗?”

蔡京单刀直入问道:“你就干脆直说吧,打一炮多少钱?”

女子哈哈大笑,道:“你太有意思了。你就请我一杯马提尼就可以了!”

蔡京道:“那小意思。” 于是蔡京又为这小姐叫了一杯酒。二人如此般畅聊了起来。欲知当夜后事如何,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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